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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诀别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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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罢。

    除了两位当事人,只有物品的主人骆可可和方一菲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

    课间。

    “可可——”一声清脆娇柔的呼声从教室前门传来。

    曲凌恭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的三个女生,惊讶于她们不同于一般高中女生的装扮。

    三个女孩身材都很纤细苗条,其中一个扎着略显幼稚的双马尾,发梢处削得极薄,十分俏皮可爱。另一个女孩留着前短后长的头型,很像日本古装片。最前面的女孩稍微正常一点,只是用一个花球把长发收拢在肩膀一侧,看上去温柔懂事。

    站在最前面的女生羞怯地向教室里张望,又不敢靠得太紧,两个发型奇异的女孩站在她身后,伸着脖子探头探脑。

    骆可可闻言摘下耳机,疾步跑到门前。

    女生们见到骆可可,压低了声音打听道:“听说你们班张钧若昨天昏倒了?”

    “嗯……”骆可可不安地点点头,回头向沉静如常的张钧若望了一眼,眼神怯生生的,有一点“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内疚。

    “怎么会晕倒呢?生病了吗?”两个女孩急切地询问,其中一人垫着脚,向教室里张望。

    “是被气昏的!”骆可可咬牙切齿地转头瞪了一眼曲凌恭,愤愤地说。

    “啊?”三个女孩闻言齐声惊叹。

    “谁气得他啊?”

    “怎么气的啊?”

    “好过分。你班有人欺负鈞钧吗?是不是那个……”

    “就是那个……”骆可可双眼圆瞪,正要一吐为快,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扳了过来。

    “一菲……”骆可可怔怔道。

    方一菲向骆可可使了个噤声的眼色。骆可可略点了点头。回头冲三个女孩道:“好了,好了,要上课了,别八卦啦。”

    三个女生磨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垫脚望一眼他们的“鈞钧”,悻悻地走了。

    看着外班三个女生走远,方一菲把骆可可拉到走廊避人的一隅,跟她细细分析了一番形势。让她三缄其口,别传到外班去,对当事人不太好。她觉得不一定是骆可可想得那样。

    听完这话,骆可可撅起小嘴作势要亲方一菲的脸,方一菲忙笑着挡住。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进门,无意间抬眼望了一眼两位当事人,笑容瞬间凝固碎裂,方一菲仿佛看到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两座遗世独立的孤岛,岛上盘旋着暗黑的气团。

    而骆可可则看到的是两只离群索居,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野猫。

    午休铃声响起,曲凌恭一脸生无可恋地目送着张钧若的背景消失在门口,低低呼出一口气,眼帘垂下,盯着桌面一点。

    有人用胳膊撞了撞曲凌恭的肩膀,曲凌恭凤眼向上一挑,韩光宇端着浅绿色餐盒顺势坐在了他前座,“凌儿啊,你说你跟咱班张钧若到底几个意思?”

    “啊?”有那么明显吗?曲凌恭心下一惊。

    韩光宇比着筷子,皱眉分析道:“昨天千里救同学那一出演得真好,我可没有那爆发力,能把一个男生从地上直接捞起来,你这臂力练得不错啊。”

    曲凌恭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扯远了,扯远了,啊……那个……啊就是……”韩光宇极力找回思路,幽幽道:“经过这一次英雄救美,本来以为你俩关系能挺好吧,今天一看还不是,好像比以前更僵了,气氛诡异啊,我有点看不懂……”韩光宇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运动会以后,曲凌恭隔三差五的神撩张钧若的恶劣行径,被全班同学看在眼里,虽然深究起来,都是送水送奶,助人为乐的好事。可就是能让曲凌恭做得不伦不类的。

    每次都是胡搅蛮缠、反唇相讥,惹得张钧若招架不住妥协收场。大家也是在心里打了一连串问号——张钧若运动会怎么惹了曲公子?让他变着法子找茬。

    但是昨天的突发状况,又是曲凌恭第一个反应过来,隔着两排人墙第一时间冲出去施救,就让观众们摸不着头脑了。

    曲凌恭不觉想起张钧若昨天说的那些扎心话,心里顿时泛起酸楚,嚼着嘴里的菠萝咕咾肉,如同嚼蜡,皱眉打起太极:“我跟张钧若?我们俩挺好的啊,没看我前阵子天天给他送东西吗?”

    “你是给他送东西,还是给他添堵啊?”韩光宇没神经的反问。

    曲公子又被一剑刺在心上,这饭真心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双手扶额。

    嗤一声笑,曲凌恭闻声眉头皱得更深了,听这声嗤笑就知道是他另一个损友——马志远。

    马志远手里卷着本《古文鉴赏》,晃头晃脑地走过来,一看就知道他要发表什么精辟的“贱解”了。

    “光宇啊,叫你平时多读读书,你就是不听,看看,看看,书到用时方恨少,这点事儿看不懂?这不就是古人说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嘛!”

    曲凌恭:“……”

    韩光宇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没神经的问道:“什么?几个意思?谁无情,谁有情?”

    马志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笑,伸出大手抚摩韩光宇的头顶,赞许道:“看不出来啊,悟性颇高——”

    曲凌恭:“啊——!都给我一边呆着去,让我静一静!”

    ☆、护妻狂魔

    曲凌恭这没头没脑的初恋来得措手不及,还没经过一个阳光明媚的开头,就直接枯萎凋零了。想到这里,曲凌恭眼眶酸涩,胸口闷痛。

    因为外形俊朗,曲凌恭身边不乏狂蜂浪蝶,从来也没尝过求而不得个什么滋味。现在真的是天道轮回,让他一偿情债了。

    什么是初恋?自己清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他的初恋就是现在,就是张钧若。

    在懵懂出萌生,在清醒时幻灭,一种无望又短命的初恋。

    老天真的往死里玩他。让他喜欢上一个男生就算了,还是一个连朋友也做不成,正常说话都不让说的男生。他的初恋发话说——请你保持在原地,千万别过来……

    曲凌恭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在金赤铺地的操场上狂奔了两圈。

    “凌儿,别跑圈儿了,我们踢球吧。”不远处,韩光宇向他招手。

    “让他跑,让他跑,没见过日剧跑吗?失恋的人都要这么跑的。”马志远勾着韩光宇的脖子,把他扯了回去。

    太阳穴突突直跳,曲凌恭皱眉跑向教学楼。

    恍惚间来到教学楼宽阔的楼梯,前面离自己二三级台阶的距离,一双修长匀称的长腿在眼前晃动。

    曲凌恭跟在长腿的主人身后,亦步亦趋。前面那人走得有些慢,但心有所思的曲凌恭并不想超过他。

    视线无意识地下移,那双长腿的主人脚上穿着一双白底黑标的三叶草运动鞋,雪白的鞋面纤尘不染……

    “……!”曲凌恭心里一惊,抬眼看前方那人的身形,怔怔地放缓了脚步。

    那人不是张钧若还会是谁?

    脸上一红,曲凌恭狼狈地转身,抬腿要下楼,身形顿了一顿。

    “张钧若让我别招惹他,又不是让我别出现,一个班同学,难道我还能躲他两年……”想到这里,曲凌恭调转方向,跟前方张钧若保持一定距离,佯装淡定,继续向上走。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无言,张钧若双手捧着一摞习题册,对后面的事无知无觉。后面曲凌恭眷恋地望着张钧若纤细的脊背,心里酸涩:只有这种时刻,才能跟他离得这么近……

    快到三楼时,两个男生在十三班门口打闹,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奔跑间,后背狠狠撞在张钧若右肩上,张钧若双手捧着习题册,霎时被撞得失去重心,一脚踩空。

    练习册哗啦啦地飞出手去,人也跟着向后坠落。

    张钧若心里一片冰冷,紧闭上双眼。身后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他的背脊,挡住他猛烈下冲的趋势,待他稳住身形,双脚站稳,才默然抽离。

    张钧若惊愕地转头望向身侧,电光石化间,曲凌恭一脸的惊恐还没有退尽,仍保持着右手紧紧抓着楼梯把杆,左臂伸出的姿势。

    曲凌恭对上张钧若一双清澄明澈的眼睛,只一瞬就马上尴尬地收回了视线,手臂传来扯脱的剧痛,他硬气地一哼也没哼,全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向前走。

    刚才在走廊里打闹的男生,见张钧若跟曲凌恭都安然无恙,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嬉闹。曲凌恭心都在张钧若身上,手臂又撕裂般的剧痛,就没去理会这两个男生。走出去不远,听到身后两个始作俑者讥笑声传来:“咦?这不是三班的暖宫贴痛经片吗?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

    曲凌恭脑子里轰地炸开了锅,太阳穴青筋暴起。那个误会终于还是被当成恶劣的玩笑,被好事者传播出去,现在拿来嘲讽张钧若了。

    折返了脚步,像只发狂的野兽一般,曲凌恭欺身上前,一把揪住那个男生的前襟,把他拽到近前,抵在走廊的楼梯扶手上,凶神恶煞地比着食指,指着那人的鼻尖怒喝:“再让我听见你说那些话,就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另一个男生走过来,想拉扯曲凌恭的胳膊,被曲凌恭凶恶的眼刀一扫,也定在了原地。

    满意于两人的面部表情,曲凌恭“啪”地松开那人的衣襟,冷眼看着那人后腰撞在楼梯扶手上,不去看一旁静立的张钧若,转头威风凛凛地走了。

    那个被曲凌恭拽住的男生,待曲凌恭走远才站直身体,整了整被揪皱了的前襟,低声咒骂了一句:“有病吧……”

    ☆、国民初恋脸~

    呲——肥瘦相宜, 鲜嫩多汁的后切肥牛肉在铁篦子上炙烤收缩, 油脂纷纷滴落,惹起一簇明蓝的炭火,焦香四溢。

    席间两个俊美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 色彩清雅宁和, 设计青春时尚,让人想起初夏的晴空白云。

    两人唇红齿白,身材颀长,特别惹眼。

    一侧的少年夹起烤好的肉片放进对面一脸郁郁的男孩碗里。邻桌的阿姨无意中看到, 顿时脸颊微红,心生神往。

    对面的男孩眼睛直愣愣盯着碗里堆积成山的肉片,一脸兴趣索然。

    李允岸用疑惑的目光在好友脸上巡睃, 笑道:“你是大姨夫来了吗?”

    男孩因为这句“大姨夫”瞬间联想到前不久发生的“痛经片和暖宫贴事件”,呛了半口气,咳了起来。

    “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曲凌恭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冬天来了”后, 端起瓷杯, 用麦茶润喉。

    李允岸淡淡道:“这边冬天来得太早了,我们家嘉岚的别墅还是秋天, 山上枫叶都红着,下周放假去嘉岚玩吧。还能吃到今年最后一波河蟹。”

    拿筷子戳了戳李允岸给他夹的烤肉,曲凌恭不置可否。

    “允岸,我想死……”半晌,曲凌恭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看出来了……说吧, 怎么了?”

    曲凌恭抬起黑如点漆的凤眼,思忖这事怎么跟李允岸说呢。他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但是他是个男的。

    他决定迂回地探探口风:“你上回说你要演奏大提琴的那位,是谁啊?”

    “嗯……应该是……我的初恋……”

    “啊?”曲凌恭瞪圆了眼睛,他现在不能听到“初恋”两个字,听到就心里刺痛又激动莫名。

    “你初恋谁啊?”

    “不知道名字……”

    “那她在哪里啊?”

    “不知道……”李允岸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黯然。

    曲凌恭愠怒道:“你在耍我!”

    “没有,真的不知道。”

    曲凌恭想想也说得通,可能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哦,那她长得什么样,好看吗?”

    曲凌恭问出这一句时,心头掠过了张钧若清秀的脸,澄澈的双眼。在曲公子此时的脑海里,初恋都应该长成张钧若那样。张钧若就是国民初恋脸。

    李允岸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连声线都柔软了几分,“黑黑大大的眼睛,像咖啡冻,肉肉的小圆脸,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觉得桃花都开了……”

    李允岸回忆起此生经历过的第一次悸动,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

    对面曲凌恭却傻了眼,“八九岁……你、你是——恋……”

    知道好友在误会什么,李允岸慌忙解释:“那是很久的事,那时我才十三……不过那人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只是初中生……”

    “什么叫如果还活着……”

    “就是……没什么,那之后没有联系了。”

    “哦……”看着好友眼中闪过的怅然之色,曲凌恭再一次确定了初恋都是折磨人的。

    曲凌恭吃吃地说:“我……我发现我喜欢上一个人……”

    “张钧若?”李允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曲凌恭悚然一惊,睁大了眼睛瞪着李允岸,他还没想要和盘托出,只想借个女生的引子跟好友说说。

    李允岸看着好友半张着嘴,一脸痴呆的神情,不禁失笑。

    “……有那么明显吗?”

    “嗯。”

    “我、我喜欢张钧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啊。”李允岸顿了顿,曲凌恭做好准备迎接好友的当头棒喝。

    “我奇怪你这品味什么时候上去了。”李允岸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啊?”曲凌恭把嘴张成O型。

    “钧若挺好的啊,长得好,脑子好,人安静,球打得也漂亮,称得上完美了。”

    曾经好友夸赞张钧若的话,在曲凌恭耳朵里都是刺耳的聒噪,恨不得揪着好友的耳朵把被张钧若洗过的脑浆倒出来。

    现在事易时移,他已经成了“张钧若中毒重症患者”,听着这话,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在心里荡漾。好像在说你媳妇真美真好真贤惠一样受用。傻呵呵地频频点头。

    “可是……”李允岸瞄了一眼好友一脸花痴的傻相,话锋一转。

    曲凌恭:“怎么还有可是……?”

    “可是,总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一样,跟人巧妙的保持着距离感,有时看到他明明笑着,却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错觉……”李允岸淡淡地说。

    “……”听到这里,曲凌恭也沉默了,他深以为意。

    “哎——”重重地哀叹了一声,曲凌恭戳着篦子上一块烤焦了的五花肉。

    “就因为这个意志消沉啊?你们进展到哪里了?”

    “进展到……进展到……”曲公子一时词穷,“进展到……张钧若求我别招惹他了,让他好好读完高中……”嗓子有些沙哑,曲凌恭一嘴苦涩。

    “你直接去跟他告白?”李允岸瞪大了眼睛。

    “没有,我就是、就是瞎撩,把他撩烦了。”

    “哦,那也没什么,他就在身边,总有机会嘛。”

    李允岸优雅地夹了一筷子风味肠放在嘴里。

    “允岸,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从你踹张钧若那一脚以后,有点苗头,心理学上说人会爱上伤害过他的人,也会爱上被他伤害的人。”

    李允岸继续说:“下周末去我家嘉岚的别墅吧,那里有很多心理学的书,可以借你看。还有小白,小白生了好多小小白。”

    “原来如此,好吧,就陪你去看看那些兔崽子好了。”

    ☆、偷包贼~

    两人站在黄叶堆积的路旁等出租车, 穿着酒红色校服的女生三五成群地从两个少年身边走过, 一两句窃窃私语随着寒风灌进曲凌恭的耳朵里。

    “是星忆中学的校服。”

    “这俩男生好帅啊!”

    “真的好帅,我们学校怎么没有这么帅的男生。”

    曲凌恭得意地捋了捋头发,一个站在不远处的男孩映入了他的视线。

    男孩看上去瘦瘦小小的, 皮肤黝黑, 穿着不知哪所学校的土黄色校服,衣服松松垮垮的,更显得肤色暗淡,衣着邋遢。

    他在人群中很不显眼, 吸引曲凌恭注意的,是他身后跟曲凌恭相同牌子,相同款式的限量牛皮包。那个簇新的深咖色手工包, 套在瘦小土气的孩子身上,非常突兀。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曲凌恭和李允岸身前,像是中邪了一样,不顾李允岸的呼唤, 曲凌恭向那个孩子走近了几步, 看清他身后背包上印着的忍冬花花环和“星忆私立中学”字样后,伸手一把抓住那男孩纤细的手腕。

    陡生变故, 李允岸打发了出租车,疾步跑到好友身旁,“怎么了?你——”

    被抓住手腕的男孩也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看着曲凌恭。

    李允岸见好友死死攥着男孩的手腕,自然而然想到了偷窃。

    “你钱包被偷了?”李允岸疑惑地问。

    公交车站上, 大爷大妈一听这话,好奇地围了上来,打算看白捡的热闹。

    “你这个包是哪儿来的?”曲凌恭问。

    大爷大妈顿时眉飞色舞,异常激动,嘴里啧啧有声,手指比划道:“偷包的!”

    “这么小就偷包。”

    被问的男孩一脸错愕,被四周遽然围上来的看客指指点点,说他是偷包的,一瞬间不知所措,既害怕又委屈,眼圈都红了。

    李允岸听到曲凌恭提到包,待看清孩子背着的牛皮包后,赶紧抓着曲凌恭的手说:“恭、你先放手。别吓坏小孩。”

    待曲凌恭松手,李允岸挤进两人之间,祭出亲和笑容,温声说道:“哥哥们是星忆中学的,你看”,他手指拈起左胸前的忍冬花刺绣,接着说:“你背着的这个包也印着我们学校的校名,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我们同学的弟弟。”

    周围大爷大妈一看是这么回事,没有什么爆点,顿时索然无味,悻悻地散去。

    男孩蜡黄的小脸,近看更显粗糙,让人想到干涸的河底,脸颊被冷风吹得泛着两块酡红,但双眼乌黑灵动,天真单纯。

    “你们是我哥的同学?”男孩眨巴着漂亮的眼睛轻声问。

    “这个包是你哥给你?”李允岸柔声说。

    “嗯……”男孩点点头。

    曲凌恭等不及一样从允岸身后冲上来,厉声问:“你哥是不是张钧若?”

    男孩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点了点头。

    李允岸:“……”

    曲凌恭:“……”

    曲凌恭再次确认:“你哥真是张钧若?”

    男孩看着他凶巴巴的表情,黑眼睛像受惊的小兽,又点了点头。

    把曲凌恭拽到一旁,李允岸温声道:“你哥是钧若,钧若是我朋友,我们常常打篮球的。”

    还一脸惊恐的男孩听到这句话,顿时放松了戒备,“我哥是爱打篮球,打得特别好。”晶亮的黑眸有崇拜的光芒闪了闪。

    “你跟他住在一起吗?你是哪个学校的?应该上初中了吧。”李允岸趁势想为好友打听出更多信息。

    但是很不巧,一辆久未出现的公交车不疾不徐地行驶过来,男孩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匆忙地排在等车的人群后面,缓缓步入车厢。

    望着那瘦小男孩的身影淹没在挤挤挨挨的车厢里,留在车站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他一身名牌,他空降星忆,他矜持压抑、他不吃午餐,他饿到胃脘痛,他有个看起来如此穷困的弟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二次元破壁的少年

    冰冷理性的数学, 是不需要掺杂感情的精密运算, 曲凌恭只有置身在逻辑思维中,才不会因为张钧若的一举一动,牵动那根心悸的神经。

    张钧若是一道复杂难解的谜题, 掺杂着层层迷雾, 深邃的人性,细腻的情绪。远比高中数学难上无数倍。

    因为窗外雨丝如绢,好好的一节体育课变成了自习课,曲凌恭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起身跨出长腿,打算在走廊里随意走走。

    刚出教室门,就看到上次来找骆可可的三个女孩, 急急从身边掠过。因为这三人发型特别,不经意间就记住了。

    只听她们说:“你看清了吗?是钧钧?”

    “嗯,肯定是,我看清了才叫你俩的。”

    “哦哦, 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三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把折叠伞, 急冲冲地与曲凌恭擦身而过。

    “钧钧……是张钧若。”曲凌恭心想,张钧若上自习的时候好像被袁仙叫去了, 一直没回来。听她们的话头,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事……

    曲凌恭透过走廊里的玻璃窗望了望外面的雨丝,皱了皱眉。那家伙,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昏倒在什么地方……

    放不下那颗为张钧若忐忑不安的心,曲凌恭跟着三个女孩下了楼梯。

    三个女生向教学楼一层的后门外一闪就消失在了雨雾中, 曲凌恭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伞,只能贴着墙根避雨。

    向后院苦楝树的方向没走几步,曲凌恭眼前出现了一副色彩旖旎的画面,雨幕中开起了三朵硕大的淡雅花朵。

    三个女孩纤细的身体分别撑起三柄颜色各异的小花伞,边缘还缀着一圈香槟色蕾丝花边,粉橙、粉蓝、淡紫在萧瑟凄迷的冷雨中绽放,显得十分和谐安然,通过她们之间的空隙,隐隐能看到同样蓝白校服的人影蹲在里面。

    张钧若!

    他怎么了?

    曲凌恭簇新的运动鞋一脚踩进身前的水洼里而不自知,雨雾濛濛中一个箭步冲到三柄小花伞前面,杀气腾腾的气场惊得三个女孩一起回头,错开脚步退让。

    小花伞围成的屏障散开,蹲在中间的张钧若错愕转头,头发已经濡湿,雨滴无遮无拦地打在冰白的脸上,凝聚在纤长的睫毛上,又从睫毛上滴落下来,像一滴晶莹的眼泪。

    “你没……”曲凌恭刚想问你没事吧,却看到张钧若手边一只肥硕的橘猫正埋头舔着他手里的一盒牛奶,而张钧若另一只手正在抚弄着湿漉漉的猫头。

    张钧若表情有些狼狈,见到来人是曲凌恭,又很不自然地扭回头。三个被惊动的女孩见来人并没有恶意,动作一致地把小花伞聚拢在一起,继续为张钧若跟橘猫遮风挡雨。

    什么吗?下雨天在这儿喂猫……害我以为他又犯了胃病昏倒在哪里……

    斜马尾的女孩偷眼打量了一下曲凌恭,将淡紫色的小花伞友善地向曲凌恭头上斜了斜,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小橘子饿了,刚才我路过这里,听到它饿得喵喵叫,可是却不知道它在哪儿,是鈞……不、是张钧若同学把它叫出来的。”

    曲凌恭眉角抽搐,小橘子是说这个肉滚滚的家伙吗?它应该叫“大柚子”才符合猫设吧?

    黏湿冰冷的雨水汇聚成一滴,顺着后劲滑进曲凌恭的衣服里,负气地甩甩刘海上的水,曲凌恭一阵风一样跑回了教室。回忆张钧若看到他时一瞬间的表情,胸口像有针在刺。

    他有点羡慕那只肥硕的橘猫,可以让张钧若亲手喂食,还有点羡慕那三个女生,可以理所当然的为张钧若打伞,还羡慕那三柄小花伞,能够给他遮风挡雨……

    预备铃响起,张钧若不疾不徐地走进教室,浑身的校服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一缕一缕贴着额头,却还一脸淡然,一点没有要处理一下的意思。

    曲凌恭皱眉,他真不懂张钧若在想什么,看似矜持压抑,循规蹈矩,却又偶尔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上次的运动会也是,胃疼到昏倒也是,这次淋雨也是,他身上偶尔会泄露出一丝自虐的意味,让人想深究却不着痕迹。

    “总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跟人巧妙的保持着距离感,有时看到他笑着,却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错觉……”

    李允岸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曲凌恭眯起眼睛,在张钧若单薄的肩背来回逡巡。想起运动会时的一抹凄楚苦笑,想起医务室里虚弱无助的恳求,那都不应该是平时淡定自若,一副优等生面孔的张钧若该有的表情。

    是因为拼命压抑着什么,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虽然教室里空调吹着暖风,但是这样子呆到晚自习,估计也会感冒。想想自己储物柜里的运动外套,曲凌恭刚要起身,就看见那个斜马尾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教室前门,叫了声:“张钧若——”

    张钧若抬头望了一眼,踌躇地抿抿唇,起身走出教室。教室里有几个女生不悦地撇嘴,感觉像自己家种的白菜被外来物种叼走了一样。

    曲凌恭看着张钧若回来,手里拿着簇新的毛巾和干爽的校服外套,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那种外班小女生的好意,他张钧若也是可以却之不恭的,全世界就只有曲凌恭的好意,被拒之门外而已。

    为什么?

    ——曲凌恭耳畔回响着自己的声音。

    吃软饭的。

    你特么有病吧。

    张钧若,我X你妈。

    脚下绵软的触感又在记忆里复苏,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为什么?因为我前科累累,恶行昭著啊。因为我在服刑,并且,不知道有没有刑满释放的一天。

    午休,曲凌恭跟韩光宇走过走廊,一阵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走廊尽头响起,曲凌恭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上次为张钧若撑伞的三个女孩在楼梯口那边一掠而过。

    “凌儿,有兴趣吗?”韩光宇揶揄道。

    “有啊,你认识吗?”

    “认识啊,跟我一个初中的。”

    “哦——?”

    “跟我说说你看上哪个啦?是不是双马尾的。”

    “我三个都看上了。追上哪一个都行。”曲凌恭随意说了句毫无节操的话。

    “啊?真的啊?哎,说实话,我劝你早点死心。”韩光宇眼中闪着同情的光辉,中肯地说。

    “怎么,名花有主?”

    “不是,这三个妹子在我们初中就是出了名的二次元控,叫做三次元三姐妹,估计看不上你这三次元帅哥。”

    二次元三姐妹吗?那怎么总围着张钧若转。

    “不见得吧?我看见她们仨给张钧若打伞。”

    “张钧若啊,张钧若当然不一样,你没听见妹子们叫他二次元破壁少年吗?”

    “什么?”

    “二次元破壁少年,就是说……嗯……”韩光宇认真思索着措辞,他也不太懂这个女孩子们的形容词。

    “是不是说他长了一张初恋脸,出现在动漫里也不稀奇?”

    韩光宇茅塞顿开,“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凌儿啊,你这语言表达能力提升了啊。”

    曲凌恭惆怅地想着——那是我的真情实感。那是我的初恋。

    原来我的审美这么贴近二次元的审美取向。

    顿时对那个“二次元三姐妹”有了英雄惜英雄的惺惺相惜。

    ☆、罚站~

    曲凌恭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回来, 初冬, 凌冽的寒风吹得他脸颊冰凉舒爽。

    最近,他热衷健身,因为他同时拥有了软肋和铠甲。一颗偷偷爱着一个人的赤诚之心, 需要更加坚强, 同时也更加柔软。

    带着一身室外的沁凉气息,他刚一进教室,就跟迎面而来的张钧若撞了一个满怀。

    一看来人正是他的软肋,曲公子有些紧张, 马上错身让开。刚想道歉,张钧若就急急跑了过去,全程没有抬头看人。

    一声预备铃响起, 走廊尽头语文老师聂书海大步流星地走来。曲凌恭觉得张钧若的神色有些异常,抬腿就跟着张钧若而去。

    教学楼三楼的男卫生间里,曲凌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靠在洗手台旁的墙壁上, 环抱双臂, 听着不远处断断续续的呕吐声。

    不一会,单间的门板被推开了, 张钧若顶着一张雪白如蜡的脸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呕吐吧,脸上湿漉漉的,还挂着几滴生理性的泪。

    把早餐咽下的那点东西吐得干净,脚步有些踉跄地向洗手台前移了几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线条匀称,精悍矫健的长腿,那腿一只站得笔直,一只向外逍遥地曲起,用亮黑色的跑鞋鞋尖点地,只看腿就是一副悠然自得的公子哥架势。

    张钧若微皱了皱眉,抬眼看看那人,果然是曲凌恭。张钧若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又有些尴尬。

    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钧若用水汽氤氲的视线打量着曲凌恭好整以暇的姿势。

    曲凌恭不像是碰巧遇上的,而且他刚才恍惚间听到了上课铃。

    他有些愤慨。为什么每次在自己最脆弱难堪的时候,这个人都会适时出现?

    欣赏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就有那么大的快/感?

    把嘴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张钧若装作对曲凌恭的存在视若无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鞠起一捧水洗脸。

    曲凌恭看张钧若走过来时,脸色煞白,一双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有些说不出的心疼。柔声问:“怎么又吐了?早餐没吃好?”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着,近在咫尺的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洗漱完毕,张钧若抬腿要走,曲凌恭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哎,等一下。”

    张钧若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桎梏,视线上移:“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达成共识了。曲凌恭,当我不存在不会很难吧?”

    曲凌恭凝视着张钧若一双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我又不是瞎子,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当不存在啊。再说,我又没惹你,我只是……”曲凌恭抬手送上一片雪白的纸巾,“对生病的同学表示关心。”

    张钧若:“……”

    曲凌恭痞痞一笑:“你这样一脸水的回教室,大家会以为你失恋了呢。”

    张钧若接过那张纸巾,曲凌恭顺势放下了钳制住张钧若手臂的手。

    “哎,你这样不行啊,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开的方子特别管用,调上一阵子就好了。”曲凌恭觑着张钧若泛着水光的苍白侧脸。

    “是调经止痛、暖宫散寒的方子吗?你不是已经给我开过了吗?”张钧若表现出从没有过的牙尖嘴利。

    曲凌恭剑眉一挑,眼光在张钧若脸上巡睃,张钧若此刻冰白的薄唇抿成了凌厉的线条,眼神中有一抹尖厉的锋芒,他仿佛又目击了张钧若另一个全新的面孔。

    他被噎得哽了半天,勾嘴笑笑,眼神中透着激赏,他心尖儿上的人就是这样善变,让他总有新鲜感,如果认真起来,跟他心理较量的话,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曲凌恭耸耸肩,对于张钧若的讽刺轻轻一笑:“呵呵……那个真的是个误会,我那天看你胃痛难受,就跟骆可可要了发热贴和止痛片给你,可能表述有误吧,谁知道到你那儿,会是些女孩儿用的东西。”

    张钧若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误会吗?”他顿了顿,好像因为想起什么而眼神黯淡,双眉微拧,“那……那些……”那些微博评论太过刺心,他只要想起就觉得全身刺骨冰寒,根本无法说出口,“那些也都是误会?”

    “哪些?”曲凌恭一怔,但稍经思索,自己难为张钧若的事还真不只一件两件,就冲前面踹张钧若的那一脚就不是一句“误会”就能释然的,只能讪讪地保持沉默。

    看看曲凌恭一副心虚理亏的样子,张钧若心里了然。

    张钧若惨然一笑,他在心里跟自己说道: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张钧若。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是两个人的记忆,现在变成他一个人的坟冢。张钧若手指攥了攥,决然地转身离去。

    张钧若在教室门口踯躅了片刻,望了望紧闭的白色门板,咬了咬下唇,敲门进去。沐浴着全班师生疑惑的视线,自觉地站在了门口的墙壁旁。

    聂书海有规定,没有特殊原因,谁上他的课迟到,都要在门口罚站。

    ☆、慢慢撒糖

    在人前说自己胃痛、头晕、身体不适都是张钧若接受不了的, 他从小就没有学会这样讨巧撒娇的处事方式。

    多年的无所凭靠, 让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宁愿不为自己辩解,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代价,让一切问题在可控的范围内, 平静安然的消弭于无声。

    全班学生包括聂书海对一向老实沉稳、彬彬有礼的张钧若上课迟到而罚站感到惊讶。纷纷投注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张钧若只是半敛着微红的眼眸, 淡然的伫立在门边。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没等聂书海答话,有人砰然推门而入, 门板发出的脆响打断了教室里的诵读声。曲凌恭自带豪荡不羁的气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曲凌恭进门就先发制人:“聂老师对不起,我吃坏肚子了。”

    聂书海:“哦, 你回去了。”

    曲凌恭:“谢谢老师。”

    曲凌恭刚想抬腿,一侧身,余光看到贴墙站着的张钧若,脚步一顿, 愣在了原地。

    这什么情况啊?

    罚站?

    他在这儿罚站?

    他不是吐了吗?怎么没跟地中海说?

    眼珠来回转动着踱回了座位。曲凌恭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刚才在卫生间里, 不是还牙尖嘴利地怼我来着吗?这会儿编个瞎话儿怎么就没词儿了?杵在那儿站一节课,傻不傻啊?

    等会儿, 这人就是不会编瞎话的人啊。他想到自己跟好友李允岸说起,张钧若让他痴迷的地方,“他不是在装B,他就是B本身”,他就是不会说谎, 不够圆滑,让张钧若学他说瞎话儿,摆出痛苦的表情,说肚子疼什么的,想想画面太美,太有违和感。

    可是,这也不是会不会说谎的问题啊。他刚才在卫生间里吐得翻江倒海的,只要实话实说,说身体不舒服就行了。

    不对!曲凌恭皱眉思索,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一段时间,他曲李允岸在嘉岚的别墅,李允岸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张钧若的性格特点,他说张钧若就是那种不会去依靠别人,一个人默默忍耐,不会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的那种人。

    李允岸还猜测他很可能是年级比较大的时候,才被人领养的孤儿,还没有跟养父养母建立起信任关系。

    他不愿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他也说不出来。就像跑三千米时,不说自己难受;胃痛时,不说自己胃痛一样。他会强撑到底,因为——他无可依靠?

    李允岸有理有据的分析,在脑际回荡。他会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事,他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该死!曲凌恭眉宇拧成一团,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分分钟让他情绪搅动,心脏抽痛的人。真的是他的软肋。

    望着张钧若木然静立的瘦弱身形,刘海下苍白如雪的侧脸。他一刻也坐不住。

    “聂老师!”曲凌恭直接打断聂书海滔滔不绝的声音。

    聂书海拿着教科书站在讲台上,正在领读古文。听到这声清朗坚决的喊声,怔怔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曲凌恭平静的语调淡淡道:“老师,让张钧若回去。”

    全班同学都愕然地看着曲凌恭,包括张钧若。

    “什么?”聂书海有些诧异。

    “让、张、钧、若、回、座、位。”曲凌恭一个字一个字重复道。

    聂书海对曲凌恭略带不敬的语气感到不满:“我是不是早就说了,没有特殊原因,谁上我课迟到,谁就在门口站着听课。”

    “张钧若站那儿,我不能认真听讲了。”

    “啊?”聂书海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

    曲凌恭幽幽地补充说:“张钧若杵在那儿,我一抬头余光总能看见他,不能认真听课了。”

    全班同学纷纷把目光聚拢在曲凌恭身上,曲凌恭见韩光宇和马志远回头咧嘴笑着看他,给他们色了个眼色。

    只听马志远随声应和着道:“是啊是啊,我也有同感。总想往他那儿边看,不能认真听聂老师的课了。”

    韩光宇说:“嗯,我也这么觉得,前面一般只站着老师,现在站两个人有些不习惯。”

    女生们也都心领神会,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骆可可脆嫩娇柔的声音响起:“只想每次抬头都看到聂老师一个人!”

    聂书海老脸一红,伸手由额头向头顶拨了拨稀疏的头发,泛着油光的方脸呈现满面红光。清清嗓子,说:“那个,张钧若,你回去吧,下次注意。”

    张钧若低头轻声说:“谢谢老师。”径自走回座位。

    看到张钧若落座,曲凌恭为张钧若操碎了的心,总算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跟踪

    星空:“周老师, 周日我去看你们。”

    ……

    曲凌恭盯着这条微信盯了大约半个小时。

    这怎么回啊, 就说周日我休息,你别来了。行吗?

    可是张钧若既然说周日去,只是告知不是询问, 就说明这个周老师是周日不休息的啊。怎么回复都有穿帮的危险。

    犹豫了半晌, 曲凌恭输入了几个字。

    映日荷花:“你怎么来啊?”

    星空:“从我家坐地铁过去只要30分钟,我大概下午1点到。”

    曲凌恭咬咬牙回复道:“这样啊。”

    放下备用手机,曲凌恭给李允岸打电话。李允岸温和磁性的声音夹带着一丝疲惫:“喂——”

    “怎么了你,这么没精神。”

    “刚上完两节吉他课。”

    “你不是学大提琴吗?怎么还学吉他啊?”

    “技多不压身, 谁知道哪一个能获得某人的青睐。”

    曲凌恭诚恳道:“允岸,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羡慕你。”

    李允岸轻声一笑:“我更羡慕你, 张钧若就在你身边,目标明确,近水楼台,真好。”

    “不扯皮了, 我有正事。”

    “什么事?”

    “你知道张钧若家在哪儿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能让你表弟蓝珂帮查一下吗?”

    “哦哦, 进入学校数据档案是吧。等我问问,一会儿微信回复。”

    “谢了, 允岸。”

    “客气。”

    李允岸温润动听的声音让人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曲凌恭下意识地想,是谁能得到这样温柔体贴的情人,那个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他会给她拉大提琴,弹吉他, 像抚摸小动物一样轻柔地抚摩恋人的发顶……

    李允岸有可以让人依靠的坚实臂膀,成熟沉稳的心智,跟他曲凌恭的张扬和任性截然不同。

    曲凌恭想到被这样的自己所喜欢的张钧若,莫名为张钧若愤愤不平。

    喵——一声尖厉的猫叫声把曲凌恭吓了一跳。曲凌恭皱皱眉,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微信提示音非常幼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稳重成熟的男人。

    岸:S市陵东区西江街29号云湖西府水韵花城12号。

    滚滚红:大恩不言谢。

    岸:你是打算草里蹲一波儿吗?(微笑)

    滚滚红:(流汗)周日回来说。

    岸:别逼得太紧,适得其反。

    滚滚红:知道。

    曲凌恭看着张钧若的地址,陵东区——一个超出曲凌恭活动范围很远的城区。他打开百度地图查了查,发现陵东区的地理位置跟“星忆私立中学”所在的城南区分踞东南两地,遥遥相望。

    陵东区也有很多优秀的高中,张钧若每天横穿三座城区,千里迢迢来“星忆中学”读书。

    这是为什么?

    周日上午,曲凌恭穿了一身黑色劲装,轻衣简从,带好掩护装备,叫了一辆出租车径自来到云湖西府水韵花城的正门。

    看了看左腕上张扬的运动表,时间是11点半,离张钧若说的12点半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会在家吧,不会已经出门了吧。他微信上说是从家里出发。

    司机是一个40多岁的微胖大叔,在后视镜里满眼疑惑地瞅了瞅后座上小伙儿的打扮,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刚才叫车时,这小子不是这样啊,远远看着倍儿精神的一个小年轻,盘儿靓条儿顺,一脸贵气,咋一不注意就变装了呢?

    带着故意压低的黑色鸭舌帽,黑墨镜,居然还有黑口罩,司机心说:我不是要被抢劫了吧……

    司机开车多年,就怕这种半大不小的小子,动辄离家出走,沉迷网吧,为了玩游戏或者买台iPhone,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胖大叔试探着说:“哎,小伙儿,等时也跳表的啊。”

    曲凌恭淡定自若:“知道,你这车我今天包了。”

    曲凌恭先甩出三张粉红硬挺的毛爷爷。

    胖大叔眉头一挑,接过钱,心想:不会是欲擒故纵,等我放下戒备,一会儿一起抢回去吧。

    “哎,小伙儿,这是等谁呢?”

    “没等谁,我这是警察实习,练习盯梢儿呢。”曲凌恭随口胡诌。

    “……”

    看到张钧若背着一个双肩包出来,曲凌恭猝然抓紧了面前车座靠背。

    “哎,师傅师傅,跟住,跟住啊。”

    “哪个啊?哪个啊?”胖大叔被他指使得一点紧张。

    “就那个穿浅灰色外套,背一个双肩包那个。”曲凌恭急急说道。

    “啊啊啊,看到了,看见了。”胖大叔被他嚷嚷的有点兴奋,“合着你真是实习警察啊。”

    “骗你给我钱吗?”

    “好勒,看我的吧。”

    可惜张钧若走得很慢,他这一身热血激情没有施展余地,只能跟在张钧若后面,以龟速向前蹭着开。

    蹭了一个路口,张钧若向右一转,浅灰色身影闪进了地铁口。曲凌恭赶忙弃车追赶,身后胖大叔还在喊:“还没找你钱呢——”

    周末中午,地铁车厢里没有平日的拥挤,张钧若坐在靠近门的座位上,把辎重放在脚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按在耳际,低垂着长睫,用银白色耳机听歌。

    隔着十几米远,在车厢衔接处站着的曲凌恭,眯缝起墨镜后狭长的双眼,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张钧若。那天在天台上,就是这个pose让曲凌恭有了触电的感觉,觉得张钧若真的很好看。

    地铁与空气摩擦的呼啸声中,张钧若望上去像一座宁逸的孤岛,他虽然跟很多人并排而坐,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安静纯然,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优美,偶尔抿动一下的唇角发散着淡淡的矜持和禁欲的气息。

    曲凌恭想,那就是我喜欢的人,在人群中那么优雅俊逸,与众不同。

    地铁在一个曲凌恭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停住。张钧若起身拎起双肩包,悠然步出车厢。曲凌恭赶紧向另一侧的车厢跑去,堪堪下了车。

    曲凌恭望了望头顶的站牌——平南镇西。

    这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应该是城郊吧。

    一晃神间,张钧若的身影就不知去向了。

    一出地铁口,曲凌恭傻了眼。地铁口外一片荒凉景象,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道路宽阔的吓人。地铁口前停着几辆黑车和一排小蹦蹦车。周围一览无遗,不见张钧若的身影。

    完了!跟丢了!

    开黑车的大叔看到一脸焦急的曲凌恭,上前搭讪:“哎,小兄弟,去哪儿啊?”

    曲凌恭眼神左右前后来回张望,转了几个360度,才停住。

    曲凌恭问黑车司机:“哥,这附近有没有小学或者初中?”

    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回头问那一排开小蹦蹦的司机,“这周围有小学初中吗?”

    那些司机都纷纷摇摇头。

    曲凌恭又问:“高中呢?”

    那些人还是摇头。

    曲凌恭:“那这附近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啊?”

    开黑车的男子答道:“上这边来的都是来玩的,临近几脚油有个温泉度假村,再远点有个水上乐园,现在这季节估计没开,再远点有个恒骏影城,拍过几个很红的电视剧,要去看看吗?”

    曲凌恭皱着眉:“不对,不对,都不对……”

    一个开小蹦蹦车的司机走过来,“哎,小伙儿,你不是献爱心的吧?”

    曲凌恭懵懂地问:“献爱心,献什么爱心?”

    “这附近没有学校,但是有个挺大的孤儿院啊。”

    “孤儿院!”曲凌恭心中一惊,心念电转:“对,就是孤儿院,我就是来献爱心的。”

    黑车司机一听这话,悻悻地让开了,向那个答话的司机摊开手心,“得,你的活儿。”

    一脸憨厚的小蹦蹦车司机看上去只比曲凌恭大几岁,“小兄弟啊,你真是去孤儿院献爱心的?可是你……什么也没带啊。”

    “我、我真的是献爱心的,我带钱了,大哥,你快带我去。”

    “行行行,那你上车吧。”小哥一指那排小蹦蹦车里最鲜艳的一台亮红色的电三轮。

    曲凌恭这辈子第一次坐上了小蹦蹦车,感觉挺奇妙,在如此荒僻开阔的大路上,有种飞一般的感觉,“大哥,你开快点。”

    “这还慢啊?”

    “嗯,我着急。”

    “小兄弟真有爱心。”

    “这是什么孤儿院啊?”

    “也不叫孤儿院,叫个什么孤残福利院,就我们外人叫孤儿院,挺大的一个地方,前些年其实是个小学,但是没什么生源,政府规划给办成了孤儿院。旁边还有个省孤残学院,给孩子们读书的地方,整个S市包括城边子的孤儿都往这边送,你们住市里的大概不知道吧。”

    “哦,”曲凌恭沉默了片刻,又问,“大哥,还有多远啊?”

    “一脚油就到,爱心这么真诚,晚送了也凉不了啊。”

    曲凌恭脸上有点讪讪的,不再说话。

    ☆、虫儿飞

    蹦蹦车小哥一脚油开到了S市孤残福利院的匾额前, 褐色墙体金色大字写着——S市孤残福利院。

    建筑规模跟市内的中小学差不多, 看上去可能还要再大一点儿。前面的主楼更像是孩子们生活起居的地方,后面两排略高一点的建筑像是教学楼,两处建筑中央隔着操场, 耸立着飘着红旗的旗杆。

    下午时光, 人迹寥寥,看上去宁静祥和。

    “啊!”曲凌恭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惊呼,穿着浅灰色厚外套的张钧若,正从紧挨着福利院的一个小超市走出来, 除了身上背着的双肩包,左右手各提了一袋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花花绿绿的色彩透出袋外, 一看就是各种零食点心之类。

    张钧若路过蹦蹦车时,曲凌恭压低了帽檐,屏息凝神。紧张得手指发抖,但是张钧若并没有抬头, 径自走向福利院的电动伸缩门, 跟登记室的老大爷说了一声什么,电动伸缩门旁边的小铁门啪嗒一声开了, 张钧若随即步入院内。

    待张钧若身影渐渐走远,曲凌恭跳下车,学着张钧若的样子,探头跟登记室里的大爷打了声招呼。

    曲凌恭:“大爷,我来献爱心。”

    大爷正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 抬头看了曲凌恭一眼,表情有些古怪,转头继续听收音机。

    “哎,大爷,让我进去,我来献爱心的。”

    大爷摆摆手,一板一眼地说:“福利院有规定,入院人员要认真盘查登记,凡可疑人员不能放进去。”

    什么?可疑人员?你才是可疑人员,你们全家都是可疑人员!

    曲凌恭一回神,发现张钧若又跟没影了,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

    曲凌恭好声好气地说:“哎,大爷啊,我不是可疑人员啊,你看我像吗……?”

    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再次打量了一下曲凌恭,中肯地点了点头。

    曲公子双眉一扬,刚要发作,在玻璃折射的映像里,看到自己的造型,不禁一时语滞。

    玻璃里,自己黑衣黑帽黑墨镜,还有个黑口罩不伦不类地挂在下巴上,确实很像居心叵测的恐怖分子。

    这要是把他放进去了,那看门大爷得多不负责任,多不把孩子们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啊?

    转身走出了几步,看看那家小超市,曲公子心生一计,献爱心总得有个献爱心的样子啊。

    曲凌恭走进超市,疯狂扫荡了三大袋子零食,把看上去孩子们会喜欢的,花花绿绿的薯片、薯条、巧克力、香蕉奶、糖果、饼干全部塞进购物筐里,那股劲头看得收银大姐心花怒放。

    结了账,就着大姐手边的镜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收银大姐帮曲凌恭把大包小包分类整理后,抬头看到这位帅酷的小哥还拿着化妆镜照个没玩,不禁失笑。

    “好了,还想要多帅啊,再帅电视上的小鲜肉都要没饭吃了。”

    对大姐的夸奖非常满意,曲凌恭拎着三大袋食品自信满满地走了。

    “大爷,我真是来献爱心的,你看看,我买了这么多吃的。”

    大爷站起身,隔着玻璃窗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帅哥。“哎?跟刚才是一个人啊?”

    大爷沉吟了一下,有点浑浊的眼睛盯得曲凌恭心里发怵,最后终于点头,心想长这么好看,应该不是恐怖分子吧。

    “行了,登记吧。”大爷从窗口伸出一本登记表。

    “哎我看刚才那个人没登记就让进去了啊?”

    “都登记了,外来人员都要登记!”大爷认真地说。

    “好好好,登记、登记。”

    把登记表交还给大爷,曲凌恭终于进了福利院。

    走出去几步,觉得有点心虚,又把帽子戴上了。

    心想:要是被张钧若撞见,自己披个马甲冒充老师套话,跟踪监视,窥探个人隐私等变态行径就全都曝光了。

    抬眼向远处眺望、整座福利院现在空荡荡的,寂静安然,哪里都不像有孩子聚集的样子。

    毫无目的地拎着三个辎重在院区里转了一圈,曲凌恭手酸得不行。随意靠在一条长廊上歇着,抬眼四下张望,发现远处走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穿着橘色的义工服,离近看笑眼弯弯,很是亲和。

    那女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曲凌恭。发现男孩剑眉星目,五官像雕刻出来一样俊美,还穿了一身黑衣,带着个黑鸭舌帽,看着酷酷的。

    ——好帅气的男孩子!女子在心里赞不绝口。

    再瞥到男孩手边三个食品袋,心下恍然。

    “哎,同学,你是来福利院献爱心的?”女子主动搭讪。

    没想到女子会跟自己答话,曲凌恭一怔,说:“对。”

    “那怎么不进去?”

    “去哪儿啊?”曲凌恭反问。

    女子笑笑:“哈哈,不知道去哪儿,你找的地方还挺准。”

    “啊?”曲凌恭疑惑地望着女子。

    “你不是要把零食给孩子们吗?”女子拿下巴努了努曲凌恭手边的袋子。

    曲凌恭:“啊,对对!”

    女子解释道:“今天是周日,高年级的孩子都在宿舍里。婴幼儿都在育婴室吃奶,你的这些食品,学前班的孩子们最爱吃,刚才正好有个男孩过去,估计好几个大班都凑在一起了,你也去看看吧。”

    “啊,好——”曲凌恭心想女子口中的男孩一定就是张钧若,在学校冷冷淡淡的张钧若,跟小朋友们在一起,不知会是什么情形。想到这里,曲凌恭莫名心里有一丝期待和雀跃。

    曲凌恭步入女子指点的建筑,抬头望了望空旷的大厅,脚步顿了顿。

    张钧若就在这栋建筑里,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清冷身影的存在。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他想。

    踏进有一股陈旧气味的老式三层建筑,那陈旧的浅绿墙壁所发出的气味和萦绕在耳畔若有若无的孩童歌声,一时间勾起了曲凌恭尘封的童年记忆。

    这里很像小时候就读的那所学校的旧校舍,那时母亲宋诗芳为了躲避亲戚的嘲讽,独自带着他住在城郊的一栋旧房子里,那附近有一所破旧的小学……

    站在大厅中央,望着有些幽暗的深邃走廊,曲凌恭默然体验着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恍然隔世的熟悉感。

    奇妙的体验还在曲凌恭的脑海里继续着,就像是人们常说的——旧事幻现,在清醒的现实世界里,遇到了梦境中的场景一样,曲凌恭好像能预知下一个拐角会有怎么样的一扇门。

    不,不对,不是梦中的场景,只是跟小学的那个校舍的陈旧感和气味很像而已,气味往往是烙印在记忆里最坚固的东西。

    那个郊外的房子又破又旧,但是在那里看星空却是异常清晰,没有城市里空气污染的阻隔,郊外天幕中的星星又多又亮,好像伸手就能摘到一样。

    大概是很多年没有来过这么老旧的地方,所以那些遥远到暗淡无光的记忆才会被吹去浮尘,一时间翻涌上来,曲凌恭笑了笑。

    从远处传来了两声清脆的孩童嬉笑声,曲凌恭心中一动,恍惚看到两个孩子的背景,他们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地跑进走廊深处,细瘦的身影隐没在幽暗里……

    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什么埋在浅沙里的宝物,就要被水流的波动搅起,让他有一种急切的欣喜。但是那种感觉还未等捕捉,就稍纵即逝了。

    大厅收发室里,一个中年女子抬眼看了看呆立着的曲凌恭和他的购物袋,用手指了指右边。

    曲凌恭茫然点点头,向右侧走廊走去。

    没走几步,曲凌恭就发现这里的活动室跟中小学的教室不太一样,都开着大大的窗子,可能是为了方便监管,在走廊里就能将活动室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前几个活动室都空空如也,五彩斑斓的泡沫地板上,零零落落地散落着几个玩具,越向走廊深处走,孩童充满童稚的天籁就渐行渐近,声音像教堂里的唱诗班一样洗涤心灵。

    循着那悦耳动听的歌声,曲凌恭将脚步停在了最里面的一个活动室外。

    童谣的旋律十分熟悉,是曲凌恭也知道的一首曲子——《虫儿飞》。

    曲凌恭偷眼向活动室里张望,发现张钧若坐在孩子们中间,浅灰色的薄外套已经脱掉,黑色针织衫上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口,映衬得眼珠乌黑,眉目清隽,还有一点平时没有的帅劲儿。

    ——他穿黑色也这么好看。曲凌恭看直了眼。

    被孩子围绕的张钧若,有一种平日看不到的放松和自然。清冷孤绝的气质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三分如孩子一样的稚气单纯,好看的内双眼睛弯弯地笑着,亲和又温柔。

    有个脸圆嘟嘟的小男孩,亲昵地趴在张钧若背上,粉嫩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小天使表演。

    曲凌恭呆愣愣地伫立在原地,他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张钧若的笑颜。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张钧若的表情。

    那么单纯宁逸,自在悠然,只觉得春雪初融,晴光映雪。

    张钧若身前的几个女孩穿着蓬蓬的芭蕾舞裙,看上去十分可爱。她们的小脑袋随着节奏晃动,白嫩的小手给自己打着拍子。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熟悉的曲调被孩童们演绎得格外烂漫纯真。

    不知为何,孩童们天籁一样纯净的歌声,配合眼前张钧若的笑容,曲凌恭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用一根轻羽,轻轻拨动。

    鼻子有些发酸,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鼻端,却忘记了手里的辎重,手一动,购物袋猝然发出哗啦一声。

    活动室内的张钧若隐约听到,转头向窗外看去。

    ☆、初雪

    张钧若仿佛听到了窗外的一声轻响,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透过硕大的玻璃窗,只能看到走廊对面斑驳的墙壁和墙壁上孩子们充满童趣的画作。

    曲凌恭背脊紧贴墙壁,额头上洇出涔涔冷汗。

    还想要知道什么呢?张钧若坐在孩子们中间的情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有门口登记室大爷对张钧若的态度也是最有利的佐证——他真的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孤儿。

    李允岸的猜测没错。

    曲凌恭把三袋食品放在收发室, 借口有急事,按原路返回市内。

    望着地铁里倏忽即过的广告牌,曲凌恭默默出神。

    他暗恋的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孤儿。

    如李允岸所说的,那种无所依靠的——孤儿。

    他用心感受了一下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

    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牵挂着你的。就算突然消失也没人知道, 没人去寻找,甚至没人在意。

    对于一个成人,尚且是无法忍受的孤寂, 何况是最需要保护的孩子。

    张钧若是如何一个人默默走过这些年的……

    没有自己的家,没有真正的家人是一种什么体验?曲凌恭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下,一股刺骨冰寒不觉爬上了脊背。

    张钧若蓦然抬头,眼神落寞地仰望天空的样子掠过了他的脑海。

    没关系的, 都过去了, 不用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以后会有我在——曲凌恭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曲公子, 你在看什么书呢?”骆可可脆亮娇嗔的嗓音非常有辨识度。

    “幼……唔……”骆可可的嘴巴被曲凌恭一把掩住。

    “干什么啊?你……”骆可可愤怒地拨开曲凌恭的手。

    上次暖宫贴和痛经片的事,曲凌恭私下给骆可可发微信解释了一遍。

    滚滚红:“大姐,你兴师问罪之前,能不能先看看上下文?我要的是什么?你给我的是什么?”

    可可:“你管我要这个,我当然觉得是给女生的, 谁能想到是给张钧若的?再说就算天再冷,你看过哪个男生用暖宝宝了吗?很奇怪好吗?”

    滚滚红:“张钧若那天胃疼,我在后面看见的。”

    可可:“哦……这样啊。(我倒)”

    解开了误会,骆可可还跟原来一样大大咧咧地找曲凌恭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下课看小黄漫呢?”

    “对呀对呀。正看到精彩地方,别来打扰我。”

    曲凌恭邪魅地坏笑着,把《幼儿成长与心理创伤》往书桌深处塞了塞。

    骆可可嘴撇成鲶鱼状,一脸嫌弃地飘到别处去了。

    下初雪了,细小莹白的雪花若有若无的亲吻着脸颊,街上不知从哪里流泻出圣诞节特有的欢快曲调。

    夜色中,李允岸在灯火璀璨的商业街停下脚步,回头拍了拍站在橱窗前半晌不动的男孩,询问道:“凌恭,你要买围巾?”

    曲凌恭驻足在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橱窗前,出神地盯着橱窗里模特脖子上的一条羊毛围巾,银灰色底子像一片雪地里的月光,浅蓝和淡褐色的格子条纹搭配在一起,有一种纯然宁逸的感觉,很像张钧若身上的气质。

    李允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默了良久,淡淡道:“买下来吧。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你找个机会送给他呗。”

    “我骑着麋鹿路过他家,往他家烟囱里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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