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5)
    
    福康安亦蓦地转回了身来,皱眉望着书楼中的情形。
    着素色棉袍的年轻人身形欣长,负手而立,俊逸的眉眼间一派平静的笑意。冯霁雯就那样半错开地站在他身后,二人之间约只差了一步之距。一丝要因旁人的目光而刻意避嫌的意思都没有,神情却偏生又出奇的坦然。
    门外昏黄的灯火笼罩之下,这画面竟是出奇的和谐。
    除了……各种目瞪口呆的两个丫鬟,和见了鬼一般回头看向长姐的冯舒志之外。
    “那个小姐……该不会是你吧?”冯舒志声音极小地问道,却没能压制得了口气中极浓的惊惑感。
    冯霁雯没有回答,只给了他一个“先别说话”的眼神。
    等同是默认了。
    于是,冯舒志震惊了,冯舒志凌乱了。
    “你说什么?”章佳吉毓微微眯起了眸子,不可置信地问道。
    “今日既出了这样的意外,便索性将此事告知诸位了——承蒙英廉大人与冯小姐不嫌弃和某家世没落,身份低微,愿结两姓之好,前些日子便已在商议订亲之事了,只是还有些章程要走,故而暂时并未对外宣扬。”
    “……”
    四下又出现了一瞬间的静谧。
    这话说的十分谦逊,将自己的身份摆的很低,话中的意思却是不能够再清楚了。
    可是……这当真不是在开玩笑吗!
    “哈哈……”袁池率先回过神来,怪笑了两声。伸手作了个揖,饶有深意地道:“二位郎才女貌,实为登对至极!这放眼满京城,只怕也再找不出如此相配的良人来了!哎呀。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一个名声狼藉,一个一贫如洗,可不是最登对吗?
    经他这么一说,便有不少人跟着笑了起来。
    到底他们跟此事无关。所求不过看个热闹,眼下得了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注意力理所应当地都被转移了。
    再者说了,已到议亲的地步了,纵是真的私下见个面儿,却也根本称不上私会二字了。
    一时间,气氛顿变。
    唯有章佳吉毓的脸色白到了极点。
    仿佛是把一切都豁出去,眼见就要达成目的之时,忽然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都成了笑柄——她所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头来却只落了个玉碎的下场而已。
    出丑的只有她自己!?
    众人都在笑,却不知是笑冯霁雯的多一点,还是笑她的多一点。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裳,赤条条地被人围观嘲笑着。
    章佳吉毓不受控制地尖声惊叫了一声,脚步踉跄地奔出了人群中去。
    “大小姐!”
    丫鬟惊慌失措地追上去。
    章佳吉菱最后看了一眼书楼中的冯霁雯,脚步匆匆地追着章佳吉毓去了。
    她莫名有了一种极为松气的感觉。
    她很庆幸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可怕的地步。
    因为,她既没有勇气站出来拆穿章佳吉毓的算计,拖自家姐妹的后腿。亦承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别人被陷害,自己却在蓄意包庇的自责与愧疚。
    章佳姐妹离去之后,袁池等人又出言调侃戏弄了几句,却根本得不到和珅和冯霁雯的任何回应。不由觉得没劲,便也都相继离开了此处。
    好戏已经收尾,大冬天的没人再愿意一直呆这儿吹冷风,回去之后也还有大把的空闲可以用来回味讨论。
    虽然都明白自个儿是被当枪使了,但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很快。书楼前便只剩下了四个人。
    丁子昱,汪黎芸。
    还有福康安主仆二人。
    和珅与冯霁雯一前一后从书楼中行了出来。
    冯舒志与小仙小茶三个人表情怔怔,显然还是没有从自家长姐|自家姑娘忽然订了亲的变故中回神过来。
    这真的是太突然了。
    尤其是方才那种急乱的情形之下被当众宣布出来,真是没有一丝丝防备。
    “多谢福三公子,还有这位姑娘方才仗义执言。”
    咿?
    这人怎么抢她的台词?
    冯霁雯看向身侧正向福康安和汪黎芸道谢之人。
    怎么忽然有一种……有他在,就完全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的感觉?
    “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并无特意相助之意,不必言谢。”福康安并无领受之意,口气冷漠地说道。
    和珅并不介怀,只微微一笑,未再多言。
    福康安的目光无意间却落在了他腰间悬着的玉佩之上。
    这个玉佩他认得……
    正是乞巧节那晚,冯霁雯要赠予他的那块据说是她自幼贴身佩戴的玉佩——
    呵,果然是个肤浅善变的女人。
    这才多久,便跟别人谈婚论嫁了。
    且找的还是一个除了一幅好皮囊之外,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肤浅就是肤浅。
    正如她从前死缠烂打地追在他身后,张口闭口称他为“瑶林哥哥”,仿佛一腔情意全付诸在了他的身上,实则不过只是看中了他的外表而已——她根本就不曾了解过真实的他,更别谈是真心喜欢了。
    眼下看来,果真如此。
    当真喜欢过,怎能说跟别人订亲便订亲了?
    他陡然皱了皱眉。
    他想这些不堪回首的东西做什么?
    她能订下亲事来,日后便再也不会有人将她和他牵扯到一起了,这对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谁还去管她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福康安最后看了一眼和珅腰间的玉佩,连句招呼也没有,便抿着唇转身,带着小厮大步离去了。
    和珅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好看的唇角。
    冯霁雯若有所查地转头看向他。
    夜色深沉,四目相对,他又是一笑。
    冯霁雯转回头去,微微撇了撇嘴。
    “笑面虎。”
    她在心底小声地评价道。
    ……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之前都未听您说起过……”
    回去的马车里,勉勉强强接受了姑娘忽然有了婚约在身这个事实的小仙,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她的口气,莫名地有些慌张。
    虽然那位公子,她也曾见过数面。
    可是,怎么就忽然成了姑娘订亲的对象了呢?
    虽然长得好看,但也未免太过突然了。
    之前一点点迹象也没有看出来啊……
    小仙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简直就跟做梦似得。
    相比之下,一直默默无声,木讷着一张脸的小茶便显得接受能力弱了很多。
    考虑到日后自己若真成了亲,日常起居少不得要丫鬟们经手,冯霁雯便不打算瞒她们,只是眼下自己头脑之中还是一团乱的情况,此事亦还须得思忖一番再行确定下来怎么解释,便暂时应付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日后自然会告诉你的。”
    别说丫鬟们觉得太过突然了,就是她这个当事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趟门出的真是太不应该。
    “奴婢知道了。”小仙顺从地应下来,强行按下了心中诸多疑惑。
    小茶则仍是一脸木讷之色。
    “哈哈哈哈……”
    一阵响亮的笑声自前面的马车中隐隐传来。
    “老太爷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小仙低声说道。
    也不知是同丁先生还有小少爷说了些什么……这都整整笑了一路儿了。
    “……”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冯霁雯选择闭上了眼睛。
    好歹把老爷子哄高兴了,是以这桩交易也不算赔的太过……
    至少明天等着她的,不会再是她同男子私会、再夹杂着倒贴阿桂府的二公子被嫌弃等铺天盖地的流言和耻笑。
    顶多是个‘天啦噜,厚颜无耻的冯霁雯颜控的昏了头脑,为外表所惑,竟然选择下嫁给了一位没爹没妈的贫寒子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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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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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7 被罚(月票×150加更)
    没关系,嫁自己的人,让别人说去吧。
    冯霁雯自认为豁达地想着。
    只是,今夜众人的心情却注定各不相同。
    汪黎隽离开香山别苑之后,并没有随父亲汪士英一同回府,而是藉口与袁池约好了去听戏,在京城第一戏楼上观楼们前便下了马车。
    汪士英虽不喜儿子惹祸,却是从不反对他结交权贵子弟,故而并未多问,还丢了两锭银子过去,是不想儿子在那帮公子哥面前丢了脸面。
    汪黎隽接过来,目送着父亲的马车离开,却并未往戏楼里去,而是就近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首饰铺,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支漂亮的珠钗,揣进了怀中。
    离开首饰铺之后,沿着正街行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便拐进了一条窄胡同里。
    胡同另一端,有着三五座普通民居。
    都是些院落不大的小门户,青砖红瓦斑斑驳驳,看起来建成已有些年头。
    汪黎隽在最后一户院落大门前停下了脚步,伸手叩了两下。
    不多时,便听得门后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随着“吱呀——”一声长响,有些老旧的深棕色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昏暗的光线中,显现出了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来。
    见清来人是汪黎隽,女子眉眼间顿时堆满了笑意。
    “公子快进来!”
    她笑着压低了声音,侧身让路。
    汪黎隽应了一声,忙就抬脚跨过门槛儿,命小厮将门合上,在大门外守着等他出来。
    小厮听从下来,却暗暗露出了一副苦不堪言的神色来。
    这要让老爷知道了他竟然纵着少爷做这等荒唐事,那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下来?
    院内,汪黎隽已同年轻女子来到了堂屋之中。
    屋内点着油灯,桌椅陈设也都颇为陈旧,偶有一两件精致的物件儿。倒是崭新的,想来应都是近来添置的。
    一进堂屋里坐下,汪黎隽便将女子一把拽入了怀中。
    “可想死我了!”他笑着将脸埋入女子光滑的脖颈间。
    女子娇声叫了一声,却是一把推开了他的脑袋。噘着嘴佯怒道:“我可没看出来公子哪里想我了,您自个儿数一数,这都有几日没来看奴家了?”
    说着便要挣脱开他的禁锢。
    汪黎隽见状忙将她按回了怀里,笑着道:“嘿……这不是家中事忙走不开吗?别急着生气,快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腾出一只手儿来将方才买的蝴蝶珠钗掏了出来。献宝似得递到女子面前晃了晃。
    女子接过来打量了一眼,眼底隐隐露出一抹不屑来。
    东西看着还算漂亮,可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能看得出是不值钱的便宜货。
    她之前做丫鬟时,主子随便赏下的都比这个好十倍不止。
    她暗暗在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是抿嘴一笑,娇羞道:“奴家知道公子心里还是有我的。”
    汪黎隽见美人儿消气,不由十分高兴:“今日我过来,除了这钗之外,还有件好玩儿的事情要跟你讲,你若听了此事。必定觉得痛快。”
    女子这才转回头来,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事情。
    “今日我给了冯霁雯一个大教训。”汪黎隽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将今日在香山别苑中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女子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冷笑了几声:“这下让她好好尝尝什么才叫做真的丢人现眼。”
    女子闻听意外了一瞬之后,露出解气的神色来。
    “……本就不是什么洁身自爱的正经闺秀,这下不过是让人看看她的真面目罢了。”她咬了咬牙,道:“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情,日后再想要议亲只怕都难了,呵呵。真是活该!”
    权贵官宦人家,谁愿意娶这样一个有过同男子私会恶名的不清不白的女子过门?
    “不过那章佳小姐行事太不谨慎,让人抓住了把柄,冯霁雯只怕没那么容易承认自己与男子私会……不过也没关系。顶多是让她们狗咬狗,越咬越乱罢了,左右冯霁雯的名声,这回必然是要臭透了。”
    汪黎隽走的早,是以并不知之后的转折。
    说到此处,他又将怀中的女子搂紧了一些。凑到她耳旁笑着吹起热气来,道:“我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你要如何回报于我?”
    女子耳朵被他咬的发痒,忍不住咯咯直笑起来,欲拒还迎地要挣开,却惹得汪黎隽浑身燥热起来,将她横抱着起身,大步就往次间行去。
    女子惊呼一声。
    “公子……快放下!”
    “就听你的。”汪黎隽哈哈笑了两声,动作不甚温柔地将女子丢放到绣床之上,欺身一压,阻止了她要坐起身来的动作,一左一右禁锢住她两只手臂,呼吸发热地道:“府里的丫头我都碰也没碰,力气都留着给你呢……今夜可得好好伺候伺候我。”
    说话间,一只手往下探索而去,三两下已解开了女子外罩着的枚红色薄袄的几粒小扣。
    “公子且等等!”
    女子一把按住了他继续动作的手。
    “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正在兴头处的汪黎隽见状不由有了几分不耐烦。
    身|下的女子露出笑容来。
    “奴家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同公子讲呢……”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连门都不怎么出,能有什么好消息?
    “奴家有了身孕……”
    “什么?!”汪黎隽面容顿变,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假的?”
    “奴家何时同公子开过这样的玩笑了?”
    “怎么可能!”汪黎隽大惊道:“你不是每次都在服药吗?怎会有了身孕呢!”
    “……那药喝多了,只怕也不是次次都能奏效的。奴家今日上了街,找了大夫号脉,绝不会出错的……奴家肚子里,如今可是有了公子的骨肉了。”
    女子微微侧开头,有些羞怯地咬了咬殷红的嘴唇,一缕青丝散落在唇边,显得格外风情。
    只是这非但没能激起汪黎隽的意欲,反而像是一盆冷水直直浇了下来,扑灭了他身上所有的欲|望与冲动。
    火苗摇曳,室内室外一片静谧。
    ……
    翌日。
    乌云一块挨着一块挤在灰暗阴沉的天幕上,虽正值清早时分,四下却昏暗犹如傍晚将临。
    阿桂府的后祠堂中,传出了女人凄惨的啼哭声。
    “老爷您要打要杀只管罚妾身好了,阿毓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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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8 明明就是看脸
    “老爷,求求您,求求您就饶了孩子这一回吧……她到底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老爷!”
    身着妆花褙子的妇人扑上前去抱住阿迪斯一只手臂,痛哭流涕地哀求道。
    爬匐在地上的女孩子身形颤抖着,身上的茶红色绣花缎面儿小袄一道道地露出里面的棉絮来,全是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虽冬日里衣着不算单薄,可她还是紧紧咬着下唇,面上俱是因吃痛而流出的眼泪。
    “你还敢替她求情!”阿迪斯一把将妇人重重挥开,怒声道:“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扬言梦堂公上门同我们阿桂府议亲,平白抹黑英廉府的名声!后竟又使了那样歹毒的手段企图诬陷月牙儿跟别人私会!你说说,这随便哪一桩拎出来算是小事?!孩子?我阿迪斯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没见过如此心思阴毒的孩子!她哪里像个孩子,她分明就是个来讨债的妖魔!”
    话落,便又是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章佳吉毓尖叫一声,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在供桌桌脚下,嘴唇被咬出血来,眼中却是一派怨忿,半点要开口求饶认错的样子也没有。
    她越是如此,阿迪斯便越是来气,不顾一旁妇人的哀求阻拦,手中的鞭子一记又一记抽下去。
    “混账东西,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可知你险些惹下了滔天大祸!”
    “啪!啪!”
    鞭子落下又扬起。
    “啊!”
    章佳吉毓疼的冷汗浸透了发间,鞭子再度抽打在原本已经形成的伤口上,一时间痛上加痛,火辣辣的刺痛感钻进骨头里一样,疼的人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章佳吉毓再如何不甘心,却也不过只是个半大孩子,此际终于忍不住开始哭喊出声,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自己知道错了。
    她此时甚至相信如果她坚决不服软的话,她的阿玛只怕真的能要了她这条性命!
    昨晚回来之后她一夜便未能入眠。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充满了忐忑,生怕明日一早消息经别人之口传入阿玛额娘耳中。
    她亦想过自己必然要受罚,甚至还想好了许多推脱之辞。可事实却是阿迪斯连太常寺都没有去,据说是半路上听说消息就立即折了回来。全然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就直接拖来了祠堂让她跪下来,她甚至来不及说上一言半语,鞭子就已经落到了身上。
    可求饶似乎也没有用处,盛怒中的阿迪斯什么都不顾。手下的力气更是有增无减。
    小姑娘们平日里有些小性子无可厚非,可谁想到一个不过将满十三岁的孩子竟能使出那样阴损的手段来!
    今日纵然不将她打死,也得要了她半条命才行,若不然,他不仅没有办法向阿玛交待此事,更无颜面再见梦堂公和冯丫头!
    “老爷……老爷……求求您了……”
    郑姨娘哭喊的天昏地暗,已没了半分力气再去阻拦阿迪斯,一时间唯有瘫软在他脚下,死死地抓住他一团衣角不住地哀求着。
    阿迪斯似也打的累了,手上鞭子一扔。一脚踹开了郑姨娘。
    “若非你成日里百般纵容于她,她怎么会有胆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糊涂!”
    “是,都是妾身管教不严,都是妾身的过错……”郑姨娘泪流满面。
    鞭子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章佳吉毓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却是双目一阵翻白,直直地昏了过去。
    郑姨娘连忙要扑上前去,却听阿迪斯道:“把姨娘带回西跨院!三日之内,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祠堂半步!”
    语毕。便有两名守在门外早已冷汗浸背的丫鬟垂首行进祠堂中,一左一右扶起了郑姨娘。
    通身无力的郑姨娘不堪打击,一时竟也陷入了昏迷,倒让两个丫鬟省了不少力气。
    阿迪斯吩咐了下人好生看守。沉着张脸从祠堂中行出。
    外间天色依旧沉暗,并不比祠堂里明亮多少。
    寒风掠过,等在祠堂外的少年人抬起了头来看向父亲。
    “阿玛。”
    他一直等在祠堂外,听着郑姨娘的哀求,还有章佳吉毓凄厉刺耳的哭叫。
    那种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忍不住想要打颤。
    可向来心软的他。从头至尾,竟半点要进去劝阻父亲的想法也没有。
    他现在脑子里装着的,仍然只有无措与后怕。
    无措的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样,后怕的是月牙儿险些被人冠上那样可怕的名声。
    阿迪斯看了儿子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要借着这口气将胸中所有的苦闷和烦躁都纾解出来一样。
    可是并不能。
    阴郁的天色更令人倍觉压抑,父子二人一路离了祠堂往前院去,各自都没有开口说话。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
    昨天还有可能要亲上加亲成为亲家的人,今日却忽然险些成了仇家。
    “阿玛……”
    那彦成停下了脚步,望着行在前方的阿迪斯的背影出声喊道。
    阿迪斯也驻足,转身回过头来看着儿子。
    平日里精神气儿十足的少年人,此时竟显出几分颓唐来。
    “这件事情……我们要怎么做?”那彦成问。
    “我这便去英廉府一趟,亲自给梦堂公赔不是。”阿迪斯皱着一双浓密的眉,肃然道:“虽说好在最后没有酿成大错,但你妹妹的言行摆在了那里,不管如何,咱们阿桂府都势必要给英廉府一个交待的。”
    那彦成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啊,好在没有酿成大错。
    若不然,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冯家上下……
    可是,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说不上具体是为了什么。
    “而且……月牙儿的这桩亲事,实在巧合的过头了。我总觉得,不该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阿迪斯饶有所思地说道。
    那彦成闻言一怔之后立即正色问道:“阿玛的意思是?”
    阿迪斯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后才道:“据我对梦堂公的了解,他为人行事都绝非是模棱两可之人,若月牙儿的亲事真的已经暗下敲定了,那在我昨日同他商谈亲事之时,他绝不会对此事只字不提……”
    那彦成的眼睛霎时间亮起。
    “阿玛。我随您一同前往英廉府请罪。”他连忙地道。
    他亦觉得月牙儿忽然订亲一事,委实太过于蹊跷。
    父子二人备下厚礼,赶在午时之前登了英廉府的大门。
    在此之前,父子二人绝没有想到。等着他们的竟会是这样一幅情形——
    想象中因此事而震怒寒心的梦堂公,正坐在花厅中跟老仆闲聊,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见到他们被下人请进来,笑着招手示意他们坐下,一面又责怪他们来便来。还带什么礼物。
    半点也没有因昨日香山别苑之事而心存隔阂或是疏离的意思……
    甚至看起来较平日里更要精神抖擞,气色好的一下子至少年轻了四五岁……
    还特意挑了一件看起来十分喜庆、褐红色印着团福花样儿的常服穿在身上,掺白的辫子梳的也是格外油亮,离的近了些,好像还能隐隐闻到发油的清香……
    总体来看,满满的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既视感……
    阿迪斯父子二人都有着一段为时不短的怔忡。
    不知道这算怎么一回事……
    失神了片刻之后,阿迪斯勉强找回了些许神思来,并没有真的忘了此行前来的目的。
    “梦堂公,昨日在袁先生处所发生的事情,晚辈今日一早便听闻到了……小女顽劣不堪。竟因一时糊涂犯下如此不可原谅之过,还险些酿成了大错!”他说着,躬身长长揖了一礼,迟迟不肯直起身来,满面羞愧自责:“若非是不来请罪心下过于难安了些,晚辈实无颜面再见梦堂公了……”
    话罢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彦成忙也跟着施礼,一张脸因为心情复杂而皱成了一团。
    “这说的什么话?”
    冯英廉连忙自椅上离身,一手扶了父子二人一把,笑着摇头道:“孩子之间有些矛盾实属常见,贵府小姐言行虽是欠妥了些。却也并非贤侄的过错,罚一罚管教一番令其长个记性便足够了,哪里犯得上如此?”
    老爷子处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是非对错分的极清的人。
    当然。有时候这只是体面话。
    老爷子这回之所以能在这件事情上保持豁达的态度,全是因为自家孙女儿并没有真的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且还阴差阳错的达成了他自个儿的‘算计’——若非是顾及着作为长辈的形象与节操,他还想反过来备上一份厚礼去跟阿桂府致谢呢!
    阿迪斯哪里知道他这番‘心计’,只当他顾念两家情谊,宽宏大度地不去计较。一时间既是羞惭又是感动,眼眶都忍不住红了一圈儿,险些就要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冯英廉见状连忙又劝慰了几句。
    二人坐下来谈了许久,阿迪斯从连连地道歉,到最后谈起来了冯霁雯的亲事来。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听的重点,那彦成不自觉地连身子都绷紧。
    冯英廉顿了一顿之后,方才面上带笑地开了口。
    “那钮钴禄家的孩子,是我中意已久的。虽家世不济了些,但好在勤奋上进,待人处事又谦和有礼,是个十分不错的年轻人。”老爷子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未来孙女婿的欣赏之意。
    “那之前……怎么未曾听梦堂公说起过此事呢?”阿迪斯试探地问道。
    他所说的‘之前’,显然就是他昨日上门同冯英廉提起儿子与冯霁雯的亲事之时。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做的话,他姑且可以理解为对方模棱两可,想要两边再多观察观察,故而一时间未下定论。可对方是冯英廉,他便断不会如此作想。
    “说来不怕贤侄笑话。”冯英廉话是这样说,可口气却是十足地理直气壮,半点儿也听不出害怕别人笑话的意味来:“月牙儿那孩子的性子,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是个极重眼缘的,之前谈起此事一直未有点头,直到昨日在子才那里二人偶然碰了面,这才算是答应了下来……”
    极重眼缘……
    阿迪斯有着一瞬间的语结。
    那彦成更是腮边肌肉一阵抖动。
    月牙儿她竟然又……
    棠院里抱着净雪捋毛的冯霁雯打了个喷嚏。
    老爷子不理会阿迪斯父子二人异样的表情,继续道:“缘分这种事情真的来了挡也挡不住,两个孩子看对了眼,我这做祖父的,就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缘分?
    看对了眼?
    明明就是看脸好么,为什么非要用这些词汇来掩饰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么说也没什么意义……
    “原来如此……”阿迪斯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昨日月牙儿刚刚点的头。
    所以在书楼里遇到那等事,便顺手拿来挡事儿了。
    这么做,确实没什么错。
    恰好免去了一场祸事,多少也令他减去了一些负罪感。
    毕竟那样的事情若真的成了定局,后续的影响是不论他如何赔罪,也没有办法挽回或是抵消的。
    小姑娘的下半辈子都要被蒙上那样无法抹去的污点了。
    想到这里,阿迪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月牙儿机敏,若不然事态还不知要恶化到哪样一番田地呢。”不光是英廉府,他们阿桂府也要背上背信弃义,甚至是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的罪名。
    冯英廉闻言很是坦然地替自家孙女接受了这个称赞。
    他点了点头,说道:“磬林楼之事,我后来听说时,亦是险些惊了一身冷汗出来。到底贵府同袁家解除婚约一事尚且未有真的落定下来,触犯天威此等罪过,绝非你我能够承担得了的……”
    好在月牙儿那一巴掌打的及时,有气当场出的同时,又控制住了事态。
    老爷子觉得自己已经要成为自家孙女的头号脑残粉了。
    自家孙女做什么好像都是对的。
    就连打人,都打的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想批评都没法儿批评的那一种……
    “都怪我管教不周……”提到这件事,阿迪斯亦是一身的冷汗:“我已经罚过那孩子了,此事虽然因为月牙儿订亲而消除了众人的口实,可影响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故而与袁家退亲一事,我打算晚一些再公诸于众……”
    那彦成闻言抿了抿嘴。
    冯英廉赞同地点头,又补上一句:“最好是等到月牙儿成亲之后也不迟。”
    如此一来,才可以完全地避免掉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的可能。
    “梦堂公提醒的是。袁家那边,我便暂时拿此事还需征求阿玛的意见为由,拖延上一段时日再行给予回复。”阿迪斯说到此处,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再开口,便是问道:“月牙儿的婚期……可定下来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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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9 论嫁给和珅的好处
    “倒还没有那么快落定。”冯英廉笑着摇头,道:“今早媒人刚登罢门,取了年庚八字回去合,待纳吉过后,下了聘书过来再行请期也不晚——嫁娶之事马虎匆忙不得,三书六礼须得一桩桩过,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可不能着急忙慌地就给嫁出去咯。”
    阿迪斯闻言点头称是。
    然又听冯英廉补充道:“前前后后的算一算,少说还得一个来月呢。正月里好日子多,到时找钦天监里的黄大人给帮着算个好日子出来。”
    自听得冯英廉谈起冯霁雯的亲事便一直莫名紧张的那彦成,闻得此言更是没忍住惊呼道:“一个来月?怎这么快?!”
    说好的匆忙不得呢?
    这还不够匆忙吗……
    “已不算快了。”冯英廉笑了笑。
    自打从开始物色孙女婿之时,老爷子便已在暗下默默筹备了。
    包括就连嫁妆,也差不多都备全了,就还差要打上一些新首饰头面之类了,这些他是打算按着孙女自个儿的喜好来,故而才没有提前准备。
    就差男方那边走个完整的流程下来了。
    那孩子果然也不是磨叽的人,昨晚刚在香山别苑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同家中叔伯商议好,找了媒婆上门来走章程了。
    至于其它的,还要等两家人见上一面,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那彦成张口欲言,最后却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虽是拿月牙儿当作亲妹妹来看待的,但到底不是真的兄妹,在她的亲事上,他断然没有理由过问太多。
    又坐了一会儿,阿迪斯婉拒了冯英廉留他们用午饭的提议,带着儿子离了英廉府。
    在回去的马车里,阿迪斯暗暗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又一眼。
    昨日也来了英廉府,只是回去的时候,气氛与眼下可谓截然不同。
    那时候儿子虽然有些不满他上门议亲的唐突之举。但却远不及此时的垂头丧气。
    眼下看来倒真的怪他多此一举,提醒了儿子自己的心意。
    话说回来,这件事情还真得怪他这个当爹的——
    他家儿子生的样貌不算丑,可确实也不拔尖儿。
    这不能怪别人。
    怪只怪他自己本身长得不行。孩子这方面也就相对无力了一些。
    哎。
    “……”
    那彦成若有所查地抬起头来。
    “阿玛,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还一副惋惜又自责的神情。
    “阿玛对不住你……”阿迪斯避开孩子的目光,一语双关地说道。
    那彦成只听懂了其中一重意思,笑了两声道:“阿玛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昨个儿都说罢了,我待月牙儿不过就是妹妹一样……从来都没有旁的想法。她如今能嫁给心悦之人。我亦替她感到高兴。”
    这本该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才对。
    可莫名其妙的,他并不是太能高兴的起来。
    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大抵是……妹妹忽然要出嫁了的那种不安感吧。
    可他有一瞬间竟然在想,倘若月牙儿的名声真的被毁了,他也愿意排除万难娶她回家,哪怕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他也要那样做。
    可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这样也还好。
    至少对月牙儿是很好的。
    做哥哥的,不就是该盼着妹妹好才对吗?
    这样一想,少年人便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很有些傻里傻气的模样。
    阿迪斯面色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
    他可真是想的太多了……
    就依着自家儿子这榆木脑袋,他竟然妄想用区区议亲二字便能化解得了他的情窦晚开?
    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太天真了。
    哎,他的傻儿子啊。
    ……
    英廉府的小姐冯霁雯与素有满清第一美男之称的贫寒子弟和珅订亲的消息,在经过一整夜和大半日的发酵之后,一时呈现出了鼎沸之势。
    后宅闺阁之中,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们,莫不是将此事当作了一桩笑谈来对待。
    虽是众说纷纭,但大家对此事的评价,却是大同小异地往同一个方向倒——英廉大人溺爱孙女儿无度,竟纵着她如此胡来。草草地便将终身归宿交付给了这样一个家世没落的贫寒子弟。
    以及各种对冯霁雯颜控的抨击与嗤笑。
    十有八九,还是抱着幸灾乐祸,坐等着看热闹的心态。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听一听。北京群众就此事的具体讨论究竟是怎样的——
    情景一,正阳门大街街头。
    卖豆腐大娘:“嘿,还真不是我说,现在的小姑娘们可都太不懂事儿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哎,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儿。要不然何至于落到卖豆腐为生的地步?”
    都是颜控惹的祸版。
    菜贩子小哥:“通过这件事儿吧,我觉得,我就缺了个机会。那什么和珅,有我长得好看吗?”
    自恋版。
    情景二,酒楼茶肆。
    吃茶书生:“同为读书人,我为此人以色相攀附官家小姐之举,而感到不齿。”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版。
    说书人:“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晓——今日的‘官小姐二追俏儿郎’就暂时说到此处了。”
    行走在八卦前沿版。
    情景三,提笼遛鸟的贵胄子弟圈。
    于齐贤:“他真当有了英廉府做靠山,便能跟我斗了吗?痴人说梦。”
    被迫害妄想症版。
    袁池:“说真的,真让我娶个冯小姐这样儿的回家,我宁可一刀了结了自己来的干净,啧!”
    臆想过度版。
    伊江阿:“和兄的口味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这个嫂子,我认了。”
    无原则无立场版。
    福康安:“哼,肤浅的女人。”
    因颜值落败而心生不平版。
    情景三,嗑瓜子儿看大戏的闺阁后宅。
    奉恩福晋:“且等着吧,长得再好看也总有看腻歪的一天,待过个三五年。过了年轻时候的那个新鲜劲儿,她就知道自己今时的决定是有多愚蠢了。早料到她必然嫁不到好人家,却也没想到会嫁得这么差。”
    未卜先知版。
    瓜尔佳氏:“这是天大的好事,总算不用担心她来祸祸我儿子了。压在我心口儿上的这块巨石到底是移开了,把药端走吧,用不着再吃了。”
    药到病除版。
    汪黎珠:“虽然没能毁了她的名节,但看到她嫁这么差,我也就放心了。”
    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版。
    ……
    坐于梳妆镜前。更衣梳发正打算入宫去的金溶月,也听闻了此事。
    事出突然,她亦意外了一瞬。
    镜中面容清冷脱俗的女子勾了勾唇角,上扬的桃花眼中尽是不屑。
    蠢人就是蠢人。
    并不是会写几个字儿,会说几句激怒别人的话,就能改变得了的。
    亏她昨日还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变得聪明了。
    眼下看来,当真是她过于抬举冯霁雯了。
    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她根本不配跟自己作比较,更别谈是威胁到自己了。
    呵,也就只配嫁给和珅那等人了。
    那样的下等人。
    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想起那人给自己的承诺,她眼中渐渐凝起了一抹真实的笑意来。
    她未来要走的路,谁也比不得。
    也只有那样的位置,才能配得上她的一切。
    少女潋滟的眸中,一派与清丽的面容所不相符的深沉,垂眸间,俱是野心勃勃之色。
    ……
    冯霁雯大半日下来,都是抱猫发呆之态。
    睡了一夜起来,发现昨日之事并非是梦,她花了一阵为时不短的功夫来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又因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被那人坑了,而感到不忿不甘。
    于是又花了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
    事情已成定局,她心知没有办法改变,便唯有说服着自己往好的一方面去看。
    想了半天。还真让她给想出了几条好处来。
    一,上无公婆,乐得自在。省得她去适应古代儿媳生活不说,还不必去应付宅斗阴私,可以轻轻巧巧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二,她跟对方有着和离之约。日后真成了亲,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互不影响,是同临时借住没有太大区别。
    三,日后对方飞黄腾达,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想来对冯家多多少少也能有些助益。
    四,对方长得好看,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如此反复想了几遍,冯霁雯可谓是彻底地释怀了。
    能在封建礼教束缚如此严重的大背景之下,辟出了这样一条出路,实为不幸中的万幸。
    总比嫁给那些不务正业的八旗子弟们,强迫自己融入古代后宅生活,相夫教子,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提防小妾的生活来的好太多了。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没有比眼前这条路更好的选择了。
    纵然是被算计了,却也是一桩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算计。
    “呼——”她徐徐吐出了一口长气来。
    就这样着吧,挺好。
    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冯霁雯这厢已然想通的十分彻底,解决了头等烦心大事,不由倍觉愉悦,高兴劲儿都写在了脸上。
    秦嫫瞧在眼中,以为她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便也就松了一口气。
    外人兴许会觉得老太爷是溺爱姑娘过头,纵着她胡来,可秦嫫却不这样认为——老太爷虽然溺爱姑娘,却绝非不分轻重之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来任由姑娘胡来。尤其是都没见姑娘因为这件事儿跟老太爷闹腾过。
    而且,她今日旁敲侧击地问了庆叔几句,已然确定了此事从始至终都是由老太爷亲手促成的。
    老太爷看人的眼光绝不会出错。
    姑娘是他的心头肉,他为姑娘选的归宿,必然是最好的。
    冯霁雯高兴,秦嫫高兴,几个丫鬟也高兴。
    小醒同秦嫫的想法差不多少,小仙则是单纯的姑娘高兴她就高兴,而至于小茶……大约须得归纳到‘虽然不知道姑娘嫁的这么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大家看起来都很明白的样子,她如果问为什么肯定会显得很不合群,所以就莫名其妙的先跟着高兴吧’这么一类中来。
    不管怎么说,棠院上下确实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情形。
    乃至冯府上下,都是皆大欢喜着。
    而这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一言难尽了……正所谓的‘阖府上下全是智障’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有一点让冯霁雯十分头疼。
    祖父今日将阿桂府里送来赔礼道歉的东西全都送到了棠院里来,大意是受委屈的人是她,作为赔礼补偿的东西也该是她的——这本没什么,可除了这些东西之外,祖父还让人捎了一句话过来。
    说是等不了几日便要下聘,作为规矩,她须得亲自绣上一方帕子或是一只香囊与回礼一同送到男方家,要她提前准备好,莫要届时失了礼数。
    原本的冯霁雯就不是个能静下心来做女红的人,而她更不必提了,上辈子拿针线的次数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她寻思着,能不能让小仙她们帮忙绣上一顶帕子以全规矩。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表面答应下来的小仙,扭脸竟将此事告知了秦嫫,还一本正经地去询问秦嫫要绣什么花样儿好,害得冯霁雯被秦嫫劈头盖脸好一阵数落。
    对于这个丫头忽高忽低,飘忽不定的智商,冯霁雯深感无力。
    如果不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姑娘未免过于鲁莽了,回礼的绣品不光是规矩,更代表着吉利,必须得经由姑娘的手亲自来绣方能全了这个吉利的兆头——”
    “是,秦嫫教训的是。”冯霁雯点头如啄米。
    “姑娘不懂规矩,你这做丫鬟的也跟着胡闹!”教训完冯霁雯,秦嫫又转脸去教训小仙:“还来问我绣什么花样儿好?你这……帮倒忙都帮不起的架势,让我说什么好?”
    小仙闻言羞愧的满脸通红,也忙不迭地应着是。
    训完话之后的秦嫫,不做耽搁地看向冯霁雯道:“绣并蒂莲和鸳鸯图都是最合规矩最应景的,姑娘挑一个便着手开始练吧,让小醒手把手儿的教,紧赶慢赶应当赶得出来的。”
    冯霁雯想了想,选了并蒂莲。
    鸳鸯图什么的,不仅太暧/昧,也太复杂了。
    可事实证明,看似简单的并蒂莲也不是那么好绣的,加之她基础少的可怜,先别说形儿了,就连针脚都难记得全。
    于是当闻讯赶来的紫云被请到棠院之时,瞧见的便是冯霁雯坐在堂中对着绣绷子满脸苦大仇深,皱眉奋战的情景。
    “好你个冯月牙儿,瞒得我好苦哇!”
    紫云一进来,便一副叉腰问罪的架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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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亲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也没听你提过一字半句,你倒是真能瞒,连我也没透个信儿!”她来到冯霁雯身侧坐下来,接过小仙递来的茶盏顺手放在了肘边的茶几上,吃也没功夫儿吃一口,只顾着跟冯霁雯问罪了。
    “若非是阿欢在几个丫鬟那里听说了忙跟我讲了此事,指不定等你出嫁了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你可是真的冤枉我了。”冯霁雯喊冤道:“此事确实是刚定下没两日,我尚且来不及告知你罢了。”
    至于情急之下拿订亲之由来挡事儿,且还立下了和离之约什么的……这些真相实在不可贸贸然地宣扬出来。
    这与交情深浅,是否信任,都没有任何干连。
    “那你之前就一点儿也不知情?难不成都是英廉大人一手操办的吗?”紫云脸色稍霁,却还是噘着嘴道:“还有那日在咸安宫官学里,你还问我和珅他叫什么……我还当你是真的不认识他呢。好么,结果这一眨眼不过几天的功夫儿,亲事都给定下来了……”
    话到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将脸别到一侧去不再看冯霁雯。
    冯霁雯见状忙地拉过了她一只手,笑着解释道:“那日|我确实尚且不知他姓名身份,若不然犯得着跟你多此一问吗?我同你什么关系,若真是之前便有了眉目,怎会刻意瞒你呢?”
    别说紫云了,就是现如今的她,仍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短短几日的功夫,从初得知和珅的身份,到后来的企图逃避嫁和珅为妻的心态,再到昨晚忽然的变故,一眨眼婚嫁之事已提上了章程——她不比任何人来的都懵?
    “当真?”紫云回过头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冯霁雯满面肯定地点头。
    说出来的确实句句都是真的,只不过没有说全罢了……
    “勉强信你这一回。”紫云这才算稍稍释怀了些,脸色却仍旧不是太好看。又道:“可这未免也还是太过于突然了,我起初听着的时候,简直都给吓傻了!若不是外头人人都在议论,我必然是不会信的。就方才来时的路上。我还想着别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猫腻儿呢……”
    所以起初紫云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却是不解和担心。
    担心此事别是另有内幕,亦或是根本又是一桩流言。
    可当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进棠院瞧见的却是冯霁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专心刺绣,半点事儿也没有的模样。心底原本的担忧不由就一股脑儿地转化成了愤慨。
    “快是快了些,可既然决定了,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冯霁雯答道。
    紫云却是皱了皱眉,反握住冯霁雯的一只手,望着她问道:“嫁人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你可真的想清楚了吗?”
    外面都在传言,冯家的小姐被那个什么满清第一美男的色相给迷晕了头脑……
    这种夸大其词的话,紫云断然是不会尽信的,但若说半点儿也不信的话……却也不大可能。
    毕竟冯霁雯曾有过这方面的‘前科’,这让紫云很有些放心不下。
    “你放心吧。我既点了头,必然是想清楚了的。”冯霁雯知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将另一只手覆上紫云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笑着问道:“你难道忘了那日在咸安宫官学茶室中,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一番话了吗?”
    紫云听罢回想了片刻。
    指的是当日二人谈到的那个……未来想要嫁给什么样儿的人吗?
    犹记得那日冯霁雯的回答,十分地让自己意外。
    她求的是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冯霁雯所求的却是一个后宅清静,不求两情相悦,但求安度余生。
    当时她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之前冯霁雯明目张胆地倒追福康安,是一种极张扬热烈的性格,那样的性格,很难令人相信她会甘心嫁给一个自己不爱之人。去过那种相敬如宾却索然无味的日子。
    可若真的只谈门第清静二字的话,放眼如今旗下的这些子弟们,确然是没有能比和珅更适合的了……
    且这种清静,还是一贫如洗的那一种,果真是‘清静’到了极致……
    想到此处,紫云的面容不由又复杂了几分。
    “我大可信你不是看中了他的样貌。可是……那样的人家你嫁了过去,当真不会觉得委屈吗?”紫云顿了一顿,解释道:“并非是我嫌贫爱富,而是你自幼被娇养的惯了,吃穿用度材米油盐上都未有费过心……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一点,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才行啊。”
    分明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模样,紫云此际却是满满的苦口婆心。
    “……”这一点,倒是让冯霁雯一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难道要直言,自己实际上就是一个对于生活品质根本就没有任何追求,只图个温饱的人?
    紫云见了,以为自己是说中了要害,刚欲再劝一劝,却听冯霁雯开口道:“不至于连饭也吃不上的,再者说,我不是还有嫁妆吗?”
    “你都做好要啃嫁妆的准备了?”紫云大惊过后,略有些不齿地说道:“说的好像嫁过去就是为了专程赔钱耗日子似得,如此一来,我倒有些相信你真是被那和珅的外貌给迷的魔怔了……你这对以后的日子,抱着的究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打算?”
    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啃嫁妆了……
    能不能对日子有点儿盼头?
    能不能稍微积极向上一点?
    本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来搪塞的冯霁雯此刻却被她说的面上一热,对自己没出息的程度心下也有几分羞愧,于是忙改口道:“他好歹也有个世袭的三品轻车都尉,书又读的不错,日后总不能连口饭也混不上吃的,他若连这点能力也没有的话,想也不会入得祖父青眼了。”
    这当然是含蓄的说话。
    那位日后发迹的速度,可称得上的大清朝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简直不要太变|态。是以脱贫致富养家糊口什么的,实在不值得去操心。
    紫云听罢她这番话,才算勉强有了几分赞同。
    那个和珅她不是没见过,确是个富有才学之人。眼下的境遇虽是差了些,可若日后有英廉大人帮着提携一二的话,想也不至于混的太差。
    冯霁雯这厢为了弥补方才自己扬言要啃嫁妆的那番过失,又有模有样地补充了一句:“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这样说,大抵会显得积极向上一些吧……
    紫云听罢却是兴味地“哟”了一声。
    而后看着冯霁雯,眼神揶揄地道:“没瞧出来,你对这个和珅还这么有信心呢?这是不是就是人家常说的……望夫成龙?”
    冯霁雯咳了一声,险些被呛住。
    嘴上却未作辩解。
    望夫成龙什么的,总比一心想着啃嫁妆要来的正面些吧。
    “啧……瞧你这模样,倒是真铁了心要嫁他了。”紫云看了她一眼,这才端起茶盏喟叹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劝你了。只但愿这个和珅,日后果真能不负你今日所望吧。”
    “借你吉言。”冯霁雯咧嘴冲她一笑。
    虽已经料想的到日后如何。但闺蜜这份儿一心盼着自己能过得好一些的心意,却是她所十分珍视的。
    二人相视一笑后,紫云垂眼吃了两口茶。
    稍稍顿了一会儿,开口有些迟疑地道:“我还听说昨日在香山别苑里,我大舅舅家的那个大表妹……”
    到底是有些忌讳,紫云也没有说的过于直白。
    冯霁雯不知她指的是章佳吉毓企图诬陷她与男子私会,还是当众胡言乱指冯家有意跟阿桂府结亲一事,可前一桩的恶果到底只是章佳吉毓自作自受了,她对此没有任何怜悯,也不是太有兴趣去询问太多。她关心的只是后一桩的后续影响。
    是以,此刻便向紫云打听道:“你可是听到什么有关我同韶九之间的流言了?或是对祖父的议论?”
    “零零星星倒也有些,但极少……到底你如今订了亲,那些口说无凭的流言注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紫云宽慰道:“此事又有舅舅和英廉大人在暗下留意着。他们自也有他们的应对之策。”
    这些冯霁雯自然清楚,有此一问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眼下听紫云这样说,便点头道了句:“没出事就好。”
    “这些你就甭操心了,且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待嫁新娘吧!”紫云笑哈哈地调侃道,是也不再去提章佳吉毓身上那些糟心的事情。
    约摸是心知自己这一嫁不过只是个形式。故而冯霁雯半点也不觉得害臊,反而还能心平气和地反过来跟紫云问道:“别光说我了,你这亲都议了大半年了,可议出什么进展来了吗?如今可都被我这个后来者居上了。”
    紫云闻言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她飞快地垂下眼,掩去了其中的神情。
    “你还不知道我吗?差的我瞧不上,好的却瞧不上我,最是难办了。”她笑着道。
    冯霁雯以为方才自己从她脸上看到的愁苦之色是眼花了,再待去细看,却是才瞧见这丫头今日的脸色尤为不好看,眼底也是一片乌青,便立即问道:“脸色这么差,可是昨夜没歇好?”
    “嗯……半夜发了场噩梦。”紫云含糊地应付一句,不待冯霁雯再细问,便忽然半侧过了身来,面向着冯霁雯,面容犹豫地道:“月牙儿……”
    冯霁雯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你听了……可别生气,我只是想问一问,并没有旁的意思。”
    冯霁雯一怔之后,笑了笑点头。
    “你问吧。”
    “……你之前,喜欢福康安的时候,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可觉得后悔吗?”她问的竟是这个。
    冯霁雯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到底喜欢福康安的人不是她,做下那些疯狂热烈的糊涂事的人也不是她。
    原先的冯霁雯如果还活着的话,也不晓得会不会后悔。
    于是她代冯霁雯这样答道:“喜欢他的时候,做的都是喜欢的事,故而没有后悔过。”
    至少冯霁雯活着的时候,不后悔。
    “喜欢他的时候……做喜欢的事?”紫云缓声重复了一句,一双又大又圆的眸子满含着思索之意。
    喜欢的时候,做喜欢的事。
    “不过,那是当时的想法。”冯霁雯看了紫云一眼,又道:“虽然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可若重来一次的话,我或许会更小心一些。很多事情倘若把控不好,哪怕是出于喜欢,却也只会伤人伤己。”
    紫云微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让对方也喜欢上你,这种事情,并非是单凭着一腔无所顾忌,就能够办得成的。真能侥幸如愿了,固然是好,可若没能如愿的话……”冯霁雯笑了笑,“便是我如今这模样了。”
    她会同紫云说这些,是恐她听了自己那所谓不后悔的话,自觉受了激励,再跑去做第二个冯霁雯。
    不留遗憾固然是好,可这里是女子行为被严重束缚的古代,做的太过,往往到头来伤害到的只是自己。
    她虽是穿越来的,但出于现实考虑,她想传达给紫云的却绝非是轰轰烈烈地去追求自己所爱,不要去理会世俗的眼光之类的豪言壮语——那样的言辞,太过于盲目了。
    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最好是不要在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去表达喜欢。
    紫云近来的表现尤为失常,纵然冯霁雯不够敏锐,如今却也十有八九能肯定下来是怎么回事了。
    听罢冯霁雯这一番话,紫云沉默了许久。
    再抬起头来之时,却是对一侧的丫鬟吩咐道:“阿欢阿屏,你们去外面等着。”
    冯霁雯听了这话,便也示意小醒等人退了出去。
    一时间,堂内只剩下了冯霁雯和紫云两个人。
    “月牙儿,你察觉到我的心思了……”紫云先是望着冯霁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后方小声讲道:“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少女的口气小心翼翼的,似在对待一件十分珍视的心爱之物。
    冯霁雯微微笑叹了一口气,没有太多意外。
    然又听紫云略带惆怅地说道:“……可是,他并非旗人。”
    这下冯霁雯却是愣住了。(未完待续。)
    PS: 提示到这里,大家能猜得出紫云的心上人是谁了吧?之前有小天使猜是和大人,因为小非本身不太喜欢好朋友因为男人反目什么的这种情节,所以不会这么写啦,担心是多余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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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恨不得她去死
    旗民不通婚,这是大清朝巩固八旗势力的手段,更是一项难破的规矩。
    “可是,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不是吗?”紫云看着冯霁雯,一幅渴望从她这里得到希望与赞同的口气说道:“且不说远的了,单说我二表哥与袁小姐,不就是一旗一民吗?而且还是皇上亲口订下来的。”
    冯霁雯眉心动了动。
    这怎么能一样?
    当年皇上之所以赐下这桩亲事,必然是出于自己的考量。
    况且……眼下两家暗下已达成了共识,眼见要解除婚约了。
    只是大约还要等阿桂回京之后,同袁守侗一起去圣前禀明原由,得乾隆点头恩准之后方可对外宣布。
    冯霁雯未有在此事上多做置词,稍作思忖了片刻后,再开口却是与紫云问道:“旗民不通婚的规矩不是那么好破的,可前提是……你们二人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这才是最关键的。
    紫云闻言面上即刻一红。
    她咬着下唇,手指用力地绞着丝帕,分外局促地摇了头。
    “并没有……他尚且不知道我的心意。”她垂着眼睛小声说道。
    冯霁雯愕然。
    那就在这儿一本正经地忧愁着旗民不通婚了?
    吓得她还以为已然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呢。
    “我这不是……早做准备么?”紫云似想象的出冯霁雯此刻的心情一般,满面通红地说道:“他还未娶妻,倘若是八旗子弟的话,我大可让额娘托人暗下说合一二……如此一来,也能省去好多功夫了。”
    冯霁雯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天呐?
    看上了,就直接让人去男方家说合?
    这功夫省得……也果真是没谁了。
    冯霁雯一时间竟觉无言以对。
    “可他不是啊……这就难办了。”紫云继续道:“可我还是没能忍住跟额娘说了,额娘痛骂了我一顿,说让我收起这不该有的痴想来……”
    还训饬她万万不能步冯霁雯的后尘,抹黑国公府的脸面。
    当然,这句话紫云是断不会对冯霁雯提起的。
    “她非但不同意。还和阿玛商议着尽快将我的亲事订下来……日后的议亲,只怕不是我不同意便能够作罢的了。”紫云此时才彻底地露出了愁容来,“早知如此,我便不同她说了。”
    她就是因为这个。昨晚才没有睡好的。
    由此看来捷径当真不是那么好走的,稍有不慎,不仅走不成,且还要变成崎岖的弯路。
    可真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冯霁雯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个天真的姑娘,稍作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刘鐶之吧?”
    紫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瞪圆的眼中是一句大写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果然是。
    冯霁雯轻轻叹了一口气。
    紫云仍旧一脸惊异地看着她。
    “你之前非得坚持要去咸安宫官学看学子们考核,待到了考场却不是为了去看你二表哥。”冯霁雯失笑道:“后来在茶室中,又说自己想嫁之人必然要有才华。今日又提到,他并非旗人……咸安宫官学里的学子们不在旗下的,颠来倒去也就只有于齐贤和刘鐶之了。难不成,你喜欢的是吃花酒打死人的于齐贤吗?”
    稍用点心思,便猜得出来了。
    紫云听罢自觉无言以对,唯有低声道:“我倒不是刻意瞒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你纵然猜不出来。我今日也打算告诉你的。你还记得那日香山枫会吧,我不是跟着二表哥进了枫林么,后来不仅是将他跟丢了,还在枫林中迷了路,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能转出去。后来大约是诗会散了,刘公子带着小厮来枫林中赏景,我向他问路,他说林中小道岔路众多,怕是不好走,便将我一路送出了枫林……”
    当时便存了一份莫名的好感。后来忍不住打听了一番他的为人作风,加之又偶见了两面,起初的好感转变成了情窦初开的情愫,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冯霁雯听罢这些。倒没有怪她之前未有同自己讲起这番心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出口的秘密,并没有什么好去不高兴的。
    是以她并没有再问太多,而只是询问了紫云眼下打算怎么做。
    看这模样,只怕是不会因为家中一句不同意,便轻而易举的死心的。
    “我也不知道……”紫云蹙着眉。低声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今日能跟你说这些出来,我已是觉得轻松不少了。”
    这种秘密压在心底,既甜蜜又辛苦。
    “那你要记住,不管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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