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第十章
“你经常在这里唱歌?”曾希走在林穆阳身边,微微侧过头问他。
林穆阳斜背着吉他,蹑级而上,仰头眯着眼望着悬在顶上的太阳:“以前经常来。”
曾希“哦”了一声,不明白他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既然说了以前经常来,那意思就是现在只是偶尔?
她正出神着,手臂突然被一擭,人就被拉到了一旁去。
曾希吓了一跳,抬头往边上看去,林穆阳施施然收回手说:“别走太阳底下。”
他又低头盯着她的脸蛋打量了会儿,后又把目光移到了她露在外面的双臂上,毫无预兆地说了句:“要黑了。”
曾希愣了下,旋即低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她在大太阳底下一连站了近两个小时,原本白皙的肤色此时已被晒成暗红色,轻轻一按就是微微的刺痛。
手上皮肤尚且如此,脸上情况肯定好不到哪去了。
她突然有些窘迫,低垂着脑袋再没有抬头去看他。
他们往商场走了一小段路,入口处有家冷饮店,林穆阳问她:“喝什么?”
“都可以。”曾希看也没看他递过来的单子就回答道。
林穆阳极淡地笑了下:“真是标准答案。”
“柠檬绿?”他扫了眼店内的饮品问道。
曾希点头:“可以。”
拿了饮料,林穆阳帮她把吸管插上后递给她,曾希道了声谢。
“走吧。”林穆阳猛吸了一大口饮料后说道。
曾希咬着吸管觑他一眼,心想他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她正寻思着开口道别,这档口上林穆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穆阳单手拿着饮料,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后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等铃声多响了几遍后才不紧不慢地接起:“妈。”
“在外面。”
“和朋友。”
“没有。”
“嗯。”
曾希有些疑惑地侧目看他。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毫无波澜,面上也是毫无表情,如若不是一开始听了他喊的称呼,她会以为这个电话是个陌生人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林穆阳沉着脸沉默了许久,表情变得有些阴森森的,曾希看着他手中被捏得微微凹陷的饮料瓶,心下万分诧异。
林穆阳最后应了声后就挂断了电话,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诡异地突变,就像是刚刚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此时却突然乌云密布。
曾希不敢多问,也不好揣度他的心理,踟躇了会儿,启唇道:“你还有事吧,我先——”
“今天是我们乐队去酒吧驻唱的第一天,去听么?”
曾希瞠目:“啊?”
“走吧。”
林穆阳坦然地邀请她,曾希反倒有些踌躇,她和他虽说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但到底算不上熟稔,而她一向慢热,和人交往但求谨慎,可每次面对他,她却好似能够全然放下心防,这让她感到轻松,却又在潜意识中察觉到隐伏着的危险。
她本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愣着干嘛,走啊。”林穆阳见她仍站定不动,眼神含惑,“还有兼职?”
曾希搓了下手,蠕了蠕双唇:“……没有。”
“不想去?”
“也不是。”
曾希心里有些挣扎,前阵子家里出事,最近她又忙于兼职,于学业上她是懈怠了。今天下午她本打算回校趁着空闲时间看看书,复习一下上周所学,可现在……她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按部就班还是另辟蹊径放纵一下?
“第一次驻唱还挺有意义的,真不去?”
曾希捏了捏手指,耳边似乎又传来了他沁人心脾的歌声,就像是海妖塞壬,用天籁般的嗓音引诱着过往的航船,让海员们心生向往从而意志不坚,趋之若鹜。
“我说你这人……”林穆阳见她久不出声,眉头一皱回身站定,“做个决定就这么难?”
他又背过身去,把吉他朝向她:“不去算了,再见。”
“我去。”曾希紧了几步跟上他,偏头说,“我跟你去。”
林穆阳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这就对了,带你去放松一下。”
曾希原本心里还有个疙瘩,此时却被轻轻抚平,这一刻地畅意让她全然忘了那些海员们最后的下场。
……
林穆阳驻唱的地方叫“浮生”,就在曾希上次兼职的酒店附近,位于学生广场腹地的一条小道上。他们到时,金乌渐往西移,“浮生”的门还半掩着,显然还未到营业时间。
曾希此前从没去过酒吧这样的场所,在她的印象中,酒吧应该是歌舞升平,供那些红男绿女们花天酒地的去处,她自觉这样的地方注定和她格格不入。大一时,李辛霏邀了她好几次均被她拒绝了,到后来她索性不再抱着把她带去酒吧见识见识的心思。
曾希没想到自己最后因缘际会,还是来了。
初入“浮生”,曾希环顾了下里面的环境,微微咂舌。
酒吧是仿现代毛坯工业风格装修的,桌椅都是经过微加工的半成品,酒吧的墙壁也是裸露的砖头直接刷上一层暗灰色的漆,墙上的电线也被套进了一根根冰冷的银色水管里。酒吧整体装潢以灰色调为主配以上方暖色的吊顶灯,给人一种颓废又微带暧昧的感觉。酒吧中央被劈开了一小块空地,一个小圆台安置在上,台上又摆放着一架古典样式的钢琴,一个落地式的话筒立在台前,看得出这是一个简单的表演舞台。
和她想象中的灯红酒绿完全不一样。
林穆阳见她表情呆呆的,问她:“怎么了?”
“这是……酒吧?”
“以前没来过?”
曾希点头。
林穆阳解释:“‘浮生’是清吧,不会像其他酒吧那样嘈杂。”
曾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因为还未开门营业,“浮生”里还没来客,仅有几个服务员零散地站着,他们和林穆阳点过头算是致意,又好奇地把目光投向跟在他后边的曾希。
曾希有些耳热,垂着脑袋故作无意地跟着林穆阳走向吧台。
“小阳。”吧门口那有人喊了声。
曾希回头看了眼,是上回碰到的两个人。
“你来这么早啊。”其中一人拍了下林穆阳的肩说道。
另一人注意到林穆阳身后的曾希,对着他挤了个眼色:“这位好像是前几天见到的美女啊。”
林穆阳让了个身把曾希彻底让出来,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高马壮的人介绍道:“老高。”
手指一转又指向一旁较为瘦小的人:“小A。”
老高冲着曾希咧齿一笑,伸出手去:“你好啊。”
小A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一撞他的腰,痛得他收回手嗷嗷叫唤:“豆芽菜你要杀了老子啊?”
小A浑不在意地收回手对曾希说:“你别搭理他,他是个色胚,见到美女就想揩油。”
“你他妈又黑老子。”老高上手就想掐小A的脖子,两人一个扑一个闪闹作一团。
此情此景,曾希不知道要如何自处,只好将目光投向在一旁观望着不出声的林穆阳:“那个……他们……”
“不用管,他们闹够了就会收手。”林穆阳不咸不淡地说道。
“哦。”曾希摸摸鼻子站在边上看他们闹。
老高留着一撮小胡子,额上还有道抬头纹,看上去年纪比他们都大,小A看着却好像和曾望一个年纪,三个看着不相搭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会碰在一起作乐队的。
果不其然,老高和小A闹了会儿就偃旗息鼓,互相推搡了几下重新站好。
“小阳,你还没介绍美女叫什么名儿呢。”小A提了句。
林穆阳看向曾希,她忙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曾希。”
“珍惜?”老高端详了下曾希的脸,“看着是挺想让人珍惜的。”
曾希脸一红,想开口解释又被突然出现的老板打断了。
“浮生”的老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体型微胖,老高见了他先行打了个招呼:“吴哥。”
吴哥看着他们仨都来齐了,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A抢答道:“吴哥放心,为了今天的演出,我们排练了好久。”
吴哥点点头,眼神突然拐到曾希的身上,一字眉一拧,疑惑道:“这小姑娘是你们的新成员?”
曾希立刻摇头。
林穆阳解释道:“她是我带来看首演的。”
“噢。”吴哥的一字眉舒展开,络腮胡上下一动,了然一笑,“女朋友。”
林穆阳没反驳,或者可能是没时间反驳,因为吴哥下一秒就说道:“时间快到了,你们准备下吧。”
“好。”林穆阳应道。
老高和小A对视了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猜测却没有多问。
曾希却不能淡定,那句‘女朋友’让她心底一颤,像是被触及了什么禁忌,她想开口解释又苦于没有机会,看着林穆阳淡然的神态她又疑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或许人家只是客套地嘴上一说而已,不算一回事。
几番心思在心中轮转,还未得出个结果,林穆阳就唤了她一声。
“嗯?”曾希回神。
“去那坐着。”林穆阳给她指了个位置,离圆台不远。
曾希知道自己呆着可能会妨碍到他,遂乖巧地点了下头。
林穆阳叮嘱道:“别乱走,结束后我送你回校。”
普通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让曾希觉得耳廓一热,她别开眼含糊地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
☆、十一章
十一章
夜灯初上,皓月当空的时候,“浮生”的生意上门了。学生广场附近有很多新建的办公楼,企业里的员工趁着下班之余会相邀来这里点杯酒休闲放松一下,且这里离大学城不远,到了晚上很多学生会出来找点乐子,“浮生”就是这样一个好去处。
林穆阳让曾希坐着的位置就在圆台的正前方,她坐下时还有些局促,周遭的环境于她而言还是有些不适应,全场她唯一算得上相熟的也只有林穆阳,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她本能地把视线焦灼在他的身上。
林穆阳正在圆台上摆弄话筒,眼稍微一抬就碰上她投来的目光,不安忐忑带些怯懦惶恐。
林穆阳愣了下,把背上的吉他卸下后旋踵往吧台走去,他单手撑在吧台上喊了调酒师,俯身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过了不久调酒师给他调了一杯酒,他端着酒杯径往曾希那走,弯腰把就把杯子放在她面前,低声道:“果酒,不会醉人。”
曾希懵了下,回过神时林穆阳已往圆台上走,落落大方地坐在一张圆凳上。她复又盯着那杯酒看了好一会儿,橙黄的颜色在灯光下闪着勾人的光芒。
她没忍住端起来啜了一口,入口微酸,酒精味很淡,细细咂摸一下,似乎有梅子的余香残留在舌尖上,和家里的米酒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之后服务员又上了些点心,曾希惊讶之余又体会到他待人的周到。
乐队里林穆阳和老高是吉他手,小A负责弹钢琴,时间渐移,“浮生”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吴哥估摸着差不离了,上台对着吧里的客人们介绍新来的驻唱乐队。
林穆阳扫弦算是致意。
一阵掌声响起,曾希这才知道他们乐队的名字。
“poppy”,罂粟花。
林穆阳坐在凳子上,侧头和老高、小A通气,两人默契地点了下头。
林穆阳手指一拨,清脆的吉他声如裂帛般划破空气,紧接着就是流水般流畅的乐音。老高的吉他跟上,小A的钢琴也恰如其时地附和着。
林穆阳对着话筒开嗓,是一首曾希从未听过的歌,歌词就像一个素未谋面的故事,由他借着音乐娓娓道来。
曾希喝着酒渐渐有些放松下来了,半托着下巴,也不知道是歌声醉人还是果酒醉人。
……
从“浮生”里出来后,老高的手搭在小A肩上,颇为愉悦地说:“今晚挺顺利的。”
“开门红。”小A难得地和他意见一致回头问道,“小阳,找个地方喝酒庆祝一下?”
林穆阳斜背着吉他,低头去看曾希,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从酒吧出来后也没吭声。
“你们去吧,我回学校。”他把背上的吉他解下递给小A,又对老高说,“车钥匙给我。”
老高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丢过去,林穆阳手一抬精准地接住,钥匙在手上颠了两下,他侧头对曾希说:“走吧,回学校。”
“哦。”曾希短促地应了声,埋头跟在他身后。
走没两步,身后老高拔高嗓子问道:“喂,你把车开走了,我们俩怎么回去啊?”
林穆阳拿钥匙的那只手朝后不客气地挥了挥:“走路。”
“我去你的。”老高和小A再次同仇敌忾。
林穆阳带着曾希拐出小路,夹道的路灯洒下一片寂静的昏黄。
“醉了?”林穆阳突然问。
曾希很快就应道:“没有。”
“那一直低着头干嘛。”
曾希捂着脸仰头看他:“我喝酒容易上脸。”
没料到是这么个缘由,林穆阳稍稍一愣,随即去看她的脸。
巴掌大的脸蛋被她的双手一遮,只露出个边角,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但是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浮上酒意的缘故,在光线下粲粲如星。
“会喝酒?”他问。
曾希点点头。
林穆阳一笑:“真看不出来。”
他以为她会是个滴酒不沾的乖乖女。
“我酒量不错的。”曾希放下捂住脸的手,看着前方说,“小时候,妈妈老拿筷子沾米酒喂我,长大了就会喝了,但是我妹就不行,喝点儿酒就醉。”
“你还有妹妹?”
“嗯。”
“叫什么?”
“曾望。”
“望?”林穆阳想了下,“‘希望’,寓意挺好的。”
曾希垂下头,盯着脚下的影子低声道:“名字嘛,只是一个符号。”
林穆阳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变了变,半响接道:“对。”
摩托车停在学生广场一家便利店的门口,林穆阳把头盔递给她,利索地跨上车,朝他伸出一只手:“上来。”
曾希戴好头盔,看了眼他的手,犹豫了下就轻轻地一搭,扶着坐上了后座。
“坐稳了,学校快门禁了,我骑快点。”
“好。”曾希稳住自己的身子。
林穆阳拧了钥匙,轰动油门,刹车一松,摩托呼啸而出。
这次的速度比上一次快多了,道路两旁的风景扭曲着刷刷地往后退,大概是酒壮怂人胆,曾希并不怎么害怕,甚至抬手把头盔的玻璃罩推上去,任由风夹带着夏日的闷热扑向她的面颊,她眯着双眼,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畅意。
学生广场离校不远,很快摩托车就停在了校门口。
曾希下车,摘下头盔。
借着校门口的大灯,林穆阳这才看清了她脸上漫上的绯红颜色,像是搽了两团胭脂,他接过头盔问道:“自己能走回去?”
曾希点头:“可以。”
“今天的……”林穆阳本想让她对今天的事保密,可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改了主意,“首演怎么样?”
曾希一脸赤诚:“很好啊。”
林穆阳冲她笑了下:“进去吧,快门禁了。”
曾希踟蹰道:“你呢?”
林穆阳浑不在乎:“男寝管得松。”
“哦。”曾希点头,脚尖点了点地轻声说了句,“再见。”
“嗯。”
曾希转过身慢慢地往学校里走,刚进校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鸣声,她的脚步顿了下,随后继续往前走。
踩着点进了宿舍,宿管阿姨训了她一句,让她以后早点回来,曾希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应了几声好。
宿舍大灯开着,底下没人,曾希猜她们大概都爬床了。她喝了酒后脸上发烫,想去洗把脸,进了宿舍后就径往里走,刚推开阳台的门,就听到李辛霏带些愠怒的声音。
“我今天打你电话怎么都不接?”
“你这一天都到哪儿去了?”
“我没和阿姨告状,她给我打电话,我就和她聊了两句。”
“林穆阳,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曾希愣在门那,进退两难。
“去你的,又挂我电话。”李辛霏踢了下围栏,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来,见到曾希时明显一愣,随即说道,“回来啦。”
“嗯。”
李辛霏看了眼手机时间:“以后别这么晚回来。”
曾希低垂下视线,极轻地说:“好。”
“你的手怎么了?”李辛霏突然一问,“晒伤了?”
曾希扫了眼自己的手臂,有几处晒脱了皮,她用手挡着:“没事。”
“怎么没事,都晒成这样了。”李辛霏皱眉,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进来我看看。”
曾希被她拉进宿舍里,李辛霏轮流查看了下她的双手,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转黑了。
“你去做兼职了?”
曾希抿嘴。
“你看你,我都说了别再接那些兼职了,又赚不到多少钱,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了。”
曾希仍是不说话,蜷了蜷手指想抽出手。
李辛霏松开她,回身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柜子上放着的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样塞到曾希手中:“晒后修复乳,一会儿洗完澡抹上。”
曾希觉得手心发烫,心里一阵动容,咬了下唇就想把守着的秘密说了。
“你喝酒了?”李辛霏鼻尖翕动突然问道。
曾希吓了跳,心里心虚,神色就有些难掩的慌张:“……喝了点。”
李辛霏见她表情不大自然,反而无所谓地笑了:“喝酒就喝酒呗,怕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曾希垂下头,把刚才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曾希在阳台上洗脸,几捧水泼在脸上也降不了温。
宿舍后边植着几棵高大的乔木,盛夏枝叶褎褎,夜风一吹,树杪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夜深了,白日里放声高歌的蝉也消歇了下来,整个庆大的校园被笼在寂静中。
她的心却万分鼓噪,片刻不得清净。
于情而言,李辛霏是她的好友,她不该将林穆阳的事瞒着她;于理而言,她答应了林穆阳替他保密就该信守诺言。
情理难两全,进一步退一步都必须要辜负一个人。
曾希正纠结之际,阳台门被推开,她回过神去看,耿思甜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洗面奶,看样子是打算洗漱。
曾希拿了毛巾擦了擦脸,正想让开时,耿思甜突然说:“你做兼职还喝酒了?”
她不待她回答又接着问了句:“在哪儿喝的?和谁?”
曾希心跳漏了一拍后又迅速地狂跳了起来,在耿思甜别有深意的眼神中几乎口不能言。
“不是什么好场合吧。”耿思甜恶意道。
曾希捏着毛巾的手有些发抖,刚才几捧冷水都降不下的热度迅速降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耿思甜吊着眼角轻蔑地看着她:“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这个人真是表里不如一,表面上装着清纯,私底下做的事也不见得多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
还在生病,一周最多写个四五章,所以有时候会请假,望见谅
写得挺无聊的,担待
☆、十二章
十二章
一个周末过去,开学考的成绩放榜了,学校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上榜的没上榜的统统削尖了脑袋往前凑,之后就是叽叽喳喳地一阵讨论。
分科后的第一次考试总是让人十分重视,高一时的尖子生想拿个开门红,而那些偏科的学生则想借由这次考试打个漂亮的翻身战。
曾望路过公告栏时目不斜视,穿过人群往教室里走。
教室里也是一样地热闹,早读还没开始,学生们三两成群地扎堆讨论着这次的成绩,兴奋有之,失落有之,像曾望这般冷淡的居然还有一个。
周祺远离人群,独自倚在窗边上,他是新转来的学生,在这自然还没有谈得上的好友。
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愣了下回头就看到王亚亚粲笑的脸。
“我刚看了排行榜,你考得很好诶。”
周祺客套地应道:“还好。”
“都进年段前三了。”她叹口气,“我的成绩就比你差多了,我爸爸一直劝我转文科算了……你觉得呢?”
周祺没想到她会拿这种问题来问他,一时回不上话,过了会儿对她抱以歉意的微笑:“这种事还是要看自己的喜好,如果你喜欢理科,那不妨再努力努力。”
“你说得对。”王亚亚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双眼睛粘在他的脸上,“你学习好,我之后要是遇上什么难题能请教你吗?”
周祺刚要回答,门外突然有人朝教室里喊了句:“曾望,你出来一下。”
周祺下意识地往班级门口看去,见班主任潘虎一脸肃然地看着一个方向,曾望在他的示意下从座位上起身,缓慢地走出教室。
班上静了一瞬后立刻又哄闹了起来。
王亚亚突然嗤了一声:“她肯定要被批评了。”
“嗯?”周祺不解。
王亚亚想和他搭话,不管什么话题都扯开了说:“这次考试,她差不多是班上垫底的了。”
周祺不是很意外,他并不清楚曾望以前的学习成绩,但考试那天她的所作所为他还历历在目。
做那样的事,心思怎么可能在考试上?
“你听说过她家里的事吗?”王亚亚自顾自说下去,“前段时间她家的房子塌了,把她妈妈压死了。”
周祺骇了下,脑中立刻浮现出曾望那张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脸。
王亚亚见周祺的表情略微一变,以为他是对曾望的事感兴趣,为了和他套近乎,她自以为是道:“她妈妈去世了,她看着好像一点都不难过,每天都冷着脸做自己的事,还有心思看书,我要是她,早就哭死了,哪还能来上学啊。”
王亚亚这话显然是捧一踩一,把曾望说得没心没肺,而她自己则是一片赤诚,富有良心。
“她应该很难过的。”周祺突然开口道。
王亚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表情垮了点,撇下嘴蔑道:“我可看不出来。”
周祺没和她争论,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审判她的灵魂(改自加缪《异乡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情绪的方式,有时候不是肉眼可见的难过才叫难过,隐而不发的忍受也许才是最致命的。
这点他很清楚。
……
曾望跟着潘虎进了办公室,他让她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曾望,上次让你写的贫困生申请还没写好?”
曾望蜷了蜷手指:“老师,我不打算申请助学金。”
“什么?”潘虎有些不可思议,“你不要了?”
曾望毫不犹豫地点头。
“曾望,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对你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资金。”潘虎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也是校领导对你特殊的照顾,你应该心怀感激。”
曾望握了握拳,声音发紧地重复道:“我不想申请。”
“你……”潘虎的表情有些不耐,他觉得这个学生简直不识好歹,不知变通,“你回去好好想想。”
曾望闭紧了唇没有答话。
潘虎又说:“这次考试你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我就不批评你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好好抓抓学习,下次一定要考好,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曾望心里堵着气,攥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所有自以为大发慈悲的施舍,她都必须低下头颅感恩戴德地接受。处于弱势的人永远没有拒绝的权利,连选择也不配。
曾望回到教室时,班上的人都在读书,背单词的,背古诗词的,甚至背物理公式的,也许是被今早出来的成绩刺激到了,今早的朗读声格外地响亮。
曾望走回座位,白铃埋头在背单词,她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让她进去。
白铃抬头看她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嘴上嘟囔着:“不会说话么,我又不是看门的。”
曾望眉一皱,下意识地想和她争几句,心里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胸怀偏见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事都不会觉得你是对的。
曾望沉默地坐下,翻开书本也不随大众读出声来,就只是盯着看,一字一句都是过眼不过心。
……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潘虎准时到了班级,先是对这次开学考班级的总体情况进行了一番分析总结,之后就开始表扬一些考得好的学生。
“这次考试班级第一名是新来的同学,周祺。”
曾望听到他名字的那刻有些许诧异,随即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那副瘦弱的样子除了当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外还能做什么?警察吗?笑话。
周祺没防备被点了名,抬头时几乎全班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略带腼腆地笑了下,即使获此殊荣,他也是宠辱不惊,面上没有一丝骄矜之色。
王亚亚回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即就和其他人一样鼓起了掌。
掌声由热烈转为稀拉,潘虎再次开口道:“周祺同学刚转来就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其他同学要好好向他学习。”
潘虎又一连点了好几个尖子生的名字,大肆表扬了一番后又接道:“这次考试,班上有些同学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我就不点名批评了,希望这些同学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曾望拿着笔转着,表情变也不变。
潘虎又另外讲了其他事,最后问了句:“开学一个月了,班上的同学应该都互相熟悉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现在提出来吧。”
班级里静了一瞬,学生纷纷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潘虎环顾四下,等了会儿也没人发言,遂说道:“既然没有,那剩下的时间就——”
“老师,我想换同桌。”
白铃突然站起来,潘虎被她吓一跳,班上人也看过去,看热闹似的又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曾望。
白铃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要换同桌,且表情并不愉快,显然是和曾望合不来,她又先发制人,在班会上这么一喊,众人首先想的就是曾望不好相与才让白铃忍无可忍了。
曾望手上转着的笔掉在桌面上,在全班或猜测,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微微变了脸色。
潘虎看了曾望一眼,问白铃:“那你想和谁坐?”
白铃偷眼往王亚亚的方向瞄,对上她鼓舞似的眼神,牙一咬直截了当道:“跟谁都行,就是不想和曾望坐,她会影响我学习。”
全班一阵哗然,没想到才分班不久,白铃会直接和曾望撕破脸,他们更加肯定曾望是个难相处的人这个论断。
焦点中心的曾望一直一声不吭,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放在桌上攥成拳头的手微微泄露她的情绪。
“那……”潘虎咳了声问,“有谁愿意和白铃同学换个座位?”
班上切切察察的讨论声响起,但没有人回答潘虎的问题。
曾希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在众目睽睽下被戳点、嘲笑,像是个一无是处的物品般被人挑拣。
凭什么?这些人凭什么?
她脑袋发热,腾地就站起身来,隐忍着怒气沉声道:“我自己一个人坐。”
班上又是静了一霎,后又在底下嘀咕了起来,周祺没加入他们的讨论中,只看着曾望的背影,茕茕孑立,就像花圃中独自盛放的那朵红玫瑰,是孤独的,骄傲的,不能任由他人把玩的。
潘虎察觉到两个女生间的风起云涌,再让她们俩坐一起是不大可能了,他想了下只好说道:“那也行——”
“我和她坐吧。”
一个清润的男声赫然响起。
潘虎愣了下,随即探头看过去,在教室后方,周祺举起了手重复道:“我和曾望坐。”
静默,真空般的静默。
周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全班人都震住了,就连曾望也暗皱眉头。
潘虎试探地问了句:“你确定?”
周祺点头。
班级总共有四组,二三组中间还夹着固定不动的一列,周祺刚转来时,因班上没有多余的空位,潘虎就在中间一列的最后面加了张课桌椅让他坐着。
如果他愿意和曾望坐一起,倒是免除了调动其它人位置的麻烦。
只不过……男女混坐?
潘虎的目光在周祺和曾望两人间游移,半响后才说道:“行,那白铃就坐到中间一列去,周祺你上来和曾望坐。”
☆、十三章
十三章
潘虎一声令下,曾望和周祺成了同桌。
当天晚自习,周祺就把东西搬到了白铃原先的位置上。曾望走进班级,在自己的座位旁看到他时,愣了下随即眉头狠皱。
周祺正在看书,突然觉得扉页一暗,抬头就看到曾望面带不悦地低头看着他,他起身走到过道上对她说:“你进去吧。”
曾望沉默地坐进去,周祺随后落座。
一种难言的尴尬在两人间弥散,曾望觉得浑身别扭。自初中以来,她就再没和异性同桌过,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要求和她坐一起,有了之前的那件事,他应该对她十分抵触才对。
难道是因为她还有钱没还他?
“喂。”
周祺正看书,她毫无预兆的一声把他吓了跳,立刻扭头问道:“怎么了?”
曾望盯着他的脸几近真诚地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周祺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只是本能地点头接道:“没事,不急。”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间是正常的债务关系而不是小偷与失主的关系般。
曾望心里一堵,他有多光明磊落就衬得她有多卑鄙下流。
晚自习期间,周祺在认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曾望也在低头执笔刷刷地写着。周祺尚且需要时不时停笔略作思考,曾望却相反的一刻不停。
两人的手肘偶尔触碰一下,曾望立刻缩回手不满道:“过去点。”
“哦。”两张单人桌,中间一条线泾渭分明,尽管周祺并没有越过界,他仍是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给她留了更大的空间。
曾望这才满意地继续书写。
周祺往边上看过去时,发现她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习题答案正在奋笔疾书。
周祺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难以形容,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到前几回打交道她爱搭不理的表情,最后也只能把话咽回去。
曾望旁若无人地抄着答案,物理的抄完了就换化学的,周祺在一旁看了她好几回,终有一次他刚转头就对上她的眼睛。
曾望皱眉问他:“你老看我干嘛?”
周祺微窘,不知为何明明做坏事的人是她,他却有点心虚。
“你这样……”周祺扫了眼她桌上正在抄的答案,“不好。”
曾望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故意道:“这些作业明天要交的,不做不行。”
“你应该自己做。”
曾望一点也不羞愧,反把答案翻过一页接着抄:“我没时间,不抄答案,难道你的给我抄?”
没人回答,曾望借用余光瞟他一眼,发现他一脸耿直,微皱着眉竟像是真的在思考。
曾望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都用在了考试上,连真假话都辨不清。
“做好你自己的吧,别管我。”曾望撂下一句不留情面的话。
周祺没在她那讨到好处,自知她对他没什么好感,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第一节自习课下课时,曾望正好把化学作业抄完,她把答案往抽屉里一塞,合上书本后站起身敲了敲周祺的桌子。
周祺停笔抬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问,主动站起身给她让路。
曾望从他的座位上走出,回头就看到他又安静地坐了回去,心想和这只弱鸡还算懂点眼色。
曾望从厕所回来,刚进教室就看到周祺座位边上站着一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王亚亚。她拿着自己的作业本来问问题,眼神却只看着周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讲解。
曾望冷眼看了会儿,也没避嫌的打算,直接走过去对着王亚亚不客气地说:“让一下。”
王亚亚回头见是她,表情瞬时就变了。
周祺起身往过道上走一步,曾望擦着他的肩坐进去。
王亚亚对她恨得牙痒痒,碍于周祺在场不好发作,心里又在猜测周祺和曾望的关系。
上一次曾望喊他出去他就真跟着她走了,今天又主动和她坐一起,难不成……
周祺把作业本递还回去:“听懂了吗?”
王亚亚回神,脸上绽开笑来:“你一讲我就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
第二节课下课,王亚亚又拿着作业本来找周祺,指着几道数学题娇着嗓音问他,周祺也耐心地给她讲解,讲完后,王亚亚对他又是一阵谄笑,心满意足地拿回作业本,临走前还对曾望翻了个白眼。
王亚亚走后,周祺拿出自己的书本预习,曾望拿手敲了敲他的桌子。
“嗯?”周祺扭头看她。
“明天和我换个位置,我要坐你那。”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啊?坐我这?”周祺觉得她这话有些突然。
曾望没多解释,只说:“我进出方便。”
周祺犹豫了下:“那下周换组……”
“你再和我换回来。”
“……”
“不乐意?”
周祺摇头:“你想换就换吧。”
曾望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类似于愉悦的神情,看得周祺愣怔了下,一时忘了挪开视线。
曾望嘴角迅速拉平:“盯着我看干嘛。”
周祺忙收回目光,耳尖上微微泛红。
晚自习下课铃刚响,曾望就一股脑把桌上的东西全塞进抽屉里,背上书包就要走。
周祺一边井井有条地收拾东西,一边起身给她让路,等他收完东西抬头一看,班级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周祺还没掏出来前就知道是小姨打来的,他背上书包,一边接通手机一边往外走。
校道上三五成群走着地都是背着书包回家的外校生,互相推搡着嬉闹。周祺不想让小姨等久了,一路快步走,快到校门口时他又看到了曾望孤零零的背影。
他知道她是内宿生,两次见她出校门他都没多想,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要去校外买东西。
小姨就等在校外的一家便利店门前,周祺走到她跟前时还微喘着气。
“走这么急干嘛。”陈舒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周祺微微侧了下身躲开她的手:“没事。”
陈舒和他一起往家走,路上她问道:“开学考成绩出来啦?”
周祺点头。
“怎么样?”
周祺简单地说了下。
陈舒神色悦然:“我们家阿祺就是读书的料,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周祺看过去,陈舒又立刻接道:“也一定能当个好警察。”
她这样说,周祺也并不觉得受到了鼓舞,反倒觉得有些失望,就像一个稚龄小儿说他以后想当个科学家,大人们总会笑着说这个孩子真有志气,可他们分明觉得这只是童言,当不得真的。
陈舒也觉得这是他的一时冲动,她乐意捧场不过是觉得过段时间他就会忘了这回事。
……
曾望越过熙攘的人潮,一路往小吃街尽头走,到烧烤摊时张瑶挥手就让她过去帮忙。
最近曾望天天往这跑,由张瑶带着,渐渐开始上手了,但她还是不能像张瑶那般对着别人谄笑阿谀,更不能与人谈笑风生,卖弄风骚。
张瑶说了她好几次,见她屡教不改,仍是冷脸招待客人也就不再管她。在她看来,只要曾望不再和客人呛声她就谢天谢地了。
耿明鹏的烧烤摊子虽然不大,但每晚来的人很多,几乎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三吆五喝地闹哄哄的。
曾望一会儿拿着烧烤,一会儿提着啤酒全场跑动,一个晚上下来就没多少闲下来的时间。
“曾望。”耿明鹏突然喊她,“过来。”
曾望放下手中的啤酒走过去。
“试试。”他用眼神往烧烤架上示意。
这几个晚上只要一有时间耿明鹏就让曾望学烤串,烤得不好就让她亲口吃下去,为此她已经接连吃了好几天烤焦的串了。
即使如此,曾望也不怵,她明白耿明鹏是存了看她笑话的心思,她自然不能让他看扁。
曾望拿了几串鱿鱼刷上油放上烤架,又分别拿了几串鸡翅和几串韭菜一起放上,她注意着底下炭火的温度,时不时翻一下烤串,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生怕哪一份没顾上就烤焦了。
炭火把她的脸烤得绯红,额上的汗也顾不上擦,双眼被袅袅的烟熏得发干发疼她也不敢眨,忙活了十几分钟总算是烤好了。
曾望把烤好的串涂上了调料放在一个盘子里,耿明鹏在一旁耷拉着肩看了眼她烤好的串,嗤了声说:“今天的看着还能吃。”
他把盘子端走放在后面一张用作休息的小桌子上,他让曾望坐下,又喊了句:“张元,拿几瓶酒来。”
张元应了声好,张瑶招呼完客人也走过来,扫了眼桌上的串:“曾望烤的?”
耿明鹏示意她坐下:“休息会儿。”
张元拿着几瓶啤酒过来,四人同坐一桌。耿明鹏先是拿了串韭菜试吃,咀嚼了两下后评价道:“有点老了。”
曾望皱眉。
“你自己尝尝。”耿明鹏把盘子往曾望那推了下。
曾望拿起一串尝了下。
“没说错吧。”耿明鹏说。
曾望敛下眼睑:“嗯。”
他们三人在喝酒,曾望突然开口对着耿明鹏说:“能把这几天的钱先结给我吗?”
她语气别扭,显然不习惯请求别人。
“急用钱?”耿明鹏拿眼眺她,“我可没说过来这帮忙会给你钱。”
曾望一怒:“你——”
“诶,别急。”耿明鹏从桌上拿了一瓶递给曾望,“陪我喝一瓶?”
曾望扫了眼绿色的酒瓶,不带犹豫地回绝道:“不喝。”
“哟,又当回好学生了?”耿明鹏阴阳怪气地说。
曾望没回答他也不去接他递来的啤酒。
耿明鹏最喜欢看她无声反抗的犟模样,就像是一根直挺挺的钢筋,他要亲手把它焊弯才有趣。
“跟着我们混太干净了可不行,想要钱就得听话。”耿明鹏把啤酒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抖了一根出来,点燃后夹在手指尖探到曾望面前,狭着恶趣味的笑说,“喝酒或者抽烟选一个?”
张瑶极其轻蔑地笑了两声,伸手从耿明鹏手里夹过烟,放到嘴边吸了两口后缓缓吐出:“别为难我们的好学生了。”
他们都在看曾望的好戏,把她当做马戏团里的小丑,花钱买票进场后就可以肆意戏耍逗弄她来取乐。
曾望心底似一把火在烧,眼神却冷冽逼人地看着他们作恶的嘴脸,过了会儿她突然探身从张瑶手里夺过那根点燃的烟,含进嘴里猛吸了一大口。她第一次抽烟,不懂技巧,直接把烟吸进了肺里,呛得一阵咳嗽,脸颊也憋得通红。
被夺了烟的张瑶愣住,耿明鹏更是吃了一惊,他本想借烟来逼她喝酒,却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
“好、好。”耿明鹏笑着拍手,“不服输,胆子大,我喜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的钱,点了五张百元币放在曾望面前,灌了一杯酒后说道:“等过段时间,哥哥我再教你怎么赚大钱。”
☆、十四章
十四章
曾望从小吃街回来时,宿舍大门已经锁了,她隔着门喊宿管阿姨,阿姨开了门后盘问她这么晚回来的原因,曾望谎称自己在班级自习忘了时间才回来迟了。阿姨听了她的解释也不疑有他,叮嘱她以后别再过时不回后就让她进去了。
宿舍已经熄灯,曾望回去时舍友还在挑灯夜读,见她回来问了几句话皆被曾望含糊带过,她们听她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也识相地不再追问。
自从前段时间曾望返校以来,她就不大对劲,虽说以前她也是不爱过多地和人交往,可现在她就连和人交流也不愿意了。
如果说以前她是天上月,现在就是水中月,同宿舍的人不好亲近她自然也就和她疏远了。
曾望从宿舍里拿了洗漱用品去了尽头的洗手间,挤了牙膏后,狠狠地刷起牙来,那劲道不像在刷牙,反倒像在刮牙。几分钟后,她往池里吐了口泡沫,洁白的泡沫上掺着血丝。
漱了口,她用双手捧水往脸上泼,夜里冰冷的水打湿了她垂下来的短发,几绺发丝粘在颊侧。
曾望盯着镜子中自己阴鸷的表情,想起今晚耿明鹏他们的戏弄,心头震怒紧接着就是一阵自我厌弃。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活该。
……
一中规定内宿生七点前就必须离开宿舍,到操场集中进行早锻炼,每个年级的内宿生排成一个方阵沿着四百米的操场慢跑两圈。
每次跑步,初始队列还算整齐,一圈过后,方阵就松散乱序了。跑得快的人往前跑,体力不行的人就落后,到最后三个年级的人都混在了一起,还有一些偷懒的人趁机钻空子逃跑。
曾望体力好,跑得快,不愿意跟在队伍后面慢腾腾地挪动,一圈后就加快速度跑进了前头高三年级的阵营中,接着又一路领先跑完了最后一圈。
等过了终点,很多女学生都累得弯腰直喘,嘴上抱怨着学校早锻炼的制度毫不人道。而曾望则脸不红气不喘,除去额上沁了几颗汗珠外,一点都不像刚运动过的人。
她率先跑完,还没等大部队跟上,拎起丢在一旁的书包,一路往食堂快走,抢在前头买了早餐。
没一会儿,跑完步的大军就入侵了食堂大厅,窗口前迅速挤满了人,每个学生都争先恐后,生怕迟了一步连一个包子都捞不着。
人一多,食堂里霎时就嘈杂起来,空气也变得浑浊。
曾望不爱呆在那吃东西,拎着装好的早点就离开了食堂,她也不去教室,直接在操场旁的阶梯上找了个位置随意落座。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不刺眼也不灼人,暖洋洋的正是好时候。
曾望盘着腿,咬着豆浆的吸管,直视着太阳微微眯眼。
早锻炼结束后,操场上一时显得空荡荡的,仅有几个学生在跑道上跑动,草坪上也坐着像她一样在吃早餐的人。
曾望咬了口包子咀嚼了几下,食之无味,包子皮硬邦邦的毫无嚼劲,她配着豆粉泡的豆浆才勉强咽了下去。
以前还在镇上读书时,妈妈经常亲手做包子给她们姐妹俩当早餐,那时候肉贵,肉包子做得少,但妈妈总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口味的素包子来。后来她们俩都到了市里读书,每星期回去也总能吃到热乎乎的包子,离家时妈妈还会装上一袋让她俩带去学校。
以前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再也吃不上了。
曾望冲着前方的跑道使劲睁了睁眼睛,风一吹,眼底的潮意才退了下去。视野渐清晰,她眼神一瞥,忽然捕捉到跑道上的一个身影正沿着最外圈跑动着,长手长腿交替摆动,衣袂被微微带起。
曾望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切”了一声,低声嗤道:“比乌龟还慢。”
她不再看着跑道,三两下把包子吃了,即使难以下咽她也再没有嫌弃的资格。
吃完早餐,曾望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旁边一个女生正捧着书在读,她经过时,听见她念道: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曾望眉头微皱,同年级的女生似乎都很喜欢这种写情情爱爱的酸诗,她对此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觉得无病呻吟,十分做作。
临近早读,班上的学生大多来齐了,曾望从操场出来后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去教室,到座位一看,发现自己的椅子上放了一个黑色的书包,她弯腰去看旁边的桌子,抽屉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曾望想,他倒是挺自觉的。
她坐在外边的座位上,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又从以前的桌子里把一堆书本搬过来重新码好。刚收拾完,她就察觉到边上站了人,抬头一看就看到周祺微微发红的脸。
周祺抬手抹去额上的汗,胸口明显地起伏着,气息有些不匀:“麻烦、让我进去。”
曾望上下端视他一眼,只奇怪以他的龟速怎么还能跑成这幅模样?
她也没多为难,起身让他坐进去。
周祺落座后立即从书包里拿出水杯猛灌了几口水,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引得曾望忍不住看过去,见他急着喝水的模样就像是以前见过的渴急了的狗一样,恨不得把桶里的水全倒进肚子里。
联想及此,她没忍住咧嘴笑出声来。
周祺解了渴,忽闻耳畔两声低笑,诧异地看过去,对上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笑意,神色一呆。
曾望立刻收住笑意,瞪他一眼:“看什么?”
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专/制让周祺觉得有些冤枉。
他不说话,曾望大概也觉得自己未免过于霸道,摸摸鼻尖,回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点出三张百元钞票往他桌上一放:“还你的钱。”
周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
“上次我拿了你的钱包,说好了会还你的。”
周祺恍然,伸手却把纸币往她那推过去,看着她坦诚道:“多了。”
曾望皱眉:“没有。”
“多了。”
“没有。”
周祺轻声道:“我记得我的钱包里只有——”
“我说不多就是不多。”曾望强硬地打断他,“你快收好,别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老师来了。”
周祺盯着三张纸币无奈地叹口气,最后只好收下,心想着到时候把多的钱再还给她。
曾望余光见他拿了钱,满意地哼一声:“还要赔你一个钱包。”
周祺再次真诚地说:“不用了。”
“要。”
“好。”
“……”曾望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爽利。
周祺瞄到她有些惊讶的神情,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浅笑。他已经大致能摸清她的脾性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再怎么说她都不会更改,和她磕久了反而会惹得她不高兴,还不如先顺着她,之后再找补。
何况他觉得,在她看似无理取闹的态度后面,隐藏着的是她不愿欠人的一份小心翼翼,她不想与人有亏欠,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软弱,只好用恶意来伪装自己。
活像一只刺猬。
第二节数学课后,王亚亚抱着书来找周祺,这才发现他的位置上坐着曾望,且她正趴在桌上睡觉。
王亚亚心头一阵不满,刚要开口,边上周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亚亚皱了下眉:“可是我有题目想问你……”
周祺站起身,刻意压低音量说:“你下节课再来问吧。”
“可是——”
此时曾望略微动了动脑袋,似有转醒的征兆,周祺忙又对王亚亚打了个手势。
王亚亚虽然一点都不介意把曾望吵醒,事实上她巴不得她休息不了,可她并不想因此惹周祺反感,最后也只好离开。
她甫一走,曾望就麻溜地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得周祺一阵目瞪口呆:“你……”
“早醒了。”曾望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眼神往他那瞟,见他只淡淡地点了下头应了声后就没其他反应了,心里不由再次骂他一句傻子。
刚才数学课后半段,曾望犯困想趴在桌上睡个觉,趴的动作刚一出,周祺就试图开口劝说她好好听课,可惜她并不买账,睡前反警告他不要吵醒她。
周祺果然没吵她,不仅如此,就连下课后他也谨遵她的“警告”。事实上,下课铃一响她就醒了,之后王亚亚过来找他,她也不过是故意装睡,自然也听到了他说的话。
真是半根硬骨头都没有,任人拿捏。
……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全班都去了操场集合。此时太阳已悬在了头顶上,露天的操场上烈日灼灼。
体育委员简单地点了个名,之后带着全班同学一起扭脖子扭腰做准备运动。
本来夏季体育课一般都会组织学生去学校的游泳馆学游泳的,可因为这星期泳池还在清理中,故而暂时将体育课转到了户外操场。
热身后,体育老师优哉悠哉地从树荫底下走出来,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无情地说道:“今天中长跑测试,女生八百,男生一千。”
此话一出,底下怨声载道,一片哀嚎,班上同学纷纷抗议,可体育老师却如泰山般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巍然不定,冷血无情地分了组。
一个班分了四组,女生两组,男生两组,女生先跑。
老师让第一组的同学在跑道上做准备,其他同学自行解散热身。曾望被分在了第二组,相对于其他女生对跑步的抗拒,她显得从容淡定,就当又一次早锻炼好了。
跑道上,第一组的同学站在起跑线上微弯着腰做准备,老师手里捏着计时器,嘴里哨子一吹,一群人就齐迈步跑了出去,或快或慢,最后都贴着内道跑。
曾望在边上的阶梯上找了个地方,用手胡乱拍了拍后一屁股坐下,撑着下巴看着跑道上的女生们,不过才小半圈,已经有人明显落后了。
“周祺。”
声音很近,曾望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王亚亚正追上周祺,两人就站在阶梯下方不远处,大概是她坐得高,两人也没抬头看,因此皆没发现她就坐在后边。
王亚亚走到周祺身边,问他:“你是第几组?”
“第三。”
“那在我后面。”
周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王亚亚觑他一眼,故作无意地问道:“你和曾望换座位啦?”
周祺点了下头。
“为什么?”
周祺想了下:“可能她觉得坐外边方便。”
王亚亚不满:“她就只顾着自己,真自私。”
即使再迟钝,王亚亚如此这般三番两次地指摘曾望,周祺也能猜到她俩大概不是很对盘,于是咳了下说:“也还好,我坐哪儿都行。”
王亚亚嘴快说道:“那你干嘛要和她坐,就该让她自己一个人坐去,反正她总是独来独往的不合群,脾气怪得很。”
周祺不同意她的话,刚想开口,王亚亚又接道:“你是不是不想坐中间一列才和曾望坐的?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和我坐一起,我们和老师说说。”
她刚说完,坐在台阶上的曾望就沉了脸,视线投在了周祺身上。
周祺对王亚亚提出的建议有些诧异,心底对她这种肆意干涉他人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他脾性温和,向来不会对别人摆脸色,此时也只是礼貌地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曾望……也没你想得这么坏。”
他这么回答,不仅王亚亚,曾望也是一愣。
她想,在亲眼看到她种种不良行迹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傻子。
☆、十五章
十五章
八百米也就是操场两圈的距离,很快就有女生陆陆续续地到了终点,老师掐着表一个个登记用时,体育委员在一旁组织第二组的女生做准备。
曾望拍拍屁股往旁边走了几步才从阶梯上下来,蹲在跑道上把两只鞋子的鞋带系紧了,站起身时还顺带蹦了两下。
第一组最后一个女生到了终点,过了会儿,老师吹响了口哨,喊道:“第二组女生到起点处就位。”
所有的女生都在争最前面的位置,似乎只要站在最前面就能省掉不少力气一样。曾望扭了扭脚脖子走上前,扫视了一眼前面的人,最后在后排挑了个位置站着,她的前面正是王亚亚。
“各就各位,预备——跑。”
老师一声令下,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跑出去,刚起跑大家还挤在一处,曾望刻意落在后面,等人群开始错落开后才加速,一路越过了好几个人,在经过王亚亚身边时她还故意慢了下来,对她递了个挑衅的眼神,之后头也不回地超到她前面挡住她。
王亚亚自然受不住气,提步加速跟上曾望,和她比肩时瞪了她一眼,接着以牙还牙堵在了她前头。
曾望从鼻端哼了一声,毫不退缩,很快就跑到了王亚亚前面。
两人在操场上前后追逐,时前时后,互不相让。
中长跑最忌速度不均,时快时慢最耗体力,一圈过后,两人的喘息声渐粗,步伐也沉重了许多,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仍是前后胶着着较劲,针锋相对。
曾望跑在王亚亚面前,望着跑道心里粗略计算了下还剩多少距离。王亚亚几次提速想要超过她,她都没让她得逞,总是在她提速时也相应地加紧步伐,王亚亚气急,气息全乱,到最后半圈时也没能压过曾望。
反观曾望,虽然前半段和王亚亚置气耗费了不少体力,但她向来耐力好,此时还不到透支的程度,到了最后一百米时还能咬牙冲刺,硬是反超了前面一路领先的几个女生,率先到达了终点。
过了终点后,她弯腰撑着腿缓了会儿,才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其它女生到了终点后都有人上前扶着,她自己一人来回走了会儿倒也渐渐恢复了些体力。
等最后一个女生跑过终点时,老师掐着表喊人:“第一名。”
曾望举手上前。
“什么名字?”
“曾望。”
老师在名册上找到她,记上成绩:“三分十二秒。”
底下有人“哇”了声,曾望心里还是有些喜悦,神色间也带了笑意。她从人群中退出来,回头就看见被白铃搀着的王亚亚,她唇色发白,脸上全是汗,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曾望心里更加愉悦,冲她比起大拇指,又不屑地瞟她一眼将大拇指往下一转,指尖朝地,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曾望!”王亚亚尖着嗓子有些愤怒。
曾望无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径直往操场边上的小超市走。
王亚亚刚想上前和她理论,白铃拉住她劝道:“算了算了,别和她那种人计较了,接下来该男生跑了……”她压低声音道,“你不想看周祺吗?”
王亚亚狠瞪着曾望离开的背影,听到周祺的名字后才不甘地收回视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跑道边上。
曾望从店里买了瓶冰矿泉水出来,她拿瓶身捂着自己的颈动脉,一阵冰凉透过肌肤渗进去,冰凉感似乎被那里的血液带至全身,身上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热意总算是消退不少。
又一轮测试开始了,这次跑的是男生。曾望在边上的树荫下找了个位置站着,百无聊赖地眯着眼望着跑道。
班上几名男生一开始就冲在了前头,双臂大开大合,不过是拐了个弯,带头的几人就和落在后方的人拉开了距离。
曾望视线往落后的几人那扫,果不其然就看到周祺甩着细胳膊细腿有些吃力地跑在队伍的最后面,那速度比早上快不了多少。
饶是早有思想准备,曾望还是不免咂舌,她知道他肯定跑不快,但没想到能慢到如此地步。
一千米,两圈半的路程,周祺始终垫底,虽然他十分想摆脱目前的境况,几次咬牙想冲一冲,无奈体力不支,他能做到的也仅是坚持而已。
第一名已经到了终点,而他还有近一圈的距离,且看得出他的状态已十分不好了。跑道边上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或诧异,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周祺也跑得太慢了吧。”
“是啊,这速度连女生都比不上。”
“估计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了。”
“书呆子一个。”
……
曾望耳听旁边有几个男生事不关己地闲聊,再看看跑道上还在苦苦坚持的周祺,心里暗自赞同他们的说法。
经此测试,周祺是个弱质书生的形象在曾望心里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等所有男生都到了终点歇了气,周祺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喘着粗气姗姗地跑完了全程。
周祺骤停下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险些站不住脚要栽向地面,他艰难地走到操场边上,扶着篮球场的围网弯着腰,胸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像是一头倦极了的蹇驴在嘶鸣,喉间更是涩得发紧,喘息间像是在磨砂,阵阵生疼。
“你没事吧?”
周祺勉强抬头看过去,王亚亚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周祺想回答,喉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好无力地摆了下手。
“你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趟医务室?”
周祺咳了声,哑道:“不用了,谢谢。”
“你渴吗?我帮你买瓶水,你等着。”王亚亚说完一溜烟似的往小超市跑。
周祺喘了几口气直起身,拖着身子往操场外走。体育老师正在登记成绩,几乎所有人都围在那,没人注意到他,他离开后也无须担心老师会漏掉他的成绩,毕竟他是最后一名,所有人都知道。
周祺离开操场后也没回教室,而是去了旁边的植物园,此时还是上课时间,植物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三两只蝴蝶在追逐着翩翩起舞,而那夜的红玫瑰也早已凋败,只剩下一根灰秃秃的莛儿。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植物园的墙上,双腿还在微微打颤,胃部的不适感翻滚着,然而比身体还磨人的是心里的挫败感。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瞧轻自己。
“你在这干嘛?”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周祺愣了下后转过头去,曾望就站在他侧边几步远的地方。
“没干嘛。”他哑着嗓子说。
曾望微微歪头端详他的脸,他的表情是难掩的失落沮丧:“你不会是在哭吧?”
周祺吓一跳,睁大眼忙否认:“没有、没有。”
曾望走到他跟前,把手上的矿泉水递过去:“喏。”
周祺讶然:“给我的?”
“嗯。”曾望声音淡淡的。
周祺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
跑完步后他也实在是渴得慌,曾望这瓶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曾望看他一眼,转过身也倚在墙上,双手插兜看着花圃。
周祺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的水,这才觉得喉间,胃部好受些。
曾望扭头看他,他俊秀的脸上疲态尽显,脖颈间还流着未干的汗,她开口直接道:“你跑得可有够慢的。”
周祺表情一黯,垂下眼盯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低声说:“……我不太擅长运动。”
“看出来了。”曾望一脚蹬墙,斜睨着他,“我问你。”
“什么?”
“你说想当警察是真的吗?”
“当然。”周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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