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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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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惶恐不安。裹着梁禛的大氅,背靠梁禛火热的胸膛,齐韵的身体终于有了点知觉。于是她开始回味自己算计梁禛的计划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得尽量避免出现今晚的状况啊,再这么折腾,会不会把自己折腾坏了……

    不过经历今晚这样的危险也不能说没有益处,自己差点殒命,梁禛一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哪有歹人放火把自己也一并弄死的,也算是解了后顾之忧。根据自己之前的打算,放火投毒等自杀工作需要进行好几场,才有可能逼出梁禛的路引。照今天的情形看,所需要的自杀行径估计可以缩减好几场……

    梁禛将齐韵带到自己所在的客栈,客栈老板低着眉,不敢抬头看梁禛怀里被狐皮大氅裹得密密实实的娇小人影,那人脸朝梁禛右胸藏着,满头青丝遮不住,从大氅边缘丝丝缕缕蜿蜒而下。应该是个美人吧,不然这位大人也不会藏这样紧了……

    老板一路想着,一路恭谨地将梁禛引到了他的隔壁房间。

    梁禛的房间是客栈最好的向阳房间,如今齐韵就住自己隔壁,这回应该绝对安全了吧……

    梁禛一边想着,一边招呼客栈小二拿来汤婆子,烤火炉子,更多的棉被……还有姜汤、补充体力的粥食、鸡汤……最好再来一个婆子……

    婆子来之前,总得要有人照顾小姐。梁禛第一次做伺候人的活,他努力回忆家中婢女的行为,并将这些举动应用到齐韵身上。他手脚笨拙的将齐韵从自己的狐皮大氅中剥了出来,准备给她换上更暖和的棉被。大氅落地,一阵冷气袭来,齐韵才发现自己的系襟小纱衣已然门户大开。她下意识的扯过衣襟遮挡前胸,浓烈的羞耻感迅速包围了她,小脸腾地一下犹如火烤。她试图推开梁禛伸过来的手,头越来越低,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嘴里衲衲的念叨“我自己来……你出去……”

    梁禛手里拿着棉被,试图把齐韵包起来,被她冰凉的小手推开。因身着薄衫冻了太久,四肢僵硬尚未彻底恢复,齐韵本应走向他手上棉被的冰凉柔软的手,猝然抚上了他的手背。梁禛原本瞅着齐韵满脸通红,扭扭捏捏的模样也觉得别扭起来,手脚都快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鼓起勇气拿了被子来包她,蓦地触到她冷冽刺骨的手,心下一凛,也不顾齐韵无力的推拒,三两下便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夜半三更的,掌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出来接活,只能派了自家夫人前来协助梁禛照顾小姐,一番折腾后,齐韵吃饱喝足后终于安稳的躺下了。此时天边已现鱼肚白,梁禛该去卫所了,梁禛冷酷严肃地以工作态度认真对待照顾女人的扫尾工作,看着他一丝不苟给自己捏着被角的手,齐韵心中涌上隐隐的不安。

    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分析自己心中的不安来自何处,因为明日便是和吴怀起约定的第二波自杀时间,她必须在今日内给吴怀起以提示,标明自己的所在。依约定,此次他们的方式是——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你撑满了五章,还有力气再撑五章吗?

    来来来,告诉我你的感受~~~

    推荐好友的文:《嘉柔公主情史》by水中素笠: 美貌妖艳公主重生复仇史,男主打脸啪啪啪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齐韵未躺多久便起身了,虽觉得头有些昏沉,她还是让小二送来一大桌饭食,强迫自己吃掉半桌后,实在撑不下了。头又晕的厉害,昨夜冻太久,受凉了,待办完事后发发汗就好了,齐韵这样安慰自己。她来不及休息,强打精神四处打量。

    今日她需要把她的位置送到徐府,吴怀起凭借齐韵写与谢准的亲笔信,以家奴身份留在了谢准身边。此间为客栈最高档的内院,要外出需穿过三进庭院,从第二进开始便有锦衣卫把守了,看来后两进庭院应该是没有其他人的,送信的设想已然破灭。

    思虑半晌,齐韵脱掉了梁禛连夜派人从守备府要来的外裳和夹袄,撑着春凳挪到了窗前。想了想,又改在了床前,毕竟只着中衣,万一倒在地上太不雅观……

    齐韵半夜受寒本就已病发,如此不着外裳立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开始眼前发黑了。眼看时机已到,她挣扎着凑到门边拉开门,门外果然立着两名锦衣卫,齐韵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歪倒在地……

    医官再次来到客栈,把脉看诊后开出了五两银子的“天价”方子。千户罗成踯躅着向梁禛递了过去……

    “大人,要不咱随便给她抓点草药得了,只要人不死就行。这女人一来就没好过,我们都在她身上花了快十两了……”锦衣卫千户一月俸禄也才不到十两,罗成因为需要公款为嫌犯支付如此一笔巨款表达不满,委实正常。

    梁禛坐在书桌前,捏着方子不说话。理智上他应该采纳罗成的建议,因锦衣卫一贯做法就是这样。可一想到齐韵那似愁似怨的目光,就觉得这样虐待一名大家闺秀有点残忍,心里有些抵触听到罗成这样排揎齐韵。他想了想,“好歹也是首辅之女,况且尚未定罪,不可当作罪人……就这样罢,你且去取了五两即可。”

    午间,齐韵醒转了,情绪崩溃,在房间大哭……

    冯钰在烧的漆黑破败的卫所找到忙得飞起的梁禛,如此禀报于他。梁禛陡然想起见到齐韵第一天的场景,耳畔仿佛真的想起了齐韵那追魂摄魄的哭声……

    “嫌犯为何啼哭?”梁禛揉揉额角,有点困乏。

    冯钰俯首,“嫌犯说,自从来了咱锦衣卫,不是火烧就是挨冻,现在病得快死了,她要回徐府见她姨母最后一面……”

    “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梁禛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打断了冯钰的话。“本官这就回去让她看清楚自己面临的真实形势!”难不成还被一个女人制住了,真是笑话!对方是嫌犯,自己是官,是时候让她明白些好歹了!

    马蹄声声,梁禛回到客栈,他利落的下马,马鞭抛给小厮,三步并两步就往齐韵的房间奔去。他面色沉沉、浓眉紧锁,身后黑色大氅因他疾步前行随风猎猎作响。

    推开房门,浓烈的药味直扑鼻端,他一眼便发现了齐韵双颊那不正常的红,满腹的长篇大论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心底有丝不安,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默默的坐在床畔,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伴着泪光点点,犹如晨间带露的花瓣,撩人心弦;鼻若琼瑶,却因病中呼吸不畅而微微颤动。她安安静静,没有哭闹,这让梁禛有种百愁全消的错觉……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梁禛有片刻的愣神,待他醒转过来禁不住哑然,“真是累了太久,在此紧要关头还能心猿意马……不贪恋美色的自己许是寂寞太久了罢。”他如是想道,一个人有多久了?貌似记不清了呢……他重重搓搓脸颊,起身离去。

    ……

    齐韵陡然醒转,转头看天色,已然日暮时分。睡了多久?她有点紧张,想找个人问问,一张嘴,发现喉间疼痛难耐直如火燎,正着急,梁禛亲自提着水壶进来了。

    齐韵喜出望外,犹记午间醒转,好容易诓得冯钰去寻梁禛,结果自己竟然在等待过程中睡着了!再不抓紧就没时间行动了!她扭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梁禛,梁禛明显有些意外,面上表情晦涩难明。

    “口渴了?”梁禛倒了一杯茶,凑到齐韵嘴边,“身体可大好了?”

    梁禛为方便齐韵喝水,躬下腰身,人就在齐韵耳畔,低沉的声线隐隐带动了气流震荡入耳,齐韵觉得耳朵痒痒的,竟也生出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觉……

    她不知不觉微红了脸,略点点头,“好些了,多谢大人替小女子医治。”五两银子的天价汤药似乎效果不错,除了喉间依旧难耐,头晕倒是好转不少。

    梁大人还挺会照顾人,总能在关键时刻知道你想要什么——齐韵的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她默默地耻笑了自己一会,就着梁禛凑到自己嘴边的茶盏,喝了几口。感觉喉头舒服了些,强迫自己回到正轨后,脸上红晕散去,她那如水的双眸浮现出渴求、期盼的神色,“奴要回徐府,奴要姨母……”

    她瘪瘪嘴,宿眠后婴儿般粉嫩的娇靥因为激动,更加艳若桃李。她急切的拽住梁禛的袖口,忘情的扑上他坚硬的手臂,“大人,求您开恩,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双目泪光盈盈,饱含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长能耐了,还会闹脾气了。”梁禛极力忽略掉胳膊上那团柔软的触感带给自己的悸动,一把推开齐韵。自己是回来给她好看的,可别再心软了,她是嫌犯,自己是官!梁禛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

    齐韵一击不成,秀眉微颦,眼看要哭,勉力忍住了,“奴身上不舒服,头痛、喉痛、身子痛……奴哪里都痛!奴只是想姨母了,奴活不长了,大人就行行善让奴回去看看吧!”她秀发未绾,螓首低垂,柳腰盈盈,不堪一握,当真可怜的紧。

    “此女这两日确实遭罪不少,但连日来都未能盘问于她,不如就此机会让她吐露一二,岂不妙哉!”梁禛自认为此计甚好,诱供他人可是他的长项。便清清喉咙,坐在床头的春凳上,好整以暇道,“我若允你姨母前来探望,你可愿配合本官的盘问?”

    齐韵明显滞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奴家怎知大人一定会相请姨母,而不是诓我?”

    梁禛冷哼一声,“汝可知,就算本官不相请汝姨母,亦能盘问于你。”他眉如墨画,目光如电,如有实质刺向她眼底,

    齐韵心中一凛,看来今日梁禛打定主意要对付自己了,撒泼卖痴既已无用,当换条路走了……

    齐韵略颔首,因她斜躺在床上,便极力直起身来朝向梁禛,略福了福腰,算是行了礼。梁禛只冷冷看着她,也不说话。

    “奴家身子不好,偶有心疾,病发时形状可怖,甚是危急,家中亲友为此多忍让于奴家,故想请大人询问时,多照顾一二……奴家有心药,前日得救,回徐府时落于徐府。奴家表兄最为清楚,烦请大人着人命表兄送些过来。”

    齐韵幼时时常昏厥,宫中太医诊断为,齐韵敏而多忧思,易致心血不畅。齐祖衍为让齐韵能眼高心阔,多给她传授培养男子气度的谋略之术,才有了后来太-祖赞叹齐家要出个女军师的说辞。

    这个故事梁禛也有所耳闻,故未觉异常,他颔首,“询问于你是为查清事实,洗刷齐大人所受冤屈,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心药一事,甚为合理,自当应允,然为汝安全计,汝表兄不可送来,我着人去取了便是。”齐韵曲身再次一福,嘴角微挑,心下大定……

    梁禛浑然不觉自己已然落入齐韵的圈套,齐韵心思敏捷,自然知道梁禛不会对自己动粗,火灾过后甚至动了怜香惜玉之意,此等把柄不抓简直对不住自己!加上她深谙奸商讨价还价之精髓,口号务必要高于目的,才能让对手在获得自己让步后心甘情愿的屈服于自己而不自知。

    从撒泼要回徐府开始,她打的就只是梁禛能派人请徐府的人来客栈安抚自己的主意。结果梁禛在卫所火灾后的恻隐之心突然莫名的就烟消云散了,装可怜无法打动这个阎王,只好改成自己要吃药,无论梁禛是允许表哥送药,还是锦衣卫去取药,都送了破绽给吴怀起。表哥和吴怀起一个是家人,一个是长期接触的宫中近臣,自是知道自己并无心药傍身,现如今锦衣卫上门来要心药,摆明了就是来带路的。

    罗成坐在徐府花厅喝茶,心里不痛快至极,那女人就是一病坨坨,只会生事。依他性子,一定直接扔诏狱就行,美娇娘去了那种地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样带在身边,不仅什么都问不出,还像是带了个祖宗。

    身着米白色直襟长袍的谢准猫着腰在库房找“心药”,身后是“忠仆”兼“贴身侍卫”吴怀起,他也猫着腰不知在找什么。好容易找到一味保护心脉的养心丸,准备再寻个锦盒装了给罗成送去,突然想起齐韵以往吃药的痛苦模样。谢准默了默,取出一罐蜜,给每粒养心丸细细刷上一层蜜汁,再用锦盒装了,总算大功告成!

    身后的吴怀起不由分说从他手上夺过锦盒,又一把扯下谢准腰间的玉佩,另塞了一条玉佩给他,并示意他带上。谢准哑然,不过也懒得问了,这个“忠仆”嘴紧的很,问了也白问。便老实把玉佩带好,才发现这是一方糖白玉牌佩挂,玉牌温润细腻,顶端一只玉蝉栩栩如生,散发出莹莹柔光。

    吴怀起再度开口,“此乃三公子贴身玉佩,待我将心药交出,三公子再将此物托付官爷一并送交表小姐即可,表小姐见此物定然不再忧虑害怕。”言罢便后退一步,再垂手等着谢准先出门。

    谢准默了默,点点头,“但凭吴兄所愿。”撩袍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花厅,待吴怀起将“心药”交与罗成后,谢准又将腰间玉蝉佩挂解下,双手奉给罗成,“大人,此乃小民的贴身之物,小民的表妹胆小怕事,小民想将此物送给表妹,聊表安慰之意,恳请大人成全……”罗成接过玉佩,认真检视了一番,方带上“心药”和玉佩回了客栈复命。

    罗成赶路的急,待他回到客栈附近,他勒住马,四下里看了看。离开徐府不久他便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人跟踪了他,又似乎没有……他再一次确认了一番,决定调转马头,到侧街的绸布庄转了一圈才又回到了客栈……

    梁禛坐在桌旁,左手拿锦盒,右手捏着一颗药丸,一股甜腻如蜜的气味扑鼻而来。他狐疑的看着不远处斜躺在床上的齐韵,“齐姑娘确定谢三公子没给错药?”

    齐韵眉眼弯弯,朱唇轻启,“三表哥疼我,怕我吃苦,此处没有蜜饯果子,所以他才用蜜把药丸都裹了一遍。”

    梁禛看着她一副娇娇俏俏的小女儿态,不由暗自思量她平日里在家该是一副什么情态。她如此娇憨,应该是最受宠的一个吧……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梁禛看向齐韵的眼神里不知不觉间也带上了丝丝笑意。

    “谢三公子也带了东西给齐小姐。”说话间,本垂手立在一侧的罗成捧出一条男人用的佩挂,大红丝绦搭配流光溢彩的洁白珍珠和碧绿翡翠,当中一方滑润光莹的玉牌,当真漂亮的紧……

    “谢三公子说,齐小姐胆小,有了这方玉牌就不用害怕了。”罗成仔细又准确的传达了谢准的意思后,又垂手立在了一旁。

    齐韵心中暗自惊奇,敦厚的谢准什么时候也这样心细如发了……便满怀期待的望向梁禛拿向玉佩的手。梁禛自然看见了齐韵眼中的期待和雀跃,心下隐隐发堵,暗道,此女对男子如此不知矜持,果然不是个好的。心里想着,面上已隐隐发沉。

    齐韵并不关心梁禛面上如何,心里作何感想,她只想尽快把谢准的东西拿到手里,早已按耐不住,黄莺出谷般婉转的娇呼已然响起,“大人,快些给我瞧瞧!给我瞧瞧!”

    看他如此雀跃欢欣,梁禛突然觉得兴致全无,抬手将玉佩扔向齐韵的卧榻,审讯工作也不想继续了,转过头自顾自喝茶。待得齐韵看见玉牌顶端的玉蝉,心中彻底了然,这是吴怀起告诉自己他“知了”,托谢准的名头送来,真真可爱的紧!

    齐韵满心欢喜的抱住玉佩看了半晌,再次抬起头来,才发现梁禛面沉如水,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了……

    齐韵微赧,低了头,不再说话。在梁禛看来就是齐韵满面含羞的女儿情态,只是却是为了谢准,心里烦闷的紧,“今日到此为止吧,你也乏了,早点歇息,明日本官再来询你。”言罢,也不再看齐韵,大步就出了门。

    ☆、二击得手

    齐韵没有功夫去琢磨为啥开始还好好的梁禛突然就烦躁起来,梁禛走后,她又抓起玉佩看了又看,只觉那只蝉儿实在招人喜爱啊!大喜之下,觉得身体更加松快了,便招呼给她“看门”的两名锦衣卫唤来小二摆饭,自己吃了个肚儿圆。

    梁禛回到隔壁房间,听见齐韵招呼小二摆饭时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门外时,心中特别失望,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痛快,随手抄起一本书,耳朵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她吃饭了,适才她那么开心,风寒该是好多了罢……

    她收到她表哥的贴身佩挂,便如此兴奋。从裹了蜜的药丸,再到贴身玉佩——这表哥风头正健啊!

    梁禛只觉恶向胆边生,直想冲出房门揪住谢三儿,审他个痛快。待到梁禛猛然醒转,发现自己居然为了一名女嫌犯思前想后,他腾地起身,双手难耐的搓搓脸,回身对准书桌就是一拳。

    书桌窸窸窣窣掉了会子粉尘,重归于静。梁禛黑着脸,眸中似压抑了火焰,星星点点。他也为自己感到失望和恼怒,此次的任务非同寻常,离京时自己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出发的。自己离开安远侯府时,祖母裘氏就拉着自己的手说,“安远侯长年征战西北,未能归家享福,现在好容易回来了,还带回了卓著功勋。俗语说虎父无犬子,我的禛儿莫要给乃父蒙羞啊!”

    可自己做了什么,捉住女嫌犯数日后便鬼迷心窍,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跟以往自己嘲讽的,整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有何区别?而且,自己已订过亲事,两家约定了明年年底成亲,女方是肃王一派的礼部尚书许茂行之女许松月。自己调查了这么久,也知道齐祖衍逆袭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失败的可能性,齐家如若定罪,他们会面临什么结局,不用想都知道。故而切勿婚前就失心于一名女嫌犯,导致日后夫妻不睦,徒伤祖母和母亲的心。

    锦衣卫做事,最忌心浮气躁,这会导致做任务时丧失正确的判断。于是梁禛决定出去走走……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梁禛不会吟诗,不然一定吟出以上诗句。20岁的他第一次生出对一个可望而不可得的姑娘的渴望,为此还要在隆冬寒夜顶风赏月,并在月下斩断情丝,可算得上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他很快便没有这份情怀了,因为,他“听”见了刺客……

    吴怀起翻进窗时,屋内一片漆黑。他和伙伴今晚要做两件事,一人往汲水的井里投蒙汗药,一人往梁禛房间,尝试翻出路引。

    投药是与齐韵事前约定好的,偷路引倒是他今夜临时起意。客栈在城中,周遭不少高于客栈房间的建筑,跟踪罗成的周波准确无误的判断出了梁禛的房间,这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如能成功偷出路引,他们的计划便可提前结束了!明知希望不大,但如若成功倒是事半功倍,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试试。

    事情原本比想象的要顺利,这样的夜晚,梁禛居然不在屋内。因梁禛本人就在客栈,他并未对客栈的布防再做额外的调整。当吴怀起顺利摸进梁禛房间,发现梁禛房间没有人时,激动得心脏止不住砰砰狂跳起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对房间进行搜索。

    不幸的是,当他绕过书桌,刚拉开书桌柜门就要查看时,书桌突然意外的发出两道咔嚓声,窸窸窣窣抖落一抔粉尘后,便轰然坍塌了!那坍塌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吴怀起呆立当场,他实在没想到书桌会突然就自行解体了,难道这是梁禛新设计的预警方式?

    吴怀起飞身扑向窗户,不知周波是否已经得手,自己暴露了,只求他能成功逃脱。他的脑子飞速旋转,他要尽最大努力减轻自己任务失败带来的后果。他迅速将原本藏于背后,只做备用的马刀拿在手中,而将腰间的佩剑塞至身后。

    刚掀开窗,待要翻出,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已至面门。他压根不避,抬手将马刀抡了个浑圆。待得冲破箭阵,落地院内,院内已然灯火大亮,迎面便有一队锦衣卫抄着绣春刀冲杀过来。吴怀起牙关紧咬,抬刀直劈当先一人面门,一把马刀舞得风生水起。吴怀起师从白音,匈奴人格斗花招很少,讲究实效,刀法大开大合,威力十足,劈扎斩撩、挑点抹缠,一路下来,全是攻势,招招狠准威猛。

    一番冲杀后,锦衣卫不敌,吴怀起已然冲杀至客栈外的侧街上,待逃至客栈旁的小巷子,耳旁刀风阵阵,梁禛追上来了。梁禛刀法凌厉又缠绵,刚柔兼俱,刀刀雄健骠悍,又紧密缠身、连绵不绝。一时间吴怀起竟无法摆脱纠缠,情急时刻周波和潜伏在客栈外的三名羽林卫杀将过来,梁禛见来者众多,自己只孤身一人,便放弃了追击,眼睁睁看着五名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没入黑暗。

    梁禛心绪大震,他看见了蒙古人!马刀乃蒙古人特有的直身长刀,此次夜袭客栈的这位,使的便是一把带血槽的反复锻打的钢铸马刀,这种反复锻打的钢刀在蒙古,是战场将领才能使用,因资源和技术受限,大部分蒙古人是使用多次锻铸的铁刀。且此人刀法刚猛,进攻远远多于防守,一路下来罕有人能跟他对抗,这种看来颇有些顾头不顾尾的刀法,是典型的蒙古人的打法。

    因白音、巴拉和特木尔长期居于幕后,朱成翊上台时间又过短,梁禛只见过做羽林卫指挥使的彭錾,并未发觉羽林卫已然被朱成翊偷捡回来的蒙古人把持了,故此次交锋给他带来的冲击委实巨大。虽说西北尚有蒙古人未灭,但他们已是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了,活动方式也是游击为主,从未如此这般主动出击过。两日前的卫所火灾多半也是他们的手笔,突然出现在河间城的蒙古人,如此频频动作,再加上己方在明,敌方在暗,梁禛的忧虑不无道理。

    梁禛心潮翻涌,自捉住齐韵以来,已然两次被对方袭击,虽说对方并未得手,但嫌犯境地已然非常不安全了。城中兵卒日夜搜查,哪能有什么悍匪的活路,今日才发觉,悍匪不足虑,而是被蒙古人盯上了!

    今夜此人摸进了自己的房间,要不是自己的书桌几个时辰前被自己一拳打裂,刺客一碰便倒,发出了惊天巨响,他们一干锦衣卫还不能发现蒙古人来了!隔壁就是齐韵的房间,要是嫌犯今夜出现什么意外,坏了肃王爷的大计,自己只能自杀谢罪了……

    蒙古人是什么时候盯上齐韵的?很明显蒙古人是为齐韵而来,或许还有朱成翊……蒙古人来趟河间城这摊浑水,可不是好事,蒙古人的目的或许就是肃王爷的心头刺——“废帝”。

    捉了废帝带去蒙古,昭告于天下,中原的正统在此,肃王爷便一辈子也别想安心称帝了。且在连续多日的全城大搜捕中均未发现蒙古人的踪迹,足见对方实力超群,而今晚的交锋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因王爷要求秘密搜捕,此次出京锦衣卫只出动了不多的人马,而河间锦衣卫卫所的人也不够多,河间守备接到的只是抓捕齐振的命令,其余事项皆不可说。如此左支右绌疲于应付委实不利于抓捕任务的顺利开展,梁禛陷入深深的为难境地……

    回到客房的梁禛端坐在凳子上,腰背笔直,浓眉紧锁,眸光沉沉,身后是破碎的书桌,罗成带了几名校尉从这堆碎木块中搜寻有用的物品。

    见梁禛忧心忡忡的模样,冯钰开解道,“锦衣卫抓捕朱成翊及齐振,任务繁重,人手本就不足,接着拨出了一队人马专门守卫嫌犯,又占去人手,如若还要分心与蒙古人纠缠,委实太难!为何不将嫌犯交予河间守备刘大人?刘守备驻军河间多年,经验老道,还怕那匈奴人再来侵扰?”

    梁禛思虑片刻,摇摇头,“此法尚可,只是,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不若,让刘守备送嫌犯回京,引得蒙古鞑子出动,我等殿后截杀蒙古鞑子……”

    “甚好!”冯钰抚掌大笑,转身便招呼人取来文房四宝,铺在饭桌上,只待梁禛签发路引好做此“引蛇出洞”之局。

    次日,齐韵起的甚晚,夜里吴怀起动静颇大,齐韵挺担心他,便一直瞪着双眼。直到梁禛带人回客栈,窸窸窣窣又折腾了许久,等到门外彻底安静,已快天明了。齐韵听那动静,得知吴怀起并未落网,一颗心终于落下,方才安稳入睡。睡梦中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费力掀起眼皮……朦胧中发现床头坐了一人。

    那人身穿墨云纹天青色襕袍,头顶以白玉冠固住乌发,凤眼生威,相貌堂堂,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他神情淡然,并不因自己强行进入他人卧房,并打断了一位姑娘睡眠感到有何不妥,“再不起,就赶不上了。赶紧洗漱洗漱,我这就让人端药与你,末了我们继续昨日未完成的询问吧。”言罢起身出了房门。

    齐韵有些忪怔,她从未见过穿便服的梁禛,什么叫赶不上了?为何今日他不用出门捉人?只是他看起来并无不妥,难道昨晚下药行动失败?

    她左思右想,胡乱抹了一把脸,因着生病,几日都未曾梳过头,没有梳头丫鬟在身边,自己也不会梳。对着铜镜磨蹭半天,回想起在金陵谢家替总角之年的小侄女过丫髻,便给自己也梳了对儿双丫髻。再绑上两根红丝绦,活脱脱似自己的梳头丫鬟香椿……

    齐韵瘪瘪嘴,虽不满意,但总比披头散发的好。这样安慰自己后,便开始穿衣服。几日未下床,齐韵只穿了件桃红薄棉交领寝衣,便把梁禛从守备府找来的衣服包袱打开,挑了件玉色竹叶纹对襟袍服穿上,总算收拾妥帖了。

    不多时,梁禛返转,身后小厮端着汤药,罗成抱着文房四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待收拾妥帖后,小厮和罗成先后出了门,只留下忐忑的齐韵和严肃的梁禛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

    “未时,守备府会派人来接你出城,我已告知徐府着人送些衣物与你。”梁禛率先开口解了齐韵的疑惑,“时候不多,你且将你兄长之事相告于我罢。”

    齐韵愣了愣,看情形锦衣卫未有任何中毒情形,梁禛为何突然要送自己出门?虽说自己渴盼已久的路引终于露面了,但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此事当小心为妙。齐韵勉力压住心下不安,颔首道,“奴较兄长早五日出京,家兄在京情状并不清楚,奴于河间城被歹人掳走,至今尚未返京,遑论兄长之所思所想了。大人想让小女子解惑,小女子实在无能为力……”

    她神态自若,语气轻松,不似作伪。梁禛与齐韵已就调查一事相谈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前日罗成去徐府取心药,梁禛用允许齐韵与其表哥私受,换来一次齐韵坦白的机会,说是坦白,却也如同此次一样,全然没有结果。

    梁禛总觉得齐韵未说真话,但他并无很好的办法让她真正坦白,他不能用刑,齐韵也不怕恐吓。他能感觉到齐韵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却很难戳穿她,不知齐韵在隐瞒什么,可是与谢三儿有关……

    梁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齐韵的眼睛,仿佛一直看进了她心里。齐韵再狡猾也只是未出阁的闺秀,看他直勾勾的双眸晦涩难明,也会心中发毛。当下捏捏帕子,捂在脸侧佯装擦拭嘴角。

    “卿可是以为在下不能拿卿卿如何?”猝不及防,梁禛抛出这样一句话,似是挑逗,又抑或是讥笑……

    她惊讶至极,猛然抬头,看向梁禛。但见他薄唇微挑,嘴角带一丝似是而非的轻笑,俊眉飞扬入鬓,却目似寒潭。

    自己露出破绽了?她飞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没发现什么不妥,于是决定装糊涂。她茫然无助的看向他,似是被他适才轻薄的言语惊呆了,她小脸涨红,妙目中水色渐起,眼看要哭。梁禛却突然发力,制止了她已然就要冲出喉头的呜咽,“你若敢哭,我便不让你返京,我由得你留在此地被四下找你的贼人拆吃入腹……我说到做到……”

    齐韵噤若寒蝉,小脸憋的通红。见她此种模样,梁禛突然心情大好,原来可以拿捏她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小妮子莫要以为我好诓,现下没功夫跟你计较,待本官事成返京,有你好果子吃!

    ☆、暗渡陈仓

    齐韵被梁禛引出客栈,客栈外是刘守备亲率的一队人马,这是肃王爷看重的人犯,刘守备准备亲自押送。一番行云流水的客套寒暄后,齐韵挽一只大包袱,由罗成扶着,拖着左脚,经由兵卒们为她分开的人墙,朝一辆有着守备府标志的马车走去。

    齐韵生的“柔弱”,无论从体态抑或容貌。娇媚袅娜的身躯、薄愁迷蒙的眉眼。加之才大病一场,尚未好全,更显得病若西子胜三分。齐韵经常依靠这层“保护色”将各色爱惜弱小之人从容地“玩弄于股掌”。

    梁禛浸淫于杀伐之中,自问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但今日望着娇花般的齐韵从一队气势逼人的兵卒前走过,心底莫名地竟生出一层柔软的怜惜之意。她是首辅之女,千娇万娇的养在家,如今身着罗成讨要得来的袍服,梳着乱糟糟的双髻,便如哪家侯府零落成泥的小丫鬟……

    此女这几日也是委屈了,待得返京,着罗成先将其送往齐府,让她高兴高兴……

    待得猛然醒转,发觉自己竟如此荒唐!比齐韵凄惨千倍万倍的女嫌犯举不胜举,她们或身着镣铐、或衣衫褴褛、或伤溃脓流……哪一个不比齐韵惨!梁禛暗自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份,抛开心中杂念,面无表情的目送齐韵上了马车。

    刘守备腆着肚子立在梁禛身旁,眼见一位二八佳人挪出客栈迎面走来,便知此人为齐韵。齐韵名动京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锦缎未着、粉黛未施,依然清丽脱俗。只可惜已然沦为罪人,日后没入教坊司当真可惜。

    刘守备好色成性,不过这种问题在世人看来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女人管够,守备依然是可以当的。当他贪婪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齐韵身上时,齐韵自是发现了,但她并不以为忤,有把柄才便于腾挪,现在可不是装较弱的时候。

    上车后,齐韵闭目养神,心底默默的计算。传话的小厮说,包袱是姨母和表哥收拾的,那么吴怀起他们自是知道有路引了,只待按约行事即可。

    只不知梁禛……他不离开河间城,也没外出搜城,他可不像会随便给自己休假的人,他要做什么……

    齐韵心下的不安越发炽烈,她细细回忆这两日的每一个细节,梁禛在是否送自己出城这个问题上的转变是从吴怀起投毒失败那晚开始的,既然投毒失败,那一定打草惊蛇了,此时安排刘守备送自己出城莫不是拿自己做诱饵……

    齐韵大惊,自己要做捕蝉的螳螂,而梁禛是想做那猎杀螳螂的黄雀吧!

    齐韵遽然拉开马车帘子,她极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脏,娇声长呼,“梁大人……”

    梁禛正在对要随队押送齐韵出城的罗成吩咐什么,黄莺出谷般的呼声响起。刘守备的骨头立马酥了大半,只觉心底有小虫在撕咬啃噬他的皮肉,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给自己解解痒!

    刘守备壮硕的身躯轻如灵猴,他瞬间来到齐韵的马车旁,看着齐韵艳若桃李的小脸,诞着脸笑道,“齐姑娘有何咐……”

    梁禛转过头时,正好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他心头嫌恶顿生,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木着脸来到马车边,“何事?”

    “奴家想请大人们开恩……奴家想见奴表兄……”

    梁禛大怒,浓眉竖起,就要发作,刘守备抢先开口了,“姑娘啊,咱大军马上开拔,哪能等姑娘见这见那,不过姑娘想亲眷倒是能理解,这样罢,本官安排个卒子替姑娘传个信给汝表兄道别可好?”

    齐韵默然,旋即点点头,双目含泪,朝刘守备弯腰福了福,“奴感激大人体恤,劳大人费心了。”

    梁禛见此二人一唱一和把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虽气堵,但事已至此便也只能作罢。但见齐韵从包袱里取出昨日吴怀起借谢准之名送来的玉蝉佩挂,“烦请守备大人着人知会我表兄谢准,韵儿虽万分渴望与汝同行,然天公做难,未能遂愿,表兄切莫强求!此去一别,韵儿自知凶多吉少,待韵儿先行一步,黄泉碧落,韵儿等着表兄共赴轮回!”

    一番话说的感天动地,梁禛听着此番男女互述情谊的话,无比嫉妒。虽说话语主旨是分手,留待下辈子再见,但心中依然如打翻了五味瓶,又生出抓住谢三儿好生审问一番的冲动。

    那刘守备摸着肚子笑眯眯的听着,“真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惦念情郎”,自是应下不表。

    徐府,穿戴整齐的吴怀起捏着佩挂,狐疑的看着谢准,“三公子与齐姑娘可有婚约?”

    “并无。”

    “三公子与齐姑娘可曾两情相悦?”

    “……”谢准亦是一头雾水,自己倒是挺心悦齐韵的,但齐韵从未有过任何回应,为何此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托个兵丁带来这样的话?

    “在下心悦表妹,然表妹从未有过回应,小民亦不知表妹何故出此言……”谢准如实说出心中所想,因他也知齐韵并非伤春悲秋之人,配合被送回的玉佩,此番说辞定有弦外之意。

    吴怀起思虑片刻,一把抓住谢准的胳膊,“三公子,烦请公子捐献些物资出来,三公子得去十里送情人了……”

    齐韵退还佩挂的举动和传回的话让谢准一头雾水,却让吴怀起明白了几个意思。佩挂是齐韵与自己的暗语,佩挂被退,那齐韵接下来的话定然是说与吴怀起的。齐韵劝表兄切勿强求,意在暗示吴怀起不可按原计划行事了。齐韵又说在黄泉碧落等表哥同轮回,齐韵应是打算让吴怀起采用第二套计划,大家跟着刘守备一同出城吧……

    按齐韵与吴怀起事前的判断,梁禛会安排锦衣卫的人押送自己返京,届时白音可以在出城门前杀了押运官兵,夺得路引,换成他们自己出城。但目前情况有变,梁禛让守备府安排押运,锦衣卫自己则殿后截杀白音。再用第一套计划已然不通,好在己方还准备了后手……

    吴怀起仔细揣摩了齐韵的话后,初步得出了结论。只是突然改变行动计划的原因——吴怀起想到了投药失败那晚他的暴露,他有意使用马刀,并使出了白音爱用的套路,确实是为了将梁禛往蒙古人头上引,以保全朱成翊。但现在看来梁禛应是想用齐韵作引,引出蒙古人了……

    既然明抢不行,咱就来个顺水推舟咯!思忖至此,吴怀起嘴角微微上扬,就让这淌水更浑点罢……

    梁禛回到客栈,便准备率部出发。他与刘守备约定,相隔一盏茶的时间出发,均设传令兵随时沟通双方队伍情况。只是想到刘守备痴迷望着齐韵所在的马车的眼神,就让他心里隐隐不安,只盼此次击杀能一举成功。

    河间城内大街上奔过两名先锋官,“河间县守备刘大人紧急军务,尔等速速退让……”

    魁实的刘守备骑马走在队伍当中,身后是一辆灰褐色的马车,深棕色的帷幔低垂,随马车辚辚的前行颤动不已。守备大人的心此时就像这帷幔,颤的心尖都痛起来,马车里的女子太美,他的心早就飞进了马车。梁禛废话太多,啰嗦个不停,好不容易开拔了,刘守备就巴不得立时已到陈县驿站。

    转眼队伍来到城门附近的一片山坳,转过山坳便能看见城关了。刘守备听见身后传令兵急促的回禀,“属下截获一青年男子,自称是嫌犯表哥,携随从数名,马车十架,车内满盛布匹、锦缎、陶瓷玉器,还有……时令果子等小玩意儿,非要见嫌犯……”

    刘守备哑然,这表哥还真是实在人儿,嫌犯刚和他决裂,这就来求和了?

    “带他上来。”刘守备挥挥手,便勒马立在路边等着。

    须臾,一阵马蹄急踏声传来,待到近前,但见十辆鎏金朱漆大马车一字排开,当前一辆车帘掀开,跳下一名身着烟红色圆领袍衫的年轻男子。衣襟和袖口以金丝流云纹滚边,腰间一条墨色忍冬蹀躞带,墨发束起,搭配一顶嵌玉小银冠,更加衬得人丰神如玉,倜傥出尘,端的是一副钟鸣鼎食之家的富家公子做派。

    刘守备乜斜着眼看着来人,“来者何人?”

    年轻男子垂手作揖,“小民谢准,乃齐二姑娘表哥,得知二姑娘回京,今日特来相送。”

    刘守备抬手,用马鞭指着谢准身后的马车,“车上何物?”

    “二姑娘娇弱,又大病未愈,难免要求各位官爷照拂,小民特备了点吃穿之物,想让各位官爷和齐二姑娘路上松泛些……”

    刘守备马鞭朝那十辆马车一挥,便有数十余名军卒上前围住马车细细检查起来。少顷便来回禀,一切正常。刘守备点点头,大手一挥,将十辆马车悉数收下。

    事毕,刘守备提示谢准可以走了,并拒绝了谢准要与齐韵说话的请求。东西可以要,人却是不能见的。女人是自己的,平头老百姓来凑什么热闹,至于这十马车的“辎重”,毕竟是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者,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朝廷的差旅费只有这么多,张嘴吃饭的可是一大群,有这些东西,路上大家都能松泛点,岂不美哉。

    谢准忿忿然离去,车队继续上路,因十辆马车过大,一行人速度却是慢了许多。齐韵听得身后车队的磔磔声,心知吴怀起已明白自己的话,用了备用方案,心下稍安。

    得了物资的刘守备也不着急,反正到京城也不远,又不着急赶路。到得城关,查验路引,顺利出了城。又继续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城郊一片小树林,刘守备自出城后便未再收到梁禛传来的消息,便差了自己的传令兵回头去寻,虽说自己这边诸事皆顺,但肃王爷的差事还是小心为上,自己一行人便扎营休息,待传令兵回转后再走。

    刘守备靠着树,昏昏欲睡,连日搜城,自己饶是雄壮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坐着睡觉总归不舒服,刘守备把目光投向了那一溜儿的朱漆大马车,躺里面一定舒服……

    刘守备起身便往最近的一辆走去,掀开车帘,里面装了数十匹锦缎。刘守备翻身进了车,把锦缎挪了挪,给自己腾了个空位,倒头便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刘守备被脖颈间那丝刺骨的冰凉惊醒……猛然睁开眼,入目是一名广颡长髯的蒙古男子,一把冒着森森寒意的匕首架在自己颈间。

    刘守备睡意全消,冷汗直冒,什么时候蒙古人来了?为何自己毫无察觉?刘守备哪里知道,谢准送来的十架马车是吴怀起专门为“行贿”准备的,马车底部有隔层,可容两人藏匿其中,吴怀起与齐韵的第二套计划便是这暗渡陈仓之计。

    刘守备实打实做了一回运输队长,如若他出城门前不收这“贿”,藏身马车的白音及其下属会在最短时间内挟持住他,迫他收下这批“辎重”,一道出城。如今他收了,又偏选了白音藏身的马车来睡觉,这就是主动送上门的肥肉,白音岂有错过之理?

    刘大人听着车外军士如常聊天的声音,想破脑袋也没明白自己怎么被蒙古人劫持了,不过,他也没工夫再想了,白音示意他唤来把总,如此这般吩咐……

    一名把总来到马车旁,刘守备撩起车窗帘露出脑袋,后腰上的匕首在窗帘掀起那一瞬又朝皮肉进了一层。他甚至能感觉到刀尖的冰冷正刺破他的皮肤,试图再进一步……

    刘守备勉力稳住自己脸上已然有些不受控制的肌肉,一字一句朝把总吩咐道,“梁禛小儿偷懒,不想做这无功的苦差事,自己溜了,咱也别傻了,你挑几个卒子押送嫌犯即可。剩下的人,你先带队回城,我处理好后续便也回城。大鱼在城内,不能被梁禛夺了功……”

    把总有些遗惑,“敢问大人,这批辎重如何处理?”

    感到腰间匕首已然刺破皮肤,痛意丝丝传来,刘守备暴起训斥道,“叫你撤,你就撤,问忒多做甚?”

    把总莫名被叱,急忙顿首,领命退下,自去布置了。

    刘守备苦着脸,“壮士可还满意?”

    ☆、逃脱

    梁禛立在城门口,看着守备府把总领着他适才才送走的兵丁又回来了!心下惊惧犹如大白天见了鬼。

    刘守备在树林边躺马车上睡了一会,醒来便要把总带队回城抓什么人犯,自己留在城外晚些再回!这是什么鬼话?梁禛听着把总的说辞,心中疑窦丛生,“守备大人神色可有异样?”

    “属下未见守备大人有何异样。”把总心中虽也疑惑,但想到守备大人催他们回来是为了抓大鱼抢功来的,便也能理解将军了,只是这样的话可不能对梁禛说了……

    梁禛尾随刘守备的押送队伍不久,便眼尖的看见路边一道熟悉的背影,是那晚摸进锦衣卫所住客栈的刺客!

    锦衣卫常年从事特务工作,早已练就火眼金睛,识人面貌、背影能力超群,且过目不忘。鱼儿果然咬勾了!万不能让他们追上刘守备一行,于是梁禛率部急追。待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断墙后转出一队劲装武士,密麻麻并立于巷尾,把小巷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跨坐粗壮的蒙古马,手持马刀,虽均以黑巾蒙面,但当先一人,四肢健硕,面横耳阔,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不是蒙古人是什么?

    梁禛甫一出现,那蒙古人便率先冲杀过来。与那日夜袭客栈的刺客一样,此人刀法同样狠戾,刀刀均裹挟雷霆之势,磅礴凌厉,几无守势。不要命的进攻中却多了几分阴毒,他不遗余力的攻人双眼、喉间、衣裆,一时间双方难分高下,小巷中打斗声四起。缠斗半晌未分胜负,那蒙古人卖了个破绽,转身要逃。梁禛岂肯罢休,催马便追,直追到南门口,对方竟然杳无踪迹了!

    梁禛心道不妙,左右环顾,发觉已到南门,距离刘守备出城的北门,间隔了一座河间城!此时申时已过,自己距离刘守备已然太远了!

    梁禛心下狂跳,中计了!敌人一招调虎离山,北城门、或北城外定有埋伏!

    梁禛马不停蹄追至北门,便见守备府的把总率众回城,再听闻把总的回禀,心下顿时荒芜一片。刘守备如此反常的决断,定然事出有因,或许早已被人劫持,此时再说什么已无裨益,赶紧追吧,看还能获得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梁禛率部再追至把总所言的城外小树林,四下里光秃秃一片,哪里还有刘守备的身影。不光刘守备,连把总口中所言的十匹鎏金朱漆大马车也不见踪迹……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守备被劫持了,人犯跑了,抑或被掳走了,事件的主谋便是那群蒙古人!梁禛的结论也算正确,只是他不知道一同跑的,还有小皇帝朱成翊,他与白音同藏于锦缎车中,梁禛那两只眼看就煮熟的鸭子,飞了……

    肃王震怒,与皇家宝藏有关的三个重量级人和物不仅失踪的更彻底了,还丢了一个守备……

    这三人一日不找到,肃王爷哪怕称帝了屁股底下的凳子也坐不稳,更何况这件事看起来还跟蒙古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肃王爷怎么睡的着!

    这件事居然有蒙古人参合,这让肃王爷非常意外,小皇帝和齐家的人刚失踪,蒙古人就知道了,还能从关外跑到了河间,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怪异。锦衣卫指挥使梁禛被勒令即日返京,留北镇抚司镇抚冯钰继续行抓捕调查等各项事宜。因有思虑不周的过失,作为惩罚,梁禛被罚俸一年。

    安远侯府,梁禛回京已过一月有余。

    梁禛一袭盛装端坐书房内,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地图,一动不动。案几边摆着一盅汤,早已凉透。自齐韵被人再次掳走后,他便无法安稳的合眼,他从最开始的震惊、意外,到后来的担忧、焦虑。熬到今日,替而代之的是满心浓浓的疑惑与不甘……

    蒙古人来的过快,超乎人之能力的快。边关重重,就算蒙古人偷偷摸摸进了关,也绝不能那么快到河间,袭击他的蒙古人一定就是此次废帝逃脱事件中的当事一方,才可能那么快出现在河间!

    梁禛认真梳理了目前军事力量最强的几位藩王的实力及兵力布局后,越发肯定了自己这一想法,这批蒙古人一定就是事件当事人的布局,用来干扰他视线,乱他心神的!

    废帝逃脱事件爆发初期,角力的势力只有三方,朱成翊、齐振和锦衣卫。他知道,蒙古人不是齐振的,因为蒙古人在城内,齐振一直在城外盘桓。那么蒙古人就是朱成翊的,可为何朱成翊的人又与齐韵纠缠不休呢?

    根据那日在河间城西南角发现的扎营痕迹看,很明显齐振也在尾随着朱成翊,且他们尚未碰头。而齐振看上去不大像是来保护朱成翊的,锦衣卫和刘守备搜了那么久的城,也没见齐振有什么动作,反而躲得远远的,在城外扎营两日后还干脆自个跑了。

    至于那个女人——暂时看不出属于哪一方,不过鉴于齐振和齐韵素来兄妹相亲,并无不合传闻,此次事件,光齐家就折两个儿女进去做了重量级角色,要说齐振和齐韵在此案中毫无瓜葛,任谁都不信!虽梁禛已被肃王爷提调回了京,另由冯钰处置该案,梁禛依然决定,派出自己辖下的锦衣卫影卫,抛开蒙古人,盯着齐振。

    思虑至此,梁禛直觉找到了头绪,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直起身,唤来立在房门口的陆离,“汝且放下京中诸事,带上所有人。东至济南府,西至开封府,分组查探。齐振带走二十余名亲信,如过城关,必使用牙牌,寻得京城五城兵马司牙牌出没,则可寻得齐振。齐振如不过关……则凭本官印信讯各地卫所千户,务必寻得齐振踪迹。”陆离称诺,俯首领命,自去安排部署。

    待陆离退下后,梁禛整整衣袍,抬步往后院走去。一早他母亲崔氏就派人来提醒过数次了,今日是老夫人寿辰,让他务必尽早去东院相陪客人。还特意提到礼部许家会来,与自己定亲的许松月自然也会来。想来是母亲照顾自己,认为自己许久未见心上人了,借此机会给自己谋谋福利……

    思虑至此,梁禛扯扯嘴角自嘲了一下,母亲也太爱瞎操心了,自己与许松月相识多年,亲如兄妹,谈不上心上人一说。只是母亲大人喜欢,自己又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再者许松月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知根知底,母亲想怎样便怎样呗。

    许家与梁家府门相隔一条街,小时候梁禛经常与许松月的哥哥许辰良一道頑耍。许松月常跟在两个男孩身后,禛哥哥、禛哥哥的叫。后来安远侯去往肃州协助灭匈奴,梁禛也去肃州磨练了数年。待到返京,因小小年纪就战功颇为亮眼,太-祖皇帝一开心,把梁禛纳入亲兵,接着进入锦衣卫,直到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待到前年,见自己对亲事颇不上心,母亲不知怎的想到了许松月,莫不是母亲认为自己在等着许松月吧……梁禛福至心灵突然怀疑起母亲大人向许家提亲的原因,如若真这样,母亲大人也真是无中生有的高手。

    梁禛在心里把母亲默默嘲笑了一番,不过不管怎样,母亲也是为了自己好。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心里只有丈夫和儿子,一路被外公和丈夫宠着,心思单纯。自己也乐得惯着母亲,梁禛就爱看母亲没心没肺的笑,可不像那个小狐狸似的姑娘,连笑都在算计……

    梁禛蓦的发现,自己怎么又想偏了,赶紧把这乱飞的思绪拉回来,一路这样胡思乱想的进了后院。待得到了东院,早有丫鬟迎上来,将他往上房花厅引,那里早坐了一圈侯府夫人、小姐。还未到得花厅,便听见老夫人洪亮的笑声,“我的孙儿终于舍得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了,快些引进来罢……”

    梁禛大步进了屋,来不及看那满屋的莺莺燕燕,便向祖母跪下,“孙儿给祖母赔罪了,孙儿又来晚了,待席面开时,孙儿定要多敬祖母几杯,向祖母赔罪。孙儿祝祖母福寿延年、寿比南山!”梁禛头戴嵌玉束发金冠,身穿大红色织锦团花箭袖袍,腰间一根五彩如意结丝绦,更显得丰神如玉,眉目如画。

    老夫人将梁禛扶起、拉入怀中,“这都快午时了,大家伙就要去开席了你才来,我自是知我孙儿差事忙,不知道的还认为禛儿你害羞呢……”老夫人乐得笑开了花,说到最后还朝左手边飞去意味深长的一瞥。梁禛顺着祖母眼风望过去,左下角坐着一位穿鹅黄宫装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正是许松月。

    许松月坐在下首张望了许久,几天前就巴望着安远侯老夫人贺寿这一天了。一大早打扮妥帖了便匆匆赶来,二人自定亲后还没见过面,好不容易瞅了这个机会可以互诉衷肠,却一直看不到人影。

    许松月心中失望无比,正沮丧时,一名盛装佳公子进了屋,定睛一看,不是梁禛又是谁。在场的姑娘们眼中的惊艳、羡慕、嫉妒、羞涩,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众生百态,被许松月一一看在眼里。眼看自家未婚夫婿如此风流倜傥,已然是屋中一干老少妇人、姑娘的眼神焦点。浓浓的喜悦、自豪激荡心间,面上更加艳若桃李,羞不自禁了。

    梁禛望着那鹅黄色宫纱裙,眼前不由地出现那双似怨含嗔的妙目。那日她也穿了这样一件衣裙,忽而又想到卫所火光冲天的冬夜,那勾勒在凝脂雪肤上的鲜红丝绦……

    梁禛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赶紧压下心中邪念。定睛看去,许松月正朝自己盈盈微笑,双目秋波流转,煞是好看。这才是自己的未婚妻,梁禛忙收敛心绪,压下心中隐隐的不虞,朝向许松月展颜一笑。安远侯老夫人瞧着这对小儿女暗自眉眼官司不断,心下更是乐开了花。

    朝会上……

    肃王爷也遇到了烦心事,江苏巡抚上了奏折,发源于陈家村的一场并不起眼的瘟疫已蔓延至了扬州城,大半个江苏都遭了殃,眼看就有蔓延至顺天府的趋势。

    此次除了疫情严重,还有其他事项更为严重,扬州府多地市场秩序紊乱、商家囤积居奇,物价飞涨。感染疫情的平民人亡之余再加吃不起饭,不少流民从鱼米之乡涌向周边府县。江苏一带本就是富庶之地,是朝廷重要的经济引擎,引擎出问题了,可是马虎不得,于是朝廷派了户部左侍郎前往江苏扬州主事除疫赈灾事宜,但收效甚微,物价混乱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肃王现在还未能称帝,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椅旁,算作“代理”皇帝之职。肃王现在就坐在这把椅子上,拧着眉头听臣工吵架。

    户科给事中抖着胡子怒斥户部尚书,朝廷拨付的银钱过少,要想马儿跑又不要马儿吃草,哪有这等好事!

    户部尚书青筋爆露,国库统共只有这么点,兵部刚被批拨了一大笔用作边疆战事,自己一凡人,可变不出如此多的银钱,要不然让兵部退点回来。兵部莫名被牵连,兵部尚书不干了,吃进去的想让他再吐出来,那是没门的!

    一干人等吵得朝堂里嗡嗡作响。肃王爷提声镇压了几次都未能浇灭兵部尚书的怒火,于是示意把梁禛叫进来维持秩序。

    梁禛进来时正碰见左都御史不怕死的进言,“江苏乃鱼米之乡,为朝廷纳税、供粮甚巨,地位举足轻重,如此混乱局面一日不正,朝廷的损失则逐日成倍增长。为今之计,亟需一位除手段老辣,更于扬州府、顺天府等地商界人脉广泛之人出面斡旋。江苏物价一案牵连甚广,并非打杀几人便能解决。朝廷正好便有这样一人,王爷为何非要舍近逐远?”

    此番话一出,就连暴怒的兵部尚书亦瞬时安静下来,堂上之人均知这御史大夫说的是谁,不就是被锦衣卫看管起来的内阁首辅齐祖衍嘛……

    ☆、起复

    梁禛都禁不住佩服此御史大夫的勇气,齐祖衍握了王爷最为心塞的把柄,除了这龙椅最忌讳的就是“赶跑”了朱成翊,对外只说朱成翊***病重了,自己代为理政,但堂上臣工谁不知道内里乾坤。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让齐祖衍起复的建议,难道御史大人嫌自己命太长?

    堂上静默良久,户部尚书正欲反驳以顺肃王爷的心事,龙椅旁传来一声淡然又无谓的声音,“梁爱卿速带内阁大学士齐大人上朝,本王有事相商。”

    齐大人胖墩墩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梁禛发现自己好似第一次认真留意这样一个人,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惨。他身着正一品朝服,连发丝也是一丝不苟的。眼底虽有些淤青,但气色并不差,相反,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自信又无惧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要案嫌疑人。

    齐祖衍向王爷跪拜问安后,依旧垂首立在百官之首。

    “齐大人对江苏灾情有何见解?”一番简要的开场白后,肃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齐祖衍,等着他的回答。

    齐祖衍知道,自己今日能得以顺利出府,全赖自己在老家的势力。齐府夫人谢氏的娘家是金陵巨贾,而他自己祖上便也是商贾,虽后来从商籍一跃变成了高贵的士族。但这堂上的人都知道,齐祖衍的成功和丈人谢百胜的日益壮大是如何的相辅相成的,连太-祖皇帝能造反成功都有齐祖衍丈人的一份功劳。现在,王爷问出这样一句话,是在等着他割肉喂鹰呢……

    堂上众人也看出来了,齐祖衍这回不狠出点血,怕是不能善了。齐祖衍却不这样想,因尚未把自己榨干,现在准备放出来榨干后再杀,自己可不当韩信。不光是不能损己利人,还应让王爷明白,消磨自己无异于杀鸡取卵。

    于是齐祖衍便在朝堂上作了一篇详尽的财经演讲。他毫无忌讳的提出,此次灾情发生在自己老家,丈人在金陵一带的商界地位举足轻重,为家乡建设计,自己会奉劝丈人率先承担社会责任。这不是割肉,此次割肉了,下次、下下次呢,或是除苏杭之外的其余地方发生这样的事件了,又当如何,朝上可没有那么多的商贾丈人可寻。

    齐祖衍提议,平抑物价、稳定市场应平衡农商利益,不可谷贱伤农,亦不可物贱伤贾,杀鸡取卵切不可为,应按短期策略到中长期战略来处理此事。

    他提议完善户部职能,开设部门专司市场监控。除从国库拨款赈灾外,应提供商贷给予中小商家,鼓励他们从其余州府调运物资前往扬州府各辖地减缓货品紧缺。朝廷应在扬州府设物价核准部门,允许扬州府平民、农户和中小商家以已富余之物折算兑换朝廷非免费供应之物。朝廷主导,规范扬州府各地的商家联盟,强化商贾界的自律功能……

    肃王爷端坐堂上,面上无波,心下却是波涛汹涌,齐老儿确实拨得一手好算盘,怪不得自己爹一直让他做帐房,有他在确实不易亏本。

    提供商贷与中小商家,毋需太多额外人力物力便可运作起来,朝廷暂时出了钱,不仅可缓扬州困局,日后却还可收回并兼有利息。除此,中小商户壮大,削弱大商贾势力,竞争多元化还有利于日后市场的稳定。允许平民、农户、中小商贾以物易物,既可缓解平民阶层特定物资匮乏的窘境,避免他们成为新的流民,还能让朝廷收购到物资。此类物资,江苏人民用不上,其它地方的人用得上啊!

    虽说这老儿在此关键时刻尚不忘为丈人牟利,让官府出面整顿商贾联盟,不就是让官家保他谢家老丈人嘛,以后自己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了。毕竟此次难关尚需谢家鼎力支持,这点好处,给了就给了罢。这齐老儿惯会出些无本生钱的法子,当真有趣的紧啊!

    齐祖衍一番慷慨陈词后,默了下来,他默默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言行举止,确定并无越矩之处后,便把自己缩在了一个角落。他心下想,成败在此一举了,如若成功,自己至少可以看见儿女成家,如若依然不能打动肃王,也是自己命本该绝吧,这样想着便也不那样害怕了。

    正独自胡想时,突然传来肃王略带解脱的声音,“齐大人之女可曾及笄?”

    齐祖衍未料肃王冷不丁抛出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甚是诧异,“回王爷,早已及笄,今年十八。”

    “甚好,可曾说与人家?”

    齐祖衍心下狂跳,什么意思?肃王要与自己做亲家?转头一想,肃王的儿子最大的才十六,配齐韵是不是太小了……

    莫非是肃王自己要齐韵?齐祖衍只觉皇家的坑果然是一个接一个,坑坑不相同啊……

    当下现找夫家显然不可能,哪家还愿意跟他结亲,再说齐韵还在朱成翊手里,齐振还没把她抢回来呢!肃王爷多半是要把齐韵握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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