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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29022949687】打赏的平安符~谢谢大家。
另外说下书评区近来不太安静的情况,小非发现了不少恶意书评,其中包括男频来的读者,评论一些难听的言语,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根本没有认真看书的人,小非不是圣母,而且玻璃心,如果提出的是中肯的意见,我欣然接受,可但凡瞧见那些压根儿没有好好看书,还反过来逼叨叨个不停的,我就没法忍了,你这么能还看什么女生言情小白文呢,这里不是您的战场,请移步,谢谢。(说到这里要好好谢谢小易,几乎每篇书评都会帮我回复解释,并且发现不对劲的书评会第一时间Q我,真的很感动。)讨论剧情欢迎,侮辱打击绝不容忍!一大早起床码字,看到那些令人倒胃口的书评,真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一不小心多说了点,请大家不要见怪。
060 破落子弟
“钮钴禄氏?”金溶月微微皱起眉来。
她还以为……
尤氏见女儿表情,便叹了一口气,道:“说句实在话,为娘这次也摸不透你姑母在想些什么——那钮钴禄氏家的,你也认得,正是咸安宫官学里年年考核第一的钮钴禄氏和珅,他早逝的阿玛同袁先生乃是知交,他常常出入香山别苑,你当是有印象的吧?”
那小子还有着什么……满清第一美男的称号,她因自家儿子也在咸安宫官学读书,年底考核时也见过几次,确实生的极好。
可生的好有什么用,家里破落的不成样子,父母早逝,继母早早改了嫁,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什么都没有。
这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女儿?
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嘉贵妃开了这个口,她也没办法当场反驳,唯有将疑惑与不满都尽数压下来。
金溶月已是变了脸色。
却仍然强忍着怒气问道:“姑母为何要指名道姓的,让我下嫁于他?”
“你姑母称她偶尔得见过数次,认为此人才学非凡,为人沉稳,是个可造之材,日后前途不可估量,是如今八旗子弟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金溶月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和珅她当然认识,才情固然不错,是出了名儿的处事圆滑老练,很得她师傅袁枚欣赏,又因念着故交的情谊,甚是照顾,甚至是当作了大半个儿子来对待的——可他身后毫无背景可言,甚至要依靠变卖田产来维持学业,兄弟二人在咸安官学里可谓笑柄一桩,只有个祖上承袭的三等轻车都尉,要靠什么出人头地?
靠才学吗?
别开玩笑了,官场永远不可能是读书人的天下。
她连如今八旗子弟中起点最高,前景最好的福康安都不屑理会,如何能看得上这样一个家族破落的贫寒子弟!
姑母是疯了吧,竟要拿她的终身幸福去拉拢一个所谓的‘可造之材’!
金溶月倍觉受辱,冷笑着道:“姑母难道忘了吗,我明年可是要参加选秀的,她现如今私下替我安排亲事,若是让皇上得知,不知要给咱们金家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这一点你不必忧心,你姑母她在皇上面前为你求得一道免选的旨意还是求得来的。”
“为什么要让我也免选?”金溶月看向母亲,已是红了眼睛,道:“母亲难道忘了大姐当年便是在姑母的授意之下,才下嫁给了钱沣(feng)的吗,可您看看如今大姐过的是什么日子?若非全凭着您暗下接济,还不知有多拮据!”
“不管怎么说,你姐夫他确实是一步步坐上了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你姑母她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
“可他性格过于耿直,全然不顾大局,就连皇上也敢顶撞,大姐跟着他,成日吃睡也无法安稳——难道这也算是良人吗?”金溶月越说越气愤,“姑母她向来如此,要让父亲在前朝为她谋划还且算了,就连我们这些内宅女眷也要利用个干净彻底!”
“月儿!”尤氏一把攥住了女儿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姑母是你父亲的亲妹子,她同我们金家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这番话若是让你爹听了去,指不定要如何罚你的——这门亲事你姑母她也不过是顺嘴一提罢了,娘并未答应下来,你若实在不情愿……娘又如何舍得勉强你呢?”
她大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看在眼中,所以才加倍地疼惜小女儿。
金溶月闻言忍不住落了泪,伏在母亲肩头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有娘在呢……”尤氏柔声安慰着。
可惜那个庶出的还太小,今年将满十岁,若不然让她代月儿嫁过去便是了,也省得得罪嘉贵妃。
哎,罢了,左右也不算什么大事,委婉一点拒绝了便是。
……
天色阴沉沉地,似随时都要落下雨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辰,又因天气不好,空旷的大街上很难见到行人。
冯霁雯坐在马车中,紧紧裹着裘衣,怀里揣着手炉,却还是冷的直发抖。
“奴婢方才在福三爷面前,是不是说错话了?”小仙有些忐忑地问道。
“话没错儿,但不该你来讲。”冯霁雯笑道:“下不为例。”
丫鬟厉害些固然是好,但也不能太随意了,不然会越来越没有规矩的。
但福康安应当没料到自己追上来意图羞辱她,却反过来被她呛了一顿吧。
想到少年人那吃瘪的表情,冯霁雯便忍不住想笑。
可他简直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自以为是的过分,平白给人添堵。
不说点儿难听的,只怕他永远也弄不明白她是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
哎,孩子就是孩子,缠上了可真麻烦。
冯霁雯老气横秋地想着。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茶连忙问。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姑娘,前面有一群孩子在打架。”
又是孩子?
冯霁雯有些头疼。
呃,可这关她什么事?
却听车夫“吆唷”了一声,惊道:“还真是小少爷!”
远远看着就像,停下来瞧瞧还真的是!
“小少爷?”小仙诧异地道:“小少爷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冯霁雯已皱眉起身要下车。
小茶快一步跳下去,连忙将她扶了下来。
小仙也赶忙跟了下来。
“舒志,快住手!”冯霁雯喝道。
欸不对……舒志呢?
冯霁雯疾步走近了定睛一看,顿时恼了。
好家伙,原来她家舒志是挨打的那个!
这还是群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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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傲娇的舒志(求首订)
“都给我住手,兔崽子们!”她上前去,一手揪住了一条小辫子,往后一扯,两个八九岁的孩子便疼的嗷嗷叫。
小茶见状就来劲,直接拽着俩人的胳膊将人甩到了地上坐着,五六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都被撂到地上去了,面面相觑了一下之后,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仙和车夫望着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事情解决的太快,完全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啊……
“以多欺少,还有脸哭!再哭一个试试!”小茶叉腰怒道,一记眼风扫去,几个孩子当真连哭也不敢哭了,只抹着眼泪抽噎着。
冯霁雯弯腰将冯舒志扶了起来。
他却紧紧抿着嘴,摇摇晃晃地甩开了冯霁雯的手。
冯霁雯冷笑了一声,坚持又拽了他一只手臂,道:“都被揍成这样儿了,还逞什么能呢——”
“不用你管我。”小小的少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冯霁雯拉着他往那群孩子面前走去。
“为什么打人?”她问道。
“他跟小野子一起玩儿,小野子偷我们的东西……”
“小野子是谁?”冯霁雯皱眉。
名字确实还挺野的。
“是小偷!”
“……我说了不用你管我的事情!”冯舒志拼命地要甩开冯霁雯抓着他手臂的手,这小子学骑射以后力气大了不少,冯霁雯险些要抓他不住。
“我是你长姐,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冯霁雯瞪了他一眼,问道:“你的朋友是小偷?”
“他……”冯舒志眼睛红红的,没再反驳挣扎。
竟还真的是。
冯霁雯甚感无语,这孩子年纪小小的不学好,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
“你有没有偷过他们的东西?”
“我才不会偷东西!”冯舒志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问的是什么话啊!
冯霁雯看向那群衣着普通的孩子们,道:“我们英廉府出去的小少爷是不会偷你们东西的,你们既然知道自己的东西是被谁偷的,怎么不去揍小偷。反倒来欺负他?”
瞧他好欺负呗——然几个孩子一听到英廉府几个人,顿时吓得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回答这种问题。
“你们这些熊孩子,好的不学偏学坏。偷东西不对,打人难道就对吗?”冯霁雯竖起眉头训斥道。
要打也轮不到他家舒志来当这个替罪羊啊。
看来姐弟俩都有着躺枪的体质。
“我、我们知道错了……这位姐姐饶了我们吧!”一个领头羊模样的大孩子十分有眼色地求起饶来。
后面的几个也纷纷哭着求饶。
“现在别哭,回家才有你们哭的。”对待这些行为恶劣的熊孩子们,冯霁雯丝毫不心软,一面扯着冯舒志向马车的方向走去。一面对小茶道:“拿绳子把他们挨个儿绑了,牵着他们一个个儿地问家住在哪里,送到他们家门口儿去,顺便跟他们父母讲讲方才的情况。”
不然他们根本不会长记性。
小茶似乎很喜欢干这种事情,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让几个孩子吓得越哭越大声儿。
车夫立即递了绳子过去。
“娘,娘呀!”
“呜呜呜呜……”
孩子们嚎哭着,却也逃不过被小茶绑蚂蚱似得,给绑成一串儿。
很显然,这将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场噩梦。
冯舒志不发一语地被冯霁雯推上了马车,红着眼睛不肯说话。
冯霁雯拉过他一只手臂。查看伤势严重不严重。
冯舒志下意识地就要抽回去,却被冯霁雯攥的死死的,已将他的袖子挽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挣扎。
手臂上倒没什么严重的伤,冯霁雯便问:“可觉得哪里疼吗?”
“不疼。”他话罢便紧紧抿起了嘴巴。
冯霁雯看了他一眼,却是对小仙吩咐道:“跟车夫说一声儿,让他就近找一家医馆。”
小仙忙应下掀帘吩咐车夫。
“我说了不疼。”冯舒志绷着脸,固执地道。
“你说的话能信吗?”
“你说的话才不能信……”
“怎么,还不许我改过自新啊?你且说说这几个月来,我对你说过的话那句是假的?答应你的事情。又有哪件没办到的?”冯霁雯笑着问道。
冯舒志沉默了一下,似乎还真没想到。
但还是嘴硬道:“太多了,我不想说。”
“小兔崽子——”冯霁雯失笑,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冯舒志抬起头来皱眉看她。冯霁雯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一把他的脸。
冯舒志别过头去,冯霁雯一瞅,小家伙的脸都红了。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冯舒志一时间脸红的更厉害了。
小仙见状也忍不住想笑,又与冯霁雯提醒道:“姑娘,待会儿去医馆也让大夫顺便给您把把脉吧——那塘里的水冰的很。您跳下去泡了那么久,可别留下什么病症了。”
冯霁雯道了句好,反正也是顺便,看一看也没有妨碍。
冯舒志却又皱了眉。
跳进了塘里?
她该不会又玩儿那种无聊的把戏了吧?
还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他想问一问怎么回事。
可问了就代表他原谅她以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了吧?
那他才不问。
……
大夫说冯舒志无碍,小孩子的拳脚没什么力气,冯舒志身上不过几处轻微的擦伤。
冯霁雯主要担心他会在心灵上留下创伤。
但回过头来一想,这孩子自幼就是在冯霁雯的阴影笼罩下长大的,估计整个童年什么都没干,净顾着受伤了。
想到这里,冯霁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想着好歹这回她给他出了气,让孩子的腰杆儿挺起来了,想来不会留下太过屈辱的阴影。
回府后不顾他的反对,冯霁雯拉着他一同去了饭厅吃午饭。
多年来,姐弟二人除了年节时,几乎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
冯舒志看起来十分地不习惯。一张脸始终紧绷着。
冯霁雯也不开口多说话,吃了半碗饭,喝了一大碗撒了香菜和胡椒粉的羊肉汤。
眼见她要吃完,冯舒志到底忍不住主动开口说了话。
“今日之事。你莫要告诉祖父。”他闷闷地说道。
话罢又有些懊恼——她素来是最爱在祖父面前告他状的,难道他说了她就会听吗?
“好,我答应你。”冯霁雯痛快地一点头。
冯舒志颇感意外。
“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同小偷做朋友?”她放下汤碗,看着他问道。
她对小偷这个不劳而获专靠偷窃别人的财物为生的行业。是打死了也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是他们欺负小野子在先,小野子才会偷他们的东西的。”冯舒志皱着眉头解释了一句,却没再多说,只道:“总而言之,这些事情不用你来管。”
只要她不告状,他便千恩万谢了。
“别人的事情我当然可以不管,你说的那个小野子为什么偷东西,我也不想多问,可你是咱们冯家唯一的子嗣,我不能不管。”冯霁雯正色道:“并非是我对你的朋友抱有歧视之心。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还小,一个人的人品德行会大大地影响到你,我只是不愿见你沾染上恶习气。”
若他交的是贫寒子弟,只要对方人品没有大问题,她是断不会过问的,但偷盗之徒,便不好不置一词了。
“……”冯舒志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出奇地没有反驳,只耷拉着眼皮道:“我知道了。”
冯霁雯见状也不多做教育。只道:“我知道你自幼便是个独立的,一直有自个儿的想法,此事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利弊吧。”
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冯舒志淡淡地“嗯”了一声。低头舀起了汤来。
“我吃饱了。”他将汤喝光后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冯霁雯点头道:“去吧。给你带回来的伤药,记得让阿团给你擦上。”
冯舒志离座的动作稍一停顿后,又只“嗯”了一声,便大步离了饭厅。
行至厅门外一侧,待离了冯霁雯的视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原地踌躇了片刻之后,又缓缓往前挪了两步,却是转回了头来,对着守在厅门前的小茶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茶疑惑地走近,笑着道:“小少爷您放心,那些孩子都被奴婢给挨个儿地给送回家了,他们的大人们一听咱们英廉府的名号,脸都给吓白了,他们啊,少不得要挨一顿揍的!”
话尾处,还作势挥了挥拳头,笑的十分开心。
“下回准不敢再欺负小少爷了。”她补充一句。
谁要问这个?
冯舒志皱眉看着她,表情有些闪躲地问道:“我是要问……她今日,是如何又落的水?”
她?
小茶下意识地往厅内的方向看了一眼,“您是说姑娘啊。”
冯舒志几乎没将冯霁雯称呼为长姐过。
“姑娘不是落水,是跳下去救人了。”小茶道:“今日在香山枫会上,有人不慎落了水,是姑娘拼死将人给救上来的,听说那被救上来的小姐当时都昏死过去了,姑娘可是救了一条性命呢——”
小茶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
只是下一瞬又有些不满地道:“可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被救了之后连面儿都没露,更别提感激了。姑娘湿淋淋地从水里上来,也没个人过问,还是奴婢找到了老太爷,才让袁枚先生吩咐下人备了火盆和热水,可险些把姑娘给冻坏了。”
冯舒志听到最后,心情也从不敢相信冯霁雯会冒险救人变作了不满。
这些人也太差劲了。
总不能就因为她之前作风不好,便这样对待她吧?
可方才瞧她的样子,似乎半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莫要告诉她,我向你问过此事。”他交代了小茶一句,便继续皱着眉头走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茶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的位置。
小小的年纪。怎么老皱个眉头啊。
她抬脚转身,进入厅内,转眼便将方才与冯舒志的对话告知了冯霁雯。
小茶没有太多的弯弯道道的小心思,只记得小醒教过她。凡事不能瞒着主子,事事要以主子为先。
冯舒志越不让她告诉冯霁雯,她越觉得值得一讲。
冯舒志知道了只怕要气的吐血……
虽然冯霁雯压根儿没听出什么特别来,小仙更是一脸无感地在一旁催促她回去泡药浴。
方才在医馆里大夫也说了,最好是用药浴来将寒气逼出去。
小茶觉得自己透露的这个秘密没得到重视。略有一些失望……
冯霁雯回了棠院,在浴桶里泡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脑门儿的汗便一个劲儿的冒,怕太久反倒会虚脱,便冲干净了身子从浴桶里出来了。
擦干后换上柔软的中衣,外套了一件居家的桃粉色缎料儿刺绣过膝对襟长袄,细绸宽腿裤下趿拉着一双浅蓝色绣花鸟的棉拖,绞的半干的长发直接披在脑后便回了房。
“待头发干了,姑娘便睡会儿吧?”秦嫫已让小醒铺好了床,她从小茶口中得知了香山枫会上的事情。很有些余惊未了。
坐在榻边的冯霁雯点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场药浴泡下来,身体各处放松的很,确实有些倦了。
小醒递了杯温水,冯霁雯接过喝了。
此时却见小茶自外间走了进来禀道:“姑娘,紫云格格和那彦成少爷过来看您了,在前厅等着呢。”
想是听说了诗会上的事情,急着赶过来的。
“姑娘刚泡完澡,不可再出去受了风寒,那彦成少爷既是跟紫云格格一同过来的。那便请他们来棠院吧,在前堂坐一坐,也算不得失礼。”秦嫫拿了主意道。
她既然都说无妨,那冯霁雯自然没有意见。当即点了头,让小茶请人去了。
“泡一壶好茶招待客人。”秦嫫向小醒吩咐了一句,又对小仙道:“把那件柳黄色的对襟给姑娘披上,将头发梳起来,虽都是小辈,却也不能过于失礼了。”
小仙应声“是”。冯霁雯便捧着热茶移到了梳妆台前,小仙替她将一半的头发挽作了最简单的发髻,一对儿蜻蜓展翅珠钗一左一右簪上去,轻轻晃动着。
冯霁雯将外衣披上扣好,刚在外间椅上坐下没多会儿,紫云与那彦成便过来了。
“月牙儿,你没事儿吧?”
“你怎么做这种逞能的傻事!”
二人一迈过门槛儿不及坐下,便连声问道。
“别大惊小怪的,我这不好好地坐在这儿么。”冯霁雯招呼着俩人坐下,小仙上前奉茶。
“大霜天儿的你往塘子里跳,这还嫌我们大惊小怪?冯霁雯,你可真能耐啊。”紫云皱着眉头道。
那彦成亦是半丝儿笑意也没有,鲜少严肃地道:“月牙儿,你这回实在太过冲动了。”
这是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说的话。
冯霁雯便也如实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确实是脑子一热,只想着救人,没想其它了。”又怕他们责备,赶在前头道:“下回决计不敢这么干了。”
“你要真长了记性才好。”紫云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将那句话讲出来。
这京中可不是人人都值得你冒着性命的安危去救的。
那彦成倒没再多说什么,大抵是觉得论起冲动来,自己是最没有发言权的那一人,故只将重点放在了冯霁雯的身体上,交待她好生注意着,莫要染了风寒之类。
“……说完了吧?”听他跟个老妈子似得,啰嗦个没完,紫云翻了个白眼便开始赶人:“说完了便尽早回去吃饭吧。”
那彦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儿,暗忖着这到底是冯霁雯的院子,自己确实不好久留,便顺着紫云的话告了辞。
只是临走又仔细叮嘱了冯霁雯注意保暖云云。
“我都记下了,放心吧。”冯霁雯笑着叹了口气。
那彦成笑着点头,一副说不出来的高兴模样,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官学里休沐再来看你。”
冯霁雯应下来,让小茶将其送出了棠院去。
“怎么瞧着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吗?”他一走,冯霁雯便忍不住向紫云问道。
“啊?……有吗?”紫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边脸颊,目光闪躲着道:“哪有什么好事儿啊……”
她表现的就这么明显?
冯霁雯觉出了几分不对劲,转头望向她,却见这丫头脸都红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紫云忙笑着掩饰道:“应当是你这房间太暖了,总觉得有些闷闷的。”
“大概是因为烧了地龙的缘故吧。”冯霁雯了然,让小仙将门开了半扇来透气。
“我方才是问韶九瞧着怎么这么高兴——”
“你说他啊……”紫云悄悄松了口气,端着茶盏道:“都高兴一路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跟捡了银子似得。问他又不肯说。”
这么古怪?
冯霁雯好奇地动了动眼睛。
“可他不说,我也多少猜出来了——我支他先走,正是要跟你说这个呢。”紫云隔着小圆几往冯霁雯的方向凑了凑,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说道:“当时我不是跟着他出了清风廊么,你猜我后来瞧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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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宫中贵人
“快别卖关子了。”
“我瞧见他同一位姑娘去了别苑后的枫树林里!”
进小树林儿了?
冯霁雯意外了一瞬:“可是哪一家的小姐吗?”
“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是谁家的。”说到此处,紫云面露不齿地道:“可我跟了一半便跟丢了,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他还不承认,说是我看花眼了……那模样简直是要多心虚有多心虚,骗谁呢。”
越是不承认越显得有猫腻。
冯霁雯听罢想了想,道:“他这性子素来是藏不住什么话的,可既然你问了他不肯承认,想必是怕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吧。”
似乎还是那姑娘让丫鬟先去清风廊中喊的他。
“兴许吧。”紫云动了动眉头,道:“可他有亲事在身,若真有了什么情况,只怕到时会有许多麻烦……他不肯与我们说,那只能盼着他头脑清醒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了。”
冯霁雯点头。
不再谈那彦成的事情,紫云转而问起了诗会上的事情来:“我听说今日在诗会上你可大出了一把风头呢——快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相鼠”事件其实并无太多人提起,到底说多了伤的都是自己的面子,注定是不会被传的太开的,紫云之所以得知,乃是从几名略有些交情的宗室女口中听到的。
“不过是借用了一首诗而已。”
“嘁,我还不知道你么,哪是那么好欺负的。”紫云仍旧兴致勃勃:“当时那些人的脸是什么色儿的?早知道我就留下来看热闹了。”
“你还好意思说,若非是你抽了那支签丢给了我,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紫云听了忍不住笑,大约也料想当时众人的态度不会太友好,若不然冯霁雯也不会做出那首诗来,于是便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等改日我请你去升云班听戏,当作赔罪好不好?”
冯霁雯端起茶来。故作矜高地道:“到时看我心情如何吧。”
“好好好,看您心情。”紫云笑嘻嘻地配合着。
冯霁雯到底没绷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两个小姑娘说说闹闹了小半个时辰,紫云因还没用午饭。便被冯霁雯赶着回去了。
只是临走前,跟发现了新大陆似得瞧见了冯霁雯脚上的拖鞋,大喊喜欢,央着冯霁雯让人给她也做上一双。
左右也费不了太多功夫,冯霁雯便答应了。告知她三日后来取。
紫云喜不自胜地道了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冯霁雯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今日这一个个儿的瞧着都挺高兴的?
……
冯英廉挂念着孙女儿,在香山别苑中用罢午膳没多大会儿,拒了袁枚留他下棋的打算,便带着下人回了府去。
他前脚走,丁子昱后脚便也告辞了。
今日他休沐,打算上香山顶看看这大好枫景。
“满京城也找不出梦堂公如此溺爱孩子的长辈来了。”冯英廉走后,袁枚无奈地笑着摇头,又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用错了法子。”
让小姑娘养成了那副偏激的性子。
和珅闻言却温声道:“往前这位冯小姐如何。晚辈不清楚,可今日在诗会之上,她那手伯高的狂草,行笔挥洒自如,可谓令人刮目相看。”
“哦?”袁枚轻轻“嘶”了一声,疑惑道:“我如何没有看到啊?”
今日送来的赋作他已一一看罢了,除了刘家公子的那副松柏图和丁子昱那首即兴诗之外,几乎没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
草书倒看了一副,是傅恒家那三儿子做的,却是外强中干。空有笔力没什么神韵可言。
但致斋都夸好的,那想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手下的草书,当真能有伯高的神韵?
袁枚是出了名儿的爱才如命,当即好奇心上来。忙又让侍童将那些赋作取了过来,重新仔细翻找了一遍,却是根本没有瞧见哪篇赋作上留有冯霁雯的署名。
“今日诗会之上抽签时,可是抽到冯小姐了?”他向侍童问道。
侍童面色一怔,点头称是。
“那她的赋作何在?”
“……都一同取回来了。”
袁枚皱了皱眉,叹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如今做事怎么越发不上心了。”
诗会上的赋作也能弄丢了。
“先生息怒……”侍童不安地垂首认错,没敢将实情说出来。
“罢了,下不为例,且下去吧。”
“是。”侍童退了出去,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先生素来宽厚,没有细问,若不然他当真要瞒不下去了……
“真是可惜了。”和珅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样。
“得了,你别在这儿给我火上浇油了。”袁枚笑着道:“日后总有机会的,不谈其它了,先陪我下一局棋,几日没碰棋子儿,我这手都痒了——”
说着便让下人备了棋盘来。
……
冯英廉回府后,得知冯霁雯已经睡下,便没去打搅她,交待了丫鬟不必过早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待晚饭备好了,再喊人起身也不迟。
自己则是去了书房,取了本空白的新册子,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地在上头写着什么。
庆伯来送他与冯霁雯核对过的账册,让冯英廉过目之时,瞧见的便是老爷子伏案冥想的模样。
“你来的正好,过来给我看看,还有哪些遗漏的没有。”冯英廉向他招手道。
庆伯应一声,将账册放下,疑惑地走了过去。
只是当他瞧见上头写着的内容之时,眉心不禁狠狠一阵跳动。
他家老太爷……这是在弄啥咧!?
……
冯霁雯近来有些头疼。
祖父忽然变得严重起来的催婚行为,让她颇难应对。
若说之前她还对那些八旗子弟略微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自香山枫会后便是仅有的希望也破灭了。
她不是挑三拣四,也不是想与这个朝代的风俗抗衡,而是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嫁给那帮不务正业、且心智幼稚的男孩子们之后,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是在清朝时期旗民不可通婚,她的选择只能在这帮八旗子弟里。纵然是想嫁个本分老实的普通人都没办法可想。
是夜,冯霁雯躺在床上哀叹了一声,越想越头疼,干脆强迫自己放空大脑。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天气晴好。
今日冯霁雯要去静云庵一趟。
净槐下了三只小猫咪,不幸夭折了一只,剩下的两只已经满月可以单独吃食了,她今日便是要去抱养一只回来。
不好空手套白狼,冯霁雯让小仙备了薄礼——几只绣工精致小醒她们新缝制的暖手筒和香囊。一团好茶,另还有一小筐儿前几日韶九的阿玛阿迪斯上门做客时送来的山核桃。
实用的、风雅的、接地气的,都有了。
冯霁雯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不会遭到太妃白眼之后,便带着小仙和小茶出门了。
马车一路出城来至静云庵,冯霁雯被扶下了马车,却瞧见向来清静空旷的静云庵大门外,此际却有着一顶绿呢流苏软轿,四名轿夫打扮模样的男子守在大门两侧。个个挺直脊梁,精神抖擞的模样。
见她们过来,目光里含着戒备。
“来者何人?”其中一人问道。
冯霁雯愣了一下,越发肯定这些人定非寻常的轿夫。
“我家姑娘是英廉府上的大小姐,特来拜见看望况太妃。”小仙有些怯视地答道。
对方听是英廉府上的,也未露出什么尊敬或恭谨的表情来,只让她们在此稍候,然后派了其中一人进去通传。
倒没等上太久,去通传的人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着一身粟棕色褙子。髻发梳的光亮,面容一派肃谨的玉嬷嬷。
“冯小姐。”她向着冯霁雯一礼,道:“随我来吧。”
冯霁雯还以一礼,在这莫名有些肃穆的气氛中。跟在玉嬷嬷身后进了静云庵。
小茶偷偷瞧了一眼几名轿夫,却见他们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子挺得倍儿直,就好像是被她打过的那些木桩一样。
“太妃正在前厅会客,冯小姐先去后堂等着吧。”玉嬷嬷边走边说道。
“不知是来了什么贵客?”冯霁雯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宫里来的贵人主子。”
宫里的?
玉嬷嬷没有详细地说是哪位主子,冯霁雯便也没有多问。
宫廷之事最是复杂。自然是能不触碰就不去触碰的。
玉嬷嬷见她识趣,倒有些意外,却也未多言,只带着她去了后堂等候。
今日天气极好,太阳逐渐升高,阳光洒进了不甚宽敞却分外雅致的前厅的地板上,显得暖融融的。
况太妃此际正端坐在下首,半垂着眸子,一副恭敬聆听的姿态。
坐在上首之上的老妇人穿着深紫色宽襟大挽袖旗装,花白的头发盘作旗髻,金镶玉凤钗穿过发髻,齐眉勒着的抹额上镶着一块绿油油的鸽子蛋大小的椭圆翡翠。
她坐在那里一手端茶,一手搭在一侧圈椅扶手上,面上挂着慈和的笑容。
“有半年没来你这里坐过了,这小小的一处庄子,倒也被你收拾的越发雅致。”她望着况太妃笑道:“你这精细的性子,果然是到哪里也变不了。”
“太后娘娘太过抬举臣妾了。”况太妃倒不笑,只一副恭谨的神色道:“如今天气愈寒,太后娘娘还特意出宫来看望臣妾,已是让臣妾受宠若惊了。”
“你啊……”皇太后笑着摇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一侧的嬷嬷,一面缓声道:“咱们姐妹几十年,如今都是大半身子没入黄土的人了,你却还是这幅谨言慎行的模样——倒显得过于生分了。”
况太妃总算微微一笑,却仍道:“尊卑有别,臣妾不敢逾越。”
太后笑嗔了一声,刚要再言语,却听身侧立着的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忽然惊喜地出声道:“呀,哪里来的猫儿!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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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嫁人这点事儿
几人下意识地看去,只见是净槐带着两只小猫儿不知何时来了厅中,或是见有生人在,刚跨过门槛儿就猫着腰要退出去。
那衣着华丽,梳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却小跑了过去,弯腰抱住了其中一只小猫,满脸喜爱地在怀中轻抚着,“雪白雪白的,可真可爱呀……”
“喵呜——”净槐仰着脑袋不甚友好地叫了一声。
“这大猫护崽,小东西身上又脏,和恪公主还是快快放下来吧,免得弄脏了衣裳。”况太妃说道。
见净槐确实是要发怒的模样,小姑娘虽不舍得,却还是赶忙放了下来。
“皇祖母,我喜欢那只猫儿……能不能带回宫去养着?”她来到太后身边,小声地问道。
“你近来的功课也做不好,字儿都没认几个,还要养这小畜生?”太后虽还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没得商量,让小姑娘一阵失望。
然余光扫到那可爱的小猫,还是忍不住道:“那皇祖母就带回寿康宫去养嘛……皇祖母成日拾掇那些花儿啊草儿啊的,难免也有无聊的时候,再者说了,让它抓抓老鼠不也是挺好的么?”
“你这猴儿,明明自个儿喜欢,却偏要推脱说是怕哀家无聊。”皇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却是道:“可能不能带回宫去,可要问问它的主人舍得不舍得送给咱们才是啊。”
和恪却是真的机灵,闻言立即笑着扑到况太妃面前,扯起她一只手来央求道:“太妃娘娘,您就送一只给皇祖母吧。”
况太妃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的手,点头道:“既然太后和公主喜欢,那便带一只走吧。”
“谢谢太娘娘娘!”和恪高兴地道:“那我帮皇祖母挑一只。”
话罢打量着门边的两只小猫儿,一眼便决定了:“就要那只全白的——”
因是杂交的缘故,另外一只脸上有两块花色。
“那只近来不肯吃东西,偏弱些。怕是难养活。公主若真想要它,便留在静云庵里养大些,等活的稳当了再抱回宫去吧。”况太妃讲道。
“啊……”和恪有些失望,但因喜欢的很。哪里舍得再等些时日,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那只花脸的,觉得也不错,便凑合道:“那便换它吧。”
况太妃:“随公主喜欢。”
太后又坐了一会儿,因宫中还有事。便婉拒了况太妃留她在静云庵中用饭的客套之辞。
况太妃和玉嬷嬷将其送出静云庵,望着轿子越来越远了,玉嬷嬷方皱了皱眉。
“太妃已出宫清修多年,一直本本分分的,太后却还不肯放心,时不时地便要过来敲打,这份疑心病竟是半点也不减当年。”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道:“真怕有一日……”
“不必理会她。”况太妃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事情不必去管。
也管不了。
玉嬷嬷见她表情,也不好再多说。
“那丫头该等的急了,进去吧。”况太妃转了身。
“是。”
况太妃带着玉嬷嬷来到后堂之时。冯霁雯正坐在堂中和两个丫鬟剥核桃吃。
“成何体统。”况太妃轻斥一声。
“太妃来了……”冯霁雯忙地站起身来,拂了拂手上的核桃残渣。
两名丫鬟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手中的核桃和核桃钳,退到了两侧站好,仿佛一直都是这么站着的。
“这一会儿就饿着你了?”况太妃皱着一双颜色深浅得宜的黛眉走近,不悦道:“在自家尚要多加注意,更遑论是出来做客。如此失态,岂不遭人耻笑。”
“我去别人家做客时可规矩着呢,送上来的点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动也不动。”
言下之意便是没拿静云庵当别人家了?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边坐下边道:“数你的借口多。”
这便是妥协了。
玉嬷嬷在心底笑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能磨得太妃娘娘也为之妥协的,怕也只有这冯小姐一个了。
“这核桃是给您带的。您要不要尝尝,这里还有剥好的呢。”冯霁雯讨好地将盛着核桃仁儿的小碟子递到况太妃面前。
“留着你自己吃吧。”况太妃瞥了她一眼,她只好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见她坐下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全然不比往前的模样。况太妃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而已,竟也犯得着跟我使小性子了吗?”
使小性子?
没有啊。
小茶忙地解释道:“太妃娘娘,姑娘不是在同您使性子,我们姑娘近来的心情都不太妙。”
况太妃这回倒真的有几分意外了。
起初还不察觉,后来的接触中便发现这丫头心性极为柔韧。凡事总爱往好的一面看,面对外面的种种流言也未见她皱过一下眉,眼下能有什么事儿让她心情不妙的?
心下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又捅娄子了?”
提到自己烦恼的原因,冯霁雯便忍不住想要叹气,核桃也没有胃口吃了,满面愁苦地说道:“太妃娘娘,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面临着人生最大的一道坎儿。
况太妃嘴角一抽,皱眉道:“好好说话。”
冯霁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桩心事说出来给太妃听。
憋着心里实在难受,而除了太妃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跟谁说了。
“你们去外面守着吧,我跟太妃说会儿话。”她屏退了两个丫鬟。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遂道:“玉儿也下去吧。”
玉嬷嬷应下,退了出去之后将门合上。
房中的光线一下暗了很多,但因窗子尚且大开着,并不算昏暗。
“究竟出了何事?”况太妃面色有几分严肃。
冯霁雯满面苦色地道:“近来祖父在给我物色婆家,可我不想嫁人。”
况太妃的面颊又轻轻一抽。
饶了这么一圈儿,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曾有晚辈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还是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口。
就好似……母女谈心一般随意。
望着小姑娘苦大仇深的模样,况太妃的口气难得柔和了些,耐心地道:“为何不想嫁人。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只有嫁了人,后半生才算有了归宿。”
“您说的都对……”这些道理她自然也懂,但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嫁给那些多有着中二病的熊孩子们。
但她就是再将太妃视作自己人,这句话却也是不能说的。因为在太妃心中,自己只怕才是更熊的那个,哪里还有嫌弃别人熊的道理。
她只能道:“可祖父也太心急了,日日都要提起此事,我被他说得都怕了。”
“能不急吗。”太妃瞥了她一眼。说道:“明年大选后,必有许多闺秀被撩牌子出宫,届时京中多了这么些适龄可婚配的女子,岂还有你的立足之地?英廉大人必是想趁此之前,将你的亲事尽早敲定下来。”
冯霁雯愕然。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内幕啊……
祖父,我错怪你了,真的。
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慌乱。
如此一说,那她会不会很快就要面临订亲了?
祖父选的人,必然不会太差。而到时她又能拿什么借口来推脱呢?
冯霁雯一瞬间方了。
“可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嫁人,一点准备都不曾有。”
“别说的好像明日便要出嫁了似得。”况太妃漫不经心,却字字见血地道:“我倒觉得你如今需要担心的并非是你想不想嫁,而是纵然你愿意嫁,可有人愿意娶你。”
冯霁雯惊了一下,遂觉醍醐灌顶。
“您说的对,您说的太对了……”她看向况太妃,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我还不一定嫁得出去呢。”
况太妃:“……”
原本是用来打击她的话,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高兴?
嫁不出去,难道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冯霁雯顿时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真的太杞人忧天了。
差的祖父看不上。不舍得她嫁过去,而太好的必然看不上她。
“太妃,您真的太适合谈心了。”冯霁雯满面真诚地感慨道。
简直是排忧解难的代名词啊。
“你绝对是这世上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
可是,况太妃和冯霁雯都低估了冯英廉的办事能力。以及对孙女的亲事上心的程度。
冯老爷子近来回家的时辰晚了很多。
一日两日还不起眼,可接连半个月,冯霁雯便觉出不对劲了。
冯霁雯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他却摇头笑着称冯霁雯多想了,只是年底将至,内务府里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冯霁雯信以为真。
直到有一日。她借用从况太妃那里学来的一道冬日里养脾胃的方子,熬了回药粥,装在保温的密瓷壶里让小厮送去内务府给冯英廉之时,顺嘴道了句:“祖父近来每每在内务府里点灯熬油的处理政务,实在辛苦,日后你半下午都记得回府一趟,我吩咐了厨房每天都做一些滋补的食物,你按时送去给老太爷补身子。”
小厮一脸茫然地道:“姑娘您真有孝心,可老太爷一直同往常一样过了申时牌就从内务府出来了,也没见得多忙啊。”
府中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庆叔的影响,净是些爱讲实话的下人。
冯霁雯闻言怔忪地看着他,印证道:“你是说老太爷同往常一样的时辰从内务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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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书斋偶遇
“对啊。”
“那何以每日那么晚归家?”
十日里得有九日是天黑后才回来的。
往前下朝后几乎每天回来用午饭,用罢午饭再去内务府,可近来也多是直接不回来吃午饭了。
“原来姑娘是说这个啊。”小厮浑然不觉自己出卖了自家老太爷,笑着道:“是这么回事儿,老爷近来特别喜欢往咸安宫那边儿跑,只要官学那边不休沐,他便日/日过去,有时是同里头的先生们谈谈书画,有时则是瞧瞧里头的学子们课业做的怎么样。”
冯霁雯不禁有些汗颜。
同先生们谈论书画也就算了,可怎么还关心起学子们的课业来了?
他对大清朝八旗子弟们的学业如此上心,皇上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厮笑着应了一声“欸”,便提着食盒去内务府了。
冯霁雯则怀着满心的莫名其妙回到了棠院。
按理来说,老爷子这种行为原本算不上有多奇怪,毕竟咸安宫就在西直门内,他出宫进宫的去看看倒也方便,本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偏要对自己称是内务府事忙呢?
冯霁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冯英廉和往常一样,待天黑透了才回来。
更衣之后,又同往常一样去了书房,取出了那本自己近来随身携带的册子,一面摇头一面拿笔将上头的名字划掉。
这实则是一本花名单。
名单上记载的都是亲事尚且没有着落的八旗子弟的姓名、甚至还有个人作风等信息……
虽然庆伯认为这种做法有些猥琐见不得光,有失他堂堂一个二品大员的身份,并且表达了不赞同,但这可是他花了大把功夫才收集来的。
只是后来老爷子渐渐发现,八旗子弟中较为优异的一些,还真是多聚集在了咸安官学当中,于是便干脆日/日到咸安官学中假装散散步,再假装跟里头的先生们谈谈教育大业,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学子们的情况。
这一连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假装下来。所物色的人选逐个儿地被他单方面地筛选掉,到如今他心底已差不多有谱儿了。
经过多日来的观察,他物色到了一位自个儿中意,且估摸着自家孙女儿也能中意的年轻人。
毕竟月牙儿这孩子没什么追求。唯独喜欢长得好看的。
只是还要试探试探对方的意思,方可确定下来要不要对月牙儿讲。
灯火微微窜动的书房中,老爷子默默地盘算着。
……
数日后,冯霁雯意外地收到了一张烫金请柬。
竟然是来自宫中的请柬,邀她参加五日后腊月初二的宫宴。
帖子后戳着的是皇后的凤印。
她后期了解到。这个与她认知中不太相符的乾隆王朝,自前后两任皇后相继离世后,便未再立后,与历史记载不同的是,令妃娘娘在此时已经过世,执掌六宫代管凤印的人是嘉贵妃金佳氏——也就是八阿哥永璇与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
此时乾隆的子嗣除去早夭过世,以及过继出去的之外,只剩下了三位,除却永璇和永瑆之外,便是年岁尚幼的十五阿哥永琰了。
在后宫之中有着两个儿子傍身的嘉贵妃。又因极得乾隆皇帝欢心,多年来荣宠不竭。
冯霁雯对历史上的嘉贵妃却没有太多印象,但想到令妃都比历史上过世早了那么多,其它的事情也发生了改变实属正常,便也不去多想。
但是,这位嘉贵妃何以要请自己入宫赴宴呢?
冯霁雯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待晚间冯英廉回来之后,便向他说起了此事。
冯英廉听罢倒无太多意外,笑着说道:“这是选秀前的规矩,每届三年大选之前。宫中都会设宴宴请京中官宦闺秀,你既是被撩了牌子的,故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小心谨慎些。便不会出错的——可别再像三年前那般鲁莽了。”
原来冯霁雯在三年前也曾参加过一次。
冯霁雯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
原来是选秀前的相看——大抵是各宫的主子提前留意甚至是拉拢的手段吧,赶在送去在内务府之前,自己心里先有个数儿。
毕竟这些姑娘们个中出挑的,最终的结果都是留给皇上作妃嫔,或是许给皇子宗亲们。
当然需要仔细留意着。
只是她头一回进宫。心中实在没底儿,许多规矩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会,不由就有些忐忑。
冯霁雯想了想,决定明日去一趟静云庵,同太妃请教请教,备一备功课。
冯英廉听她竟然这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了,不由觉得很欣慰,点头称好后,干脆道:“多住几日也无妨。”话罢又交代道:“但总如此麻烦况太妃也实在有愧在心——你明日大可用罢午饭再过去,我待会儿交代管家一早出去采买些东西当作谢礼,好让你一并带过去,也算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他思虑周全,冯霁雯应下来,心底却在哀叹。
她固然乐得跟太妃多呆几日,可那绝对不是一直学规矩啊。
但为了能安安稳稳地参加完此次宫宴,她没有偷懒的理由。
只是此时冯霁雯不知道的是,此次宫宴就连嫡出的宗女也要陪着参加,于是比她还不懂规矩的紫云近来直接被勒令在家练习规矩,连门儿都不许出了,真正的一个苦不堪言。
对于这场宫宴心里有了底儿的冯霁雯自冯英廉那里回来之后便放松了许多,带着小仙回了棠院,恰见小茶正在前堂弯腰逗着“净雪”。
“净雪”便是她一月前从况太妃那里抱来的小猫儿,因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冯霁雯便仿着净槐的名字给它顺口取了一个。
净雪生性活泼好动,十分健康,被她抱回了英廉府还不足三日,便将棠院上下摸熟了,成日四处地瞎窜,一点儿也没遗传母亲的高冷——直让冯霁雯觉得净雪这个安静淑女的名字实在不适合它。想过要换,但它却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一般,用别的唤它,一概不乐意搭理。
“可喂过它东西吃了?”
冯霁雯笑着走近。弯腰将半大的小猫抱了起来。
“喵呜——”
净雪睁着湛蓝色的眼睛,在冯霁雯胳膊上蹭了蹭,软软地叫了一声。
“回姑娘,已经喂过了,吃了一整条小黄鱼儿还想吃。奴婢瞧它肚子圆溜溜儿的,怕给它撑着,便没敢再喂了。”小茶说道。
冯霁雯点点头,抱着净雪抬脚进了屋,逗了它一会儿,听小仙说沐浴的热水备好了,方才放它下去走动。
“我同祖父说定了明日去静云庵住上几日,你们待会儿准备收拾收拾,到时把净雪也给带上吧。”
小醒闻言未有多问,应下来之后便立即去安排了。
秦嫫却猜到了她应是为了宫宴做准备。一问果然是,于是交待罢冯霁雯要仔细学规矩后,便思忖起了冯霁雯那日入宫要穿的衣物来。
入宫必然要穿旗服和花盆底儿,样式和图案上都有讲究,再有佩戴的首饰,也要多加留意着,首要的是要低调,不要犯了什么忌讳,但也不能过于俗气平庸,差别的闺秀们太远。
秦嫫是这方面的行家。有她在,冯霁雯倒丝毫不担心。
……
次日,冯霁雯和往常一样起早。
只是今日天气不妙,眼见便要进腊月的北京城寒风冽冽。天色也阴沉沉地,冯霁雯没有出屋,用罢早饭便钻进了书房,想找本书来看看,打发打发这一上午的空闲时间。
翻来翻去,却多是看过的。她这间书房虽然宽敞,但书架上除了一些花瓶摆设之外却是空空如也,仅有的十来本书还多是她之前从冯英廉的书房里找出来的。
毕竟往前的冯霁雯不是个会看书的人。
见她兴致缺缺地将一本本书放下,小仙恐她无聊,便笑着道:“不如姑娘练字儿吧?奴婢给您磨墨。”
冯霁雯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忽地想到了前几日里生出来的一个想法。
她近来习行草偏多,习的多是张旭的笔迹,而前几日在看书时偶见书中提起了鲜于枢的行草造诣,说是在怀素之上又创新意的一位大家,笔下的字惯以笔法纵肆、气魄恢弘著称,当即便来了兴致,此际经小仙一提又想了起来,又是一阵心血来潮。
可她对此人的书法知之甚少,入门必少不得先观摩其作,然家中却并无他的字帖。
如此一想,冯霁雯便有了出门的冲动。
真迹不好找,但书斋里拓本总归找得到吧。
思及此,冯霁雯片刻也不愿等,转头便对小仙道:“让人备车,随我上一趟街。”
“姑娘怎么忽然要上街?”
“有东西要买。”冯霁雯匆匆回她一句,转身就回了卧房准备更衣。
真正痴迷一件事情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致可谓是挡也挡不住。
只是当冯霁雯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这种兴致就被气温无情地浇灭了一半。
仅靠着剩下的一半支撑着她不那么坚定地出了门。
于是从原本的打算去自家的书斋里淘一淘,也改为了吩咐车夫就近找一家书斋停下来。
马车离了英廉府一路向西而行,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停下了。
“这么冷的天儿指不定还要落雨呢,姑娘要买什么直接吩咐奴婢们来买不就成了,怎么非得自个儿来遭这个罪呢。”小仙扶着冯霁雯下了马车,一面说道。
“要买一本书帖,得亲自看看才行。”
一提到书帖,小仙便没话讲了——凭她识的那个字,确实远远还不到能够帮姑娘买书帖的地步。
天气不好,书斋里也没什么客人,穿着半旧不新的直筒袄、头戴毛皮毡帽的老板正拿鸡毛掸子清扫着书架。
听到脚步声,知道有客来,忙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询问冯霁雯要买些什么。
这是一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声音略有些沙哑,精神头儿却十分地好。
“这里可有鲜于枢的拓本或书帖吗?最好是《论草字帖》。”乍一下马车,冯霁雯有些发抖地问道,饶是进了铺子里,也冷的不敢将风帽摘下来。
不料那老板听罢挤出一抹笑来,道:“《论草字帖》是没有的,先前倒有一本《老子道德经卷上》,只是刚刚才被一位年轻的公子买走了,说来也就一盏茶的事儿,您要早来一会儿兴许还没被买走呢。”
冯霁雯遗憾地“啊”了一声,皱了皱眉道:“那还有其它的吗?”
“鲜于枢的就剩那一本儿了,到底京城不时兴他那手改创过的行草,估计别地儿也难找着呢,方才那公子便说他是跑了十来家书斋才在我这儿找着的——”老板与冯霁雯说道:“您要想要草书帖,咱这儿还多的是呢。要不我带您挑一挑?”
冯霁雯听罢摇了摇头,失望地道:“多谢老板,不必了。”
老板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还要往别地儿去找,忙就道:“我开门儿做生意的还能蒙姑娘不成,您要的东西确实是不好找,您就是跑上大半北京城也不见得能找见——要不您看看怀素的,鲜于枢起初便也是临他的字,差不了多少的。”
冯霁雯暗叹这张嘴可真是块儿做生意的好料子,听他一大把年纪了给自己说了这些口舌费了不少,也不好意思空手离开,便打算买块墨回去,反正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也算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刚欲开口,却听那老板惊喜地笑了一声,哈哈道:“姑娘我跟您说您还不信,瞧瞧,方才那书帖就是这位公子买走的——欸,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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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都没看您一眼
“方才走得急,将伞落在贵店了,特回来取,不知可还在了。”一道温润如玉石相击之音的男声响起,冯霁雯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
“您且等一等,我帮您找找看——”听对方说落下了伞在店中,老板忙去了书架后寻看。
转过头来的冯霁雯看清对方面容后忽地愣了一下。
小仙也认出了对方来。
虽只见过一次,但是对方这张脸太过令人过目难忘了——
想到那包袱经书是自己亲手烧尽的,小仙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对方出于礼数,压根儿就没有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但这也耐不过冯霁雯主动开了口打招呼。
“这位公子可还记得我?”她走近了两步问。
对方微微一怔,随后清朗如春风般的眉眼间划过一丝笑意,好看的有些晃眼。
“冯小姐。”他抬手微微施了一礼。
冯霁雯虽不知那日香山枫会他也在场,但后来已猜到他是因为小厮帮他们推马车时得知了她的身份,方得以将她的包袱送还,故而此刻听他坦然直称自己,并没有太多意外,还了一礼道:“那日在城外同公子拿错了包袱,因不知公子姓名,无从归还,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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