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2)
    一个激灵。
    ——那晚我碰见的人,分分明明就是顾君则!
    难不成,在暗处盯着我、算计我的人,就是他?
    师父瞧着我,眸光深邃:“公主在想什么?”
    我匆忙回了神,只是摇头:“没有、没有什么。”
    闻信在一旁不动声色。
    师父却缓声道:“而据老臣所知,设计此事的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觉得一颗心都在颤。
    可是师父还是说出了那个我不想听到的名字:
    “多半便是你的驸马,顾君则。”
    我咬了唇边,战战兢兢地看向师父:“师父为何如此以为?”
    师父笑笑:“我在宫中,尚有几分人脉,所以能知道明王的所作所为,也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我在宫外,也有些人手,近日顾君则做了什么,虽然他行踪隐秘,我说不全,但是也知道一二——他已经基本除掉了顾君启,在统一老摄政王的兵权,并且近日,似乎引了大批暗卫,一直在都城四下活动,那药庄的第一波私盐被查之后,再无后续,我对此生疑,仔细一查,发现很可能是在半路被黑衣人拦截,马车、人员和货物都消失了,而时间上也恰恰好和顾君则那一伙黑衣人的行动大抵切合。”
    我心里打起了哆嗦。
    师父说的多半是靠谱的,而我也并不是好奇他的野心,那么,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被顾君则发现了,如果顾君则发现我了,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不敢往下想了,也许这么多天,在他眼里,我都在自欺欺人?也许正是他发现了我的隐瞒,所以才对我……
    师父在对面轻咳一声,我赶忙又回了神。
    今天未免太过失态,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跑了好几次神。
    “事情重要,公主今日却心不在焉。”师父启口说着,声音平平淡淡,我抬头看他,他的眸子如同鹰隼。
    我忙不迭点了下头,有些敷衍道:“白日刚回来,有些困,弟子失礼了。”
    师父‘嗯’了一声,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道:
    “顾君则的目的,相必你多多少少也能知晓了。”
    “所以,按照之前我说的那个约定,老臣劝公主,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力量,辅佐他,推翻明王。”
    我周身一个激灵。
    这的确是我曾经的想法,但是如今这么做是否是对的,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辅佐他,让他上位,作为交换,让他救我的父皇母后,师父可是如此意思?”我皱眉道。
    师父扫了我一眼,低声道:“这个倒是不急。”
    我身形一凛,不自觉间已然提高了声音:“师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谋划的吗?伏波如今只想救回父皇母后,让他们安安稳稳。好好生活下去,再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为何……”
    师父面不改色,依旧沉声道:“老臣不会害公主,并且……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约定。”
    我咬了牙:“那个约定是什么?是和谁的?”
    师父却摇头:“是什么,如今还不当说,至于是和谁的……便是皇后娘娘,公主的母后。”
    我颤了一下,愣怔在原地,只觉得由内而外皆是僵硬。
    这太荒谬了,如果是和母后的约定,为什么现在不和我说?为什么不让我急着救父皇母后?
    师父看向我,眸光深沉:“公主记住老臣的话,照着做便是,老臣绝不会害公主的。”
    师父已经向我承诺了太多遍,他不会害我。
    可我沦落至此,早已不肯信什么保证了。
    我木然地盯着他,苦笑:“师父,何苦这么折腾呢?”
    “这么多年了,伏波好累,伏波不想折腾了,如今只要父皇母后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算一家人穿着粗麻的衣服,每日菜梗冷饭,也好过如今日日煎熬。”
    师父依旧摇头:“公主,这么多年了,你依旧这么天真吗?”
    191城门起火
    “你是皇家之人,陛下是曾经的皇帝,这就决定——你没有选择与世无争的权力,你所做的只有往前看——”
    “你说感到疲累,是因为明王上位了,却依旧顾及你的身份,不肯对你松口。”
    “公主,如今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居安则思危,这是每个统治者,或优或劣,多多少少都会考虑的事——只要根本的事情不解决,哪怕你以救回陛下和娘娘为条件,辅佐顾君则上位,日后又能如何?照样是处在动乱不安之中。”
    我咬了牙关。
    无法后退,有时候比无法向前更为可怕。
    而如今我恰恰就被人强推着向前走,身不由己。
    我狠狠沉了口气,抬眼看着师父:“所以,师父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师父笑了笑:“打算便是那个约定,老臣自会赴约,只是如今不能同公主说罢了。”
    我皱眉,决定再逼问一步:“可是事情需要我来做的,师父,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
    师父看着我,依旧只是淡淡而笑:“秘密,总是有理由存在的。”
    “就像老臣相信,公主也有事情瞒着老臣一样。”
    我一愣。
    他却继续笑:“放心,老臣什么都不会问,什么都不会查,公主的秘密,可以继续、甚至永远成为秘密的。”
    “只要我们知道,这些秘密对彼此无害,就足够了。”
    我有些惊惧地看着师父那双深深的眉眼。
    师父他大我数旬,这些年更是游历天下,不似我日日困顿于深宫,阅历和见闻,只怕是我的十倍也不止。
    我是无力和他对着干的。
    沉默半晌,终究是点头:“如此便好,伏波便按照师父说的做。”
    师父一笑:“谢公主。”
    复又转头看向闻信:“时候很晚了,劳烦阁下送公主安全回府吧。”
    拜别师父,我和闻信一路无言,直到顾府,我翻入窗子里,收拾收拾又躺在榻上。
    可是,离开顾府时候的困倦感,已经一扫而空了。
    我强行蒙了被子,却依旧是睁眼到天明。
    顾君则未归,都城和宫廷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我索性在府院补眠,一直到了中午起床,吃了口饭,接着入睡,直到下午时分,终于清醒。
    此事夜幕已然降下,我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抬头一望,天边似是有火烧云。
    明天要下雨或是下雪了吗?
    我还是蛮喜欢雨雪天的,尤其是当无事可做的时候,雨雪天休息更是惬意。
    我懒洋洋一个哈欠,转了个放心,又伸了个懒腰。
    却是猛地愣住。
    ——为何我转了个方向,还有一片火烧云?
    头脑里飞快地辨识了一下,如今我朝向的,正是西面。
    那刚刚那边的‘火烧云’……我飞快地调转头去——
    那分明是一片火!
    都城乃是国之根本,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上次段家参加宫宴的火,几乎从不曾烧过这般大的火,而且,即便是那次宫宴的火,也远远不及这次的大。
    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因为冬季天干,意外引发的郊野之火?
    心下暗惊,同时我叫上霜桥便往院外赶去。
    临风便在门前转悠,显得颇有几分惶惶。
    我隐隐觉得这场火可能和顾君则有关,情急之下,索性几步上前,径直问临风道:“临风,那边的火看着可是不小,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临风踟蹰了一瞬,随即答道:
    “回公主的话,这火……是城门外的。”
    城门外的?
    虽然已经判断出来这火很大,但是若是城门外,在这里看还是这般模样,想必着火之处,火势更为凶险了。
    我皱起眉头:“冬日虽是干燥,但都城四下治安一向整肃,怎至于着起这么大的火?”
    “顾君则在都城的营里也挂了职位,此番火势如此,恐怕要出兵灭火了,不知他是不是也在那边?”
    临风颔首道:“回公主的话,主子确在那边。”
    我叹了口气:“水火无情,此番定要小心才是。”
    这临风口风太紧,我不问,他便不多说,一来二去我也不知该如何讲。
    临风向我点点头,面有犹豫之色。
    我索性抬头正视着他:“你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
    临风犹豫了一下,又摇头。
    我转眼又看那边的火光:“我在都城皇宫长大,都城火这般大,的确非同寻常,只怕不是寻常天灾。”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临风面色一僵,随后低声道:“回公主的话,的确不是寻常的天灾。”
    “是都城外郊野挨了流寇,烧杀抢掠,被都城官兵逼至角落擒获,走投无路竟是点起大火意欲同归于尽。”
    “结果这火势不可控制,一路蔓延,许多郊野百姓也四散奔逃,人心惶惶,守城的万将军封城,不肯让流民进入,流民便守在城门前不肯离去,而剿灭流寇的兵士也无从入城,于是这城外,流民、官兵、还有不知除没除尽的贼寇,还有因为城内一时还拒绝供应,无从全全扑灭的大火……乱作一团。”
    我咬了牙:“顾君则呢?他在哪里?”
    临风皱眉道:“主子应是在城外剿匪,当然,他也能在城内指挥,不过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主子喜欢亲力亲为……”
    鬼知道这会不会有是一出别人安排好的‘戏’。
    “你备好马匹,我去城门处瞧瞧。”
    我沉了口气,加快了语速。
    临风面露难色:“公主,主子交代过,不可让公主掺和这等事的,将情况告诉您,已然是违反了规矩。”
    我一凛眉看向他:“如今这火势如此大,情况不小,显然也烧了又一会儿了,万将军却不肯开城门——这显然是宫里的意思,或者说,宫里很可能什么命令都没有给,打算一直拖下去、或者暗中处理。”
    “他们会做什么小动作,现在根本说不清,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动手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临风身形一震,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备马,让我过去。”
    我一字一句,再度对他发出命令。
    “……是。”临风终于颔首。
    看来我没有低估他对顾君则的忠诚。
    192秉公办事
    一路策马奔驰,将近城门,遥遥一看,只见前方兵士密集,来去匆匆。
    我双腿一夹马腹,又加快了速度径直跑到那城门前,一拽缰绳,停下马来。
    临风在后面紧紧跟上,在我之前跃下马来,几步过来,向我伸出手臂。
    我方才回过神来——险些便要露馅。
    身为一个武功尽失的人,我应当是不能独自下马的。
    “公主当心。”临风稳稳扶住我,引我下了马来。
    我向前一步,‘当!’的一声,那几个兵士便气势汹汹架起长枪,挡在我面前。
    我反手从袖间取出那块许多年不曾用过的牌子:“闪开!叫万将军来。”
    那二人细细一看这牌子,双双犹豫了一瞬,随即收了长枪,向我拱手:“末将参见公主。”
    一旁另一位兵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留了一边络腮胡的万将军便匆匆而来。
    “公主。”他用粗重的嗓音唤我。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年纪四十有余的壮硕汉子,他嘴上恭恭敬敬喊我公主,眼中却流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来。
    我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我敏感,这么多年,这种神情我已经太过熟悉了。
    看不起我?
    心下冷笑,表面上却只是向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带我上城门。”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万将军停了一瞬,随后倒是依我所言带着我往前走去,临风紧随我二人身后。
    所说的情况倒也和临风的说法基本一致,倒不是再诓骗于我。
    末了我看向他,皱眉道:“此事不曾告知陛下?事关都城城门,此事断然不可怠慢,否则人心惶惶,你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万将军身形一凛,随即沉声道:“已经告知陛下了。”
    “只是陛下事忙,只回了个‘阅’。”
    我冷笑:“所以你便在这里僵持不下?”
    万将军垂眼看向我:“僵持不下?末将也不想僵持不下。”
    “顾将军在外面,末将想着顾将军应当识得大体,驱逐灾民,而后入城!是顾将军迟迟不肯!”
    我看着他冷笑:“好一个‘驱逐灾民,而后进城’!灾民被驱逐,离了官兵,谁来保护他们?你这八个字,字字毫不吝惜地鱼肉百姓,毫不知错!你这话有本事当着陛下的面说,百姓投奔都城是信得过朝廷,你却这般糟蹋他辛苦积攒的人心,看看陛下如何处置你!”
    万将军声音一噎,随后咬牙道:“公主此言差矣!凡事当归根究底,再下定论——此番之所以有灾民,全全是因为顾将军在外平叛,惹了大火所制!因此理应他来善后,而不是把事情一味引入城中!公主莫要因为他是驸马便袒护于他!”
    我看着他,扬唇而笑:“这‘理应’二字可真是理直气壮!你想‘归根究底’,我们便究他一究!万将军,顾君则前去平叛,难道不是因为这一带出了贼寇?而这一带,本宫记得原本就是你的守地,都城脚下都能出意外,出了事还让别人去善后,亏得你还好意思这么说!”
    “此外,话说到这里,本宫也不得不问——此地出贼寇之乱,万将军平日究竟用了几分心思呢!”
    万将军周身一个哆嗦。
    我心下冷笑。
    我知道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次的贼寇,以及让顾君则去平叛,多半又是刻意的安排,万将军就算不知道,多多少少也该猜到,所以他不会敢回答我。
    我冷冷而笑:“事到如此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少在这里大言不惭!”
    万将军面色青紫,只能点了点头。
    倏忽间,已然走到城门上,士兵林立,见了我皆是行礼。
    我走进几步扶住墙边,低头一瞧,恰好瞧见那边的军队,为首一人乘枣红色高头大马,正是顾君则。
    我瞧见了他,他多半也瞧见了我。
    但是,顾不及多瞧什么。
    万将军从我身后向前一步,伸手拦在城墙前:“公主当心。”
    他说得恭敬,但我心知肚明,他的拦护,绝非出于尊敬或是担忧。
    而是因为他怕被殃及。
    皇叔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早日解决掉我是不错,但是我好歹也是公主,并且在皇叔登基之时还‘鼎力相助’,我若是死了,周围的人定然要获罪,否则皇叔便是不仁不义。
    万将军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小心翼翼不让我‘栽在他面前’。
    我心下暗笑,同时心思一激灵——此番,我倒是有更为稳妥的办法让他打开城门了。
    “那边便是军队和难民?”我皱眉道。
    万将军颔首:“不错。”
    “为首的便是顾帅,公主想必也看得出来。”
    我微微点头。
    他哼笑一声,却又道:“看得出来,但希望公主秉公办事,切莫偏私,莫要只看着驸马,便……”
    我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这句话,万将军还是自己在心里多念几遍,告诫自己为好!莫要只看着功名,便忘了百姓安危!”
    万将军在一旁咬了牙:“朝廷没有下令!”
    我转头看向他:“没有下令不是拒绝,这般无所作为地拖下去,真出了事情,你觉得你能脱开干系?”
    万将军瞪着我:“那公主说当如何办?!”
    我抬手一比城门下:“要么派人送帐子和供给出城,安顿灾民,要么派人排查灾民,择人入城!还有那边的火,也需要你派人出去灭了!都城大火,本就是凶兆!”
    万将军冷哼:“公主说得轻巧,这些事,哪些不需要请示陛下,请示朝廷?岂是说做便做的?”
    我抬眼看他:“东西和权力都在你手里,只知道等命令,还要你作甚?还是那句话,无所作为,拖下去出了事情,你吃不了兜着走!”
    万将军冷冷一哼。
    却是不再开口了。
    我咬了唇边,垂眸看向城门下。
    我眯起眼眸看向那边的灾民,有的孩子哭闹的厉害,有的人似乎分外虚弱狼狈。
    顾君则的军队在那里忙活着安顿,但显然是力不从心。
    而顾君则依旧骑着马,在刚刚的位置,他拽了拽缰绳,却没往这边来。
    我明白他,他不过来,是担心别人说,我是偏着他。
    193出城
    我沉了一口气,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转身又看向一旁的万将军。
    “你不就是担心出了事情找你的麻烦吗?”
    “那现在就这样,你让人先送供给和帐子出去,天晚了,也该安顿好灾民。”
    “有几个人好像受了伤、生了病,实在不行就把这几个人接入城里,找医者给瞧瞧,免得有性命之忧。”
    这个建议真的是合情合理。
    说实在的,虽说我是为了顾君则而来,但我断然想不出这建议有哪一点对这万将军不好,这样子既能避免他因为放人入城惹出混乱而获罪,又能避免他因为无所作为导致出了人命而被诟病。
    谁知这万将军朽得像块枯木,真真是冥顽不化。
    “不成,没有朝廷的指令,万某不敢胡来。”
    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晰。
    我冷哼一声:“朝廷?万勇,你看清楚了,本宫在此,本宫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这般做。”
    万勇皱眉,不以为意:“如今没有诏书,不可!”
    我咬了牙,已然扩大了声音:“万勇,你是在轻视本宫吗?”
    万勇亦是扩大了声音:“万某只认朝廷的诏书!”
    我向下又扫一眼:“那这些带伤病的百姓兵士,你便要弃他们不顾么?”
    万勇依旧是那句话:“万某等朝廷的命令!”
    我一咬牙,当即抬手一抽,直接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手一转把佩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万勇身形一个哆嗦,愣愣道:“公主,这……这……”
    一旁的临风亦是战战兢兢,低声唤着‘公主’。
    我只是看着万勇冷冷开口:“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便死在你面前。”
    说起来,这种逼迫他的发法,还是他自己启发了我。
    若不是我登上城门的那一瞬间,他上前几步拦住我,让我意识到他不想背负‘杀害公主’的罪名,我还真想不到,可以以死相逼。
    “公主,您先冷静一下,这……”
    我冷哼一声:“冷静?城外百姓危在旦夕,你要我如何冷静?”
    万勇颤着手想来夺我的剑。
    我却是径直又加了些力道:
    “别碰我。”
    “不然……到时候是谁杀的我,可就更说不清了。”
    万勇一个哆嗦,向后趔趄半步,哆哆嗦嗦依旧想劝我。
    我挑眉示意城门下:“下达命令,本宫只倒数五个数。”
    万勇咬着牙,一对眼睛瞪着我,铜铃一般。
    我毫不露怯地和他对视,缓缓开口,不紧不慢:
    “五、四、三……”
    完全不需要越数越慢,我心中格外笃定,他会让步。
    “二……”
    万勇一攥拳,总算一个挥手:“来人,备供给和帐子出城,再多派些医者,去给灾民瞧病。”
    他交代完了,复又转脸瞧着我,话语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公主,事情都交代了,您现在可以放下剑了吗?”
    我看着他,停了计数,却是面不改色,手也没有放下来:“本宫要看着城门打开,供给充足,再说后话。”
    万勇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得照做。
    于是,不一会儿,我便在城墙之上,听见了城门开启的厚重之音。
    如今天还没全暗,我低头一瞧,尚能看清兵士们抬着供给和帐子,已经出城派发给了灾民。
    而有些医者打扮的人也被引着出城,顾君则带人引着那些状况有恙的百姓,排着队让医者瞧病。
    时不时还有几个百姓跟着医者,在士兵的看护下,提着行李入城,应当是需要进城包扎休养。
    一队兵出了城,和顾君则手下的另一支兵一同又往着火的地方赶去。
    我见状总算安心,把长剑放下,一旁的万勇见状,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原属顾君则手下的一小队兵士也整装回城,而顾君则带着剩余人马,依旧驻守城外。
    我皱了眉头。
    ——他为何不回去?
    我都想的明白,这可能是皇叔设下的局,他岂会想不明白呢?
    事到如今……
    我沉了口气,转头又看万勇:“万将军。”
    万勇显然很是抵触我,却又无可奈何,哼了一声,随后勉强向我恭敬点头:“公主有何吩咐。”
    语气显然比刚刚要软了。
    我笑了笑:“本宫瞧着,下面顾君则的人手,一部分回城整顿,一部分和你的军队一起去救火,一部分安顿灾民,能够守卫的人,少之又少,而如今这一带是否还有贼寇游走,犹未可知。”
    “不若劳烦将军再派一队人去驻守一二?这本就是将军负责的地段,仅仅是驻守,应当不需先禀明朝廷吧。”
    万勇犹豫了一下,随后,显然是低头扫了一眼我手里的剑。
    终于点了头:“是,末将这便去安排。”
    我扬唇而笑:“劳烦将军了。”
    许是此次牵涉较少,万勇利索了很多,马上便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我笑了笑,在城墙上转身过去。
    临风上前一步,万勇亦在一旁赔笑:“末将派人送公主回府?”
    我挑了挑眉睫:“回府?本宫不回府。”
    万勇一惊,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一颤:“公主,城门处粗糙,只怕容不……”
    我冲着城门下一比手势:“本宫没说要借宿在你这里。”
    “今晚本宫要下去找驸马,万将军若有心有力,送本宫下去也好。”
    万勇脸上的肉一抖:“什么?公主……公主,使不得,使不得!”
    我装出一脸不以为意:“有什么使不得的?下面是本宫的驸马,本宫许久没见他了,今日来都来了,就算刚刚是秉公办事,本宫总也能去瞧瞧自家驸马吧。”
    万勇战战兢兢:“公主,城外安保……”
    我笑:“万将军都交代人去看守了,本宫信得过万将军,安保的事,想必不成问题,对不对?”
    194留下
    万勇咬了牙,半天没憋出一个字,终究无可奈何道:“是。”
    “多、多谢公主信任。”
    我只笑道:“辛苦。”
    随后向临风一示意,往城外走去。
    ——当然,我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君则八成知晓皇叔可能动手,但他还要留下,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而我,不论是因为师父的要求,还是我那点小小的心思,终究都不希望他出事的。
    着火、百姓围城之后,万勇迟迟没有动作,给他的指令也简单模糊,说明他也只能揣测皇叔的心思,并非直接受皇叔派遣之人。
    所以,只要我说服万勇看守城外,然后和顾君则住在一起,万勇为了避免我死亡而他因为看守不当受牵连,势必会竭力看守。而皇叔此时念及军中有百姓、有士兵,人员众多,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顾君则便也更安全。
    我下了城门,直奔城外顾君则那边而去。
    不想刚刚出去,没走几步,四下的百姓‘噗通——’一声,尽是跪地,有些杂乱地喊着‘公主千岁’、‘谢公主’……
    我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是我安排的。
    虽说,我安排这一切的初衷,六分是顾君则,四分是他们,但是这一瞬间,内心颇为震颤。
    甚至,这些凌乱而又有些嘶哑的唤声,比那种整齐、响亮千万倍的唤声,都让我震颤。
    这大抵是二十年来,作为公主的我,为数不多的几次、意识到这种身为皇室之人,身为公主,守护天下的责任。
    顾君则自那些百姓身旁走过来,亦是向我拱手:“谢公主。”
    我心下一怔,抬眼瞧他,只见他那一对凤眼里亮晶晶的一片。
    那光亮仿佛回到了以前——没有刘青萝种种事端的时候,仿佛他还只是属于我一人的驸马。
    四下的唤声终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沉了一口气,两手交合微微颔首:“各位请起吧,郊野起火,实属不幸,如今各方已尽力安排弥补,请各位安心,好生歇息。”
    百姓们又道谢,半晌总算三三两两起了身来,在兵士的引导下各自散去。
    顾君则也上前几步,伸手过来牵住我。
    “公主。”
    临风在一旁低声道:“主子,公主说要……”
    顾君则缓缓点头:“我知道。”
    复又抬眼瞧我:“公主,这里人多事杂,难保不出意外,回府里更安全。”
    我摇了摇头。
    顾君则叹口气,又道:“如此,公主是确定要在这里留一晚了?千万不要勉强。”
    我看着他,挑起唇角微笑:“我……不确定。”
    许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这二人皆是一愣。
    我便笑:
    “我不确定是不是留一晚——你要在这里留多长时间,我便留多长时间,直到你回府。”
    顾君则一个愣怔,牵着我的手都是一个僵滞,随后他加紧了攥着我的力道,低哑着嗓音只一个‘好’字。
    随后,语罢不由分说牵着我进了主帐。
    毫无疑问,顾君则很忙。
    但是这一晚,他一直都留在主帐里,安排事情,处理文件,等等等等。
    哪怕之前有种种不愉快,我怨过恨过也哭过,哪怕本次前来一半也是因为师父的交代,但是这一瞬间,我懂,他留在帐子里处理,是担心我出意外。
    直到天色甚晚,我自力更生收拾好了床榻,那边顾君则收拾好桌案,复又收拾一二,几步走过来,理着衣衫。
    “公主睡床里面,晚上要是起来,便把微臣叫醒,切莫一个人行动。”
    他垂眼瞧我,低声嘱咐着。
    我一面收拾一面点头,复又笑笑:“其实不妨事的,万勇担心受牵连,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而这里人员众多,皇叔也不好直接下手。”
    顾君则叹口气,伸手抚上我的额头:“公主便是这等想法,所以执意要下来陪着微臣吗?”
    不错。
    但是心里偏就别别扭扭。
    顾君则,这厮在府里都有侧室了。
    我洛伏波是断然不肯承认在意他的。
    我兀自低了头,佯装毫不在意:“反正下来也没什么危险,本宫在府里闷着也是腻烦,便下来瞧瞧你。”
    不想顾君则只轻笑一声,低声道:“公主每次嘴硬,都要自称‘本宫’。”
    我只觉得心跳漏过半拍,可是一想,却又觉得被他戳破很没面子,想要反驳:“本宫……”
    却是两个字便自知失言,就此哑然无话。
    顾君则低笑,低头下来用唇角轻蹭我的额间、鬓角。
    我咬了咬唇边,低头下去,不再多说。
    “微臣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公主。”
    半晌,顾君则躺在床榻外,我躺在床榻里,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念叨,一字一句的热气侵袭而来。
    有些不自在,我又往墙里动了动身体,想离他这让我敏感的气息远一点,谁知顾君则手臂一探径直把我捞进他怀里。
    “靠着边上多凉,往里些。”
    他说着手臂又紧了紧,像是一件袍子一眼裹着我。
    我不自觉地又动了动,他便又道:
    “这样说话也能小点声,他们听不到。”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松了口气也不再折腾。
    “你说吧,还想问什么问题。”
    顾君则往我这边又蹭了蹭:“公主为何不安排万勇开门放军队入内再说百姓之事,而要做此安排呢?”
    我亦是压低了声音:“开门放军队入内?不肯入内,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我想,要是你真想入城,只要和万勇一讲,他都会应允,不然道义上多少说不过去。”
    “纵使不通过他,你这军队有车有马,都城也不止一个门,你要是真的打算入城,根本不必要堵在城门外,不是吗?”
    顾君则笑笑:“公主说得不错,确是如此。”
    195凭什么
    “不仅如此,我猜,你大抵还想把什么东西弄进城里,所以当城门打开时,哪怕你知道城外危险,也不肯入城。”
    “不过这也不错,在外人看来,此事算是对百姓负责,定然会为人称赞的。”
    顾君则微微眯起眼眸,笑道:“公主果真聪明。”
    “想得明白,也敢做。”
    “不过,微臣尚有一事不明——公主这些话,基本上都是猜测,如何确定这就是微臣的想法,从而直接在城门上如此做呢?”
    我比了比门外:“是临风。”
    顾君则眉头微皱,面有不解之意。
    我答:“我问临风你去了何处时,临风嘴上说不确定你在城中还是在城外,可是转口一说,又说你不大可能留在城里。”
    “这前前后后的否定和肯定,是想瞒我,却又下意识地疏忽了的表现,定然是确切知晓你在城外。”
    顾君则略一扬唇。
    我又道:“可是城门已封,而你被困城外,临风能确切这消息,定然是你有何城内之人通信——通信不会是平白无故的,你定然有你的计划。”
    当然,还有一点,我没有和他讲,便是师父对我说的话。
    顾君则却是微笑:“如今,微臣越来越相信,先前陛下的那句话了。”
    “且不说得公主者得天下,若是公主生为男儿,如今那高位之上,只怕也容不得旁人入座。”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若’可言了。”
    “顾君则,我再猜一步——”
    “你想运入城中的东西,是不是……”
    顾君则眸子一紧,微微摇头。
    我便知事出敏感,当即话锋一转:“海中甚多,河溪寥寥,可是此物?”
    顾君则颔首:“……不错。”
    当真是盐。
    我了然七七八八——顾君则动盐,多半便是想扳倒皇叔。
    我心头一紧,抬眼又看他:“你可还记得当初车中之约?如今,也许可以让父皇曾经的那句话……成真。”
    “至于我所求,依旧也同当初,我只要我父皇母后安然归来,绝不谋求什么多的东西,给他们寻一岛屿,让他们安度晚年,如此便足以。”
    第二日一早,皇叔的号令仿佛是大喘气一般,一个‘阅’字,过了大半天才又来了一封信,于是,万勇终于又加了力度安顿人员,修整纪律,这城门前终于井井有条。
    当日下午,顾君则同我一道,便终于可以回府。
    马车之中,相对而坐,我瞧了一眼窗外,复又搁下帘子,只问他道:“如今,便这么走了?”
    顾君则笑笑:“城门外苦寒,徒留无益。”
    我下意识一绞手:“皇叔今早下诏书,甚是着急,想来是想打断些事情,不知碍不碍事。”
    顾君则微微摇头:“事情已抓紧时机处理好,并不碍事,此事顺利,还要多谢公主帮忙。”
    他停了一下,又道:“只是,入城回府之后,公主千万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公主昨日所为,无疑会让朝廷把目光和矛头都投向你。”
    我点了头:“府中总归安全,我不出门便是。”
    顾君则看着我,眸光骤然一紧,却是没说出什么。
    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还有什么想和我讲的?”
    他摇了头,转眼看向窗外:“没什么。”
    “微臣只是想着,府中众人,也有许久没有知根知底地排查过了,担心不稳妥罢了。”
    我只是笑笑:“放心,只要厨子不出问题,我便在我那院子里待着,他们便伤不了我。”
    我心下分外笃定,我有武功在身,闻信还在暗处保护,只要不是饮食有毒,那一两个刺客,根本奈何不了我。
    顾君则只是点了下头,不再多说。
    车中一片沉默,马车晃晃悠悠回了顾府。
    刘青萝便立在府门口,等临风撩开马车帘子引我们下来,她殷勤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一福身子:“妾身见过爷,见过公主。”
    我一时便有了些不自在。
    果真,城外的一切不过是个短暂的梦。
    城内的,才是我需要面对的,最真的真实——二女共侍一夫,我贵为公主又如何?身为正室又怎样?终究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顾君则伸手出去,虚扶她一把:“不必多礼,这几日,府中可还安好?”
    刘青萝柔声道:“回爷的话,安稳得紧,妾身定然替爷,还有……公主,处理好府中,爷在外奔忙,切莫为此烦心了。”
    这刘青萝,好生贤惠温柔啊。
    我立在一旁,竟觉得手足无措,分外多余。
    真真是有些可悲可笑了。
    顾君则那边低声道:“如此,辛苦你了。”
    刘青萝笑了笑:“不妨事,是妾身应该做的,爷若不忙,妾身便给爷报个府中的账。”
    顾君则向着府门一比手:“还有些时间,你便说说吧。”
    复又转头看向我:“公主劳累,先回去歇息吧,临风,派人过去,再给公主打理一下院落房间。”
    由多余到直接被下了逐客令,这过渡何其自然。
    我心下涩涩然,可是这二人一字一句都合情合理,我要是唱反调,未免显得我不懂事,如同无理取闹一般。
    都说正室不端庄大度要遭人笑话,而如今我却只觉得,端庄大度这四个字,当真是对女子最为残酷的字眼。
    “好。”表面上,却只得点点头。
    我想劝顾君则早点休息,可是转念一想,我该如何说?
    说‘你们也早点歇息’吗?我着实讲不出口!
    终究是留下这个有些敷衍的字,转了头,匆匆而去。
    只是这一路上心里愈发酸涩了——若说之前他以为是刘青萝救他,待刘青萝好,我还觉得有理有据,如今,他明明知道我的用心,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他,却还是偏向刘青萝,视我如无物……
    我真的不知道,这凭什么。
    196物色
    在外是暖炉,在府中如冰窟。
    一回来就基本没见过几面顾君则了。
    除夕时候,我来了葵水,于是顾君则名正言顺地又带着刘青萝去参加了宴会。
    外面烟花绽开,我只是坐在窗边无奈笑笑。
    我大抵已经成为都城名媛口中的笑柄了吧。
    不过,随他去吧,风光又如何呢?想那柳依依,风光了一阵,如今不还是成为了黄泉的鬼么?
    “公主,今夜可要守夜?”霜桥自外面拾掇回来,垂眼问道。
    我摇了头:“不守,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睡得太晚,人会老的,女子的容颜又不会恒久,何必为了这毫无意义的事情,让自己更快地老去呢?
    霜桥称是而去。
    孰知她刚刚收拾完了给我关上门,闻信的传话便在耳边响起。
    “屋里这般冷清,半点没有过年的气氛,不若随我出去走走?”
    我翻了个白眼,不知他为何会有这等闲情逸致,但我没有什么心思领他的情:“不去,早点休息,多活几年。”
    闻信哼笑一声,低声道:“不去?我瞧着公主欢喜看焰火,但是公主可知道,外面有一处火比焰火还要热闹……”
    我一个激灵。
    “出事了?”
    闻信哼哼一声,算是默认。
    “你怎么不直说,拐弯抹角做什么。”我当即转身收拾东西,便准备往外去。
    闻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公主现在怎么不说想早点休息,多活几年了?”
    我一面系腰带,一面别东西,一面急道:“这是正事,能一样吗?”
    闻信略带不满地又哼了一声:“总归就是不愿陪我出去走走,有事了倒是跑得快,公主,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手一停。
    平心而论,闻信虽是为了复仇而来,但他待我真的挺好。
    也许,我也该待他好一点。
    不过现在无疑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收拾妥当,我催着闻信带路,便出了顾府去。
    柳府门前,隐隐有火光,但是遥遥的,竟然听不见半点嘈杂之声,或者说,仅存的一点声音,也被都城里热闹的焰火压了过去。
    看来,此番这柳府的事,是被秘密处理了。
    我皱起眉头,思量一二,伸手在袖中摸索着。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了?”
    我压低声音问着闻信。
    闻信笑笑,答:“还能如何?罪名落实了,这皇帝还真的觉得柳府贩卖私盐,动了国之要脉,估计是想着私盐之事敏感,加上柳家怎么说也是有功之臣,柳依依又刚死,所以选在这么个时候,压着处理了。”
    我眯了眼瞧过去:“这火还真不小。”
    “这么说,估计要等一会儿才能灭火,灭完火他们才能搜家——应该是这样吧?”
    闻信在一旁答:“大抵如是。”
    这便好了。
    我摸出袖间一个坚硬的东西,动了身子便要往前去。
    闻信从身后拽住我的手臂:“公主要做什么?现在去不得!”
    我挑挑眉睫:“我去善后。”
    闻信皱眉,手上力道不减:“善后?此事并非我们做的,有什么好善后的?”
    我笑:“这事不是我做的,但是我做了别的事,别的事,未必不能趁这个机会善后。”
    那是我的一块儿心病——
    洛伏泽之死。
    现在明王妃一死了之,显然不能再作为嫁祸对象,段家抽身极快,何况段昊是我的手下,嫁祸也是不妥。
    所以此事是心病,乃至于我每次有事外出都要带上些东西,看看能不能见缝插针,嫁祸给合适的人选。
    如今这柳家……
    若是皇叔又想起这一档子事,嫁祸给他家,真是名正言顺。
    毕竟贩卖私盐和绑架龙嗣两件事,完全可以是一个初衷。
    我也没什么残忍可言的,毕竟一个动用私盐的罪名,便足够他家满门抄斩了,多这一个罪名,真的不嫌多。
    如此想着,心下颇为得意,来不及和闻信解释,便只是抬手示意他跟上我的脚步。
    闻信犹豫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乖乖跟上。
    我将洛伏泽的另一块儿玉佩丢在了柳家的后柴房,随后,披着满身焰火的光华潇洒而去。
    年刚刚过去,柳家就被皇叔判了‘谋逆’之罪。
    我方才发现自己也是给了皇叔一个台阶下——因为柳家被查处的原因,便是谋害皇嗣。
    如今天气微暖,刘青萝得了刘大人的邀请,带着丫鬟去柳府服侍几日,虽说这些天我和她也不甚有交集,但是她一走,我只觉得如鱼得水,憋闷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下午天气晴朗,心情也大好,我难得熬了盏羹汤,给顾君则送去了书房。
    顾君则坐在桌前写着些什么,见我进来,扬唇笑笑,却不停笔,显然很是忙碌。
    我给他放下羹汤,便坐在一旁,玩着他收藏的那些小玩意儿。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不必多提。
    但是我也有想说的事,不管他忙不忙,我都要说——
    “皇叔现在有个要紧的事。”我缓缓开口。
    顾君则抬眼瞧我。
    “皇叔缺个后妃,也缺个孩子,没有这些,江山便不稳,民心便动摇,所以这一定是他现在最想完成的事情。”我沉声说着。
    顾君则低声道:“此事我也想到了,还在物色人选。”
    我挑挑眉睫:“物色归物色,物色好了,也别直接送去。”
    “不如制造点什么巧合,或者让那姑娘救他一命,你们这些男人,总归最相信这种事了。”
    顾君则身形一滞,抬眼看向我:“公主……”
    我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是有所指了。
    但是我本意真的不是贬低刘青萝。
    但是,如何和他讲呢。
    不想多谈,我抻了抻手臂,起身推开门:“就是这件事,记得趁热喝汤。”
    197名正言顺
    不几日,便听说皇叔出巡,途中遇袭,那伙贼寇分外厉害,不得已之下,皇叔将将是割须弃袍而跑,奈何那贼寇穷追不舍,不得以之下皇叔躲入一家农舍。
    传言说,那家小女儿年方十八,看着皇叔气度不凡,便收留了他,还在贼寇袭来之时,舍了女儿家的贞操帮皇叔打了掩护,一来二去,助他渡过难关,最终皇叔脱线,也将这丫头带回了皇宫,一经回宫便封了妃位。
    我听着只觉好笑——这小丫头比洛伏苓年纪都小,不知洛伏苓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小她数岁的娘,是何感想?
    当然,我也不会傻到以为这丫头救皇叔是巧合——说实在的,那所谓的一句‘气度不凡’,也太假了。
    皇叔这模样,恕我直言,当真是有些对不住旁人的眼睛,面色干黄,小细眯眼,还一脸的褶子,这些天变故颇多,头发也彻彻底底地白了,那十八岁的少女好端端的,总不至于看上一个看起来花甲之年的老男人。
    定然是顾君则使的计策了。
    不过,我心下也暗暗惊诧,顾君则的兵力和手段,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哪怕是皇叔出巡,他都能追得皇叔丢盔弃甲,割须弃袍。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把这十八岁的少女安插到皇叔身边,而不是直接杀掉皇叔上位,我猜原因有二,一则是,应该还有事情没有办妥,二则是,想图个名正言顺。
    也不需多问顾君则,心下知晓便是。
    但是大局已定,我知道这少女是顾君则埋在皇叔身边的一根毒刺,或早或晚要害了皇叔的性命。
    又过一月,春暖花开。
    这一日宫里隐隐传出消息,说皇叔‘龙体抱恙’。
    也不需多想,定然是顾君则命那十八岁少女动的手脚。
    只是顾君则仿佛想要同我好好说道一番,这日,我本是在卧房闲来无事,却忽而被他唤至书房。
    “今日怎的想起叫我过来。”我皱了皱眉,转身随意浏览他书架上的书本。
    顾君则在身后声音沉沉:“近日太忙,也许久不曾和公主好生聊聊了。”
    我沉了一口气,把声音放缓,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
    “不妨事,总归我也知晓你在忙什么。”
    “更何况,很久不跟你详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本也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女儿家,大事当前更知晓轻重缓急,不碍事。”
    我说得颇有一番古水无波之感。
    但实际上,若是说我心中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
    许久不见他,不曾和他好好讲几句话,我甚至没出息地想过,大抵他是不欢喜我了,不欢喜我,所以不见我,那他这些天,有没有见刘青萝?
    毕竟,想想我的父皇,我觉得移情别恋这种事,对于男人是何其容易啊。
    如今倒是有一点点赞同和羡慕当年那个娇蛮的诚王妃,她挺直了腰杆和我叫板——哪怕她的夫君是个废物,但是,他一心一意地待她。
    顾君则在我身后低低叹口气:“公主,这不是碍不碍事的问题。”
    “微臣只是想让公主知道,微臣是记着公主,是念着公主的。”
    他说着,竟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仿佛是我太生硬不理解他一般。
    天知道,明明在府中幽居已久,半步难出,委屈的是我。
    我知道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颜色,沉了口气,伸手摸那最高一栏的书,话语间敷衍一番便是:“唔,那我知道的。”
    大抵是顾君则感受到了我的应付,他伸手拽住我的袖间,低声又道:“公主,微臣是认真的。”
    好像是要把我拽过去朝向他。
    可是,貌合神离,我当如何面对他?
    我动了动手想把自己那只袖子拽回来,他却别扭得很,死死拽着就不松手。
    我不得已转身过去看向他,却没什么心思和他讲什么‘念着记着’,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开了口:“这些天你忙的事情如何了?”
    顾君则愣了一瞬,随即低声道:“外面的事情备好了八九成,宫中的事情,宫中想必也知晓,唯一麻烦的是这都城——明王对都城控制得很死,想要突破进来,颇为费事。”
    他微微皱眉,又道:“倒不是难,靠强攻破开城门是可以的,只是费事,毕竟直接破了都城的城门,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也会吃苦头。”
    我垂眼看向坐在椅中皱眉的他,一字一句道:“没什么难的,不若我去城门上,像上次一样,就……”
    顾君则却是直接打断我,摇头道:“不可。”
    “此番下来,公主定然会被人说是叛国之人,不仁不义。”
    我笑笑:“这有什么呢。”
    “本来我也是这么做的,我帮助你的时候,就已经是叛国之人,就已经不仁不义,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其实啊,身子都斜了,哪还在意那影子是正是斜呢。”
    顾君则微微一怔,拽着我袖子的手也是一松动。
    我趁机把袖子抽出,拂了拂,坐在一旁的椅上。
    “那不如我还有个方法。”
    “这城中有位将领,你若给我半天时间,我也许能说服他。”
    顾君则眉头又紧了一紧:“是何人?”
    我沉声道:“军中高宁,应当就是万勇的长官。”
    “如果由他传命令,也许能让万勇开城门。”
    高宁每次升迁都会给我来消息,最近皇叔不相信顾君则了,便把他都城里的职务一削再削,削了又没人可给,最后便宜了高宁。
    顾君则的指节叩击桌案:“如果他传令,八成是可以开城门的。”
    “只是……公主当真有把握说服他?”
    我颔首道:“不错,我父亲对高宁有知遇之恩,此前袁末前往南部之时,高宁也在,我和他打过一个照面,发现他尚且念着此前我父亲之事,只是皇叔坑害我父亲的真相他并不知晓。”
    “如今我以此说服他,应当不难,如果可以,我明日便去。”
    我刻意地没有用‘父皇’二字。
    198风雨欲来
    顾君则眉头又紧一紧,随后颔首道:“如此,便劳烦公主了,微臣会派暗卫在暗中保护……”
    我犹豫了一下,摇首道:“稍稍派几个在门外便是,多了,反倒容易引人不适。”
    顾君则犹豫了一瞬。
    我又道:“放心,不会有意外,他此前放过我一命,如今定然也不会害我,更何况,高宁也是识时务之人,不会放着阳关道不走,偏爱独木舟。”
    顾君则总算点头。
    我紧接一句:“如此,我今日便准备好,劳烦你派人以我的名义,暗中去约一下高宁将军。”
    顾君则停了一瞬,微微颔首。
    屋中安静了一瞬,事情似乎谈完了,但是我还有想要说的话。
    辗转犹豫,最终我狠下心来,又道:“我只求你一切成功后,救回我的父亲母亲,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偏远的岛上,有吃有喝,住的安稳,安度晚年便是,他的这些老臣,到时候,我会帮你说服,他们都会是你的臣子。”
    顾君则眸子一沉,看着我,低声道:“那公主是如何打算?”
    我一怔,半晌颔首道:“我助你谋位,早已是将脊梁骨露给世人,任他们戳刺,日后事成,我也难以自处,这些,我是知晓的。”
    “到时候便看你如何安排吧,总归,届时我是前朝公主,你将我和父母一并扔在岛上,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虽说,也许会有人以‘糟糠之妻不下堂’来讽刺于他,但是,这样的声音,多半会淹没在那些拥护新君的声音里。
    顾君则抬手揉着太阳穴:“那公主可有意留下?”
    留下?
    是当皇后,还是其他?
    我不知我这前朝公主留下能做什么,而直接问询,未免显得我太贪心。
    而说实在的,刘青萝日后势必要留在宫中,即便我留下,一早一晚,和她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我为皇后,恐怕也不得不装出母后当初那般贤德的模样……
    不,有不同,当初母后有母家的支持,而以后的我,没有。
    太苦了。
    心下郁郁,我抬眼,把目光移向窗外,只幽幽答:“没什么有意无意的,届时,看形势如何,你随意便是,我没什么好拒绝的,只要你答应我,救回我的父亲母亲,让他们安度晚年。”
    我看得见,顾君则原本轻叩桌案的手,渐渐已攥紧成拳。
    许是我一遍又一遍地重申,让他以为我不信任他,至于厌烦?
    我暗自吞了口气,抬手在他额侧的太阳穴上一比,有些装腔作势地给他揉了几下:“天色晚了,我瞧着你也乏了,明日的事情安排下去,便早点歇息吧。”
    顾君则扬唇笑笑,却没说什么。
    我只觉得无所适从。
    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还是我二人皆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曾几何时,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同他讲话,如今,却迫不得已要猜他的心思,猜他是喜是怒,当然,也不仅仅是他让我看不透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遮遮掩掩,生怕流露了真实的情感?
    现在的我二人,大抵只能说是‘像’一对夫妻,而不能说‘是’一对夫妻了罢,貌合神离,不过如此。
    我随口又嘱咐几句,顾君则只‘嗯’地应了,不一会儿,我便从他书房里溜了出来,我在门口,竟如释重负……
    ‘说服’高宁,我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为了避免被怀疑,我到底也花了一个上午,跟高宁不停地念叨,口干舌燥,末了装出一副好不容易说服他的模样,给顾君则交差。
    高宁很是配合,出门而去,单膝着地便对顾君则言忠,末了送上令牌,以一种更为踏实的方法表明忠心。
    他拿出令牌的一瞬,我能看出来,周遭众人皆是愣怔了一瞬。
    免得旁人多想,我笑了笑道:
    “高将军与父亲有些过往,一心想要替他惩治贼人,可谓有情有义,更是明眼之人,能看清是非曲直,孰强孰弱,伏波很是敬佩,只盼高将军能好好配合、辅佐君则,伏波在此,先行谢过了。”
    高宁转身向我又一行礼:“公主言重了,高某当不得公主的‘谢’字,这些事,本也是高某怀疑、郁结已久之事,今日还当多谢公主,给高某指了条明路。”
    顾君则在一旁接过令牌,缓声道:“高将军,请起。”
    高宁当即回身:“谢顾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一晚,天边是火烧云。
    我知道今晚势必不平凡,顾君则在今晚,便要在高宁的配合下,打开大门,入主南都。
    我大抵知晓顾君则的兵力,因此我知道,此番争斗,胜算少说也有九成。
    许是我晚上安稳睡一觉,第二天一早,皇叔便已成为阶下囚,而顾君则,则是万民呼声之中的新君。
    我便算是复了仇,可与此同时,洛家的江山,也算是到了尽头,江山易主,而我便是那拱手相让之人。
    我皱了眉,父皇当年的话在耳畔回响。
    洛家生于洛水之畔……
    不知不觉眼眶一酸。
    当真救出父皇母后,他们会怪我吗?
    从此这江山,可就再不姓‘洛’了。
    “公主,晚膳备好了。”
    一旁,霜桥轻声细语。
    我一怔,回了神,略略揉了下眼睛,掩了窘迫之态,颔首道:“这便过去吧。”
    可我没想到,走到主厅,一抬眼,桌案一侧,端端正正坐着顾君则。
    我一愣,直惊得立在门口不知所措:“你怎的……”
    顾君则却是分外自然,抬手比了一旁的位置:“公主,来,趁热吃。”
    我有些木然地顺着他的意思坐下。
    可今日的顾君则,显然没有遵循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饭没吃几口,他便低声嘱咐着:
    “公主今晚在府中好生歇息,切莫擅自外出半步。”
    199金蝉脱壳
    这一晚,晚膳过后便回了房间,外面安静如斯,仿佛风雨之前闷热寂静的夏日。
    我知道这一晚势必波澜壮阔,是江山易主之时,但是,我终究是选择了听顾君则的话,安安稳稳不外出半步,早早收拾好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
    直到我听见了慌乱的嘈杂声,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可能出了事
    也许我该动弹动弹,不能只在这院落里?
    我强睁开眼,飞快地套上衣服,头脑还未清楚,想唤‘霜桥’,谁知还没发出声音,便嗅到了一股……呛人的焦糊之味!
    我一个激灵,蹬上鞋子冲到门边,打开门一瞧,吓得周身一凛!
    火!
    熊熊烈火,已然从院外燃起了!
    看样子,不仅仅是我这个院落!整个顾府,都在大火之中!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是火势伴着烟味熊熊而来,单单是后退,迟早要被吞没!
    不如看看后面,也许我能从后墙逃走!
    我转身便跑,可跑了两步又犹豫了。
    “霜桥!霜桥!你在哪?”
    我放大了声音喊着。
    我能凭借武功跑出去,霜桥呢?她不能!
    我洛伏波自私自利,但是霜桥……她是母后留给我的两个丫鬟里,仅存的一个人了!
    我反复喊了数遍,却毫无回应。
    不知是烈火燃得太旺太热,还是又惊又怕又急,倏忽间,我的额头已尽是汗水。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火势愈发大了,‘哔哔啪啪’的声音清晰可闻,侵袭而来的烟味直让人窒息。
    我知道,再过一会儿,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我咬了牙直奔后窗,一打开,却只见一条灼热的火星子飞了进来!
    下意识地一缩手,后窜一步,心下暗惊。
    再抬眼,窗外也有火光——这火,几乎要将顾府包围了!
    火场之内,再好的功夫也难逃出生天!
    我急得攥紧了拳头,手却不住地颤抖。
    是了,是了,晚膳时候顾君则不是说,让我安安生生在院内待着。
    顾君则,他会来救我吗?
    还是说,他也在房里被困?
    火光已经蔓延到了门边。
    我知道,等他来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偏偏今晚赶巧,闻信跟我告了假,并不在我身边。
    我并没有临危不乱的沉稳,如今头脑发蒙,只知道奔向一旁的水盆,想着把身上弄湿,或许凭借一身武功往外强冲,尚有一丝生机。
    不知哪里冒出一只手来,先我一步拿起那水盆,将水淋在我身上,又从一旁拽了块湿布巾蒙在我面颊上。
    我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拎了起来,耳畔是呼呼风声,以及随即传来的‘噼啪’的火星炸裂之声。
    直到停下。
    我忙乱地拽下面上的布巾,深呼一口气,一抬眼,却见狐狸站在我面前,拍着身上的灰烬:“没事吧?”
    他的脸颊黑黝黝的,只一双眼睛还明亮得紧。
    我愣愣颔首:“我没事,倒是你……”
    狐狸叹口气:“我没事。”
    “傻丫头,起火之后,为何迟迟不跑?你在等什么?”
    我哑然。
    他皱眉瞧我:“莫不是还在等他?”
    “傻丫头,顾君则方才已经以皇帝烧顾府为名,里应外合打开都城城门了!”
    我腿一软。
    狐狸抬手扶住我,这一瞬间我想哭,却又挤不出半点眼泪来。
    顾君则,我已经是你的弃子了吗?
    狐狸眸光深沉:“今后公主什么打算,不若随我……”
    我咬着牙摇头:“不成,我……还要回去。”
    狐狸拽着我的手一僵:“为何?他已经弃你于不顾,甚至……”
    我声音发噎:“可是我的父皇母后……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我要救他们。”
    狐狸沉默一瞬,随即点头:“那便回去吧,只是,定要万事小心。”
    我在郊野靠着一棵老树歇了剩下的半晚,第二天一早,狐狸在暗处,我跌跌撞撞独自一人跑回了顾府门口。
    这一路上的听闻,我知道,皇叔已经倒台,顾君则,即将成为新君了。
    可是,你们这些歌功颂德的百姓,可知道面前这个狼狈跑过的女子,是你们新君的糟糠之妻?
    顾府。
    顾君则立在门边,急急地不知说些什么,刘青萝在他身旁,面色倒是沉静自然。
    他二人见到我皆是一惊,随即顾君则几步跑上来,眸子里闪着光亮瞧我。
    他的手臂张开一瞬却又垂下,而我故作自然后退一步。
    “昨晚失火,我心急之下,翻窗逃了。”
    此时霜桥也哭哭啼啼跑了过来,忘了规矩一般地拽着我的手臂。
    一旁临风唤着‘主子’急急地跑过来。
    顾君则有些匆忙地向他点头,只嘱咐我一句:“公主无事便好,好生歇息。”
    便又要匆匆而去。
    我舍了脸皮,抬手抓住他的衣袖:“顾君则,我父母的事……”
    临风在一旁向我微笑颔首:“回公主的话,主子已拟了旨意,便在长盈岛上,可好?”
    我放下心来,松开顾君则的袖口,他匆匆而去,而我想着,也许,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可离开哪有这般容易?
    似乎拘泥于悠悠之口所谓的‘糟糠之妻不下堂’,临风传来顾君则的命令,说我是未来的皇后。
    万事不需我准备,我忐忑徘徊直到顾君则登基前一天的下午。
    天色阴翳欲雨,我坐在桌案旁,一个丫鬟小心地走进来,给我递了一个小包:“公主,钱公公的意思。”
    不错,是我的打算,我让段昊配好了假死药,借钱公公之手给我。
    高宁和徐文起已备好了人马,待我一场假死,便迎我出宫。
    我将药包攥在手心,那小丫鬟颇为伶俐,转身而出。
    我便嘱咐霜桥给我沏好茶水,待夜幕降下,茶差不多温了,我也是时候摆上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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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仅仅打倒皇叔,没有玉玺,不足以顺利登基,而皇叔把玉玺交给顾君则的条件,便是让他收留洛伏苓。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叔的用意我懂,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心无芥蒂。
    所以这最后一步棋,我选择了洛伏苓。
    “明日便是新帝登基之时了,如今这顾家人,在宫中的,也不过你我二人,所以我想着,过去的恩恩怨怨,总也该仔细说说了。”
    我带着个小丫鬟,在宫里弯弯绕绕寻到洛伏苓的宅院,在她那怨毒的目光里,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从一旁取了个茶盏,自行满上茶。
    洛伏苓冷哼:“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洛伏波,你是不是以为,今后你是皇后,便可以耀武扬威了?”
    我垂眸喝茶,并不多言。
    她冷冷一哼:“洛伏波,你记住,只要我洛伏苓还有一口气,你这皇后之位,便休想坐得安稳!”
    我扬唇笑笑,把这口茶水悉数咽下。
    “好大的口气,只可惜,洛伏苓,你如何保证,你能活到阻挠我的那一日?”
    洛伏苓眉头一皱,咬牙道:“洛伏波,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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