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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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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下意识地想开口嘲讽,眼神一转就对上他的。

    他的目光异常坚定认真,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曾望微怔。

    她明明有一百个理由去质疑他,可不知怎的,此刻她一个也说不出口。

    ☆、十六章

    十六章

    曾希中午去食堂收餐盘时,总觉着有些不大对劲,这种别扭感不是来自自身而是周遭人不时投来的目光。按理说她早该适应了他们打量的眼神,可今天却意外地十分不适。

    以前他们会多看她两眼,但那目光好奇居多,少有其他含义,之后就会将她抛在脑后,不会再有过多的关注。可今天,无论是刚进食堂的,还是将要离开食堂的,甚至是坐在食堂里的学生都对她施予了过多的注视,更有甚者毫不避讳地端视着她,和同行人低声窃语着。

    曾希低头扫了眼自己,着装并无不当之处。

    此时一个女生端着餐盘朝她走来,曾希伸手去接,那女生突然开口说:“学姐,你要坚强点。”

    曾希端餐盘的手一顿,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什么?”

    “你千万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加油!”

    女生握拳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后就走了,留下曾希蹙紧眉头满脸不解。

    带着满腔疑惑做完了中午的工作,曾希一路从食堂走回宿舍,那种浑身不自在感仍是萦绕在她的周身,她想不通这感觉的由来,只觉得格外不舒服。

    到了宿舍门口,刚拿出钥匙开了门,里面耿思甜见着她就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哟,学校的‘大红人’回来啦。”

    廖未未闻言也扭头朝她看来,眼神意味不明。

    曾希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出,只微微皱眉不作回应。

    耿思甜不依不饶:“曾希,今天收到很多钱了吧?”

    “你什么意思?”

    耿思甜翻了个白眼:“你少装了,募捐的事你不知道?”

    曾希反问:“什么募捐?”

    廖未未插嘴问了一句:“曾希,你没看到楼下公告栏上贴着的海报?”

    曾希一路走得急,压根没去注意,现在仔细一想,她经过楼底时,公告栏前的确围了些人,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学校又有什么通知或者是这个月的水电费出来了。

    “还装。”耿思甜见她仍是一脸无知,嗤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往她那走了几步,把报纸往她怀里不客气地一塞,“你自己看看。”

    曾希把报纸摊开来看,是庆大的校报,第一版面整整一版都是她的照片。她有些震惊,定了定神去看文字。

    文章的篇幅不长,第一段简短地介绍了她的个人情况,之后的文字皆是着墨在前阵子她家里的意外事故上。幼年失怙,天灾横来,生母罹难,幼妹在读……笔者的文字功底不错,三言两语就把她目前的窘境概括了,其间还夹杂着各种煽情的字句,十分感人,可曾希看在眼里却是字字诛心。

    “……烦请庆大学子伸出援助之手,奉献一份爱心助她渡过难关。”

    曾希看到最后,捏着校报的手都在颤抖,这些铅字仿若一块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上士杀人用笔端,她这才深刻体会到古人这句话的含义,果真是伤人于无形啊。(孔子语)

    她使劲眨了眨眼又去看这篇文章的作者,标题下的署名赫然写着“李辛霏”,其实在她心里早已有了论断,但真正看到时心里仍是不免波动。

    难怪,难怪她让她挑照片,难怪她要她别做兼职了,难怪她说别人的钱她总该要的。

    原来如此,呵,原来如此。

    曾希不知该作何感想,反感亦或是感恩?

    耿思甜见她神色瞬间垮了,刻薄道:“怎么这幅表情?这不是你和李辛霏一起策划的么,卖惨博取同情,然后赚钱?”

    “我没有。”曾希辩道。

    耿思甜斜乜她:“别狡辩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你的事了,你也红了,可以去问问李辛霏已经收到多少‘善款’了。”

    曾希浑身发抖,坚持道:“我没有。”

    耿思甜还想讽刺,宿舍门被推开,李辛霏斜挎着包走进来,看到她们三人对立而站,问了句:“干嘛呢?”

    曾希听到她的声音时浑身一颤,咬了咬唇。

    李辛霏上前挡在曾希身前,逼视着耿思甜和廖未未,寒声道:“你们又欺负小希是不是?”

    廖未未摆手:“没有。”

    李辛霏将信将疑,转身去看曾希,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报纸,她愣了下后,笑道:“你看了呀,我还想回来给你个惊喜呢。”

    “之前校报社里开了个会,商量这学期第一期的选题,我想到了你家里的事,就和社长提出可以做个募捐专题,号召大家奉献爱心,这样既可以突出报社的人文关怀,又能帮到你,一举两得。”

    李辛霏说到兴头上,全然没察觉曾希的不对劲:“这次活动是我们社和学校爱心社联合举办的,不仅在校报上刊登了我的那篇文章,在学校的官网,微博,微信平台上也发表了,宣传力度很大的,肯定能筹集到不少的捐款。”

    不知是不是寝室里的空调开低了的缘故,曾希浑身冷得发颤,她攥了攥拳强自镇定,垂着脑袋低声道:“辛霏……你、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的。”

    李辛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反常:“你不高兴?”

    曾希抿紧了嘴。

    “为什么啊?”李辛霏不解,“你不是缺钱么,有了这笔钱你就能轻松一点啊,也不用过得抠抠搜搜的。”

    曾希想,是啊,她不是想要赚钱吗?她不是想让小望和奶奶过得更好些吗?毫不费力地得到一大笔钱不好吗?可为什么她心里会那样地难过?

    她原以为她已经把全部的自尊都碾碎踩下了,她原以为她的姿态已经低到尘埃里了,可原来她还残存着些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顽固尊严,这仅剩一点的自尊只会让别人觉得她矫情,让她自己觉得难堪。

    李辛霏连声追问:“你在怪我么?你不想办这个募捐活动?你不想要这笔捐款?”

    曾希又摇头又点头,李辛霏一连几个问题都像是鞭拷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心理防线已不堪一击。

    “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曾希胡乱中说出这句话,接着背着压根没放下的包夺门而出。

    李辛霏看着关上的门一时有些傻眼,曾希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过她,在她面前,她向来就如同一只温驯的绵羊,只会顺从,从不反抗。

    李辛霏心里有气,觉着自己干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明明募捐这件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为什么不领情?

    从小生活安逸,顺风顺水的她不明白,有时候穷人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烈。

    曾希走后,宿舍里安静了会儿,耿思甜率先开口,话是对着李辛霏说的:“曾希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这样帮她,她还不识好歹,真是狼心狗肺。”

    廖未未迟疑了下,附和道:“就是。”

    李辛霏脸色不好,但听她们这样编排曾希也没反驳,只是沉着脸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泄愤似的把包往椅子上一丢。

    耿思甜和廖未未对视一眼,识相地没再开口,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事之后,李辛霏和曾希之间一定会有嫌隙。

    ……

    曾希从宿舍逃也似的出来后,一时不知去往何处。下午有两节校公选,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曾希没有地方可去,只能提前去了教室。

    还未到点,教室里唯有前排分散坐着几个提前来自习的学生。曾希找了最角落的靠窗座位,放下包后就双眼发直,一脸呆样。

    她还未从中午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

    发了会儿呆,曾希拿出手机,百般犹豫后点开了学校的微信公众号,最新的一条推送就是关于她的募捐文章。

    “横遭天灾,生母不幸遇难离世,姐妹二人如浮萍无依,谁来拯救‘希望’?”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饶是不久前才看过文章,再次阅读,她仍是忍不住心颤。

    “好可怜啊,妈妈没了。”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学妹很漂亮啊,望坚强!”

    “房子塌了?这得有多久的历史了?政/府不管吗?”

    “怎么没有捐款链接啊,我要捐点零用钱,希望学姐一切转好,加油。”

    “文章可信吗?不会是诈捐吧。”

    ……

    微信公众号下有很多人留了言,最多的就是同情可怜之语,其中夹杂着一些质疑和嘲讽。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这些言语都化作一根根细针,扎得她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自妈妈去世后,她原以为自己已心如死灰,可原来还会这样痛啊。

    上课时间迫近,教室里来的人多了,渐渐地开始嘈杂了起来。曾希慌忙关了手机,扭过头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眼角微微发红。

    这节校公选是民乐课,庆大要求每个学生大学期间都必须修两节的艺术类课程,选课那段时间她正好请假,没选上,回来后能选的课就只剩下民族舞和民乐了,她四肢不灵活,自然就选了后者。

    民乐课老师是音乐学院一个颇有气质的美女,刚进教室就笑嘻嘻地说要点名查勤,底下学生交头接耳了一阵,有些人猫着腰给逃课的朋友打电话告知这一坏消息。

    美女老师戴好眼镜,拿着花名册一个个喊过去,有人刻意捏着嗓子帮忙喊到,可学声乐的人本就对声音十分敏感,一听一个准,所以他们一个也没得逞。

    “曾希。”老师不轻不重地喊道。

    “谁?”

    “今天校报上的那个?”

    “哪呢哪呢?”

    ……

    这个名字一出,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热油锅里,瞬间炸开了花。教室里的人纷纷左顾右盼,低声讨论。

    曾希本想答到,却被这阵势吓得退缩了,她垂着的脑袋几乎要落在桌面上,落下的长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她尽可能地委着身子避开他人的视线。

    “曾希。”老师再喊了一遍,“没来吗?”

    曾希默然不语,龟缩在角落里,眼里的泪水迅速积聚,欲落不落。

    幸好老师没再喊她,跳过她喊了下一个同学的名字,学生们也很快消停了下来。

    老师点了名后就开始讲课,前几节课都在上理论,她站在讲台上自讲自的,也不管底下学生听没听。曾希自点名开始就趴在桌上,她不敢抬头生怕有人认出她来。难捱的四十分钟,每一分都被撕拉得无限漫长,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凌迟刑罚。

    下课铃声就是一道赦令,曾希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抱着包埋头跑出教室,慌不择路地逃着,一路上她都在躲避着人群,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光天白日下的鬼魂,东躲西藏,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

    曾希躲进教学楼旁的综合楼里,无意识地顺着楼梯向上攀爬,直至到了最顶端,推开了天台的门,看到了毫无遮蔽的天空。

    一种从未有过的逃出生天的感觉虏获了她。

    曾希走到阳台边上俯视下方,刚才那些令她害怕,逃避的人此刻就如粟米般在她眼底。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正在此时,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吓了跳,缩回身子,捂住胸口。

    曾希强自镇定,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后接通:“小望?”

    “姐。”

    “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下课呢。”曾望回答,“就想打个电话给你,问问你中秋回不回镇上?”

    她没问回不回家,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曾希还没考虑过这回事,默了下。

    曾望没等她回答,直接说:“回去吧,奶奶还等着我们呢。”

    曾希心头一动,忽又想到今天的糟心事,眼眶一红,微哽道:“好,我们一起回去。”

    曾望默了会儿,问:“怎么又哭了?”

    曾希心中万般委屈却是不能开口,咬着唇强忍道:“没事……就是有点想奶奶了。”

    “别哭了,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嗯。”

    曾望又安慰了她两句,曾希抹了抹泪,尽量稳定情绪让她安心,之后又让她好好学习不要分心。

    挂了电话,曾希撑着栏杆往天际看,远山如一条绿色的履带环绕天地,她的心境渐渐平和了起来。

    无论如何,为了奶奶和小望,她还得撑下去。

    “哭完了?”

    一个声音遽然在她身后响起,如平地惊雷,炸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曾希猛地回头,见到林穆阳的瞬间,发红的双眼讶然地睁大:“你、你怎么在这?”

    林穆阳双手枕在脑后朝她走来:“看见有人逃课,我也跟着逃了呗。”

    ☆、十七章

    十七章

    林穆阳晃到曾希身边,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了眼:“嗬,还挺高。”

    曾希微蹙着眉头询问他:“你也选了民乐课?”

    “嗯。”

    “跟着我出来的?”

    “嗯。”

    林穆阳回头见她皱着一张脸,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这已经是他第几次看她哭了?

    他有意使她放松,遂故意道:“怎么,只许你逃不许我逃?”

    “不是。”曾希摇头,低声讷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林穆阳毫不隐瞒:“一上课,趴在那跟只鸵鸟一样。”

    曾希脸色又灰了一度。

    “在怕什么?”林穆阳问。

    “……没有。”

    “没有那你躲什么?”

    曾希答不上来,她只知道自己无所遁形。

    林穆阳回过身来,双臂往后撑在栏杆上,阳台上的风微微掀起他T恤衫的衣角。

    阳光下,他眯了眯眼:“今天的校报我看了,写得一般。”

    曾希别开眼,心里又是一阵无地自容的难堪。

    “募捐这事你不知道?”

    曾希垂下眼睑算是默认。

    林穆阳冷哼一声:“李辛霏还是一样自以为是。”

    “不怪她……她没错……”曾希本能地为她辩驳,声音渐小,像是说给自己听,“她也是为我着想。”

    “为你着想?”林穆阳不屑道,“你别把她想得太好了,没有利益的事她不会做的,她们那种人,只享受操纵别人的快感,要的是俯首称臣,也就是你……”

    他睨了眼曾希,眼神略有深意:“能和她做朋友。”

    曾希没留意他口中的“她们”,听到他如此贬低李辛霏,着急地争辩道:“不是的,辛霏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她、她对我很好的。”

    “怎样才是对你好?像今天这样就是对你好?那你哭什么?”林穆阳问得直接,一点不带拐弯抹角。

    曾希一时语塞。

    “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与其说是为你好,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她自己,如果你不触犯到她的利益,她能一直这样对你‘好’下去。”林穆阳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表露无遗。

    曾希觉得他对李辛霏的敌意似乎不仅是针对今天的这件事,他对她的排斥由来已久。

    “你很了解她?”曾希问。

    林穆阳沉下脸,毫无感情地答道:“我只是了解这种人。”

    曾希听不大明白他话里所指,懵懂地“哦”了声后就不再说话。

    天际飘来一朵厚重的云翳,将太阳掩在身后,光芒被遮,云朵的周身被镀上一层金边,连着周围的小浮云也染上了色,一片金黄。

    曾希趴在栏杆上望着那片天空,几朵彩霞像是落在了她眼里,她的双眸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熠熠生辉。

    这样的一双眼睛,却在不久前看尽了生离死别,人世悲欢。

    林穆阳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又回身去看那片云彩,嘴里自然地哼起了小调。

    曲调轻快欢脱,像是林泉叮咚,小鸟啁啾,曾希听着心情似乎也轻松了许些。

    “你哼的什么曲子?”曾希趴在栏杆上的脑袋歪了下问他。

    “没有名字。”林穆阳说,“随便哼的。”

    “真好听。”曾希不吝赞赏,又问他,“你会写歌?”

    “会一点吧。”

    “之前的那首《命运》是你写的?”

    林穆阳默了下才开口答道:“不是我写的,写那首歌的人已经不在了。”

    曾希惊讶地叹一声,像是犯错的小孩般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林穆阳迎着风眯眼看天,太阳渐渐从云层中露出脸来,他突然对她说,“晚上一起去酒吧玩吧。”

    “啊?”曾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有些踌躇。

    “去吗?”

    曾希绞了绞手,陷入了天人交战。

    今晚她是要去机构的,她不应临时变卦。

    林穆阳不逼她,半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说:“今天过得这么糟,不想放松一下?”

    曾希抿了抿嘴,绞手指的频率增快,他的话语,他的语气都有勾人的诱惑力,她想起短短一个下午发生的糟心事,的确是有些想放纵了。

    犹豫半晌后,曾希才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我去。”

    林穆阳站直身,朝她晃了下脑袋示意道:“走。”

    “现在?”

    “嗯。”林穆阳回头看她,“你还有课?”

    曾希今天下午的确还有课,两节声乐课后还有一门专业课,但她想,既然已经逃了一节,那就索性全逃了,做个破罐破摔。

    “没有了。”曾希摇摇头,“走吧。”

    林穆阳带着曾希往校外走,此时是上课时间,但校道上仍有不少没课的学生走动着,曾希怕见人,一路上都缩着脖子埋着脑袋走在校道边上。

    林穆阳见她恨不能有个壳龟缩进去,忍不住说:“你是壁虎么?”

    “啊?”

    “贴边走干嘛。”

    曾希眼神闪躲了下,支吾道:“太晒了。”

    林穆阳低头去看她脚边,此时太阳已然开始西斜,树下的阴影只有小小的一团,压根遮不住她这么大个的人。

    林穆阳其实清楚,她怕的不是自然光,是人的目光,他也不拆穿,指着一条小道说:“从侧门出去。”

    侧门人少,曾希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地转了方向。

    从侧门出去后,曾希给机构老师打了个电话请假,走在前面的林穆阳回头对她笑了下,她有些耳热,和老师道过歉后就立刻挂了电话。

    林穆阳带着她顺着狭窄的小巷弯弯绕绕地走,曾希在被绕晕之前开口问他:“你要去哪儿?”

    林穆阳指指前方:“拿车。”

    他停在了巷口一个小卖铺前,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把摩托车从店旁边的小仓库里推出来。

    “你都是把车放这里?”

    林穆阳拍拍座椅:“嗯。”

    曾希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两次骑车到了校门口后都往前走。

    林穆阳把头盔递给她,自己跨坐上车,冲她点了下头示意:“上来。”

    “哦。”

    待曾希坐上车,林穆阳发动车子,从巷口蹿了出去,途经校门口,还未待她回过头来看,他们已把校门甩在了身后。

    考虑到酒吧这么早还未营业,林穆阳载着曾希在大道上兜风,此时不是高峰期,车流不多,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在环线上溜了一圈。

    曾希以为他还有地方要去,也不多问,就安静地坐在后座上,把玻璃罩推上去,眯着眼享受着拂来的清风,望着后退着的景色,那些乌七八糟的心绪似乎也被带走了不少。

    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林穆阳把车子一拐停在了一家小饭馆前。

    曾希下车后不解地问:“这是……”

    林穆阳拔了车钥匙,迈开腿走在前头:“先吃饭。”

    曾希看了下腕上的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了啊。

    她跟上去,进了饭馆后,林穆阳把菜单递给她:“看看要吃什么。”

    这家小饭馆有饭有面,曾希没什么胃口,随手指了下菜单。

    林穆阳看了眼,回头对店员说:“两碗牛肉面。”

    林穆阳领着曾希找了桌座位落座,不一会儿店员就端着两碗面上来了。

    林穆阳看着面上浮着的一层绿拧了下眉,拿了筷子就开始挑。

    曾希见了,问:“你不吃葱花?”

    “味道太重。”

    “哦。”曾希点头,拿了桌上的调料罐看了看,往自己的碗里舀了几勺的醋。

    林穆阳看着她那碗不知加了多少醋的面都觉得牙根发软:“不嫌酸?”

    曾希抬头,林穆阳正盯着自己手里的汤匙。

    她把最后一勺醋加进面里,说:“我从小就能吃酸。”

    “你妈妈从小就拿筷子喂你喝醋?”林穆阳本想开个玩笑,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不应该在她面前提她母亲。

    他觑了眼曾希,她似乎没有太大反应,淡笑了下答道:“没有,就是天生会吃酸,我妹就和我不一样,她爱吃辣。”

    “你和你妹感情挺好。”

    曾希点头:“小时候经常吵架,不过亲姐妹,吵不散。”

    林穆阳敛下眸。

    吵不散的血缘关系,他也曾经有过。

    ……

    吃完饭后,夜幕初临,林穆阳载着曾希出发去酒吧,走的是一条曾希不熟悉的路,她本以为他是打算从另一条路去浮生,可当到达目的地时,她有些傻眼了。

    曾希看着穿着各色着装的人进出于眼前这个门面时尚的酒吧,在开门关门间有热闹的乐声从里面漏出来,她没能回过神来,呐呐地问道:“不是去‘浮生’吗?”

    林穆阳摇了下头:“不是。”

    “你今天不去唱了?”

    “休息。”他回答得言简意赅,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走吧。”

    曾希抬头看着顶上,“CLOW”的几个字母闪着七彩的光,她的脚就像是被钉住了般抬不起来。

    “这里——”她把略带犹豫的目光投向林穆阳。

    林穆阳早猜到了她会说什么,伸手直接往她背上一推,带着她往前走:“来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干嘛,进去看看。”

    曾希被他半推着进了酒吧,一进去就被强烈的音浪震得耳膜发痛,不同于“浮生”的清净闲适,“CLOW”里人潮拥挤,每个人都随着音乐放浪形骸,或摆动腰肢毫无技巧地乱舞,或拿着酒瓶高声欢呼,或三五成群地拼酒。

    这才是曾希最初印象里灯红酒绿的酒吧。

    她像是爱丽丝闯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且令人恐惧的。

    林穆阳带着曾希从门口那挤到了吧台前,回头见她神色慌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了,他找了个位置让她坐着,嘴上宽慰她:“别紧张。”

    音乐声太大,曾希只看见他张了张嘴唇,没听见他说什么,于是对他做了个疑惑的表情:“什么?”

    林穆阳凑近她,拉高声音:“我说,你别紧张,我是带你来放松的。”

    他一下了凑了过来,几乎就附到了她的耳边,曾希心里慌了下,别开眼胡乱地点了点头。

    “嘿,你俩干嘛呢?”

    老高突然出现,毫无预兆地拍了下林穆阳的肩,在他出现后不久,小A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拿着瓶酒,见到曾希时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嘿,小阳带你来的啊。”

    “还用问么。”老高搭着林穆阳的肩抢答道,“这小子是诱拐良家少女啊。”

    林穆阳胳膊肘往后一杵,撞了下老高的肚子,他不和他俩胡侃,撑在吧台上侧头问曾希:“喝点酒?”

    曾希摆摆手。

    “喝点吧。”林穆阳说,“上次不是说会喝么,骗我的?”

    曾希抿了抿嘴:“……不是。”

    “那就喝点。”

    林穆阳招手叫来调酒师交代了几句。

    老高在一旁揶揄道:“这还不是诱拐良家少女?”

    曾希听着脸微热,别过头时听到小A喊了声:“看,Lily上台了。”

    林穆阳和老高一齐往酒吧中间的高台上看,曾希有些疑惑,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们的目光移去。

    酒吧中央的舞台上上来了几个人,皆是朋克打扮,领头的女生化着厚重的烟熏妆,穿着露脐的上装配一条紧身的皮裤,肚脐眼上还打着脐钉,她甫一上场,酒吧里的人全都沸腾了,尖叫欢呼声四起。

    小A也举高了手中的酒对着舞台吹了声口哨。

    老高对林穆阳说:“一会儿喊Lily姐过来碰个面啊。”

    林穆阳没反对,点点头应道:“好。”

    ☆、十八章

    十八章

    过不久,调酒师端来两杯酒,一杯威士忌,一杯特调鸡尾酒。林穆阳把鸡尾酒推到曾希面前:“试试。”

    杯中的酒分出了好几层的颜色,从蓝到绿,层层过渡,看着就有勾人一品的欲望。

    曾希端起杯子先是嗅了嗅,一阵果香入鼻,她浅呷了口,清甜的口感在味蕾上蔓延。酒精的味道不重,喝起来和果汁儿无二,曾希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慢点。”林穆阳提醒道,“果酒还是有点度数的。”

    “哦。”曾希放下杯子,吐了下舌头,表情娇俏。

    林穆阳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听着冰块碰撞的声音,眼神动了动。

    舞台上,被老高和小A称作“Lily”的人往台下打了声招呼,接着就放嗓开唱。她一出声,全场二度沸腾,几乎所有人都围在舞台边上伴着她的歌声热舞着。

    她唱的是一首英文摇滚,曾希看着她无拘无束地在台上又蹦又跳,气场十足,丝毫不拘着,像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自由又叛逆。

    曾希不常听摇滚,她一直认为,人与歌之间的关系不仅是人挑歌,歌也会挑人,摇滚歌曲适合那些桀骜不羁的人,不适合她这种带着镣铐活着的人。

    但此时被现场热烈的气氛带着,她也有些被调动起了情绪,从进酒吧开始就一直警惕着的心防渐渐松懈了。

    “下去跳舞吗?”林穆阳指了指舞池。

    曾希慌忙摆手,以她的秉性是绝不会完全放开自己的。

    林穆阳不强迫她,半撑着脑袋把视线挪到了舞台上,台上的人似乎也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轻抛了个媚眼。

    他端起酒杯对着舞台示意了下。

    老高和小A挤到前头和人群一起摇摆,跳累后又一齐搭着肩回到吧台这叫酒喝。

    老高搬了把椅子坐到曾希旁边,拿酒杯对着她举了举,曾希忙端起自己的鸡尾酒也对他示意。

    老高回忆了下:“曾希?”

    她点头。

    “你学什么专业的?”酒吧里乐声,人声混在一起十分嘈杂,老高几乎是吼着问的。

    曾希啜了口鸡尾酒,也拔高声音说话:“中文。”

    “哟,稀奇啊。”老高看了眼林穆阳,“小阳学的管理,你学的中文,你俩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把曾希问住了。

    她回想起第一次和林穆阳见面时的场景,雨中公交上他们共享《命运》,那时他们算不上认识,后来几次因缘际会,他们偶尔碰在一起,说上两句话,可若真追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曾希说不上来。

    老高也不是非要她回答,见她面有难处,半开玩笑似的说:“你跟他来这种地方,不担心他图谋不轨啊。”

    曾希觑了眼林穆阳,他正和小A勾着肩说话,没留意他们这儿。

    老高笑了两声:“我和你说着玩的,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曾希陪笑,端着鸡尾酒抿了几口。

    大约是受周围气氛的感染,曾希看着舞池中笑着,闹着的仿佛全无烦恼的人,暂忘了心中沉重的心事,开始享受这种游离的状态。

    clow,名叫小丑,却让小丑摘下了伪装的面具。

    曾希一杯鸡尾酒已见底,老高帮她再点了杯酒,橙黄的液体随着变幻的灯光变着色:“试试这个。”

    曾希闻了闻那杯酒,淡淡的梅子香透鼻而来,她立刻就知道了这就是上次在“浮生”里,林穆阳给她点的那种酒。她不犹豫直接端起喝了口,咂了咂味道,微微笑了下。

    林穆阳瞧见老高重新给她点了酒,本想阻止,但想到她说过她会喝酒,且刚才那杯鸡尾酒酒精度也不算高,再喝一杯梅子酒也无妨。

    他没出声阻止,转眼又看到她喝了酒后暗自偷乐,自己也无意识地跟着笑了笑。

    跟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一样。

    演唱的声音变了,曾希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主唱已经换人了,那个酷酷的女生已不在台上。

    这时小A冲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Lily。”

    “有没有给我点酒啊,渴死了。”Lily径往他们几人这来,一把推开小A,坐上他的位置,“先让我喝一口解解渴。”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就喝,一口灌尽杯中的液体后才舒爽地喟叹一口气。

    林穆阳等她喝完后才打招呼:“姐。”

    Lily颔首,眼神一拐落到了坐在他们中间的生面孔上:“这是谁?”

    小A往林穆阳身上递了个眼色,Lily略感意外地微挑了挑眉:“你带来的?”

    林穆阳点头。

    “女朋友?”

    “同学。”

    Lily把散着的长发往后一拨,看着曾希说:“难得看你带女生出来。”

    她起身走到曾希边上,又把老高给挤走,坐上了他的椅子。她单手撑着脑袋面向曾希,正大光明地盯着她观察。

    曾希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看着就文静,不像是混我们这个圈的。”Lily终于开口,说完这句话后手一抬,自来熟地搭上曾希的肩,把她往自己这带了带,“我叫吴莉,他们都喊我Lily,你呢,叫什么?”

    曾希低头看了眼肩上的手,十个红指头妖冶非常,她抿了下唇答道:“曾希。”

    “好听。”吴莉称赞道,“人好看,名儿也好听。”

    她凑近曾希,两人明明第一次见面,可她却自然地和曾希熟络了起来。

    “我身边的人大多是雄的,终于有个姐妹可以谈谈心了。”吴莉指指林穆阳他们,嫌弃道,“男生总是不如女生来得贴心。”

    老高插了句嘴:“Lily姐,你收敛下你溢出来的魅力,别掰弯了。”

    吴莉“切”了一声,仍是搂住曾希不放,她看了眼她面前还剩一半的酒,问道:“会喝酒?”

    曾希点点头。

    “酒量怎么样?”

    曾希含糊道:“还行。”

    吴莉烟熏妆下的眼珠子亮了亮:“陪我喝两杯?”

    林穆阳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开口道:“我陪你喝。”

    “我问的不是你。”吴莉不搭理他,双目炯炯地看着曾希等她答复。

    曾希第一眼看到吴莉时,认为她应该是个高冷的难以亲近的人,不料此番相处下来,她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反而平易近人。

    曾希对她生出了好感,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听她提出一起喝酒也不反感,顺从地点头:“好。”

    吴莉满意地笑了,从椅子上下来,直接去找酒保拿酒。

    林穆阳把身体往曾希那倾斜:“不想喝别勉强。”

    曾希摇头:“不会。”

    林穆阳还想说话,吴莉已经端着两杯酒回来了,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曾希面前:“我看你喝的梅子酒,我也喝这个吧,度数低。”

    小A凑过来问:“我们的呢?”

    吴莉不客气地把他的脑袋往边上一推:“自己去拿。”

    小A摇摇头:“我这么快就失宠了。”

    “来,我们喝我们的。”

    吴莉举杯邀约,曾希双手端着杯子和她轻碰了下,低头浅啜了口。

    “你很少来酒吧吧。”吴莉喝了口酒后问。

    “嗯,之前只去过‘浮生’。”

    “哦,‘poppy’驻唱的那家啊。”吴莉歪着脑袋说,“跟坟场一样安静算什么酒吧。”

    “……”

    “酒吧应该像这里一样才行。”吴莉转过身,对着舞池举手呐喊了声,场上有几人也呐喊着回应她。

    “看到没有,要有这个氛围才好玩。”吴莉又举了杯子。

    曾希也随着喝了口酒。

    “不过他们唱民谣的也只能去那种安静如鸡的地方。”

    “……”曾希再次被惊到,偷眼去看林穆阳他们。

    “Lily姐,又diss我们呢。”老高显然听到了吴莉的话。

    吴莉满不在乎地斜睨他一眼:“说的就是你们唱民谣的。”

    她扭头问曾希:“你听过小阳唱歌吗?”

    “听过。”

    “好听吗?”

    曾希毫不犹豫地点头。

    吴莉见她小迷妹样,笑了:“那是你没听过他唱摇滚。”

    曾希诧异:“摇滚?”

    她不由自主地去看林穆阳,又去看舞台上留着长发,刺着纹身正在摇摆着的男歌手,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唱摇滚时的模样。

    “他声音辨识度很高,本来我都快把他拐进‘Lily’了……就是我的摇滚乐队。”

    民谣乐队叫“罂粟花”,摇滚乐队叫“百合花”,曾希觉得他们玩音乐的取名也有些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

    吴莉突然叹口气,语气无不惋惜:“后来出了点事,他选择和他哥一样去唱民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哥哥?”

    吴莉端着酒杯对着头顶的闪光灯看,眼神变幻莫定:“嗯,‘poppy’的前主唱,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

    她说完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我去再要两杯。”

    “啊……哦。”曾希听她这么说,捧起杯子就把酒往嘴里灌,喝得急了还呛住了。

    “喝这么急干嘛?”

    曾希捂住嘴咳嗽,扭头看到刚还在和人聊天的林穆阳不知何时看向了她这。

    “还好吗?”

    曾希喘匀了气,摆手:“没事。”

    吴莉又拿着两杯酒过来,一杯刚要递给曾希就被林穆阳截住了:“别让她喝了。”

    吴莉挑眉,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视。

    曾希伸手要去拿那杯酒:“没关系,我酒量挺好的。”

    林穆阳的手躲了躲。

    吴莉抿了口酒,看着林穆阳:“你不让小希陪我喝,那你就顶上来吧。”

    林穆阳朝她举杯:“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

    ☆、十九章

    十九章

    小A和老高分坐在曾希两旁和她聊天,他俩说话逗趣,曾希时不时被他们逗乐,腼腆地笑着。

    吴莉坐到林穆阳边上,眼神往曾希那一挑:“怎么回事啊?”

    林穆阳余光看到曾希微抿着嘴在笑,端起杯子饮了口酒:“同学。”

    “同学?”吴莉脸上的表情表明她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说辞,“你以前可不带同学出来玩。”

    “不想上课就一起逃出来了。”林穆阳简单地说。

    吴莉把耳畔的鬓发往后一撩:“逃课?你就算了,她也逃?”

    林穆阳点头,忽又笑着补充了句:“我是跟着她逃的。”

    吴莉狐疑地看着他,过后又去看曾希,她安静地坐在那,任由小A和老高在两边胡闹,她只是淡笑着,看上去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总之和这个喧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看上去是个乖乖女啊。”吴莉咕哝了句。

    吴莉举起酒杯和林穆阳碰了下,戏谑地说:“我们小阳也会主动追女孩子了,这点可比你哥强多了。”

    林穆阳眼神一黯,仰头一口气把酒喝了,和着不明的情绪吞进肚里。

    吴莉招手又要了杯酒递给他:“最近怎么样,学校还适应吗?”

    “嗯。”

    “你妈还时刻管着你?”

    “真管着我也来不了这。”林穆阳冷笑,“绳子抓得太紧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养条狗还得拉它出去溜溜,她比谁都清楚要怎么控制一个人。”

    吴莉低头摇杯,难得地沉默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们这边气氛低糜着,边上突然响起一阵爆笑,吴莉和林穆阳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老高和小A像是被谁点了笑穴般正拍桌捂肚地放声大笑,坐在他们中间的曾希则一脸莫名茫然的表情。

    吴莉冲他们喊:“你俩怎么回事啊,笑得跟个神经病似的。”

    小A指着仍是懵懵然的曾希笑得岔气:“她管老高叫哥,还说我和她妹妹是一个年纪的人。”

    吴莉听到这也没忍住笑了,林穆阳也忍俊不禁。

    只有曾希还处在茫然无知的状态,眨眨眼问:“怎、怎么了?”

    林穆阳指着下老高,拔高音调说:“老高比我们还小。”

    他又指了指小A:“小A比我们大五岁。”

    曾希的视线在满脸髭须的老高和眉清目秀的小A中间来回移动,瞠目结舌。

    老高对着曾希抱拳:“不好意思,长得比较着急。”

    小A自恋地摸着下巴,往吴莉那挑了眼:“Lily,我和十八岁那会儿没差吧。”

    吴莉损他:“别嘚瑟了,差得远了。”

    曾希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俩。

    吴莉挤到她身边,勾着她的肩说:“他们的年龄经常会被弄错,他们自己也不在乎,你随便怎么叫他们都成。”

    曾希艰难地点了下头:“……好。”

    ……

    一行人从酒吧出来已是月到中空时分,曾希特地看了眼时间,近十点。

    吴莉挽着曾希的手,一路送他们到了酒吧门口。

    “这么早就要走?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才开始呢。”吴莉说。

    林穆阳答道:“学校宿舍有门禁。”

    “学生就是麻烦。”吴莉嗤一声又说,“你可以住店里啊。”

    林穆阳摇了下头。

    吴莉知道他有自己的考虑也不多劝,扭头又对曾希说:“下次还来玩啊。”

    今天的相识完全是个意外,吴莉和她完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曾希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来这,但当着她的面仍是点头应了声:“好。”

    林穆阳把车钥匙扔给小A,对曾希说了声:“走吧。”

    曾希和老高、小A道了别后就跟在林穆阳身后。

    老高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有戏有戏。”

    小A赞同地点头,又想到什么般叹口气摇了摇头:“他能做的选择太少了。”

    吴莉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脑海中隐有回忆被勾起,哀伤的情绪从眼底泛起,心口阵痛。她狠命眨了下眼,又恢复了一副潇洒的模样:“别瞎操心了,进去再玩会儿。”

    ……

    “clow”离校有段距离,搭公交回去还需转车,耗时太长,时间不允许。

    林穆阳随手在路边拦了辆的士,打开后座的门让曾希先坐上去,随后自己上车,关门后对师傅说去庆大。

    曾希今晚喝了不少酒,酒吧里灯光太暗,林穆阳都没太看出她脸色的变化,刚在路上借着路灯他才看清她脸颊上蕴着的两团酡红。

    “还好吗?”林穆阳问了句。

    曾希用手捂了捂脸,触手的就是一片滚烫:“没事。”

    “头晕吗?”

    曾希摇头。

    林穆阳笑了:“酒量是不错。”

    曾希也笑,今晚喝的酒和奶奶酿的米酒比起来还差了点。

    林穆阳把车窗摇了下去,一阵凉风吹进来,他回头问:“心情好点了?”

    “嗯。”曾希点头,“谢谢。”

    林穆阳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拿出来看了眼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喂,妈。”林穆阳偏过头看向窗外接起电话。

    “在外面。”

    “和同学。”

    “现在回去。”

    那头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林穆阳一直沉默着,最后带些不耐烦地说了句:“在听。”

    “知道了。”林穆阳掐断电话,心里有些烦躁。

    出租车拐了个弯后上了跨江大桥,林穆阳发觉身旁有些安静,转头就看到曾希阖着眼不知何时睡着了,窗外的路灯在她脸上闪过,明暗间能窥见她翕动的鼻翼和眼底洒下的睫毛阴影。

    林穆阳把车窗摇上后又去端详熟睡中的她。

    她这一天心里大概都挂着事,回校后还要面对一堆的破事,此时怕是酒精发挥了效力才让她能心无挂碍地睡着。

    回程近半小时的时间,一路上曾希都没醒过,直到车到了校门口停下,林穆阳才探过身轻轻推了推她的肩:“曾希。”

    曾希轻应了声,迷糊地睁开眼,眼底还有些迷蒙,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到学校了。”林穆阳说。

    曾希的神思慢慢回笼,她抬手揉了揉睡眼,诧异于自己竟然在车上就睡了过去。

    “下车吧。”

    “哦。”曾希动作迟钝,下车时还猛地撞到了脑袋。

    林穆阳正站在司机窗口那付车费,突然听到‘哐’的一声,他回头去看,曾希捂着脑门皱着一张脸下了车。

    看她谨小慎微的性子,没想到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林穆阳走到她边上,盯着她捂住脑门的手询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痛吗?”

    曾希本就不清醒,这么一撞就更晕乎了,她揉着额角勉强答道:“……还好。”

    “手拿开我看看。”

    曾希抬头看他,犹豫了下缓缓地放下手。

    林穆阳凑近了点,借着校门口的大灯去查看她的额角,一块红痕十分明显,同样显眼的还有她颊上未退的红晕。

    曾希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林穆阳收回视线,咳了下说:“有点肿了,要不要去买点药?”

    “不用不用。”曾希摆手,“明天就会好的。”

    “好像挺有经验。”林穆阳笑着打趣她。

    曾希觉得脸上热度更甚,她避开他的眼,低声说:“快门禁了,我们走吧。”

    “嗯。”

    两人并肩在校道上走了段路,快到分岔路口时,林穆阳说:“我送你到宿舍。”

    曾希忙站定:“别……快门禁了,你也要赶紧回宿舍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确定?”

    曾希笃定地点头。

    她习惯性拒绝,林穆阳也没强求,拿出手机就问:“你的号码。”

    “啊?”曾希反应慢了一拍,几秒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林穆阳存了她的号,拨了个电话过去,听到曾希的手机铃声响起后才挂断:“我的号码你存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曾希抿了下唇:“好。”

    两人沉默相对了几秒,曾希先说:“今天谢谢你了……再见。”

    “嗯。”

    ……

    曾希踩着点回到了宿舍,却止步在自己的寝室门前,手上拿着钥匙犹豫着。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辛霏,此前她们之间从未产生过此类的摩擦。

    踌躇了会儿,曾希才下定决心般开了门,推门进去时,廖未未先向她看过来,之后耿思甜才回过头瞟了她一眼。

    曾希直接看向李辛霏的床位,桌前没人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爬床了,照往常她并不会这么早睡。

    曾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把随身背的小包放好,眼神一直犹犹豫豫地往李辛霏的床上看。

    “你又喝酒了啊。”耿思甜嗅到一丝酒气,略有深意地说。

    曾希摸摸脸,沉默不语地走向阳台。

    耿思甜在身后刺道:“装什么装。”

    曾希掬水洗了把脸后才回寝,听到自己包里的手机在响她立刻擦干手去拿,意外地是来电人是李辛霏。

    她赶忙接通:“辛霏?”

    “下来让阿姨给我开门。”李辛霏直接说道。

    曾希这才知道她还没回来:“好,你等会儿。”

    挂了电话,曾希就要出门,身后耿思甜又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跟个丫头似的。”

    曾希仍是不搭理,拿上钥匙就走,到了宿舍楼下,她和舍管阿姨求了情,舍管阿姨念叨了两句才拿门卡去给李辛霏开门。

    李辛霏进了门,曾希问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去酒吧玩了。”

    听到“酒吧”二字,曾希的心里不由一个咯噔。

    李辛霏对曾希的态度一反往常,有些冷淡疏离。

    曾希察觉出来,心里有些发堵,不知要怎么才能把两人间的隔阂消除。

    回到寝室,李辛霏把包一扔就往阳台走,过了许久也没进来。

    曾希坐在位置上无奈地叹口气。

    大一时,曾希和李辛霏也闹过一次小矛盾。

    那时李辛霏刚加入校报社,社长让她撰写一篇新闻稿,她写了几篇皆被打了回来。为此她生了不小的气,在宿舍里直骂社长处女座毛病多,校报而已,要求还这么严格。

    后来写得烦了,她干脆让曾希帮她写一篇,曾希见她为了一篇新闻稿这么烦躁,本着帮她分担的心就替她写了一篇,署上了她的名。曾希也没想到自己写的新闻稿能一次过,并且得到了表扬,当然这赞美在别人看来都是李辛霏的。

    再之后,李辛霏向曾希提出想让她帮她代写每期的新闻稿,曾希初听到她的这个请求时有些震惊。帮写一次算是解围,次次替写那意味就变了,曾希不愿意当她的抢手,委婉地拒绝了她。

    李辛霏似乎以为她有所图,又提出愿意花钱雇她写稿,她了解曾希的家庭,本以为她会接受,可她的态度仍是回绝。

    为此她们冷战了许多天,更确切地说是李辛霏单方面不搭理曾希,那阵子她和廖未未、耿思甜反而有说有聊,对她就如同陌路。

    最后是曾希软化态度主动求和的,她们间的冷战是以曾希答应李辛霏的要求结束的。

    从那之后,校报上署名李辛霏的新闻稿都是曾希替她写的,她替她写稿但从不拿她所谓的稿费。这个秘密至今为止唯有她们二人知道,此后她们的关系似乎也因为有了这个秘密更加亲近了些。

    曾希忽又想到今天校报上的新闻稿,这一篇不是她替写的,从稿子的行文中她也能看出这不是李辛霏亲自操笔写的,她不知道她又是找的谁代笔,只是一想到她把她曾对她说的家事一一告诉给别人,心里就是一阵难过。

    ☆、二十章

    二十章

    曾希在座位上枯坐着,良久不见李辛霏进来,她叹口气,起身往阳台走。

    李辛霏正倚在栏杆上玩手机,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

    曾希走到她身边,低声唤她:“辛霏。”

    李辛霏冷冷地应了声,视线并没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你是不是生气了?”曾希的语气带些忐忑。

    李辛霏把手机屏一锁,这才回头看着她冷淡道:“是,我是生气了。”

    曾希抿了下唇,有些无措:“对、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道歉,事实上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辛霏神色稍转,曾希主动致歉让她在两人关系中重新占领高位。

    “我弄的那个募捐活动你不喜欢?”李辛霏问。

    曾希绞着手指:“我只是……”

    只是不喜欢把家里的事弄得人尽皆知,拿自己的不幸去作为别人的谈资。

    “小希,我真是搞不懂你,你难道不清楚你自己的境况吗?你宁愿去做那些杂七杂八的兼职也不愿意接受募捐?”李辛霏逼问她,“白来的钱你不要?”

    曾希攥紧了手沉默。

    “今天刊登的那篇文章反响很大,爱心社的人找了我,想约见一下你。”李辛霏凉凉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推了。”

    曾希心里是不愿意,但她知道整个活动都是李辛霏倡议的,如果她在这时反对,那无异于直接驳了李辛霏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

    如果她真这么做,那她们之间的关系怕是会一落千丈。

    曾希感到前所未有地疲惫,她垂下头咬了下唇才开口道:“约的什么时间?我去吧。”

    “真的?”李辛霏听她这么说,眼神蓦地一亮,虽然她嘴上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可心里还是悬着的,她可不想在社里丢面儿。

    曾希点了下头,表情有些凝重。

    “那我等会儿答复爱心社的人。”李辛霏又恢复了亲昵的态度,拉过曾希的手说,“你今晚又去兼职了吧。”

    曾希神经一紧。

    “你看你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女生嘛,就应该对自己好点。”

    李辛霏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耿思甜和廖未未见她们又和好如初,脸上表情微变。

    晚上,曾希躺在床上,心绪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现实的压迫感让她不堪疲惫,不胜烦忧,她渴望逃离。

    她想起今天在酒吧里那种游离世外的状态,那种可以忘却俗世尘怀的感觉让她着迷。她本不属于那个世界,却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闯了进去。

    而林穆阳就是她的领路人。

    ……

    第二天上课,曾希是耷拉着脑袋进教室的,以往上课她都会坐在教室的前排,李辛霏不愿意坐前面,总是挑后排座位坐。今天,曾希自发地和她一起坐在了后方,尽管如此她还是收获了极大的关注,班上同学时不时回头来看她,上课前班长还特地过来询问她的近况。

    第一节课下课期间,李辛霏出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她前脚刚走,曾希后脚就被班上的人围了起来,几人七嘴八舌地先是一阵安慰,过后就直接询问她家里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希有些无措,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祥林嫂,被一群人围着索求凄惨的故事,好让他们的同情心理能够得到满足,最后“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泪水”。

    面对他们好奇的询问,曾希却不打算贩卖自己的故事,她找个了个机会推说要去厕所,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直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她才灰溜溜地从后门回到教室。

    上午的课结束后,曾希急于想离开教室,李辛霏却拉住了她,一边喊班上的一个女生:“陈雅琦。”

    陈雅琦是班上的学委,曾希不明白李辛霏喊她干嘛。

    李辛霏回头和她解释:“陈雅琦是爱心社的社员。”

    曾希恍然,喉头又泛起了些苦涩。

    陈雅琦走到她们的座位边上,李辛霏背起包对曾希说:“你和雅琦商量,我还有事,先走。”

    李辛霏一走,陈雅琦就坐到了她原先的位置上:“曾希,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曾希别开眼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撩了下头发。

    陈雅琦眼尖,看到她小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看着像是刚结痂,疤痕还呈鲜红色,她没忍住拉过她的手问:“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没事。”曾希慌忙抽回手,“不小心弄伤了。”

    “哦,记得拿药擦一下。”

    “好,谢谢。”

    陈雅琦接着进入正题:“曾希,我们社想给你办个募捐活动,到时候你就配合一下——”

    “学委。”曾希面色尴尬地打断她,“这个募捐……能别办了吗?”

    “为什么?”陈雅琦诧异。

    曾希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说了句:“募捐不都是救急不救穷的么。”

    “你的情况……”陈雅琦看着曾希,怕说出的话伤了她的自尊,最后只委婉地问,“真的不想办?”

    曾希重重地点头。

    陈雅琦面色困惑,直接把疑惑问出口:“校报上的那篇文章……是你让李辛霏写的吗?”

    曾希一时有些纠结。

    陈雅琦看她表情就明白了:“她没经你同意就把你的事写了发表?”

    曾希听她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忙解释:“不怪她,不怪她,她也是为了我好,是我没和她说清楚。”

    陈雅琦皱皱眉头,李辛霏在班级里一向自我这她是知道的,没想到连对待身边的好友都是如此,这就让人看不过去了。

    她略有不满道:“这种事怎么能不问你的意见呢。”

    曾希咬唇。

    “不过校报都刊登出去了,学校的各个平台也发表了文章,这要想取消活动还有些麻烦。”陈雅琦挠了挠脑袋。

    曾希忐忑地询问:“很麻烦吗?”

    “也不是。”陈雅琦拍了下她的肩,“我回去社里和人商量下,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曾希真诚地笑了:“谢谢。”

    陈雅琦见她经历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后还能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来,心头一时有些动容,犹豫了下开口说:“曾希,我问你个问题。”

    “啊?”

    “你经常在外面接兼职吗?”

    “嗯。”曾希不明所以,“怎么了?”

    陈雅琦说:“耿思甜这两天在班里传……说你晚上出去兼职,嗯,陪酒?”

    曾希的心像是被一只大马蜂狠狠地扎了下。

    人性啊,纵使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推测,她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

    晚自习下课,曾望拿着手机出了教室,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曾希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曾希那边说:“小望?”

    “姐。”曾望单脚蹭了蹭地,问她,“你晚上有课吗?”

    “没有。”曾希反问,“你呢,不应该在自习吗?”

    “下课了,我出来透透气。”

    曾希声音放柔了:“学习很累么?”

    曾望拿足尖点地,语气平淡:“还好。”

    “高中累点正常,你坚持坚持。”

    “姐,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读书读不好,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曾希不解,“是不是学习上遇到困难了?”

    “没有……就是突然想问问。”

    曾希想了下回答:“凡事不遗余力,竭力而为,结果总不会太差的。”

    曾望沉默了会儿,才半开玩笑似的说:“姐,你可真够鸡汤的。”

    曾希似乎轻笑了声。

    “再过几天就放中秋假了,我放假前一晚去你学校和你睡好不好?”

    曾希没犹豫:“行啊,你过来,到时候再一起回家。”

    曾望微微笑了:“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曾望若有所思地站了会儿才回教室,刚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座位上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亚亚。

    曾望心里冷笑,趱步走回座位上,一点不带客气地说:“让一下。”

    王亚亚听到声音回头不满地瞪她。

    曾希毫不畏缩,直接对上她带敌意的目光:“这是我的位置。”

    她占理,王亚亚没法,只能回头故作为难地对周祺说:“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曾望一个眼神扫射过去。

    周祺察觉到两个女生间的暗潮汹涌,心中无奈,他略一思忖,把自己的作业本递给王亚亚:“我的作业本给你,你先看看,还不懂的话再来问我。”

    “啊……”王亚亚本意不在此,但周祺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表现得失望,当下说道,“谢谢你。”

    周祺客套地回她:“不客气。”

    王亚亚心有不甘地走了,曾望一时也没坐下,就站在桌边打量着周祺。

    周祺莫名:“怎么了?”

    曾望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他是装傻充愣还是真不谙女生心思,王亚亚三番两次地找他问问题,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却一板一眼地给人家解答,完全不解风情。

    就跟话本里的书呆子一样,被妖精勾引了还不自知。

    曾望一屁股坐下:“喂。”

    “嗯?”

    “化学作业做了吗?”

    周祺不懂其他女生的心思,但曾望一开口他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他犹豫了下开口道:“作业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曾望撑着脑袋侧看着他:“我是自己做的啊,有几题不会,想看看你的。”

    周祺怀疑:“真的?”

    “嗯。”曾望淡定地点头,又睨着他,“怎么,愿意借王亚亚作业,不愿意借给我?”

    “不是。”周祺否认,叹口气把自己的化学作业找出来给她。

    曾望得意地勾了下唇角,拿过他的作业本,再翻开自己空白的本子,大喇喇地开始抄。

    “你……”周祺知道自己就不该信她。

    曾望赶在放学前把作业“做”完了,她把自己的作业本并着周祺的一起递还给他:“明天帮我也交了。”

    周祺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背上书包走了。

    和曾望同桌的这段时间,每每一到晚自习下课,她就立刻走人,而他总能在校道上看到她急匆匆的身影,最后一拐往小吃街方向走,今天也不例外。

    “看什么呢?”陈舒拍了下周祺的肩,伸手想帮他把书包拿下。

    周祺躲开她的手:“小姨,我自己背着。”

    陈舒不强求,笑道:“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了点心。”

    周祺面色犹豫,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

    陈舒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仍是像往常一样和他聊天:“你奶奶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她想让你中秋回去一趟,她老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肯定想你了,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看看她?”

    周祺默了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点了下头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点:鲁迅《祝福》、不惮以最坏的……改自鲁迅语

    ☆、二十一

    二十一章

    曾望照例去了小吃街,到了那就自发地去干活,她来这已经有段时间了,即使还不能做到独当一面也基本能上手了。

    耿明鹏这个烧烤摊子生意不错,每天来光顾的人有新客有熟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曾望来的时间久了,很多人都认得她,时常有人尝试和她逗趣搭话,她不像张瑶那样圆滑,来者不拒,通常情况下曾望都只顾着自己忙活,不会去搭理那些人不正经的调侃,有时他们说得过分了,她还会发点脾气,久而久之,来这的熟客都知道她不爱献殷勤,被惹急了还会咬人。

    为此有人故意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辣椒”,刚开始还只是寥寥几人喊,后来传开了,几乎所有来吃烧烤的人都这么喊她。

    曾望对此并不恼,称呼而已,只要不带侮辱性质她都无所谓,她还巴不得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曾望,再拿几瓶酒来。”耿明鹏倒完了最后一瓶酒后喊道。

    他今晚请了两个相识多年,一起出来混的朋友吃饭,三人占了张桌子撸着串聊着是非。

    曾望拿了两瓶酒放桌上,正要走,耿明鹏喊住她:“打个招呼。”

    他指着其中一个光头说:“这个是刘哥。”

    又指着另外一个体型稍胖的人说:“李哥。”

    曾望皱了下眉头,她最不喜耿明鹏这所谓“江湖上的规矩”。

    “叫人啊。”耿明鹏加重了语气。

    曾望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刘哥,李哥。”

    光头名叫刘亮,他抹了把自己油光发亮的光头,一双小眼狭着笑打量着曾望,语气猥琐:“小美女,一起坐下来喝酒啊。”

    曾望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听出他言语间的狎昵,当下冷了脸:“我不会喝。”

    她说完扭头就走,也不在乎耿明鹏的面子。

    “哟哟哟,还有点脾气。”光头不怒反笑,来了趣味。

    体型胖点的人叫李勇强,他对耿明鹏使了个饱含深意的眼色:“鹏哥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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