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离别之际 (8)
曲。”
傅四爷也同意后,一行人往对面的戏台棚子走去。
位于杭州最繁华的地段,这市集上的晚间活动甚多,早有搭着的戏棚开唱了,正要开唱的是闻名遐迩的《白蛇传》,欢呼声不绝入耳。
锣鼓一敲,报了曲目,集市上的所有人蜂拥赶了过来。
景秀正牵着傅四爷的手,却是不妨被人来人往的人拥挤,她身子被人一撞,就撒开了傅四爷的手,又被人潮涌动的推撞,人已不知来了何处。
正当他要喊傅四爷时,背后却被陡然伸出的一只手捂着口鼻……
第二五三回 情字最难
景秀来不及尖叫,忽闻到一股气味,便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傅四爷见景秀不见,满心忧虑,当即令阿莽和曾九去寻,可快找遍了整个集市,都找不出人。
傅四爷如斯震怒道:“她人看不清,又会往哪里去?”
曾九和阿莽也是忧虑,见傅四爷隐隐躁动,曾九忙劝慰道:“六小姐是个急中生智的,遇事一定能想法子解救。”
“今时不同往日,她双目失明,本就畏惧,如今走丢,人去了哪里都不知,便是机智,也看不见,行动受阻,如何能回来?”傅四爷愈发忧心,眼中清幽黑沉如此时夜幕。
曾九暗暗捏紧拳头,张望四周:“我和阿莽继续去找,便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四爷腿脚不便,就回去歇一歇吧!”
傅四爷眼睛微微一眯,“我们分头找。”
“四爷!”曾九和阿莽同时想劝。
傅四爷脸上极快的掠过一丝惆怅:“她眼睛看不到,又不知处在何处,定然十分害怕,我深能感受她的处境,实不该让她在无边黑暗里恐惧着……”
言罢,抬起沉重的双腿,四处寻找,喊着景秀的名字。
曾九和阿莽对视一眼,曾九道:“你跟在四爷身后,我往别的地方去找。”
阿莽焦急点头,一路飞奔着寻人。
三人几乎是找了一整晚,眼看着集市上的人群尽散,孤零零的几条街道已被他们全翻过,却还是没找到人。
可傅四爷不肯放弃,命令继续搜。
曾九于心不忍,看着他腿上的斑斑血迹,阻拦道:“四爷保重身子,我和阿莽一定会把人找出来,四爷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恐会旧疾复发。万一六小姐回来,见四爷这样,她也不好受。”
曾九是好言相劝,傅四爷也浑然不听,抬着一瘸一拐的脚毅然决然继续找人,无论谁拦着,他只强令人退开。
眼看天已透亮,傅四爷脸色一会比一会惨白,曾九再道:“四爷再这样走下去,腿就要废了。属下不能再由着四爷伤害自己。”
他冒死抬掌劈在傅四爷后颈处,傅四爷眉心一凝,人已晕沉,被阿莽扶稳。
二人赶紧送傅四爷返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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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景秀醒来已是午后,人不知躺在哪里,脑中昏昏沉沉的,想起身却浑身无力,嘴里又干又燥,痛苦“嘤”了一声。
立刻就听到有窸窣的声响,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停在她床榻前,再无动静。
她人下意识的身子朝里一挪,镇声道:“你是何人?”发出的音干瘪沙哑。
“在下姓徐。”一个不高不低的男声出现。
“徐有贞?”景秀不禁脱口而出。
男子眉眼一亮,笑开了:“聪明。”
她有几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知道傅四爷此次下江南,并不只为大哥治病,更重要的是为联络一些能人,徐有贞这个名字,她时而听到,也就默默留意在心中。
“你抓我来何故?”景秀已知对方身份,也就直接过问。
“在下听闻在船渡口,邵谦当着应天府所有官兵,示爱一个姑娘家,当真是奇闻趣事,便有幸来会会令我们五军左都督爱慕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景秀眸子猛地一缩,邵谦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生性秉直,刚正不阿,只怕在官场上有不少宿敌,这徐有贞恐怕也是来者非善。
看着景秀闪烁的眸光,徐有贞笑了笑道:“姑娘也勿要太怕,在下虽和邵大人过去结怨,可也不是是非不分,会对姑娘做出不举,或是伤害到姑娘之事。”
景秀警惕地道:“既如此,你抓我来又所为何事?”
“在下占卜得来,姑娘红鸾心动,乃邵谦情劫,这七情六欲,情字最难,邵谦一惯严谨克己,更是斩断情欲,却对姑娘那样上心,岂不是他的致命弱点。”
景秀闻言冷笑:“徐大人好说也是左副都御史,利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更瞎了眼的女子去对付邵大人,不觉得被天下嗤笑吗?”
“成王败寇,顺应天理。”徐有贞口中振振有词道:“这世道,谁胜谁就是王,哪管用的手段?”
景秀一时无话,心中生出鄙夷厌恶。
徐有贞却还笑道:“姑娘好生歇息着,邵大人估摸就要赶来了……他年瓦剌进攻京城,我精心占卜星宿算测地理,建议都城南迁,却被邵谦一手破坏,更被世人嗤笑,说我心术不正,迫使我改名,潜逃离京。无论多少丰功伟绩,也只能做个左副都御史,而邵谦官职却一升再升,这笔帐我可一直记着在。”
他冷哼一声说完,转身就走出去。
景秀咬着下唇,满心顾虑,徐有贞这人果然是有些心术不正。可奈何她好像就被下了软骨散一样,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头,任凭如何挣扎都起不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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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快到傍晚时,傅四爷才从昏沉中醒来,腿上的伤口被包扎,他方要下地时,被曾九拦下道:“四爷当心,这腿伤才包扎后,动不得。”
傅四爷半撑起手肘,眉峰一挑,黑色的双瞳中迸出一丝森寒:“你老实跟我交代,她人在何处?”
曾九脸色一变,但也只是片刻,就恢复自然,不解道:“四爷问的话奇怪了。”
“休要蒙我。”傅四爷声音已低沉到隐隐爆发:“是你提议去听那戏曲,人才到,她人就被拥挤不见,下落不明。昨日午时你才说的那些话,我未尝没听进心里,你打什么主意,我能明白。说,她人在哪里?”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凌厉。
曾九埋下脸来,单膝跪地道:“属下不知六小姐下落。”
傅四爷早已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双瞳中燃起的两簇怒焰愈发骇人,“你还不说实话!”
他一掌拍在床檐边上,震的整个床都在晃动。
阿莽急着拉扯曾九袖子,暗示他实话说了。
曾九却道:“四爷,那六小姐再好,不过只是个普通女子,这天底下四爷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必为她一而再再而三改变主意,甚至坏了我们大计。属下得知消息,邵谦随时就会赶来杭州,时间紧迫,他一心缉拿四爷回南宫,若是回去,咱们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那么四爷这些年所受的苦岂不是白受了,属下真不甘心!”
他面色沉痛,捏紧拳头砸在地上:“四爷可想过还在南宫等候着的钱皇后,她和六小姐一样,也瞎了眼睛,可六小姐有四爷悉心照料,而钱皇后却过的拮据,身边又无人照料,她盼着四爷重新复位,而不是等着四爷和她一样关押在南宫,暗无天日。”
傅四爷嘴角抿成一条线,神色掺杂着酸涩的苦痛。
曾九接着又道:“邵谦是国之栋梁,可他也是我们复辟路径上的最大阻碍,只要除了他,四爷就不会再有阻挠!而六小姐也一心向着邵谦,他若不死,四爷也无法掳获六小姐芳心,属下愚见,恳请四爷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傅四爷每听闻钱皇后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哀漠。良久,他缓缓阖上目道:“她人有无大碍?”
曾九犹豫道:“她人被徐有贞劫走,徐有贞会好好安置她,不会有事。”
傅四爷“唔”了声,正色道:“徐有贞过去与邵谦结恨,此人心术虽不正,却天赋异禀,仗着占卜之术,屡次治河有功。当初也是因为他这等才能,又与邵谦有过节,才寻他商议,他不声不响来了杭州,是要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曾九眼波微亮,四爷肯这么说,意思是赞同了此计。他忙不迭点头道:“不请自来,估摸是的。”
傅四爷沉沉叹气,平躺在床上,“告诉他,无论何情况,勿要伤了景秀。”
曾九应是。
而也就在当晚子夜,邵谦率先赶到福来客栈,谴进傅四爷房间,正当他走到床前时,刀光从纱帐一闪,直取他咽喉,他向来警惕心强,忽觉不对,身子敏捷向后一退,避开刀光。
屋内倏然亮堂,曾九拔剑相对道:“邵大人杀了我二十多众兄弟,这笔帐今日誓要讨回来!”
邵谦眼神半眯,取下腰间长剑,与曾九在屋内打斗数回,“寡不敌众,你们已落下风,再负隅顽抗,休怪我无情!”
“呵!”曾九冷笑,喊道:“阿莽!”
阿莽从外冲进来,也加入与邵谦决一死战中,曾九虽不是邵谦对手,但阿莽力大无穷,功力深厚,两人一同与邵谦对打,几个回合后,邵谦险要败下阵来。
只是片刻功夫,索超携人冲进屋,他大声道:“这里已被我们包围,你们逃不掉了!”
说着,同邵谦一块加入战况。
寡不敌众,曾九和阿莽再能打,也不是这众人对杀,很快被人挟制。
只是翻遍整个客栈,都未搜到傅四爷和景秀的下落。
邵谦沉下脸,问:“他们人在何处?”
曾九冷笑道:“当初六小姐离开邵大人,跟着四爷一同来杭州,可证六小姐心里更喜欢我们四爷,邵大人一片情意白付。”
邵谦眸中闪过狠厉,再问一遍。
曾九道:“四爷要带六小姐隐居避世,我劝邵大人还是放过他们,你对六小姐有情,何不成全她的选择。”
第二五四回 天时地利人和
邵谦脸色骤然变冷,沉着脸隐隐威怒。
索超看不过眼,陡然拔出腰间佩剑搁在曾九脖上,气道:“他们在何处?再不说,别怪我刀剑无眼。”
曾九嗤笑一声,面色不改,一字不吐。
索超手劲猛提,便要毫不手软的划割断曾九颈脉,却被邵谦按住他肩膀,“别乱来!”
索超愤慨道:“还与他们客气什么,大人一次次给他们机会,他们却不识好歹,让大人为难。照我说,全部杀无赦,也好回京给今上交代,他们谋逆叛乱在先,就算死了也无人敢说大人的不是。”
索超直言直语,恼羞成怒,看着曾九道:“我们大人有耐性和你们磨,我索超可没有,再不说出他们下落,今儿就要你们人头落地!”
那曾九也不示弱道:“有本事你们就一剑了断我们,邵大人休想再见到六小姐!”
索超气的脸一黑,“好你个大老爷们,拿个女人说事,还威胁邵大人,亏你是上过战场的将领,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寒碜!”
索超一脸鄙夷。
已走到这种地步,事情对他们更是不利,若是不能成功,他们功亏一篑,又要重回南宫,那倒不如孤注一掷。
曾九这样想,已呛声道:“邵大人怎不想想,你在海上时,不是我与长公主及时赶到,你能轻易获得那群海贼信赖,又得到地图找到傅太太所设根据地。若不是六小姐百般苦求,使劲浑身解数要救你,我可让你一辈子待在海贼船上,也找不出那地方!我们四爷是不愿六小姐成日挂记你安危,她本就一身病,还要照顾她大哥,那段时日强颜欢笑,四爷怜惜她身子,才让我带长公主出海,嘱咐我必要时助你。你却倒好,杀了我们所有兄弟,现在又赶尽杀绝,逼迫四爷回南宫!你恩将仇报,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邵谦目光寒冷地发亮,“我能得到地图,全是景秀哀求他?”
曾九哂笑道:“邵大人虽本事过人,晓得利用海贼,坐收渔翁之利,可傅太太和霍然熟不是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轻易让邵大人得逞。那地图也是四爷费尽千辛才得来,他和邵大人一样,心系百姓,不赞同两军开战,到时生灵涂炭,大明百姓受苦受难。可真要打起来,我们若与瓦剌军合作,再趁着今上更换太子之举,挑动群臣,这是个大好时机,一旦两军对战,我们未必是输家,且出师有名。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皆占尽,邵大人真有把握能和我们抗衡?”
邵谦闻言,眉心乌沉。
索超也一时不知说什么。
曾九还在道:“四爷过去是于大明有错在先,愧对百姓,可他待人真诚宽厚,对我和阿莽两兄弟有情有义,是个难得仁厚的君主。他惦记钱皇后,惦记百姓,在瓦剌囚禁即便生不如死时,也挺过来。从瓦剌回朝后,本不打算再与今上争位,哪知一回来,连太后和群臣也未见,就被关押南宫。是今上逼的他不得不反抗,逼得我们拿起武器,邵大人却维护今上,维护那弑兄残暴的君主。”
邵谦望着窗外的夜色,英挺的侧脸沉得如窗外的漆黑浓墨的夜。良久,他才道:“四爷仁慈宽厚,可并不适合为帝,高处不胜寒,仁慈容易耳根软,听信谗言,今上虽霸道,却有铁血治国手腕,实乃比四爷更适合为君,治理天下百姓。”
话不投机半句多,曾九气馁,看来在邵谦这个犟性子面前,说什么都是无用功。本还打算做最后劝解,却是徒劳。
他气急道:“我与邵大人两派对峙,邵大人忠君之心如磐石,在下只有佩服。多说无益,邵大人动手吧!”
邵谦一时语噎,见曾九闭目,他沉吟间,令索超放了二人。
索超犹豫再三,才肯拿下手中剑柄。
邵谦即刻道:“曾先生莫要再劝服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忠于四爷,我忠诚今上,曾先生也是足智多谋之人,我颇为赏识,可天下君王已主,四爷既仁慈为民,趁早打消谋反念头。我早许诺过,只要四爷肯随我回南宫,我定会劝服今上让四爷受到应有的礼遇,以太上皇之尊安享晚年。”
曾九连连冷笑:“钱皇后在南宫废了一条腿,双目失明,四爷也身上带伤,还如何谈安享晚年?”
索超一听这话,很不乐意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邵大人能做的已仁至义尽,这次谋逆闹出这么大动静,邵大人要花多少功夫去压制,才能保住四爷、孝廉公府和傅府。”
各为其主,也就没什么好多说。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曾九看这种情势,和阿莽对视一眼,阿莽拼足全劲,掌风一挥,便将屋内的蜡烛盖熄,迅速和曾九跳窗跃出。
他们是早有预谋,跳窗后人很快消失不见。
任凭邵谦和索超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索超一拳头砸在桌上,“可恶!我看他们是故意在此拖延时间,好让四爷带着六小姐远走高飞。”
邵谦脸色遽然有变,可也很快镇定道:“方打斗时,我在他们身上沾了几味药,你去寻几条猎犬来,他们走不远,进城时,我已令城楼将领关闭城门,应当还在城内。”
索超眼睛一亮,喜道:“还是邵大人深谋远虑,属下还真有许多要学着的。”
邵谦淡淡道:“去吧!”
他抬手按着眉心,缓缓闭了会目。
四日时间不眠不休驾马,从滁州赶来杭州,路上死了三匹马,早已累的精疲力竭。
索超吩咐人去后,回身劝道:“邵大人还是躺会吧,你已快半月时间没好好休息,再这么下去身子熬不住。”
邵谦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再度睁眼时,眼睛亮的发寒,扫过不适阴霾,他冷淀道:“景秀双目失明,跟着他们颠沛流离,恐怕扛不住,你快去快回,调动所有士兵,也要尽快搜寻他们下落!”
索超看邵谦坚定不移的神色,想劝他的话憋在腹中。
经过一整晚的暗秘搜罗后,便是连杭州知府蔡大人已惊动了来,得知邵谦来杭州,自少不得亲自迎接款待。
邵谦盛情难却,亲自赴宴,间期也略作解释,请蔡大人配合搜罗。
也就过了一日,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就在城南郊区一处荒芜的城隍庙里。
穿过迷雾丛林,邵谦找到那城隍庙,可等着他的却是徐有贞布置的天罗地网,八卦奇阵。
不少兄弟没有防备,全部落网,死的凄惨。
邵谦神色凝重可怖,才端看出事情诡谲,不敢再往前走,可奈何也退不出去。
索超看这地形道:“看来他们是请了高人,要置咱们于死地了!”
“徐有贞。”邵谦脸色铁青的喊出这名字,“会用这等邪术的只有他!”
他话音刚一落,就听到有鼓掌的声音,呵呵笑道:“时隔多年,难为邵大人还记得在下。”
透过远处迷雾,一张瘦骨嶙峋的脸露了出来,来人不过三十来岁,却是面色瘦黄,精神不济的模样。
邵谦眯起眼睛,见得徐有贞与印象中的人差别极大,险些有些认不清,可听这声音,又知是此人,不由拱手道:“徐大人,多年未见。”
徐有贞脸色阴沉道:“邵大人还是这般气宇轩昂,威风赫赫,令我好生羡慕。”
邵谦与徐有贞往年确有过节,只不过多年未来往,以为他是淡忘了,不想会在这遇到。见他在此布阵,他泠然道:“把他们交出来吧!”
“命令我!”徐有贞冷笑:“哦,我险些忘了,邵大人已是官居一品大员,国之栋梁!可不是当初一个小小御史。”
邵谦不想多跟他废话,一手握紧腰间剑柄,口内道:“交出四爷和其党羽。”
徐有贞却道:“四爷不在此处,倒是有位姓傅的小姐在此。”他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来,顺着风飘至在邵谦脚下。
索超捡起,邵谦接过一看,确然是景秀的。
他眉头一皱道:“她在你这里!”
“就在里面。”徐有贞眼神指在后头的城隍庙:“不过,六小姐已有三日不吃不喝,谁让邵大人寻来的太晚!”
邵谦勃然大怒:“你与我有仇,只管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
徐有贞促狭笑道:“她是邵大人软肋,不以她为挟,如何引邵大人过来。”
邵谦生平最见不惯这等阴险之人,连两句话也不愿多说,径自道:“放了她,你要如何对付我,随你。”
徐有贞眼睛大亮,哈哈大笑:“快人快语,重情重义,我最欣赏邵大人这种人。”
索超紧张道:“邵大人别上了他的当。”
邵谦推开索超,上前两步道:“让我先看她安危。”
徐有贞冷哼一声:“还当我骗你不成?”
“你饿了她三天,她本就身子不好,万一有好歹,我现在就灭了你!”邵谦斩钉截铁道。
徐有贞咧嘴一笑:“将身上的利刃尽毁,我带她出来。”
邵谦和索超没有犹豫的照办。
接着徐有贞拍了几下手掌,就有人扶着浑身无力的景秀走出来……
第二五五回 生死关头
景秀三日滴水未进,身子软绵的浑身无劲,又双目不清,脑中半是浑噩,被人搀扶着走出来,还不明状况,她只强撑着一口气道:“徐大人,我说了无数次……我与邵大人情义早断,他五军都督,我一个庶女,断是配不上他,他和长公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说到这里,她捂着胸前,难受的喘气道:“你挟持了我来,也胁迫不了他……”
邵谦耳内听得这话,静谧如古井的目中绽开一种真切的光彩,霎时流光溢彩,原来这就是她不辞而别,要跟着傅四爷走的原因。
徐有贞听此,眼神阴沉,见邵谦不张声,他眼神一转,好笑道:“六小姐倒也有情有义的,知道我要挟你对付邵大人,有意说这些,让我打消念头。在我听来,六小姐要真对邵大人绝情,恐说服不了我。”
景秀艰难的喘着气,低声道:“绝情也好,有情也罢,我与邵大人注定无缘……我答应父亲,不会和他在一起,要忘了他。”她鼻腔里有浓浓的酸楚,戚戚道:“以后更不会见他,你挟持了我,没有任何作用。我们恩断义绝,他又岂会为一个要将他忘记的女人以身犯险……”
“景秀。”邵谦声音沉痛的打断她未完的话:“不是这个理,不是你说恩断义绝就能断了!难道我在船上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可现下上至朝廷内外,下至黎民百姓,都知我在船舫上对个姑娘家表露爱意。平生第一次,已觉汗颜,你还要我再多说几次不成。”
邵谦突兀的话,让景秀意外的猛然一震,险些就撑不住的要软下。
他竟然就在自己对面!
徐有贞看着这场面,都有些不忍的调侃道:“邵大人是我死对头,性子我也了解,他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收回,对傅小姐动情,也不是容易断绝。我见你们情深意重,可今生却这么多劫难,注定是缘分不深,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在地府里再续前缘。”
景秀脸色有变,邵谦双眉一轩,眼神冷的骇人,他沉色道:“徐有贞,你我之间恩怨,你想要个了断,我成全你,不要把女人牵涉进来!”
“好!”徐有贞见他爽快,也快人快语道:“你自断一臂,我就放了她!”
邵谦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景秀却是脱口而出:“不要!不要听他的!”
邵谦的下颏微微一扬,带了沉缓的笑意:“说什么恩断义绝,我要少了只胳膊,你也不会掉滴眼泪罢。”
景秀眼睛骤然一睁,却又脸色低垂,咬着唇瓣道:“是,是啊,你死不死与我何干系。我们傅府一家都与你对立,你真死了,我父亲和母亲还更欣慰,他们巴不得你早死呢,也好继续他们的事。”
邵谦黑沉的眼眸酝着怒意,化成阴鸷狠厉。他垂着眼睛颇有些俯视的看着景秀,正要说话,却忽又明白景秀话中意思,半带玩笑道:“我不是你长姐。”
景秀呼吸一滞,暗暗咬着发白的下唇,着急跺脚。
徐有贞见这两人这个时候,还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分觉碍眼,冷笑一声,走至景秀身旁,瞪着邵谦道:“行了,少废话,邵大人既有情,那就请便吧!自废一只臂膀,不然就要眼睁睁看着傅家小姐少了只胳膊。”
邵谦眼神剧烈变幻,清亮的声音缓缓压深,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敢碰他!”
“傅小姐与我无仇,我当然不会碰她,可偏偏她是你邵谦的心上人,那也逼不得我!”说着,目光一转,暗示抓着景秀的手下。
景秀立刻觉得胳膊一紧,被人狠狠捏住,痛的她冷汗直冒!
“住手!”邵谦深幽冷谧的眼瞳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森冷的光芒,他震吼上前道:“徐有贞,你敢伤了他,我让你死无葬身!”
徐有贞冷冷道:“我相信邵大人有这等本事,可我徐有贞还能活到今日,可不是吃素的!我数三声,你再不动手,那就取下傅小姐的一只胳膊!”
邵谦欲上前几步,被身后的索超拉住,低语道:“大人不能上前!小心有埋伏!”
邵谦目光异常清冽,缓缓扫过面前几人,他面无表情,挥开索超的手,凛然慨道:“不就是一条胳膊,这天下想要我邵谦性命的人不少,一条胳膊而已,我给你就是,你最好信守承诺,放了她,否则……”
他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将心一横,抬手运劲,就要自运内力废掉一只臂膀!
“不要,不要!”景秀听到邵谦的话,眼泪不受控制急流,失控嘶吼:“不要!”
恐是到了极度害怕,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如脱缰的野马般,疯狂挣脱掉拉住她的手,不管她手臂上被勒出淤青来,一股脑飞奔着向邵谦的声音冲去阻拦他!
可她刚跑上前几步,四面就有无数利箭飞射而来,直直要全射向景秀。
邵谦见此,瞳仁紧绷,飞身向前抱住她腰身,正要翻腾躲避,奈何箭数众多,毫无躲过机会,箭头刷刷飞过,他已身中几箭,紧将景秀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替她当下飞射而过的箭只,背后已插了五六只箭,口中猛吐出一滩血迹!
景秀感觉到身上有黏糊糊的液体,脸上、脖上,手上,全是那冰凉粘稠的液体,她吓得浑身发抖,仿佛有什么在她体内炸开,炸的她粉身碎骨,紧接着就掉入了一个黑暗无边的深渊,她沉重的身子似乎在不停的坠落,永不着地!
那液体顺着脖颈滴落到心口,凉的发寒,她突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像是要抽去灵魂,便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只能听到自己惨烈的嘶吼声!
这一瞬间,她的视线被刺眼的艳红撕裂,粘稠得让人眩晕,她手上沾满了血,整个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起来:“血,好多血……”她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比刺眼的艳红,她紧紧抱着邵谦,哭的无法喘息:“邵大人,你别死,求求你别死!我求求你……”
她用劲全力去喊去叫去推他尚还温热的身子,一瞬间全身心奔溃!
大哥为她挡下那一刀时,还历历在目,那时他在她怀里,身子慢慢冰冷,气息慢慢微弱……
可现在,邵谦也在她怀里,她死也不愿同样的事又一次发生在自己面前,她无助的凄切唤道:“你醒醒,你快醒醒看看我,我大哥为我挡了一刀,我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你要有事,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陪你,陪你去死……邵大人,邵谦,邵叔叔……”
她紧抱着邵谦沉重的身子,不让他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可手心还在流淌的血,让她整个人在奔溃边缘,只差一点,她就要嘶吼到疯掉!
“咳咳……”邵谦听到她在耳边的叫声,又咳出一口血来,睁开了锐利明亮的双目。
景秀泪眼模糊,听到邵谦这句话,整个人就想被勒紧脖子,透出一口气来:“没死,没死,你还在……”
她激动到无以复加,连话都说不清楚,胡言乱语!
邵谦听了这话,又是咳嗽一声,“死不了,我邵谦在战场上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别怕,死不了……”
话虽是如此说,可他身上血流不断,周身被血染成血池般!
直逼的景秀眼泪直掉,眼瞳仿佛在瞬间变成了赤红色,她搂在他脖上,眼泪大颗大颗直掉,还在恐惧着道:“怎么办……这么多血……”
也就当景秀冲出,触到机关,所有飞箭扫射出时,徐有贞嘴角向上一翘,不信这邵谦还能逃过这劫,便趁乱撤退!
索超看邵谦形势不妙,当即吹了口哨子,外头的杭州知府蔡大人领兵冲进来。
看到邵谦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一面派人去追徐有贞,一面派人去扶邵谦出去救治,奈何邵谦眼下根本是不能挪动,命悬一线!
景秀急着道:“别动他,不能动……”
事情如此棘手,邵谦强撑着力气,十分虚弱的睁着眼睛道:“你眼睛能看的到吗?”
景秀眼前是一片如残阳的血红,她想看清楚邵谦的样子,可被那片血红遮挡,她能看的十分模糊:“看不到,又好像能看到,我看的到你现在的脸色,白的跟白纸一样……”
邵谦又咳嗽一声,笑道:“你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抬手,以指腹摩擦着景秀光滑的脸,“莫要担心,我死不了……”
可是刚说完这话,他的手触摸着景秀的脸有些脱力,手腕一松,便是眼前一沉,晕了过去……
景秀紧张的喊道:“邵大人!”
索超赶忙蹲在邵谦身边,拿手探他鼻息,虽微弱,但还有气,他松口气道:“没事,大人估计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六小姐别担心,随行的军医马上赶到!”
景秀悬着心道:“他真的不会有事?”
然索超也不敢保证,还隐隐担忧,就算邵大人打过无数次战,大大小小受过不少伤,可从来没有像这样,身中这么多箭,流这么多血……
第二五六回 终成眷属
邵谦这一次受重伤,情况不容乐观,背后中的几箭,连军医也不敢下手去拔,怕是稍有不慎,气绝命休。
景秀听言,整颗心都紧悬着,看邵谦还昏迷不醒,她只有在他身边不停的唤着他,喊他清醒,不然真睡过去,恐再也醒不来。
索超在旁急的直砸拳,他一个粗人,不懂这治病救人的事,只有催促军医快给救治。
那军医五十来岁,是常年跟着上战场的邵谦随行就医,与邵谦情分不一般,在战场救过邵谦无数回,更明白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由道:“你跟我急有什么用,他现在尚在昏迷,意识不清,又极为体虚,贸然去拔箭,定然受不住,昏睡中挺不过来的话,那可就是一命呜呼了……可要是再不拔,任由这几支箭头插在他身上,再过几个时辰,血就流干了……”
景秀抱着邵谦,突然听到这句话,身体剧烈一震,她泫然欲泣,却不得不忍住翻涌而来的剧痛,将邵谦抱在怀中,在他耳畔温柔唤道:“听到了吗?你快醒一醒,别睡了,我求你醒来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从你出海我就无时无刻不再想你,盼着早些看到你,那一个多月每一晚都睡不安稳,尤其是听到你船上起火的消息,我一整晚都没睡……可真的看到你了,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和你在一块,这种滋味有多难受,你能知道吗……”
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流着,流进她嘴里,是苦涩的滋味,那滋味渗透到喉咙里,她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大哥因我而死后,我的世界奔溃了,我想跟着他一起走好了,在地府里,我们就能和娘团聚了……可我舍不得,我留念这世上,留念这世上的人,留念着你……我活到这么久,是仇恨支撑着我,可当我得知所有真相后,我却放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意外出现,让我觉得这世上不是只有仇恨,我愿意为你放弃这些恨,这些斗,像个普通的姑娘家去坦诚的接受这份感情,并愿将我所有的爱与恨,都只给你一人……”
她的声音虚弱而无力,睁着一双空洞洞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邵谦的,哭的久了,眼睛如拨散云雾般,她目中焦距终稳稳落在他脸上,待看清那张无血色却刚硬的面容时,她心如刀割,喉间有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她眼前又突然变得模糊,所有光线瞬间黯淡,昏沉中将头倒在邵谦胸前,口中还在道:“你不肯醒来,那我就陪你一块睡吧……”
然后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的,陷入黑暗中……
而就在不远处,傅四爷站在雾霭丛林里,任凭周遭的湿气打湿他的衣袍,他纹丝不动,目若星辰般盯着远处的那幕,依稀能听到景秀温柔而真挚的细语,是他从未听到的真诚与温柔……
他胸口有一股郁气,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他温润如初的面容在雾霭中腾升起水雾来,迷乱了双目,他感到由内泛起的冷意,就像脚下被雾气浸泡的身子,连同心也泡在发白的雾霭中,缓缓下沉。
曾九看着脚下那一摊血迹,上前劝道:“四爷,六小姐心里喜欢的一直是邵谦,她跟你在一块,虽也是笑着,可那笑意从未笑到眼底,不过是强作笑颜,看得出,她并不开心,四爷身边有那么多妃嫔,还有等着你的钱皇后,又何需强求一个不将你放在心上的女人呢?”
傅四爷静静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他紧闭的唇齿间挤出了几个字:“是我强求了吗?”
曾九于心不忍,但不得不将心里话道明白:“四爷应当认清,从六小姐回府后,我们派人去打探她的过去,原本就是为利用她对付傅太太,他们这些人自认为救四爷离宫,就能无法无天,强势插手一切。咱们是要让他们看清形势,才利用六小姐复仇的心里,对付大小姐和傅太太,这一切都进行的顺利,可四爷真不该爱上六小姐,不然邵谦早就死了,又何故被他穷追猛打的?江山与美人自古难两全,孰轻孰重,四爷心里应该更清楚,为了钱皇后,还有太子,不能再过份沉溺这些。眼下这邵谦是生是死,还是未知,可他重伤,就算能侥幸醒来,也要调理几月,我们趁此机会,可去联络石亨等人,那徐有贞与石亨久识,由他引荐,事半功倍,当今这朝廷武将中,唯一能与邵谦抗衡的只有他。”
曾九心中早有谋算,只等着四爷决议,却见他目光深幽的望着不远处,面上温柔而绝望,曾九急切道:“四爷不愿忘却六小姐的话,可等登基大位后,赐死邵谦,再将六小姐接到宫中。”
傅四爷听言,眼神微微一变,收回目光。
曾九见他希冀的目光一亮,赶紧道:“已安排了马车,咱们现在就趁乱离开杭州。”
阿莽也在旁直点头。
傅四爷看着面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些慰藉地淡淡道:“走吧!”
最后望了眼那处,目光深不可测,像穿透了几百年的时光深深地凝望着景秀,直到被层层雾霭遮掩,再也望不到,才转身离去……
*****
三日后,景秀朦胧间醒来,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尊大石佛,还有各色奇形怪状的佛像,她又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可清晰的看到那些佛像形态,她昏沉的喃喃道:“难道这是地府……”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峻的笑意:“睡傻了不成?”
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飘入耳内,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张望四周,视线才落到邵谦身上,见的那张如刀锋般刚毅肃穆的脸,眼眸如鹰般犀利,唇角紧抿成一条线,可眼底却有笑意浮起。
景秀眯了眯眼,想看的更清楚些,有刺眼的光照耀进她眼睛里,不是一片黑暗,她看的很清楚,就那般定定的望着,脸上忽而绽放出如花朵般炫丽的笑容。
可下一刻,她眼神向下一凝,登时愣住,双颊倏地飞起一抹红晕,以手遮住双眼,转开脸嗔道:“你怎么不穿衣裳呀……”
看到男子袒露裸露的宽胸,虽前前后后绑着纱布遮挡,可那结识的胸肌还是一览无遗,她紧紧捂着双眼,脸上更是红潮一片。
却听到一声沉闷的低音道:“我这不是换药么!”
景秀才恍惚记起来,他身上重伤,忙放下手紧张道:“你的伤好了吗?”
与他深黑如夜的眸子对视,可看透他刚硬的面容依旧不减昂然之气,只是与景秀相望时,邵谦眼睛里露出笑意:“要不检查下伤势?”
景秀眼睛一睁,目不转睛,他已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来帮我上药包扎,我真耐不活这事。”
景秀看着屋里燃着的蜡烛,才晓得此时正值晚夜,再看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液,胸前白纱上参杂着斑斑血迹,她眉心蹙起道:“这里是哪里?只有我们两个吗?其他人呢?”
她一连几个问题,邵谦笑道:“就是你徐有贞绑你来的废墟城隍庙,其他人都走了,只有我们两个,我等着你醒来。”
“那这里不是很危险吗?”景秀神情变得紧张。
邵谦忙按住她的手,让她先别激动:“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景秀还想说“你不是也受伤了……”
却见他背转过身子,道:“听话,来,帮我把药膏敷上,我这伤在后背也不方便。”
景秀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白纱,脸上一半红一半白的,好不自在,但也不敢耽搁,一双手轻轻扯开他的纱布,露出精壮健硕的上身。男人健壮的臂膀肩背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新伤旧患,看的景秀格外刺目,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听到背后有微弱的急喘声,他连忙转过身,见她眼底泛着泪花,以为她害怕,忙捡起旁边的衣袍,随意套上,温声哄着她道:“好了好了,不让你上药了……”
景秀含着泪,见他正要系好衣袍,忙伸开手拦住道:“让我给你上药。”
邵谦眼睛一亮,背着她挺直了脊背道:“这么多年,除了军医外,就你给我上药最多,再说也不是一回两回见我这样,怎地还这般羞涩?以后总得要常见……”
景秀正小心翼翼替他换下纱布,见着后背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她双目微红,又是心疼又是抱怨着道:“你还说呢?我都快成你贴身军医了。你就不能安生点,别让自己再受伤吗?”
听着她酸涩的语气,邵谦低沉着嗓音谑笑:“哪个男人身上没个大伤小伤的,这点伤算什么!”
景秀听言,有意给他伤口上抹药时,稍使了点力,邵谦身子微颤,景秀已道:“看你再逞强,不吸取教训!”
邵谦笑着妥协:“是是,我都记着呢!”
景秀展颜微笑,手上缓慢的在他背后抹上金创药,这些日子,她总给别人上药,手都练熟了,拿捏的好力度。只是见他背后的几处肩伤,伤口血淋淋的,她还是会想起那日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一想到那场景,她手腕直颤,不忍直视,怕他疼痛,上好药赶紧缠上纱布,边问:“大夫怎么说?真不要紧吗?那日我看你身上插了好些箭头,你又不是铁人,怎会没事呢?”
男人一笑,转过身,揽臂环着她颤栗的削肩,搂进怀抱里,将下颚埋在她头顶之上,深沉道:“我来这里前,都打探清楚了,这城隍庙荒废已久,雾气浓重,往日无人烟,我猜选此处必有埋伏,所以进来之前,身上穿了护甲,那箭头未射到实处,不过是皮肉伤……”
景秀吃了一惊:“那你当时倒在地上,是唬我吗?”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邵谦按着她肩膀道:“别动别动,你这一动,后背的伤真要裂开了……”他这番话一出,景秀不敢再动,乖觉的依偎在他温暖的环里,“不那样做,你会把那些心里话告诉我吗?我还总记得你在船上狠心绝情说那些话,又说什么答应你父亲,不会和我在一起,你当真要把我肠子都气炸了才满意!”邵谦语气变厉:“再说,你不是也唬骗过我。”
“何时骗过你?”景秀接话接的心安理得。
“还说没骗过我!”邵谦佯装怒意的去捏景秀的脸颊:“我行军作战这么多年,那等子矛头小贼在我面前谎话一眼识破,偏生的被你这小滑头骗的团团转,还一心去找那叫‘雁儿’的丫鬟,你真是好的很,骗我良久,还不肯跟我说实话!现在是怎么地,矢口不认账了!”
事情一晃过去很久,景秀都快忘记了,听他再提,脸上才重拾起笑意道:“你个五军大都督,还老把这事惦在心里,跟我计较,大都督的威严气度何在?”
“倘或是别人就罢了,反是你这小丫头,我怎能不计较,若不是你那般骗我,让我牙根咬咬,心生惦记,又奈你是个弱智女流,才不把你关起来,不然我真把你绑着关押,让你晓得欺瞒我的后果……”邵谦带怒,但话说的眉飞色舞。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朵,又痒又热,景秀顿时酥麻了半边身子,她听到自己恍惚着声狡辩道:“那咱们算是两不相欠了……”
她在他怀里轻轻一挪,将脸微微扬起,斜睨着他,目光晶莹剔透,红唇娇艳欲滴。看在男人耳里,感官立刻变得灵敏,仿是鬼使神差的,俯下头本能地噙住了眼底那抹艳丽……
夏季闷热干燥的气候,废墟的城隍庙中,有皎洁的月色顺着红木窗洋洋漏洒进来,屋里的氛围变得朦胧而柔和,漾的人心头沸热。
两人坐在铺垫了厚厚的青缎灰绒毯石木床上,邵谦吮着她唇上樱红,干燥的唇碰上那股柔软的花瓣,便像沾了火般,一触就着,煞是撩情。
景秀被吻的猝不及防,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呻吟,想推开他,却不能撼动男人分毫。反被他紧抓着两只小手,牢固在他精壮的胸前。他的吻不再轻柔,变得极重,甚至有些粗鲁,唇瓣厮磨,像要磨尽一世的温软与缠绵,彼此气息交缠。
景秀几乎不能呼吸,胸口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烧,她面色通红,唇上炽热发痛,想反抗又不得法门,只能手握成双拳锤着他胸前,“放……放……”万怕伤了他,手劲极小,却是在张嘴同时,男人撬开她的嘴唇,试图深入她唇舌中,与她舌尖共舞。
景秀带着哭腔的“呜”了声,却是变成娇吟从舌尖溢出,男人只觉得动情,一手绕到她颈后,按着她后脑,灼热潮湿的吻逐渐加深变热,缠绵不绝,两人全身俱麻,这般久了,景秀呼吸不来,又不好反抗,便是情急下,张嘴就咬住他舌头。
邵谦吃痛,猛然睁开眼,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噙着点泪儿,才依依不舍的放了她的唇,抬手抚摸着她的微微红肿的唇,歉声道:“是我不好,疼吗?”
他一贯自律极好,便是被同僚带去那烟花风月之所,也从不沾染她们半分,那些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在他面前极尽讨好,他也从未这般失控,却不知为何总在面前这小人儿身上,情不自制,每每动情孟浪,好不可压下。
景秀犹带着泪痕,见那粗糙的手指划过她唇上,她又是一张嘴,狠狠咬着他指头。
邵谦眼神一亮,任由她咬着指头,好笑道:“怎么跟个花猫似得叼着我的手。”他眼底燃着火苗,声线动情温柔。
景秀脸颊生热,适才松了牙齿,红着脸道:“你身上还有伤,万一又裂开了看我还给你上药……”
邵谦看着指尖的牙印,又尝了甜头,便笑道:“好好,不碰你了。”却是手臂一带,将她整个人揽在虎躯中,抱着她道:“这样抱着总行吧,你这丫头,只有实打实的搂在怀里,才不会跟着别人跑!”
景秀听出酸意来:“我只是跟着四叔来寻神医救治大哥,还答应陪他来看看江南的风景,好让他日后和钱皇后团聚,将所见所闻转述给钱皇后。”
“只是这样吗?”邵谦沉着声问。
景秀老实点头。
“可那会你眼睛失明时,分明是想说和我断情的话,明明早醒来,又不声不响的离去,我守在你身边三天三夜,你却一句话不说,跟着别人走了!”邵谦想到这处,气的胸口起伏。
景秀感受到男人的喘息声,忙抚平他胸口道:“那是因为……因为……”景秀瞬间想起华素的话,手慢慢僵硬,想从他怀里离去。
“因为什么!”邵谦见她这举,紧握住她的手不松:“有什么话是不好跟我明说的吗?”
景秀确实不知该如何明说,她怕从他口中亲耳听到那些事,华素有了他的孩子……她该怎么办?她能大度的和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吗?
她不能,娘的悲剧,便是因为她爱上了早有正妻的男人,而使得她落得那样的下场,而府里的那些姨娘们又有哪个真正的快乐,所以,她不愿意重走娘的道路!
念头一闪而过,她害怕极了,迅速从他怀里起身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我想回滁州,松音有了大哥的孩子,我要回去照顾她……还有白苏,她等着我回去做主让她和冯生成亲呢……我想巧娘了,玉儿死了,她不知内里,不晓得该有多伤心……还有……”
“景秀!”邵谦打断她絮絮叨叨的回避,皱眉道:“告诉我,为何不声不响的离去,还要同我恩断义绝?”
“因为我眼睛瞎了,不想拖累你!”景秀着急解释。
“那你情愿跟着傅四爷,让他照顾你,也不愿我照顾你!”邵谦眉宇凛冽寒气:“我邵谦就是这样不堪委任,只可与你共富贵,不可共患难吗?”
“不是不是。”景秀摆着头,慌乱道:“是因为……因为我曾答应大哥还有父亲,不能再同你往来……”
邵谦眼神深寒,如把锋利的剑光隐隐闪动,“怎么总是这样,我走时你说的好好的,要同我在一起,等我把所有障碍扫除,你却又答应那些没边的话,要和我疏离?我真想拿刀把你的心剖开看看,我邵谦在你心中的分量到底值多少?你倒在我身上时,口口声声说什么将所有的爱与恨,都只给我一人,又是在唬我!”
他这一愤怒,牵引到背后的伤隐隐作痛,却远不如此刻心口的冷寒。
景秀看着他隐忍的暴怒,欲哭无泪地道:“我没有唬你,我是愿意将爱恨都给你一个人,可是你的爱恨只能给我一个人吗?”
邵谦脸色一沉:“你说,我除了对你又爱又恨,还对哪个女子如此过?”
景秀吸了吸鼻子,眼眶微湿道:“你忘记你对华素都做了些什么?”
“永清!”邵谦从鼻孔了轻哼了声,挑眉道:“你说说,我都对她做了什么?”
“你……”景秀不知怎么说,扭摆开脸。
“说啊!”邵谦没有耐性地道:“你不说清楚,胡乱给我按个莫须有的罪名,有你这么断案吗?我真是要冤死了!”
“你冤什么?”景秀喉头咽住:“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你冤什么?”
邵谦听她把这句吼出来,铁硬的脸色缓缓挤出一丝笑来,却又绷住道:“你是亲自给她把过脉,还是看到那孩子了?”
“我……”听他这样说,景秀有一丝迟疑,若不是真的,哪个女子会拿这样的话胡说?
可她偏偏是华素!
景秀幡然醒悟,华素是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你们没有……”景秀的脸色从悲伤到气愤再到惊喜,变了又变。
“没有!没有!”邵谦按着伤口起身将景秀拉住,叹道:“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任我!我们之间经历这么多,还不能让你全身心托付给我?我都肯为你自断一臂了,你还要这样疑心我?”
景秀听出他的悲悯和无奈,心里酸溜溜的,反抱住他身子,将脸埋在他怀里,愧疚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只听华素一面之词,问也没问你就已断定不假,不该怀疑你,你原谅我?”
听她低声下气的语气,邵谦再硬的脸色也软了下来,环抱住她肩膀道:“我什么时候不原谅你?只此日后,不管何事,有话直说,别掖着瞒着,心里添堵,痛痛快快说清楚了,哪还有这些烦事?”
景秀连连颔首:“好,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
邵谦心下欢意,低头轻啄了啄她的额头,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藏事忧思的性子要改过来,嗽喘最忌讳多思伤神,不希望她总是如此,导致病情越来越重,他还要与她成亲生子呢!
“永清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情急之下为救我,我从未碰过她,她怎么可能有我的孩子?是她在宫里道听了哪个妃子的话,吃了些不干净的药!”
“还有这种药吗?四叔也懂医术,他还把出了脉象?”景秀讶道。
邵谦听她提及傅四爷,语气沉了沉:“后宫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有这等药不足为奇,你是未见识到宫里头那些妃嫔争宠,什么手段都有,你们这些闺房内的争斗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他这样说,想让她明白别再同傅四爷这样从宫里出来的人缠上关系。
景秀也听出他话意,抬头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笑着道:“打死我也不愿去那宫里受罪!”
邵谦心头畅快,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去宫里,去我府邸,我那屋里一个女人也没有,绝不让你再整日想着算计争斗,你愿意吗?”
景秀心头一喜,千百个想说“我愿意”,可话到嘴边时,父亲和大哥的话近在耳畔,她要如何同他们交代?
邵谦眼观鼻、鼻观心,看出她的迟疑,他缓缓道:“我不知你心里还有多少顾虑,但只要你心里有我,所有阻碍我都会摆平,让你安安稳稳的同我过日子!”
景秀心绪晃荡,他已牵着她的手,走到临窗前,扶着她跪地,满满真挚起誓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我邵谦愿娶傅氏景秀为妻,终我所有,一生一世,白首不离!谓予不信,有如皎月!”
景秀感动如潮水涌来,眼角湿热,见他炙热的神色,她一头扑进他怀里,所有顾虑烟消云散,只为着那句‘一生一世,白首不离’,她想要任凭自己的心意去放纵,她想要义无反顾的去爱他,她靠着他胸膛道:“我愿意与你白首不离……”
邵谦大喜,搂住她的腰身,恨不得将她抱了起来,笑的神采飞扬:“好,好!我们成亲,我们赶紧成亲!”
第二五七回 良辰美景
六月二十三,邵谦带着景秀回到滁州傅府,这日正是景秀十五的及笄礼,只是傅景荣才走了不到一个月,府里操办的白事还没散,她的及笄礼也只能简单打理,在族亲的见证下,这及笄礼中的笄者有司请的是华素,赞者是景蝶。景秀跪地叩首三拜,请父母聆训,霍氏因病却未出席,由二太太帮忙束起长发,别上银簪子,方礼成。
及笄礼过后,也就意味着景秀成人,到了婚配的年纪,自可有人上门提亲了。
可正当她及笄刚成,起身时,就有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在场的族亲中都愣住了。
便有一个着太监礼服的入门进来,卷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尖声道:“傅大人请接旨!”
傅正礼恍惚了会,领着所有人行跪拜大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滁州知府傅正礼之女傅景秀娴熟大方、知书达理、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五军左都督兼太保邵谦年已弱冠,为国之栋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傅氏景秀待宇闺中,与邵谦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女许配邵谦为正室贤妻,待成亲之日,朕拟封傅氏景秀为三品诰命夫人。成亲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宣旨一落,傅正礼额头直冒汗,别说是他,就是这满地乌压压跪拜一地的人都有不小的震惊。这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从个不受宠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五军都督夫人,更有诰命在身,这地位可是无人能比拟。
“傅氏景秀,还不快接旨谢恩。”那太监笑眯眯的道。
景秀脑中转不过来,这难道就是邵谦的劝服?
她额头汗滴滴直落,当着旁人或是羡煞或是嫉妒猜忌的目光,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摇的走上前,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民女谢主隆恩!”
太监压低着嗓音一笑:“恭喜傅家六小姐,这可真是天大的恩赐!”
景秀微微一笑:“多谢公公。”就有机灵的婆妇上前塞了几锭银子在那公公手里。
意外而来的圣旨惊动了傅府上下所有人,全不明好端端的在景秀及笄礼上来这一出,但圣旨已接,傅正只得笑着脸张罗管事款待那公公。
萧姨娘、安姨娘和二太太忙着向诸位宾客解释:“六丫头模样好,性子也敦厚温良,那左都督邵大人前些日子来滁州施粥,常到我们府邸作客,便是那时瞧着六丫头乖巧可人,动了真心。又怕她是个庶女,与邵大人身份不配,才请了圣上下旨赐婚罢!真真是心疼人的,要一心厚待六丫头……”
众人听着这样的话,无不道贺道:“恭喜恭喜,真是天赐的良缘……”
景秀怔怔地听着大家笑闹话,过了会,被傅正礼请去书房说话。
她还未仔细端详过父亲,却现面前的人儒雅中又生了几分苍老,鬓角处的白发多了好多。想到大哥的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父亲的痛不亚于她。
她眼睛微湿,三步并两步走了进去,唤道:“父亲。”
傅正礼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目光深幽地望着走进来的景秀:“他请圣上赐婚这事,可有找你商量?”
景秀愕然,随后摆了摆头。
傅正礼脸色一变:“果真是个马背上的粗汉!”
景秀拉着傅正礼衣袖,急道:“父亲也莫怪他,他知道女儿答应父亲再不与他往来,情急才想了这个主意。”
先斩后奏,这个法子虽最直接奏效,可连个招呼也不打,不但有失礼仪,还让女儿娘家面子上难看,傅正礼难免会有些恼火。
景秀心里暗暗嗔怪,他竟连她也瞒着,就来道圣旨,莫说别人,她也委实受惊。可一想到他这般急迫重视,心头又浮起暖流……
傅正礼把景秀脸上变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抚上景秀的头发:“做父亲的最大盼头,就是希望子女健康幸福,平平安安……”他拍了怕景秀的手背,眼中有晶莹在闪烁,似乎是想起了傅景荣,感叹人生无常,他望着眼前这个眉眼含情的女儿,噙泪而笑:“这门婚事,为父答应了,改日你让他亲自上门提亲!”
景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锦杌上仰望着父亲,眼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父亲您……”
傅正礼用衣袖角给她擦着眼泪,笑着说:“他对你用心,父亲早看出来了。以他今日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家没有,却费劲了心思求娶你。那件事闹得不少人知晓,不是他花力气压制,咱们傅府还能这样安稳吗?他肯不追究,多半是你的原因,如今太太放下恩怨不再埋怨你,也是因忌惮他。你嫁给他也好,他的为人品性都为百姓赞赏,为父也是欣赏他,而你心里也中意他,父亲若再棒打鸳鸯,未免不近人情,食古不化……”说着,沉重叹息一声:“自打你大哥去后,为父关在这书房里三日未出,想通了悟了许多事,人生短暂,太过无常,珍惜当前才是,而父亲的当前,不求升官发财,富贵荣华,唯愿这个家祥和安泰,你们各个都活的幸福,在我跟前蹦蹦跳跳的……”
他眼眶干涩,一转眼,眼睛里满是泪水。
景秀看的无比心酸,泪也一发不可收拾涌落,哭倒在傅正礼肩膀上,听着这样的话,她又想起了大哥来,整个人哭的一抽一嗒的……
傅正礼稳了神,安抚景秀:“好了,今日是你及笄,又有圣旨赐婚,是该高兴的日子,咱们甭提那些事,触了霉头。”
景秀重重点头,擦干泪:“您也莫难受了,保重身子,这个家里有我们这么多姊妹,还有那些女婿孝敬,还有寿哥儿,他还没长大,您还得悉心教导他学问呢,哦,还有,还有松音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那是大哥的骨血,您马上就要做祖父的人了,这一群孩子都得耐您教导……”
傅正礼颔首,无限感慨道:“是啊,还有你们在……”
景秀又陪着傅正礼多说了些话,想着日后远嫁去京城,再回来也不知是何时,眼下能多陪一会就是一会。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傅正礼催促景秀去好好歇息。
景秀依依不舍地离去,欲踏出房门,蓦然听到傅正礼一声沉重的声音:“景秀,路是你选得,父亲成全你,可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你,他位居高位,官场沉浮,势必要比别人承受的多,看似荣华之路,殊不知当中艰辛。倘或有朝一日,他从那个位置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你可会后悔?”
景秀踏出门槛的脚步一滞,半天未有犹豫地坚定道:“女儿无悔!路是我走的,无论荣华还是荆棘,女儿都陪着他走下去!”
傅正礼沉吟,“嗯”了声:“去吧!”
景秀缓缓的走出屋,遇到陈丰家的,陈丰家的道:“六小姐,太太有请。”
景秀微迟疑,泰然赶去远香堂。
霍氏躺在床榻上,屋内一股子浓浓的药味,见得景秀,她招了招手,不咸不淡地道:“过来。”
景秀缓缓走近,细看霍氏瘦成皮包骨头一样,听闻这些日子,傅正礼常在外院退思堂歇下,或者是去萧姨娘、安姨娘那,很少来这里。而霍氏为大哥操办丧礼后,又见景沫疯疯癫癫,已是心力交瘁,又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连动也不想动。
“你真是好福气,圣上赐婚,还有诰命在身,比这府里所有小姐都活的好……”霍氏喘着气息道。
景秀见霍氏如今凄凉光景,说几句话都直喘气,不禁感叹因果报应循环的道理,霍氏那样个好强狠辣的人,沦落自此,无疑是她最大的报应!
人生在世,多行善事,终得善果。
“当初你一进府,我就把你记名在我名下,你不是庶女,是嫡女,是我的女儿!我让你以嫡女的身家嫁给邵谦,一切嫁妆礼仪以嫡女置办,但你要答应我,将来以傅家荣誉为重!孝廉公府是我母家,你想不被人看不起出身,以孝廉公府为后盾,认孝廉公为外祖父,保住孝廉公府世袭爵位……”霍氏紧抓住帘帐,仰起身子吃力道。
景秀心头一恸,冷笑道:“柳如眉才是我娘。”
“她是青楼女子,你日后是左都督夫人,三品诰命,京中贵族问起你娘是谁?你要说出她的身份,你看看外人如何嘲笑你!”
“我不在乎。”景秀否决道。
“你不在乎,也不在乎邵谦的面子,说他被个青楼女子的女儿所迷惑!”霍氏怒目道:“你只有说你是孝廉公府的外甥女,那你嫁给邵谦不是给他蒙羞,而是助他前程风顺。他一个人在朝廷沉浮,有个国公府可依靠,一旦失利,好歹还有你母家一脉能助他。这官场上的厉害关系,本就是错综复杂,两家结亲联姻,拉帮结派,也是为仕途坦荡……你嫁为人妇,将来也要学会摸透这些。”
听着是语重心长,可景秀知道霍氏有所图,不由道:“难道日后孝廉公府和傅府又打算助四爷复辟,我也该劝邵大人站在我母家,帮一把?”
霍氏气息虚弱极了,她无力的摆了摆头,叹道:“事情已败落,邵谦会杜绝这种事再发生,将一切图谋销毁,海上的民兵与船只,还有珍宝斋都被他毁了。四爷也答应回南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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