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0)
却迟迟不动弹。
我算计着,自己最初装作是行动不便,如今就算想走,也不能自己站起来,否则,岂不是要当着这整整一殿的人被皇叔寻了把柄?
更何况……
我还、真的不大想一走了之,真的想问问皇叔,究竟是不是他所为!
于是,大殿从最开始的宾客满座,到最后,临风等人也被支走,只剩下我和霜桥两人。
——不、还有皇叔,那高高在上立在龙椅旁的皇叔。
大殿的门合上,我抬起眼来,恰恰好撞上他的目光。
皇叔一对眼睛盯着我,我便也盯着他。
桌案下的拳头捏得很紧,还在发抖,可是面色上,我一分一毫也不肯动摇!
直到皇叔冷哼出声:“洛伏波,你要知道,如今你的聪明,是捅向你自己的利刃,它只会害了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我咬着牙:“如若无人有歹心,无人捏住这把刀,这刀又岂会伤人呢!”
皇叔眯了眯眼睛,冷笑:“不错,不错。”
“公主既然如此说,本王也无需拐弯抹角了,不错,这一切都是本王算计的,本王要借此机会杀了顾君则,他迟早要死!本王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洛伏波,你能做什么?”
我咬着牙,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皇叔仰头而笑:“废物!”
“洛伏波,醒醒吧!”
“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备受宠爱,武功卓绝的长公主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现如今,你连路都走不了!”
“所能做的,不过是害人害己罢了。”
我只觉得自己颤得愈发厉害了。
皇叔看着我,继续道:
“洛伏波,你可知道大将袁末?”
我一哆嗦。
皇叔笑,又道:“我今天就告诉你,袁末早已被我收归麾下,也是我极有把握的、能够打败顾君则的人,这一次,我会好好地让其有用武之地——他会趁着顾君则兵力吃紧供应断绝的时候从后包抄。”
“怎么样,我说的足够详细了吧?聪明如公主,肯定也明白了吧?”
他挑起嘴角微笑,一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是里面却依旧闪烁着冷冽而残忍的光。
我却已顾不及愤怒,满心都是忧虑和害怕……
袁末……
我自然知道这个人,年过四十,但是身形高大无比,遥遥一看就是个壮硕的汉子。
但是他并不仅仅是身形高大,更重要的事知兵事,懂谋略。
因此战功赫赫,更是成为父皇钦封的‘虎狼将’,乃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将。
想当年……他曾在大殿之上,不费吹灰之力举起大鼎,足足绕殿一圈,下来却是大气不喘!
谋略上,他和顾君则谁更胜一筹我不知晓。
我只是想着袁末那身形,又想着顾君则。
就像秋狩之前我看他,之前大殿之上我看他,顾君则更像一个远离俗世的佳公子、谪仙人。
哪怕他的确结实有力,但是袁末已经强壮到了恐怖的地步,这根本是没法比的。
除此之外,还有皇叔的策略……
顾君则赢下来、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倏地眼眶一红,随后低头下去。
皇叔冷笑复冷笑。
“洛伏波,我再说一遍,醒醒吧。”
“我刚刚说的那些,便是前线的军情,随着你的那位侍从,应当是一清二楚的,但他却知道他做不了什么,而你不过是个废物,你觉得……你能做来什么吗?”
“记住,安安生生的,比什么都强!”
我咬紧了牙关。
谁知此时此刻,却忽而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父王……”
我心中一个激灵。
——是洛伏苓的声音!
洛伏苓不是欢喜顾君则吗?她当初甚至愿意动用她的力量帮助他。
也许,也许我可以利用她……
之前和洛伏苓的种种过节瞬间被我抛到脑后,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出声来:
“洛……”
‘啪!’
陡然间,我只觉得脸颊一痛,随后身子猛地向后坠去!
霜桥飞快地从后面扶住我,我才没有跌落在地。
头脑清醒一二,我抬眼看着皇叔,他那只手依旧抬着。
——方才,就是他,毫不留情地打下这一掌!
“公主,公主……”
霜桥小心翼翼地唤着我,扶起我来,随后她几步上前,瘦弱的身躯挡在我和皇叔之间。
皇叔对着门外唤一声:“在主卧等我。”
洛伏苓应下,随后便再没声音了。
皇叔又看向我,声音倏地又冷硬起来:
“困兽犹斗。”
“洛伏波,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口中尽是血腥味,我咬不住自己的牙关,只能颤着手攥拳,拼命地咬住唇角。
却是一句话都不肯答。
我知道……
他不会让我现在死掉的,不然他要的‘好名声’,不仅仅是站不稳,甚至会让有心人怀疑。
于是我耿着脾气一声不吭。
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
末了皇叔却笑了,这笑意诡异而又狰狞:“好,好。”
“洛伏波,算你有骨气。”
“作为奖励,我便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如何?”
他停了一瞬,随后继续道:
“你可知道,他为何会领兵上前线?”
我一愣。
皇叔笑道:“当时你中毒,性命危在旦夕,这毒药的解药只有我那里有。”
“顾君则是个聪明人,知道来寻我要解药。”
“作为交换,我便让他领兵外出。”
作为交换?
可是顾君则,你……你何必遵守和他的约定?
拿到解药,然后就跑啊。
皇叔又笑:“公主是不是在想,他为何要遵守?”
079你不是觉得你的命很有用吗?
“那我便告诉你,我之前特地择了这一种毒药,解药要分一个月,日日养着,方能全然解毒。”
“我让他在你醒后立即出征,如此才会继续把解药给,于是他便答应了,领兵走了。”
“更妙的是,此毒是皇室密毒,原是用来处理背叛之人的,公主生而为女,因此你不可能知晓此事。不过顾君则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不会想着自己寻解药,这一点,他比公主聪明太多,不似公主,心里永远也没个数。”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仿佛行凌迟之刑的刽子手,偏偏要一刀一刀慢慢的来。
我心里晃得愈发厉害,想着之前种种,想着顾君则那日的乌青的眼眶,想着他义无反顾离开的背影,想着迟迟未到的第三封信……
我想杀了面前这个老男人,可我知道,我没这个能力……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孰知皇叔面上笑意更甚:
“哼,到底还是心里没数。”
“洛伏波,记住,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劝告了。”
“当然,你不听,也无所谓,于我无妨。”
“就像之前一样——东西两国使臣前来的宴会上,你不是觉得你的命很有用吗?”
“如今我便让你的性命更有用一点,有用到足以害死你的丈夫,洛伏波,你看,是不是?”
我咬着唇角,强忍着满心地屈辱、痛恨和记挂,可是听着听着,‘啪嗒’一声,眼泪终究是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皇叔冷笑依旧,末了一挥手:“走吧,别再碍我的眼。”
“也少招惹是非,不然……他只会死的更快。”
一旁的霜桥似是早就等不及要走了,皇叔的话如此不客气,她却是飞快地走到我身边,搀起我来便扶着我往外走。
我一摇三晃,完全靠她拖着走。
如果说来的时候,我是装的摇摇晃晃,那这次回去的时候,就是真的摇摇晃晃、踉跄不堪。
直到我出了门,身后的门沉沉合上,我重重松了口气,却是身形近乎瘫软。
霜桥飞快地扶住我,随后却是惊叫道:
“公主,你的手……”
我一惊,循着她的目光略略低头一瞧。
——我的手心,已被自己方才一番攥拳弄得血肉模糊。
霜桥便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到门边,那里,临风等人在马车前候着我。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落魄,临风瞧见我,愣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可还无恙。
我咬了咬牙,颔首。
直到上了车去,我又唤来临风,问他前线究竟如何。
临风一愣,随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终挤出一句来:
“属下这里的消息……一切都好,只是事情繁多,交通不便。”
我知道这是假的,但是我也不多问。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多问,他便会认为我知道。
之后我便会手脚不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他们圈在府里。
我咬了咬牙,随后又问:“那……临风,如今咱们在这里,还有兵力吗?皇叔今日这番,我担心……”
临风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公主,百位守军,已足够了,旁的兵力,这里无法留的。”
于是我彻彻底底明白,让临风带兵去营救,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怎么办?
依旧打算再搏一搏,哪怕皇叔屡屡警告。
但是我想着,此前我搏一搏,不是连左云都能杀掉吗?这一次,我为何不能再搏一搏?
万一……万一有转机……
思量间,马车旁传来隆隆之音,有些响亮,马车外还传来了车夫互相唤着错开车架的声音。
我随手一拂马车的帘子。
却一眼瞧见对面马车上的东国标识……
于是,此时此刻,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成形。
五日后。
月黑风高。
顾府后院,这一处院子的人终于被调开,我躲在墙角下松了一口气。
霜桥从一旁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一片漆黑里我隐约能看到她闪烁的眸子,她的眼底不无担心之意:
“公主,您已经决定要出去了吗?”
我点头:“决定了,两日之前,我们出府之时,我就已经全然决定了。”
我要去前线,要调动力量救他。
霜桥安静了一瞬,随后又问:“公主,真的不要婢子随您一同去吗?婢子……”
我摇了摇头:“我需要你在这里帮我瞒他们一段时间,另外,如果遇上危险,我也能联系你找人接应。”
霜桥半晌应下,她似是犹豫了一瞬,随后小声道:
“公主,现在、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皱起眉头。
她却继续道:“容、容婢子讲句不当讲的,公主,您的武功已经……已经……何况,即便武功尚在,一个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您要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可以同临风大人讲,让他派一个人过去;实在不行,多少让一个人陪着您一同去啊。”
我摇头:“不,我想清楚了,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也必须只有我来做。”
不可能再同别人讲了。
我知道我和临风他们说的结果只能是被劝回,因为在都城等待应该是他们权衡已久的结果,甚至可能是顾君则的指示。
除此之外……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要‘合作’的人是谁。
旁的人没有我的身份,做不来此事,而如果他们随着我去做,一旦事发,就难免会被扣上‘通敌叛国’之名,很可能顺带着牵连整个顾府,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全然无用的‘废物’公主,就大大不同了,我有千百种方法,让皇叔扣不下‘叛国’这顶帽子。
所以,让我试一试,搏一搏吧。
一则是顾君则领兵是因为我,我要救他,一则也是不想再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我突然在想,武功没了,真的就是废物了吗?
时至今日,我觉得,让我成为‘废物’的,是自己的萎靡、懦弱和不作为。
霜桥沉了一口气,忽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信公主。”
“婢子会尽力替公主瞒着,公主路上千万小心。”
她的花印落下,墙上便传来‘咚、咚、咚’三声轻响。
是他到了。
我向着霜桥点点头,随后扶着刚刚备好的梯子飞快地爬过了院墙……
080不打算履行的约定
“公主胆子可真够大的。”
一片漆黑,撩开窗帘也只能隐隐瞧见些星光,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前行。
夜敛的声音在马车外幽幽传来,隐隐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我哼笑回去:“彼此彼此。”
不错,东国使臣夜敛,就是这次我联系的人。
那日宴后回府的路上,和我们的车架相向而行遇到的、我撩开帘子看见的,便是东国使臣的车架。
那日看到东国旗帜符号的一瞬,我的头脑陡然一个激灵。
——我想起来,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父皇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便是廿镇的玉玺。
廿镇并非寻常的镇,此镇是不到三百年前,东国战败割予南国的。
此后弋氏倾颓,北国易主。
而史传,弋氏女皇的凤后恰恰是东国皇族之人,他平定东国,为夜氏谋得帝位,最终却因为北国女皇而放弃东国重权,甘愿归于北宫,而北国女皇从那时起,宫中便只他一人,如此一人白头。
因此北国易主之时,一支北国皇族后裔从北国逃至东国,这只后裔中有弋姓,也有夜姓,东国有意接纳他们,但是为了避祸,最终将他们悉数赐姓为‘夜’。
而廿镇,相传是当年北国女帝和凤后再会之处,换句话说,没有这个廿镇发生的一切,当年的北国女帝和夜氏的凤后便不可能重逢,如此,那些后裔就没有存在的机会。
因此在北国弋氏倾颓之后并入东国的夜氏之人,一直想要把这一块儿对于他们老祖宗意义重大的地方取回来,奈何这么多年,碰上了我们这个咬着地皮死不松口的南楚洛氏,无论他们怎么折腾,都没能得逞。
而夜敛,恰恰是北国后裔其中之一。
那日在路上碰见了马车,两辆车稍稍磕碰了一下,当时我计从心来,趁着两方侍从还在交涉僵持,我马上提笔写了一个条子,然后取了一只镯子,把霜桥唤过来,让她帮我把镯子递到对面车上。
同时又交代她,不动声色地帮我把这个条子传给对面马车里面的人。
临风犹豫了一瞬,我便道:“他们是外来之宾,此事无论对错,我们都该大度一点,不然出了差池,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于是便说服了临风,顺顺利利地把字条递了出去。
几日后东国登门回礼,于是我也收到了字条的回信,夜敛说他是东国刚刚派来处理事务的,再有几日便返回,他答应同我合作,约定几日后归云楼详谈。
于是那日,我便执意让临风答应我上街去。
最终在归云楼和夜敛达成了约定——
夜敛送我到前线一侧,自东国予我四千兵力,而我则将我十岁时候的生日礼物——廿镇玉玺押给他。
于是便有了今日,后墙接应一事。
我和夜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人都知礼得紧,又颇有默契地都不多问。
但是我相信,他同我一样,心里都有算计。
比如说,关于这个约定。
我料定夜敛有至少八成的可能——不会遵从这个约定,一则是借兵于敌国的事太过敏感,也基本不可能是他一个使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左右的,二则是放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和一个不会跑的玉玺,还守诺拿兵力换玉玺的人,只怕这世上早就绝迹了。
——所以夜敛很有可能是想要空手套白狼,把我带到边疆,拿到玉玺后,趁乱忽悠我甚至挟持我去东国。
而我自然也没有全全信他。
我真正的打算,只是让他协助我,借东国的名义出都城,到达边疆前线。
至于他之后可能会挟持我?
我算计过,泊州附近有衡州,当时父皇最为信任的大臣,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董知云的父亲——董应就被皇叔贬到衡州为官。
夜敛在南楚境内没有兵力,我可以在衡州就让知云安排人将我劫走。
第二日天明,守城之人听闻是东国使臣的马车,简单查了一查便放行了。
车架驶出城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拥有了自由,却也拥有了危险。
夜敛在前面低低哼笑:“公主,你说,过上一段时间,明王会不会因为他对使臣的宽容而后悔?”
我笑:“我希望他后悔。”
夜敛的笑声大了几分,随后我听见他低声交代车夫看好马车,然后撩开马车的帘子走进车架,在我对面坐下来,眯起眼睛打量着我。
这个男人面容俊美,却又隐隐流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既然出了都城,公主,大概也是时候仔细谈谈我们的约定了。”
夜敛说着,不紧不慢地给我和他倒好了茶水。
我颔首:“阁下说得对,我也正有此意。”
夜敛笑:“公主真是爽快人,如此,夜某便开门见山了。”
“夜某听说廿镇玉玺被南楚陛下送予公主当生日礼物,但是从未真正瞧见过廿镇玉玺,不知今日可有眼福一瞧?”
我扬唇笑笑:“阁下不必心急,你我既是有约定,最后只要你履行约定,我势必会将玉玺交予阁下的。”
“伏波一介女子,阁下定也听说过,如今是武功尽失,又在阁下的马车队伍之中,是半分违背约定的能力都没有的。”
夜敛又眯了眯眼睛,随后略略颔首:“公主如此说,未免言重了,你我既是谈约定,公主便不必如此小心。”
“夜某如此说,只是因为这玉玺是老祖宗惦念之地的,也是我们这一脉许多年的心病,如今让夜某碰见了机会,未免有些好奇。”
我点点头。
夜敛便又道:“不过,方才确是夜某唐突了,如今且容夜某换一个说法——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把玉玺予我?”
我笑答:“阁下绝顶聪明,心里应当也明白,伏波记挂的是那四千的兵力,这一次的重头是用玉玺换得兵力。”
“所以,伏波想着,在四千兵力,连同兵符,一同交予伏波手中之时,伏波自当将廿镇玉玺双手奉上。”
我说的冷静而又平淡。
夜敛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既是公主心里如此明了,夜某多问,就未免显得太过失礼了。”
“那便到此为止。”
他扬唇笑着。
我回以微笑。
081不幸言中
既是‘所料不错’,也是‘不幸言中’。
夜敛果真没打算遵守承诺。
我就这么搭着顺风车,白吃白喝了好几日,直到东国马车驶过了雍州,这一天,雨季尚未来,天空一片湛蓝,晴朗得紧。
我撩开马车的窗帘子望了一晚车外又放下,这一瞬的功夫,夜敛从马车外撩开帘子,走进来坐在我对面。
“公主,如今情况有些麻烦,夜某怕是要先和公主道一声抱歉了。”
他缓缓讲着,一对眼眸却是沉静如水。
我笑了笑:“阁下客气了,请讲吧。”
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想着夜快到衡州了,我并不慌乱。
夜敛便开口:“那夜某便全全交代了——此前公主谈的借兵一事,夜某一介使臣,实则是无法解决处理的,需要上报朝廷。”
“我得了公主的话,先是上报了夜封大人,他是我们这一脉的掌事大人,他给我的要求是,以玉玺为重。”
“而如今朝廷的话又下来,说借兵南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更何况是让兵。”
他停了一瞬,随后看着我道:“公主,情况如此,着实有些难办。”
“夜某须得同公主道声抱歉,但是……”
“恐怕必须要对不住公主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如何个对不住法呢?”
夜敛微微眯起眼眸:
“公主若肯将玉玺交予夜某,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夜某虽不能借兵,但也自会将公主放下,不再为难分毫。”
“但如若公主不肯,便且恕在下扣留公主,直到公主将玉玺交出了。”
我看着他,忽的缓声道:
“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夜阁下,据我所知,夜氏是数一数二的精明政客家族,而政客不会轻易放过到嘴边的肉。”
夜敛愣了一瞬,随后却是笑道:
“公主当真是聪明人。”
“不错,不论是夜某所想,还是上面的指令,都是……”
“挟持南楚长公主,谋得玉玺。”
“公主,抱歉,且恕夜某违约了。”
当真是狠啊。
我心下暗自想着。
这世间玩弄权术之人,都是一颗石头心,却又偏偏打磨成了针,见缝便插,唯利是图。
我早就料到过如此,但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我依旧心下惴惴,我知道自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我摇了摇头:“阁下如此,我当真是心痛。”
“只可惜,阁下恐怕也算计漏了一环——”
夜敛在我对面挑挑眉睫:“公主请讲。”
我笑道:“阁下算计漏的,便是我。”
“我明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身陷东国车架之中,岂会毫无防备地任人宰割呢。”
夜敛哼笑:“公主请继续讲。”
我便道:“其实我原本是真心实意同阁下合作的,但是因为担心阁下以政客的手段对待我,我并没有将那玉玺带出来。”
“这玉玺不在我身上,也不在都城顾府,它被我藏在了一个地方,这个地点只有我知晓,便是我的贴身婢女、府中的管家,甚至当权的明王,都不可能知晓。”
“我本是想着,如果阁下履行诺言,那我自然也要守诺,告知阁下这一处地点,让阁下得偿所愿。”
“只可惜如今阁下违约了。”
夜敛在我对面眯起眼眸,盯着我。
我却不紧不慢继续说着:
“所以,我想同阁下说,如果阁下对我严刑逼供,或者要挟持着我离开南楚境内,或者,待我不似待客之礼。我便干脆自尽,就让那玉玺藏在那一处,永远见不得天日,至于你们……除非哪日你们能改了这天下规矩,不拿玉玺也能拥有土地,否则,便不要想收复廿镇了。”
“至于夜阁下得到的命令……伏波可顾不及管这么多了。”
我忽的扬唇而笑:“夜阁下,你说……如果是因为你的缘故,让你们再也得不到廿镇,你那一脉的族人,会如何对待你?”
“如果南楚和东国都知道,南楚长公主死在了你这里,你又会被如何对待?”
我的最后几句话说出来,我能看到夜敛的眸子骤然一缩。
害怕了吗?
我心下笑笑。
我心里更怕,可是我知道,如今害怕和软弱什么用都没有。
总有人说什么‘吃软不吃硬’,但实际上,如果这‘硬’真的有力又吓人,这世上不会有一个人不妥协的。
比如,如今的夜敛。
他那一对墨色的眸子里暗渊涌动,他一言不发地盯了我许久许久,而我毫不露怯地瞪了回去。
直到他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
“也罢。”
“如此,夜某便索性违背一次旨意,回去领罚罢。”
我看着他不言。
他便继续道:“如此可好,便依我最开始所讲的。”
“公主若肯将玉玺交予夜某,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夜某便担保,虽不能借兵,但也自会将公主放在一处稳妥的地点,不再为难分毫。”
“因为借兵一事,当真不是夜某能够左右的。”
我沉思一二,随后不紧不慢道:“容我思量一二。”
“劳烦阁下这些天,让马车继续往前走。”
不错,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就到了衡州了……
夜敛在我对面眯起眼眸,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好,继续往前走。”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地图来,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
“但是,公主请看。”
“如今这是雍州,再往前是衡州,过了衡州便是泊州。”
“夜某和公主最初约定的地方,是衡州和泊州交界之处。”
“公主也知晓,如今泊州时局混乱,流寇四处,若是再向前便更甚,直接到了前线。而夜某如今领着的,只是一个使臣的队伍,寥寥随从,还有些钱财。”
“因此,且恕在下直言,此番送公主过去,最远只能到原来约定的衡州泊州交界之处,断不可能再向前了。”
我听他说着,心下也不禁想着——
这东国夜大人倒也有些守信之处,比如他说能把我送到的地方,是真的能送到的。
我点点头:“如此便足够了。”
夜敛许是没料到我刚刚一通逼迫,如今突然这么好说话,听我说完竟是愣了一下,随后他颔首称是,然后转头出去,似是去交代随从了。
车架的帘子落下,他的身形消失,我总算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许是如今天气转暖的缘故,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双手还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刚刚那一番,我真的忍下来太多的恐惧,强撑着和他对峙了太多太多。
但是同时我也又清楚着……
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结束。
我不能松下这口气来,因为我不可能接受他的条件!
082缓兵之计
连滚带爬、委曲求全地活到现在,我早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要往远了看。
也许如他所言,我真的可以安然无恙地下车,也许碰了运气还能救下顾君则。
但是之后呢?
父皇当年把廿镇印玺给我的事,天下皆知。
而如今,一旦这印玺突然落入东国手里,而我突然从都城出现在边关,还安然无恙,那么——把‘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到我头上,简直就太顺利、太容易了。
加上我很有可能还和顾君则在一起,正好能被皇叔一锅端了。
所以,如今这位东国夜大人想要空手套白狼,于情于理,我都是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我不能直接拒绝,我需要一则‘缓兵之计’——如我刚才所做。
我要利用我延缓出来的时间,趁着我和夜敛僵持的时候,想方设法让董如云救我出去。
如此,空手套白狼的人便是我,而不是他。
但是我颇有良心,也不贪心,不像他,想要空手套来一个镇的玉玺,我套来的,顶多顶多只是这一段车程罢了。
夜敛真是个有耐心的人,或者说,也许他是真的害怕出事。
如果我是他,接连得到几日含糊其词不给明确说法,大概早就急了。
可是他却一直嗯嗯啊啊地纵容我的拖延,直到再有一日的车程,便到衡州和泊州的边境了。
当晚,使臣的车架停在了一处客栈前。
晚膳用毕,夜敛坐在桌案对面,眸光沉沉地看向我:
“公主,明日便要到达衡州和泊州交界之处了。”
“如果公主同意,明日夜某便将公主放在一处官府,此时公主告知在下玉玺的地点,之后我们便相安无事。”
“但是……如果公主还拿不定主意,恐怕就太晚了。”
我扯起唇角笑了笑:“我也想相安无事。”
“但是,夜大人,请你明白,这事情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对我而言,是关乎许多人、包括我自己性命的事,也很重要,我不能贸然做决定,我需要斟酌。”
夜敛皱了皱眉,随后看向我:“公主请讲。”
我答:“这玉玺是父皇给我的生日礼物,但是究其根本,哪怕是得到的礼物,它是南楚的一处地,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属于我。”
“如果我将玉玺给了夜大人,天下人不可能不知。”
“但是天下人也早就知道,这玉玺是父皇予我的礼物。”
“如此一来,我就能被轻而易举地安上‘叛国通敌’的罪名,不是吗?”
夜敛皱了皱眉,随后颔首:“确是不错。”
我亦是颔首:“所以,我想要找到一个两全之策。”
“夜大人既是等不及了,今日我便索性将这些事都讲出来,只盼夜大人闲暇之时,也能帮着思量一二。”
夜敛沉默一二,随后颔首:“也罢,此事的确繁复,夜某便帮着公主思量。”
我笑:“多谢夜大人了。”
堂里安静了半晌,随后,夜敛安排好了房间,我便回房休息。
收拾毕了,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我知道,这不是因为认床,而是因为心神不安。
末了等到半夜,我总算是咬咬牙坐起来,眼眶微微发涨,却是整颗心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我小心翼翼下了床榻,披上衣裳打理好,随后又把手探向自己的包裹。
我摸索了一阵子,终于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响炮。
——这是一种闪着红色光的炮,响声尖锐,且能飞到很高的地方。
它是小时候父皇特地给我做的,更是我和董如云的约定。
那时母后管教我甚是严格,鲜少容许我和如云玩耍,于是我便和她约定,如果母后不在管教我,我便将这炮点上天去,同见到天上的红光,就知道能来寻我一起玩。
如此。
我盘算了这么多天,今晚总算下定决心要用它了。
哪怕……
它的声音有一些响,有可能惊动夜敛等人。
但是我不尝试的话,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我咬着牙,浑身发颤地往门口走去。
手颤巍巍抚上门把手,用了力道,总算是将门打开来。
门外漆黑一片,又安静得紧,我只能听见我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心下惴惴,我犹豫着终于把腿迈出去……
谁知,此时此刻,楼道里却传来了有些急切的脚步声……
我陡然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拽过刚刚打开的门,想要把门合上。
孰知,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人影便出现在门口,然后这高大的人影一转身,竟是直接向着门内撞了进来!
‘砰——!’
我被撞得惨兮兮摔在了地上,浑身酸痛。
回过神来之后只觉得四下有一股血腥味,我心里一哆嗦,生怕是自己摔出了个好歹来。
可随后我也忘了这个想法了,因为……
一旁,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渐渐的他站起来了,应该就是刚刚那个一头往门里撞的高大身形!
然后他几步走到门边,严严实实地把门关上。
我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出声。
但也许因为我动弹了几下,让这个人知道我还是醒着的、有意识的。
他压低了声音,跟我简单地说着:
“小点声,我只是借此处避一避风头。”
“听说这是东国使臣的队伍,寻常人应该不敢招惹。”
他停了一停,随后继续道:
“如果阁下闹出动静来,就莫怪刀剑无眼了。”
这最后一句话陡然凶狠起来。
我吓得又是一个哆嗦,颤巍巍不敢出声,随后小心翼翼地、小声地答了一声:“好、好……”
天哪,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去放个炮赌一把,结果就碰见这档子事?!
那个人听着我答应了,也许还听出来我是女子,他明显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好,你放心,只要你不出动静,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又低低‘嗯’了一声。
心下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好熟悉,但是具体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了。
我便坐在原地想着,这个男在一旁,似乎缓缓动了身形……
我能感觉到,他在摸索着往桌案那里走,似乎是想要点上那盏灯?
谁知,门外脚步声又起,杂乱得紧。
好像有人在‘咚、咚’敲门,还在叫着‘打扰了打扰了,找个人!’
083你想要的东西(上)
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明显看着这个男人身形一滞,随后他一动不动,似乎连打开灯的念头都放弃了。
看来……他八成就是那些人在找的人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
倒霉,真是倒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万一那些人闯进来,把这人抓走,然后把我当成帮凶一并处理了怎么办?
绝望。
这个男人却压低了声音:“不要怕,你们是东国的人,只要管事的出来,他们不会敢进来的。”
“你不要弄出响动来。”
我颤颤巍巍地小声道:“好、我不弄出响动来……”
“但是,你多少也藏一藏,西边有个床榻,你躲在下面。”
那个身形犹豫了一下,随后真的挪了过去。
我捏紧了拳头,只盼着事情如这个人所说。
毕竟,如果夜敛真的醒了,他势必不会让那些人打开我的房门——
我是南楚公主,一旦我被认出来,他不就完了?
好在,事情勉勉强强还算顺利……
敲门声越来越近了,直到夜敛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想做什么?”
那些唤着‘找人’的声音一安静,随后道:
“这位大人,我们在……寻人。”
夜敛冷哼:“寻人?我乃东国使团,还能藏你的人不成?”
那人道:“不、不是,只是这个人,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夜敛又是冷哼:“重要?重要便不知礼节,随意怀疑我们?”
“这一层往后皆是我东国之人,我东国行得端正,也请你们尊重我们,不要半夜打扰。”
那人声音发颤:“可是,大人……”
夜敛的声音陡然严厉了数倍:“我们来南楚,是来会见、处理公事的,南楚朝中无人不知!如若阁下执意如此无礼,且恕在下将此事上报,由官府来处置你们!”
他的话音落下,那人明显是吓得愣了,许久不再说话。
末了总算挤出一句:“如、如此当真是叨扰大人了。”
“请大人恕罪,我们现在便走……”
夜敛的声音放缓了几分:“如此便好,慢走不送了。”
再然后,只听合门之声,还有渐行渐远的、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但是能明明白白地听出来,这些脚步声已经刻意放轻了。
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正想转头跟那人说让他出来,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人显然已经从床下出来了。
再然后,他似乎走到了桌案旁边,然后,屋子里倏地亮了起来。
“姑娘,方才得……”
他那个‘罪’字尚未出口,我二人目光相撞,双双愣在了原地。
我说他为何如此熟悉!
我愣了一瞬,随后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句:“……狐狸?”
对面的狐狸回过神来,随后俊美的面颊上绽放出有些惊讶的笑意来:
“小公主,好巧。”
随后又道:“公主又救了我一命啊。”
对啊。
我挑挑眉:
“我也好奇,为啥我至今就碰见过两次有人躲追杀,都是他。”
真是不安分的狐狸。
但是说实在的,如今碰上狐狸,真的……
就跟碰见亲人一样。
他扬唇一笑,随后却又皱了皱眉:“不过,奇怪,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还在东国使臣的队伍里?”
他停了一瞬,随后有些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倒也行的方便了,免得我之后要寻那么远。”
我一愣,没听太分明,更没听懂,便下意识地:“你说什么?”
狐狸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随后又问:“公主为何会在这里。”
我咬牙,摇头道:“此事……一言难尽。”
瞅了瞅他,看见他手臂上有些伤口,索性便从一旁取了包扎之物,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大抵把形势和他讲了,当然,为了顾君则这件事,我没有同他讲。
我知道顾君则和他是仇人,我担心说出来会生出更多事端来。
末了我讲完了,伤口也处理好了,狐狸道了声谢,随后转身看向我,微微皱起眉头:“这事情还真是……”
“小公主,你的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我一愣:“你碰见我的时候,我哪里胆子大。”
狐狸笑:“敢打开棺材包庇我,敢顶风作案让我假冒侍卫,敢算计老摄政王的尸体,敢退顾君则的婚约……种种种种,小公主,你难道不大胆吗?”
我看着他,一时没讲出话来。
之前那番折腾作用着实不大,如今……我也嫁给顾君则很久了,甚至,有些欢喜他了。
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咬了咬牙,随后强扯出一丝笑意:“不说这个了。”
“狐狸,现在我很着急。”
“我原本打算趁着他们没醒去放信号,可是刚刚这一折腾,他们肯定醒了,我不敢放了。”
“但是我必须要从东国的队伍里逃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想问他能不能带着我逃出去。
毕竟,他还欠着我几个要求呢。
谁知我还没开口,狐狸便笑道:“我知道,我会带着小公主出去。”
“但是,请公主等我一天,公主明天还会在这里吗?”
我犹豫了一下。
如果我和夜敛要求的话,我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在这里留一天。
于是我点了点头:“可以在这里。”
狐狸便笑:“那好,明晚此时,在这里等我。”
他眯了眯那一对狭长的狐狸眼,面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却并不惹人厌烦:“小公主,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
“这报答,可不仅仅是带你出去这么简单。”
我愣了愣,看着他转身跳窗而去,心里却并没有不踏实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很相信他。
剩下的这半个晚上,也是难得地睡得舒坦。
直到第二天一早,早膳时候我就和夜敛讲明了,我说一路奔波过来太累了,想在这里多休息一天,如此也好更快把想法告诉他。
夜敛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好。”
我知道,他不是客气,只是忌惮我之前的话,怕我自杀。
不过,初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今天我可以留在这里等待狐狸了。
于是,这一日,我便留在客栈里。
思量了许久,却不是玉玺的事,而是……
我该不该借用狐狸的力量,去救顾君则?
083你想要的东西(下)
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可以。
他俩是敌对关系,我虽然非常想要信任狐狸,但是……
我真的担心,如果狐狸选择借此机会对顾君则不利,我便相当于同时失去了他们两个人。
更何况,如果不论我个人,单说这个理。
狐狸很有可能不是南楚之人,让他插手,被发现的话很难解释清。
于是我下定决心,一直等到晚上,窗子‘吱呀’一声轻响,被人推开来,再然后,一个身形凌厉地飞了进来。
“狐狸,你……”
孰知,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的人身形一晃飞快地迫近我的面颊!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便覆上了我的唇,我一愣,随后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孰知狐狸手臂一抬环住我,同时舌尖一定,一个圆圆的东西便被塞入我口中!
拿东西滑溜得很,一个不留神我就直接吞了下去。
我一哆嗦,猛地推开他。
“狐狸?”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狐狸却眯起眼睛,缓缓用指尖蹭着唇角,道:“不要怕,这个是……”
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只觉得腹中一片绞痛、烧灼之感!
翻江倒海!
疼得我直打哆嗦,径直捂着肚腹跌坐在地……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而我在床榻上。
一抬眼,狐狸便将一盏茶递到了我唇边。
我喝了一口,想想刚刚的绞痛,依旧心有余悸。
“狐狸,你给我吃了什么?”
狐狸笑了笑:“小公主,不如现在下路走一走,看看有什么不同?”
我不明所以。
不过,总归走两步也不至于掉块肉,他既然如此说,我便动了动身子下床来。
孰知,迈出第一步去,真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轻的感觉,却又莫名其妙不感觉飘,相反,很是扎实。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狐狸在一旁,眯起一对漂亮的狐狸眼笑道:
“小公主,猜出来没?”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便又笑:“小公主,完全消除武功,除非要了你的性命。”
“碰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武功有的救。”
“如今,作为报答,我把它还给你。”
我身形倏地一僵,头脑也在这一瞬间乱七八糟。
我的武功……?
“狐狸,你说的可是真的?”
狐狸笑了笑,伸手出来揉了揉我的头:“小公主莫不是傻了?”
“狐狸不会骗你的。”
“你的武功,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他面上没了笑意,格外郑重地一字一句说着,一对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如此说着,我信了。
我的武功回来了,是不是我就终于有能力救回我的父皇和母后?是不是我就终于可以正正当当地拿起刀剑,捅进我仇人的胸膛?是不是……我终于有能力去保护那些、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不,不仅如此,也许从此再没有一张张咄咄逼人满是嘲讽的嘴脸,得意洋洋地和我讲:“洛伏波,你不过是个废物。”
多少年了,他们以揭开我的伤疤,嘲弄我的痛楚为乐。
把我踏在脚下,踢入尘埃,肆意凌辱……
如今,总算熬到头了。
突然心里的欣喜就和酸涩之感交杂在了一起,倏忽间眼眶一酸,‘啪嗒’、‘啪嗒’眼泪大滴地砸落下来。
又张开嘴,咽喉发噎道:“狐狸,谢……”
狐狸愣了一瞬,随后温热的手掌下移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我的脸。
“谢什么谢,小公主,这是我欠你的,还给你罢了。”
他停了一停,又道:
“你的武功永远的回来了,不会再丢了,不要再害怕了。”
“一切……都过去了。”
他缓缓说着,一个个字落在我心上。
当晚,我随着狐狸一同从客栈中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
我从窗口一跃而下,狐狸原本在下面准备护着我,看到我轻轻巧巧落地地时候,他愣了一愣,随后扬唇而笑。
我向着他绽开了一个微笑。
并不是没有生疏,而是这些年,梦里这个一跃而下的场景,已经出现了太多太多遍了。
狐狸看着我,眸光闪了闪,却没有多言。
随后他转眼往北边看了一眼,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点了点头,便随着他一路北行。
而他也说着:“这次本是听说药到了这里,就趁着办事的功夫,腾出两天过来处理,索性拿到了,也给你了。”
“只是我家里……还有些急事,明日正午,我就必须要回去了。”
我愣了愣,没想到刚刚碰见就又要分开。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就把狐狸当成家人了,信任他,甚至有些舍不得他。
但随后我又松了口气,如此,他回去了,我也不用担心他和顾君则之间的事情了。
狐狸看着我,眸光深深:
“但如今这一带很乱,小公主,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一愣。
他犹豫了一瞬,随后又道:“要不然,你随着我先走几日,等到我把事情处理妥当了,便送你回都城。”
他说得很认真,我停顿了半晌,却只是摇头:
“恐怕不行……”
“狐狸,我来这里,是有自己要做的事的——”
狐狸皱眉:“不妨事,等我送你回去之前,帮你一并处理了便是。”
我犹豫了一下,忙补充道:
“不……不用的。虽然一时不能和你解释清楚,但是我不能不去马上做这件事,可是如果把你拽进这件事来,我觉得,于你于我,又很不妥帖、很不合适。”
“所以……不如,你先去忙吧。”
狐狸愣了愣,随后话语急了几分:
“你不同我讲,没有关系,但是你要自己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公主,你不要觉得自己武功回来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看看这一带如今是什么情况……”
我沉了口气,匆忙道:“不,狐狸,其实我的朋友家也在这附近,她父亲被贬到这里了,我去寻她便好。”
狐狸停了停,随后话语软了几分:“好,那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我再走。”
我冲他点头,可是一想,我又不知道如云的家具体究竟在哪里。
于是我只好对狐狸道:“你明早陪我到随便一处官府门口便好,他们就能带着我寻到她。”
狐狸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看事情太简单,还是胆子太大?”
“也罢,官府也算是安全,既然你不肯随我走,我便把你送到那里吧。”
他说着叹了口气,随后从腰间、怀里分别摸出些东西来,伸手递给我……
084不要告诉他们
“如此,这两样东西你收好。”
狐狸的话语很是郑重。
我一看,这两样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闪着光,一则圆润,一则略略明亮。
“这个是小型绊马索,作用和军中常用的那种类似,公主幼时到过前线,应当还记得吧。”
狐狸把那个闪着明亮光芒、盘成一团的东西递给我。
我愣了愣,随后接过来:“如今给我这个做什么?”
狐狸道:“这里情况复杂,一旦碰见了乱民或者流寇,公主虽然恢复了武功,但也断不可同他们硬碰硬,还是先走为上。”
“此时这个绊马索就可以起到作用,是阻拦他们的利器,只要放的位置合适,让他们中招,追兵基本上就不可能赶上你。”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倏地便明白过来。
不得不暗暗赞叹狐狸的聪明,这种军中常用的物什,我倒是从未想过可以拿到逃跑时候用。
“好的,我明白了。”
狐狸颔首,又递上另一件,那个个头小一些的、光华圆润的东西:
“这个是我的玉佩,如果事出危及,你便绕过前面战乱的区域,跨过疆界去,把这玉佩交给对面的守军,如此,我自会护你周全。”
我接过来,握在手心里,这东西微微发着凉。
交给对面的守军,他便能护我周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狐狸应当就是北国之人,那具体的……
狐狸看着我,目光沉沉:“至于我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公主,公主也还是不要猜为好。”
我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不管他是什么人,总归都是北国之人,而我是南国的长公主,又已经嫁了人,因此知晓他的身份,恐怕只能是有害无利。
而不知晓,也许我们的交情还能更久一些。
狐狸点了点头,他转头看了看天上璀璨的星辰,狭长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煞是好看。
再然后他转头回来看着我:
“还有,公主。”
“有一件事要记得,今日恢复武功的事,原由经过,都不要讲出去,不然事情恐怕会完全脱离你我任何一人的控制。”
我微微一愣,心下对于他的身份更加好奇。
可是……又矛盾地、不让自己继续猜下去。
这个真相还是不要撞破为好。
随后我对着他点头,狐狸便也颔首。
再然后,他告诉我还有半夜,不妨先歇歇,便引着我找了一处小客栈,找小二开了一间房,如此万一有人追过来,不容易被怀疑,也好相互照应。
到天亮的时间只够在榻上歪一会儿的,之前在楚长宫的相处让我俩也没什么顾忌的,索性便一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半个床榻,歪靠在榻上眯了剩下半夜。
好在,这一觉安安稳稳到了天明。
吃完早饭,狐狸看了看门外,又转头看我,犹豫了一下,再次向我确认:“小公主,你可确定,不随我走?”
“你信我,我之后会帮你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南楚都城。”
我看着他,也严肃起来:“狐狸,我不随你走不是因为不信你,我信你,很相信你,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你的确是如今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我信任的人。”
“我不肯走,不能让你掺和,其实和你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份一样。”
“我猜你是北国之人,而我是南国的公主,所以这之间,自然就有太多复杂的事情。”
“如果我随着你走,于你于我,可能都会有很多麻烦。”
狐狸皱起眉头:“麻烦比不及安全。”
我咬了咬唇边,抬头看着他:“可如果这麻烦,会涉及到之后,你更无法掌控的安全呢?”
“狐狸,如今我不敢玩火了,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因为我遭遇危险。”
狐狸一愣,随后皱紧了眉头。
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却是沉沉一句:“那你千万收好那个玉佩。”
“遇见事情,千万不要硬杠,能跑则跑,不要太自信。”
“一旦碰见了,逃不掉,也不要怕,相信你自己,你是不到十岁便能杀掉北国大将的人。”
于是这一路上,狐狸便也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我。
婆婆妈妈的,很多很多事。
感觉这厮好像要把自己‘逃难’过程中的所有经验都传授给我。
但是,想起之前,顾君则嘱咐我的时候,我有些敷衍,最后真的出事了,这次狐狸嘱咐我,我认认真真地都听下来了。
最后他又补上了一句:
“其实,小公主,最好……”
“你连自己武功恢复的事情都不要告诉别人。”
我愣了愣。
狐狸似乎是看出来我的迷糊,便耐心解释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公主,当别人发现你的力量回来之后,对你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你无从得知,因此你也不会知道,那些你认为可以信任的、可以分享喜悦的人,会如何从背后捅你一刀。”
我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狐狸,这么说是不是太……”
狐狸皱起眉头:“公主,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对人心难道还存在希冀吗?”
“有的人待你好,并不是毫无条件地待你好,而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待你好。比如那些大臣、王公贵族,他们在你得势的时候待你好,而也不排除可能有人,在你一无所有,易于掌控的时候待你好。”
我心里一哆嗦:“你指的……是谁?”
狐狸摇头:“谁也没指。”
“我只是想提醒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告知他人。”
他停了停,随后一对眸子看向我,眸光深得怕人:
“或者说,公主自己心里,应该也有答案吧。”
我心里又是一哆嗦。
如今待我好的人不多,因此符合他所说的人,寥寥而已。
但是我不肯认为狐狸说的是对的……
许是我这模样太过凄怆,狐狸安静了一瞬,随后语气放得缓和了许多:
“且不说这一方面了,说说其他的。”
“小公主,你想,在别人认为你没有武功的情况下,如果你有武功,其实也是给自己多留了一条路。”
085暴乱
当日上午,狐狸又帮我查验好了行囊,随后总算是把我留在一处府衙前。
他立在我身后,我便同那当值的官兵讲,我有要事寻这里的大人。
那官兵看着我皱眉:“姑娘可是有什么冤情?”
我一愣,我没有什么冤情,或者说,我有冤情,但是根本无从昭雪。
也许这些平民百姓会觉得黑是黑,白是白,可是到了朝廷,到了大堂之上,如今‘光明正大’四个字照耀之下的,是多少颠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姑娘,可是有什么冤情?”
许是我愣了太久,这官兵又问了一句。
我回神过来,忙道:“并无冤情,我是来寻人的。”
“我和衡州的一位大人家中是旧时,奈何如今时局混乱,我寻不到他们,因此特地来寻。”
那官兵打量了我一下,许是看着我衣着周正,觉得应当是个正派之人,便点点头:“如此,姑娘请先随我进来吧,稍等片刻,一会儿大人便到了,这些事须得问他。”
我点头道谢。
和狐狸低声道别,说了句‘珍重’,我便随着这官兵往府衙内走去。
走到门内我回头又看,看见狐狸依旧在门边,高大的身形立得笔直,一对潋滟的桃花眼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有些舍不得。
我和狐狸之间,阴差阳错互相欠了不少性命,却也一起呆了很久,不知不觉,真的如同亲人一般了。
“狐狸,你……路上要小心啊。”
我动了动唇,看着他又说了一句。
狐狸微微一愣,随后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来:
“我无事,倒是你,定要多加小心。”
他眼含笑意地瞧着我,我便一步一回头地往里走去。
直到门边的两个官兵将门彻彻底底合上,而我瞧不见他的身形了,我转头过来,眼眶一酸,眼泪倏地就流下来了。
引着我的官兵愣了愣,随后低声道:
“这位公子是您的……”
我稳了稳气息,道:“是我的兄长。”
这官兵便道:“他不随着姑娘一起吗?”
我摇头:“如今世道乱,我和他各有各的事,没法一直在一起。”
这官兵停了一停,随后叹了口气: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姑娘也别太过伤心了。”
我随着他停在正厅里,如今时候还早,这位官兵颇为热情,安顿我坐下,又从一侧寻了茶水来给我。
我捧着茶杯喝茶,他便立在一旁说着。
“不过也是,如今世道太乱了。”
他摇头,又道:“本来出事的地方仅仅是边关,孰知前些日子,一队人马竟是路过衡州去,直扑此前剿匪的军队,路过这里时……横冲直撞的,当时那为首的将军却直接念诏书把我们糊了过去——说是那支剿匪的军队‘叛国通敌’,他们奉命前来歼灭,要我们必须让路,否则就是同流合污。”
“这里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只知道,自从那支军队来了,边关祸乱之事就越来越少,那些贼寇渐渐猖獗不起来了,我们这里都说着好,谁知却冒出‘叛国通敌’的说法来。”
我心里一紧——他说的,是顾君则,和皇叔派来对付顾君则的人马吗?
虎狼将军,袁末……应该就是他了吧。
“他们,不可能叛国通敌!”
我猛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咬牙说着。
随后意识到自己太绝对了,只怕被瞧出端倪来,于是我沉了口气继续道:
“我这些天也在这里,他们除匪的作为我都能感觉到,怎么会是叛国通敌呢。”
这位官兵点点头:“可不是!我也这么想。”
“除匪的军队带来的尽是安平,可是之后来的这袁军恰恰相反,他们一来,前线那边就又爆发了战争,并且愈演愈烈,前一阵子泊州只是乱,而如今袁军攻入泊州,泊州境内已是狼烟四起。”
“听说如今剿匪军已经分成两支,一支在前线顶着贼寇,一支在泊州边缘对抗袁军,中间的泊州地段听说战火已经平息了,这是好事,只是抵抗袁军似乎并不容易,何况听说袁军是剿匪军留在这边人数的数倍呢,两边难免僵持不下,今日早晨我还听到消息,说水马关那里打了整整一夜。”
我瞪大了眼睛。
“现在衡州这里也是人心惶惶,我们既怕袁军打败剿匪军,合兵直入泊州,在这两州和剿匪军剩下的主力、还有贼寇混战,又怕袁军被逼退再入衡州,鱼肉衡州百姓,甚至以此为战场。”
那官兵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听他说着,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稳。
——真如皇叔所言,是前后夹击。
那顾君则,他如今怎么样了?
我皱起眉头没说出话来,这位官兵叹息了几声,便也不多说。
我二人在这堂里又坐了一会儿,只听他又说着,声音里带着些隐隐的奇怪:“怪了,怎的大人这时辰了还不来,早就到时候了。”
听他一说,我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日光,已然很亮了。
孰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府衙的门被径直撞开了!
我二人皆是一愣,随后,却只见另一个官兵拔腿跑进来,看着门外百姓,也是拖着行囊匆匆奔逃。
“刘二!大人在路上被流箭射死了!”
“那边的军队打过来了!”
我心里一慌,一旁的官兵更是身形一震,匆忙往外走去:
“打过来了?是哪支队伍?”
那个刚刚跑进来的官兵飞快道:
“是袁军!刚刚那边突然就又打了起来,一节一节往这里退!袁军现在清出道路来了!另一支袁军好像还在南边集结!”
“大人就是被他们射死的!”
“现在百姓都以为这里要打仗,都收拾着跑了!”
我心里一晃,看着门外来去奔逃的百姓,想起朝堂之上那个满面假笑的老男人——
这一切,都是他为了夺权上位所为!
这手段真脏,我真看不起他!
一旁的官兵刘二停了一下,随后,我看见他红着眼眶道:
“都是国家的军队,我不相信他们会明目张胆地鱼肉百姓!”
“我们吃公粮的,不能再愣着了!先把弟兄们叫齐了,我们去安抚百姓,不能让他们四处乱跑,免得被军队当做流寇错杀!”
“城中各处也加强防守,免得不轨之人趁机害人钱财!”
另一个官兵点头,马上便转身去忙活了。
此时刘二兀自掩面一瞬,随后看向我,眼眶通红:“姑娘,抱歉,如今……恐怕是寻不到大人了。”
086二小姐吴映雪
刘二说出最后一句话,突然有些哽咽了。
我倏地反应过来。
——是了,大人被流箭射死,我便也一时无法寻到董如云,如今当真是无处可去了。
有一种无所凭依的感觉,可随后刘二便又急道:
“姑娘不妨先跟着我,随着百姓避避!这里离着泊州太近了,虽说暂时确定不了,但是仗很有可能会退到这里打!”
他说完了便往门边走,着急地和其他官兵张罗着。
我点了点头跟上他去,孰知到了衙门口,只见又一个官兵骑马飞奔而至:“不要跑了,不要跑了!”
“各自回家呆好,莫出门!”
“剿匪军好像扛不住了!一会儿袁军主力从这里路过,就要一路逼近泊州了。”
我一愣——‘剿匪军’?
是顾君则率领的军队吗?
怎么可能……是顾君则的军队输了?
我生生僵在了原地,却只见那个骑马而来的官兵,翻身下了马,牵着马急急往衙门里走:“我们也赶快处理好这里的事,不能让百姓四处奔逃,袁军可是不讲理的,见人挡路就砍!”
我又是一愣。
见人就砍……?这怎么可能,总归也是朝廷的军队啊。
一旁刘二似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他一边引着我往衙门里走,一边道:“姑娘莫要惊奇,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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