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肖缝卿
他也去富阳?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虽然肖缝卿本人向来古怪, 也我行我素, 随性得很。可他离京一段时间,忽然出现竟是在京郊不远处,倒像是……特意来追赶她们的马车似的。
只是这会子再见肖缝卿, 只觉得他眉间都是阴郁, 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虽然早前的肖缝卿也透着古怪,却不会这般盯着她看。
“你们去富县?”他垂眸, “我也去, 正巧同行。”
方槿桐总觉得哪里都不想巧的样子。
可思南见了肖缝卿却很高兴。
一口一个“肖哥哥”“肖哥哥”。
她同肖缝卿相处的时间不久, 两人却都很亲近彼此。
就如同哥哥和妹妹一般。
思南喜欢围着肖缝卿转, 肖缝卿也很照顾思南。
倒比她这个姐姐更像一家人些。
只是思南一口一个“肖哥哥”,唤作早前的肖缝卿早就微笑应承了, 他同思南在北苑下棋, 还送碧山阁的白玉棋盒和那条月亮型的坠子给思南,自是心中喜欢思南的。
可这回……
方槿桐目光微滞。
总觉得肖缝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思南唤他,他竟然僵住。
那眼神中的惊喜,诧异和复杂, 倒叫人有些看不懂了。
方槿桐尚在错愕,肖缝卿开了口:“路上无聊,可否和槿桐, 思南共乘?”
肖缝卿有自己的马车,她们是女眷, 若非征得她们同意,自是不方便的。
可肖缝卿同她和思南都算熟络,也不显得有多突兀。
不待方槿桐开口,思南便欢呼雀跃上前去牵肖缝卿的衣袖:“好啊好啊,肖哥哥和我们一起,许久没同肖哥哥一道下棋说话了,肖哥哥快来。”
呃……也不用方槿桐开口了。
思南已牵了肖缝卿的衣袖往马车上去。
京城去富阳要五六日脚程,她们原本已经迟了三两日,只能让阿鼎路上稍许快些。可马车快了便颠簸,宋哲和肖缝卿倒好,只怕槿桐和思南受不住。
可思南正在行头上,肖缝卿离京几月,她便把京中大大小小的,最主要是大凡她知晓的事通通给肖缝卿说了一遍。
方槿桐几次想拦都拦不住。
可肖缝卿竟也是认真听着,不打断,有需要的时候还应声附和。
方槿桐不免有些汗颜。
肖家是国中首富,肖缝卿是肖家现任东家,生意上的事情不说,怕是连账本的看不完,哪来得闲情逸致在这里听思南夸夸其谈。
可肖缝卿真就坐住了,而且并未有任何不满和不耐烦。
看这模样,方槿桐心中腹诽,怕是比她这个姐姐都还有耐性一些。
若是知晓思南早前就和肖缝卿要好,肖缝卿也对思南诸多照拂,否则,方槿桐还真会以为眼前的肖缝卿是换了个人呢。
有思南在马车中叽叽喳喳,这一路也不觉无聊了。
大多时候,是思南在说,她和肖缝卿在听。
稍许时候,槿桐笑过,竟也会发现肖缝卿在打量她。
肖缝卿素来淡薄,便是同她相处,也多是风趣幽默,这道眼神倒是有些陌生了。
只不过她看过来,他便敛了目光,似是有意避过。
可多几次,槿桐又觉自己想多了。不过是思南说到兴致之处,邀她助阵,肖缝卿便顺道看过来罢了。
……
总归,过了好些时候,思南说得累了,便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今日离京,清晨就早起。
思南是阿梧从床上拎起来的,本就迷糊,若不是见到了肖缝卿,怕是早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哪能等到这个时候?
只是马车颠簸,便是思南趴在她腿上,槿桐还是护着她,怕马车若是遇到些小石子之类,她会撞着头。
十月初了,越往北走天气越凉。
等思南睡熟,她让阿梧拿了她的外袍来,给思南披上,怕她着凉。
“你对思南很好。”冷不丁,对面的肖缝卿来这么一句。
槿桐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应道:“思南虽不是我亲生妹妹,却胜似亲生妹妹,她自幼在家中长大,自然同我亲厚。”
她会错了意。
肖缝卿也不戳穿,只是凝眸看她。
只是眼中深邃幽蓝,透着她看不穿的意味。
也是,谁看得穿肖缝卿呢?
若是真看得穿,肖家也不会稳坐国中首富这么多年了。
槿桐笑笑:“对了,肖老板,多谢你和肖掌柜的拓本,我早前也寻了许久,一直没有寻到,真正看过,才觉对弈中的千变万化,窥得不足其中千万分之一,能读到这些孤本的拓本,实属幸事。”
槿桐说完,对面一直没有声音。
等到槿桐错愕抬眸,才见他还在凝神看着自己。
可虽说是凝神,却似又只是盯着自己出神。
槿桐轻咳两声,阿梧也觉尴尬,方槿桐才伸手,在他前端晃了晃。
肖缝卿才回过神来:“方小姐喜欢就好。”
这句倒是一句官话。
这才像是早前肖缝卿的语气调调。
眼下,思南正好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声音稍许有些大。
阿梧愁死了。
槿桐笑笑:“这丫头从小贪睡,爹爹怕误了,就给她请了先生特意教授她功课,一日都没耽误过,小小年纪也是辛苦。如今出来玩,倒似放松了许多,又见到肖老板心中欢喜,这才睡得实沉了些。”
肖缝卿嘴边微微牵了牵,应道:“方寺卿费心了。”
嗯?
槿桐以为听错。
肖缝卿却牵衣起身:“让她睡吧,我去外面呆会儿,若是有事唤我。”
槿桐只得点头。
阿鼎驾马车,肖缝卿出去与他共乘。
阿梧见肖缝卿出去,才悄声道:“三小姐,觉不觉得今日肖老板表情有些怪怪的。”
“原来你也觉得?”方槿桐还意外。
阿梧点头。
方槿桐也道:“肖老板过往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听什么都冷淡得很,就像上次孤本被狗蛋尿了,我们拎狗蛋去赔礼,他也都没放心上去,一手握一个书卷,半是听半是看,哪里像今日这般,听思南说话都认认真真的,像是换了性子一般,也不知怎么了。”
连阿梧都觉得,那便不是她自己多想了。
阿梧应道:“是啊,奴婢也觉得。”
不过,终究是旁人的事,莫在身后嚼舌根,方槿桐朝阿梧道:“阿梧,方才听阿鼎说,是快到平城了吧?”
阿梧应道:“是的呢,先前说小半个时辰,约莫着也快了。”
方槿桐就道:“看看会不会入城。早前听阳平说,平城的有处做飞饼的铺子,很是受欢迎。有次在京中,思南吃过一次,一直念着。若是稍后经过,就去买些带路上,也好解解馋。”
阿梧笑笑:“知晓了。”
****
等到平城,阿鼎倒是要入城的。
这一路过来,人马皆是疲惫。
人要歇脚 ,马也要歇脚,再补充些粮草。
宋哲道还需准备些干粮,平城过去皆是官道,一路畅通无阻,可在茂镇宿下,时间就将将好。
宋哲是行家,槿桐自然听从。
阿梧扶思南下了马车,又伸手扶方槿桐。
方槿桐本在同宋哲说话,没有注意,阿梧扶她,她脚下忽得踩空,幸得有人眼疾手快。
肖缝卿伸手接住,方槿桐只觉一头撞进人家怀中。
“抱歉抱歉,先前走神了。”方槿桐有些尴尬,方才这初似是她有意撞上去的一般,幸好她同肖缝卿还算熟稔,否则怕人真是要多想。
方槿桐这般话落,肖缝卿却并没有松手。
“肖老板?”方槿桐窘迫。
肖缝卿看了看她,良久,才松手,转身。
阿梧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扭到脚之类。
方槿桐摇头。
只是,肖缝卿今日果然反常极了。
好在,茶歇期间,有思南在一处,并不觉得先前尴尬的气氛蔓延。
茶歇过后,宋哲领着槿桐和思南去平城成买飞饼路上吃。
思南点了香蕉,凤梨,果酥等好些口味,阿梧问:“思南小姐,带这么多哪里吃得了?”
虽是十月,可这飞饼也放不了一宿,隔夜就会馊掉的。
思南摇头:“给肖哥哥啊,肖哥哥也爱吃飞饼的。”
方槿桐诧异。
说来,这路上,思南和肖缝卿的口味确实相似得很。
……
在城内约莫逛了大半个时辰才折回。
阿鼎已经将马匹都打理好了。
阿梧也置好了路上的干粮和水果等,能撑到傍晚到茂镇。
此番去富县,肖卿逢也是有马车的,只是早前说无聊,所以同槿桐和思南一处,眼下,思南去寻他,马车道,东家有些困了,在马车里睡了。
思南只好将飞饼和水果等给车夫,让车夫晚些给肖缝卿的。
肖缝卿先前便嘱咐过了,待她们回来,启程便可,不必再告诉他了。
车夫也如实告知。
“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本就在平城耽误了些时候,宋哲也怕天黑前到不了茂镇,毕竟同行还有槿桐和思南在,小心驶得万年船。
马车驶出。
思南恹恹折了回来:“肖哥哥睡了。”
方槿桐有些意外。
先前还好好的,忽然说困了。
阿梧打趣:“肯定是被思南小姐将头都说晕了。”
“阿梧!”思南好气。
不过一句话,却将车内都逗笑了。
方府的马车不大,肖缝卿不在,便不打挤了。
马车上,思南翻开书看。
义父和先生准许她同三姐姐一道去富县,却唯有一个条件,功课不能落下,若是功课落下,日后便不让她再四处去玩了。
思南心中还是有谱的。
趁精神还好,抱着书啃起来。
阿梧给她端水果,她都没注意。
看她认真模样,阿梧也不忍打扰,便侧身退回道方槿桐身侧。
槿桐在看棋谱打发时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阿梧小声道:“方才茶歇间隙,听肖家的仆从说,肖老板前些日子从马车上摔下来,摔着头了。”
摔着……头了?
阿梧点头,伙计是这么说的。
这样,难不成,是伤着脑袋了?
有可能,阿梧如是说。
难怪,好端端的,性情就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还不时出神,要不就是不移目得看她。
可能真的伤着头了,对她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又有些想不起她来吧。
方槿桐心中叹息,希望没伤着才好。
肖缝卿这样年轻便掌管了整个肖家的产业,实属不易。
他人又随和,好相处,槿桐并不讨厌他。
不过以肖家的底蕴,应当都是寻得最好的大夫,作为朋友,槿桐只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才是。
阿梧也点头。
阿梧不扰她看棋谱。
这半下午的时间便也这般打发过去了。
等到黄昏左右,真的如愿赶到了茂镇。
宋哲松了口气。
毕竟是方寺卿的女儿,他如何都应照顾周全。
肖家产业遍布全国,从布装,米行,茶市到客栈都有涉猎,茂镇也有肖家的客栈,正好在此落脚。
肖缝卿从马车上下来,伙计去迎:“东家,要的上房都备好了,另外,也照东家说的,今日歇业,不接待旁的客人,客栈里清净。”
肖缝卿点头。
方槿桐正好在看他,难怪说在马车上小寐。
果真一脸疲惫之色。
一旁,是思南在问:“宋叔叔,茂镇有什么好玩的吗?”
宋哲想了想:“并无特别的,夜市却是有。”
思南一听,眼睛便亮了,转眸就朝方槿桐道:“三姐姐,我们去逛夜市吧。”
这一日赶路,她们几人是养尊处优,可阿鼎和宋哲都很是辛苦。
明日还要继续,需要早些休息。
方槿桐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自京中来,京中的夜市都见过了,茂镇的还有什么看头?”
思南顿了顿,虽说如此,可毕竟外出的新鲜劲儿还在。
“三姐姐……”思南撒娇。
方槿桐半蹲下:“思南,我们倒是不累,你宋叔叔和阿鼎却是一个骑马骑了一日,一个架马车架了一日,很是辛苦,明日还要赶路,我们今日先不去了可好?”
思南虽然年幼,却明事理。
方槿桐如此说,她便懂了。
肖缝卿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只觉思南是个懂事的丫头。
“那各位请随我来。”客栈的掌柜上前。
都是东家的贵客,他自然怠慢不得。
方槿桐几人是女眷,安排在一处方便,并没有分开几间房。
肖缝卿,宋哲另有住处。
茂镇算不得大的城镇,但肖家这间客栈算是上好。
颠簸一日,沐浴完更衣,才觉一身的疲劳去了多半。
思南将换下的衣裳收起来,十月算深秋了,衣裳洗了一夜不会干,又不会再客栈久留,穿过的衣裳只能先收起来。
思南和方槿桐睡一床也不打挤。
阿梧在一旁的小榻上对付。
许是一路上劳累了,一宿无梦到天明。
……
翌日,阿梧清早便起了。
虽然客栈有小二伺候洗漱用水,可三小姐和思南小姐毕竟是姑娘家,多有不便,阿梧还是照旧早起准备。
等阿梧折回来,方槿桐和思南都起了。
方槿桐正在给思南梳头。
思南在开心得说着什么事情,正好将方槿桐逗笑。
阿梧回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笑声。
“可是有什么趣事?”阿梧也欢喜。
“可有趣了,都是有人小时候的糗事。”方槿桐抿唇笑。
“三姐姐,不准说。”思南挣扎。
“好好好,不说不说,看看,刚梳好的头又散了。”
阿梧放下脸盆,洗脸的手帕都是自家中带来的。
阿梧上前:“奴婢来吧,三小姐,你先去洗脸。”
槿桐也知自己手笨,梳头这类的事情还是留给阿梧比较好。
“阿梧,你方才出去,可有见到他们?”槿桐一面紧水,一面问。今日她和思南都醒得早,毕竟昨天也没怎么折腾她们,倒是不知其余人起了没有。
阿梧就笑:“早起了,都在楼下用早点呢,还说三小姐和思南小姐不急,慢慢来。”
思南吐吐舌头:“原来还是我们最迟呀。”
今日算她起得早的了。
“那就赶快些,一会儿还得赶路呢!”方槿桐道。
思南一个劲儿点头。
阿梧笑不可抑。
****
早饭在客栈的一楼准备了。
几人下来的时候,肖缝卿正同宋哲在一处说话。
“肖哥哥,宋叔叔。”思南招呼。
两人都停下来,看向他们这方。
“你们可真早!”思南感叹。
其实是她晚罢了。
肖缝卿和宋哲都不戳破。
阿梧给她二人盛粥。
配菜里有青菜,猪脚,包子和馒头,已算丰盛。
“多吃些,今日上午要赶得路挺多,要晌午过后很久才有歇脚的村落。”宋哲提醒。
方槿桐和思南拼命点头。
肖缝卿嘴角微微勾了勾。
等她二人吃完,马车也备好了。
思南放下碗筷:“肖哥哥,你同我们一起吗?”
她是问他是否同她们坐一辆马车。
“好。”肖缝卿应声。
思南拍手:“肖哥哥最好了。”
方槿桐摇头。
思南已拉着阿梧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方槿桐歉意:“方老板见笑了。”
肖缝卿低头看她:“何来见笑一说,我也喜欢同思南一处。”言罢笑笑,方槿桐也跟着笑了笑:“昨日下午听伙计说你在马车里休息,眼下可好些了?”
“好些了,劳烦挂记。”语气里似是谦恭客气。
方槿桐只觉哪里不对,回眸看他。
肖缝卿也正好在看她。
方槿桐佯装不觉。
……
马车上,阿梧搬出两盒棋子来。
“你连这个都带了?”方槿桐看向思南。
又不是她自己,不消想也知道是谁带的。
思南笑眯眯道:“不是说马车上无聊嘛,我特意让阿梧带的,想着无聊的时候可以同三姐姐一道下下棋,正好,肖哥哥也在。不如,你们先下一局?”
方槿桐正欲开口,只听耳畔肖缝卿已应声:“好。”
话音刚落,他已伸手布棋。
“我赌肖哥哥赢。”思南看向阿梧:“你呢?”
阿梧应道:“那奴婢只能赌三小姐了。”
“有人呀,胳膊肘尽往外拐。”方槿桐叹气。
思南托腮笑笑:“那我赌三姐姐赢。”
方槿桐好笑:“你这变脸怕是比翻书还快。”
思南自己也笑。
肖缝卿看在眼里,眉梢微微弯了弯。
这一场棋,竟摆了许久,真是不到最后一刻都没分胜负。
方槿桐和肖缝卿各自数棋。
最后,方槿桐险胜一子。
思南叹道:“肖哥哥是故意放水的。”
“哪有?”肖缝卿看她。
思南托腮道:“肖哥哥方才哪里是在下棋啊,分明是在看三姐姐。”
肖缝卿怔住,手中一僵。
方槿桐知晓她是玩笑话,哪里在意:“行,下一把换我看他。”
思南噗嗤笑出声来。
……
而肖缝卿心中却如钝器划过。
回忆里,风铃小筑。
他收棋,槿桐在一旁打趣。
他缓缓抬眸:“槿桐,你可愿嫁我?”
她眼中的笑容,亦如当下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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