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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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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 沈逸辰秉烛。

    孟锦辰的事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出乎他的意料。

    重生之后, 诸事都能从前世中寻得踪迹,比如在元洲城内的医馆遇到槿桐,譬如戴诗然同陆昭宇私奔, 又譬如, 大理寺中连续殒命的张寺丞和陆寺丞。

    所有事态的发展,都同他的记忆不谋而合, 却唯独孟锦辰这一条!

    前一世, 孟锦辰的来历便是个迷。

    他动用整个怀安侯府的势力, 几乎将整个长风搜遍, 都没有寻到孟锦辰的踪迹,甚至是任何消息。

    他确信是孟锦辰“此人”好, 是有人假借孟锦辰之手也罢。

    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方家的局。

    而这个局设好, 收网,在方家家破人亡之后,孟锦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世上彻底消失了。

    若不是槿桐还活着,这世上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知晓孟锦辰曾在方家呆过。

    设孟锦辰局的人, 既谨慎,又阴狠。

    这样的人是同方家有世仇,还是, 同样也是京中夺嫡之争的附属品?

    沈逸辰从未如此冷静思考过。

    直到这一世,他让沈括去探孟锦辰的下落, 却在豫安县意外得知孟锦辰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他才断定有人是借孟锦辰的身份潜伏在方家伺机陷害。

    从当时朱翁的描述来看,孟锦辰是才将过世的。

    而沈括之前,没人寻到过孟锦辰。

    换言之,在沈括带他去豫安县前,一切轨迹应当都是沿着前世的记忆发展的。

    而真正的变数,是他和沈括二人的介入。

    沈逸辰轻轻捏了捏眉心。

    从前一世孟锦辰的所作所为来看,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这一世,他和沈括先这个“孟锦辰”找到朱翁和过世的孟锦辰,前世设局的人又从朱翁口中得知旁人已经知晓孟锦辰死讯,那么,以早前那个设局人的心思和手段,兴许真不会冒险以“孟锦辰”的身份潜入方家。

    沈逸辰指尖轻敲桌面。

    可惜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可对方仍旧藏在暗处,伺机对付方家。

    而失了孟锦辰这条明线,他想揪出这个藏在幕后的黑手,简直难上加难。

    沈逸辰心里微微有些烦躁。

    他与槿桐才稍许有些进展,就得了这条消息。

    沈逸辰垂眸。

    亦或是,也正是因为他在春茗会故意放出去和槿桐近亲的缘故,让幕后黑手有了顾忌,所以伸出的触角暂时缓和?

    沈逸辰心中忽有些许通透。

    幕后之人前世将方家害得家破人亡,落得凄凉下场,应当是恨透了方家。

    这样的人,同方家有无法化解的仇恨。

    方家兄弟四人,方世万行医济世,多修的是功德,仇人应当少,即便是有医患人命,也最多只是向方世万报复,不会牵涉到整个方家。

    方世坤经商,商人间纠葛无非利益二字,方世年是当朝大理寺卿,商人精明,一般的商人不会为了几笔生意,几次得失去触方世年的眉头。

    至于方世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京中出名的败家子。得罪人的事,若是方世年份内,也殃及不了方家;若是方世年也护不住的,必是京中权贵,这人的人,不至于背地里置方家于死地。

    唯有方世年,身居大理寺卿要职,断得都是大案要案或事关皇家声誉,大理寺的笔诛下,动辄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方世年不可能不遭人记恨。

    方家兄弟四人中,只能是方世年结下的仇家。

    等同来看,要拿整个方家陪葬的,必定也是被大理寺一纸判决落得家破人亡。

    这样的深仇大恨,才会拉方世年一家陪葬。

    沈逸辰越想心中越通透。

    前一世,这人分明恨方世年,却依然以孟锦辰的身份接近方世年,待在方世年身边。

    这一世,这人的性子若是不曾发生变化,孟锦辰这条线断了,他还是会以其他身份接近方世年。

    若是他猜得不错,沈逸辰眼波横掠,朝身前的暗卫道:“让人去查,从二月到四月里,哪些方家以外的人,曾在方家小住的,无论是谁,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是!”暗卫领命。

    “还有,让人设法弄到大理寺的卷宗,所有方世年经手过的案卷,涉及过人命的,都想办法弄来。”

    “是,侯爷。”暗卫乙应声。

    早前大理寺的卷宗,他让人看过,却没有亲自经手仔细看过,方世年是大理寺卿,关键的案卷都需他审核,想从这些卷宗找出突破点绝非易事。但这一世,他想还槿桐一个家。

    他摆摆手,示意几人退出去。

    却临到门口,他忽然眸间一亮:“等等。”

    “侯爷?”

    沈逸辰沉声道:“大理寺的案卷,不仅要方世年接管大理寺之后的,还要方世年任大理寺丞时候的。”

    前一世,百密一疏。

    总觉是方世年经手了所有的大案要案,所以被仇家盯上。

    却漏了方世年在做大理寺卿之前,也曾短暂在大理寺丞的位置上待过,大理寺丞也会断案和复审,只是要案最后会呈给大理寺卿过目,做最后的抉择。

    方世年早年做过大理寺丞。

    是很早之前的事,当时他和谋士都没有想到过。

    沈逸辰指尖再次轻敲桌沿,兴许,这一次便能让正主浮出水面……

    ****

    翌日清晨,思南欢天喜地来敲门:“三姐姐!三姐姐!”

    大清早,方槿桐尚在赖床,迷迷糊糊中将被子一提,整个人直接笼在被子才觉清净些。

    思南见内屋没有反应,便掀起帘栊,自己跑了进去:“三姐姐。”

    “不在……”方槿桐应得恼火。

    思南噗嗤一笑,抱着怀中的盒子就往她床沿边一坐:“没听过不在还有人应声的。”

    方槿桐懊恼扯下被子:“思南姑娘行行好,昨夜这天还没见亮,公鸡还都没打鸣呢!”

    思南笑嘻嘻道:“义父说了,早晨要早起才能接地气,三姐姐这般赖床是接不了地气的。”

    方槿桐再次扯上被子,将自己套在被子里:“我还是先接接床气来得好……”

    “唉……”思南赶紧拦住她:“三姐姐,你看看……”

    方槿桐钻出一个头来。

    白玉棋盒?

    她有一对,是装碧山阁的白玉棋子的。

    一盒白玉棋子价值连城,是她及笄时候,爹爹送的,划掉了爹爹不少积蓄。

    她爱不释手。

    而且没对碧山阁的白玉棋盒上都会刻上主人的名字,彰显尊贵,她的棋盒上就刻的是一个“桐”字,还是临摹的她的字迹。

    白玉棋子太过珍贵,她虽喜欢,却不怎么舍得用。

    但每幅棋盒都是由天然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因手工的不同,不会完全相似。

    她的那对,她虽不常用,却看过好几千次了。

    这一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自己的。

    “哪里来的?”方槿桐算是彻底清醒了。

    这对棋盒价值不菲,思南哪里会拿来的?

    方槿桐担心她闯祸。

    思南美滋滋道:“别人送的,特意拿来给姐姐看的,真是碧山阁的白玉棋盒。”

    方槿桐认得白玉的质地,也认得碧山阁的手艺。

    但还是将信将疑打开了棋盖,里面露出满满的棋子来。

    真的是白玉棋子。

    方槿桐敛了笑颐,方才,思南分明是说有人送的,谁会送这样价值不菲的白玉棋子给思南?

    方槿桐翻开棋盖底部。

    果真有个“南”字。

    而思南的字向来不算好看,爹爹还特意请了先生来教她练字,这棋盖上的“南”字分明就是思南的字迹,不是偷来的,思南的积蓄也不够买这样一对白玉棋盒。

    是人送的。

    方槿桐眉头蹙了蹙,沉声问:“谁送你的?”

    白玉棋子名贵,思南不可能不知晓。

    而思南也不会白白收陌生人礼物。

    方槿桐猜不到是谁。

    思南哪里想那么多,脸上还挂着笑意,是来同她分享的:“三姐姐,是肖哥哥送的。”

    肖哥哥?

    肖缝卿?方槿桐忽然想到。

    思南拼命点头:“肖哥哥说他是碧山阁的东家,他要送我一幅白玉棋子,我还当他说笑呢,他真的让人送来了。”

    连清风楼都是肖家的产业,肖家生意遍布天下,肖缝卿若是说碧山阁也是他家的,方槿桐自然也信。

    只是,“肖缝卿为何要送你这个?”

    虽然肖家不缺钱,但肖缝卿出手也太阔绰了些。

    思南又将另外一盒递到她面前,悻悻道:“先前我在北苑同肖哥哥下棋,不小心将姐姐的白玉棋盒摔缺了一个角,肖哥哥让我别担心,说他先带回去,让人尽快修复好了就送回来。肖哥哥说,我若是喜欢,他便送我一堆。姐姐你看。”

    方槿桐接过,果真和她先前的那幅长得近乎一样。

    是比照着精雕细琢而来的。

    若是思南不说,她怕是都看不出来被人换过了。

    棋盖背后,清清楚楚得刻着一个“桐”字,是她早前的字迹,却并不是她早前那个了。

    方槿桐盖上棋盒,朝思南认真道:“思南,姐姐知道你喜欢。可这白玉棋盒太过贵重了,我们不应当收。爹爹是大理寺卿,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这棋盒收了,便是给爹爹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思南咬唇。

    方槿桐看得出,她很喜欢这对白玉棋盒。

    方槿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和道:“思南,你若是喜欢,姐姐把那幅送你,我们寻个时间,将这棋盒还给肖缝卿可好?”

    思南咬着唇,不开心地点了点头。

    思南是方世年的养女,但方家三房待她都亲如一家人。方世年如此,方槿桐如此,就连方如旭也是如此,当她是三房亲生的女儿一般。

    思南很喜欢方家。

    义父是大理寺卿,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曲先生时常同她说,女子虽然不能做官,但也需做一个正直的人,像方寺卿一样。她记忆犹新,她若是收了肖哥哥的棋子,便等同于方家和义父收了肖哥哥的好处,轻则惹人非议,重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思南心中其实很喜欢,握在手中爱不释手。

    但三姐姐说的对,这对棋盒她绝对不能收。

    ……

    思南望着窗外,马车的轮子碾在地上轱辘作响。

    阿鼎驾着马车,往城西慧园去。

    早前肖缝卿恰好同她说过,他在城西的慧园落脚,若是有事,可去慧园寻他。方槿桐便带了思南往慧园方向去。

    肖缝卿此人总叫人琢磨不透,先前清风楼是,仁和医馆是,后来在方家也是。

    他分明不喜欢四叔,却还是应了四叔的邀请,住在方家。

    可因她的缘故,呛得四叔无话可说。

    而后,似是也从方家的视野中消失了。

    肖缝卿本人不难相处,她甚至有些喜欢同他相处。

    他虽是商人,却没有商人身上的铜臭味。

    肖家本是成州首富,肖缝卿做了家主后,肖家如今已是长风国中首富,旁人都褒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肖缝卿深谙经营之道,从清风楼便可见一斑。

    一队白玉棋盒在肖缝卿眼中似然不算什么,投机处,还让人抄了拓本给她,但白玉棋盒和拓本便有不同。

    她可以收他的拓本,思南却不能收他的棋盒。

    “三小姐,思南小姐,慧园就在前面了。”方宅本就在京中,同慧园离得不远,阿鼎缓缓将车停下。槿桐撩起帘栊,见慧园门前的小厮快步上前。

    她和思南是女眷,让阿鼎先去交涉便好。

    等说明来意,门口的小厮通传肖缝卿一声,便会来迎她们进去。

    槿桐就掀起帘栊看。

    那小厮明显怔住,似是同阿鼎说了些什么,阿鼎愣了愣,既而转头看向她这边。

    可离得太远,她并未会意。

    片刻,那小厮就同阿鼎一道折了过来。

    思南也好奇探头。

    “请问,可是方家三小姐?”小厮上前询问。

    槿桐愣了愣,应道:“我是。”

    小厮拱手:“原来真是三小姐来了。”

    方槿桐和思南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小厮道:“我们东家今日晨间就离京了,东家离京前曾嘱咐道,这两日方府的三小姐应当会来,届时让我先代东家问候一声,东家南下去谈生意了。”

    肖缝卿离京了。

    方槿桐和思南都愣住。

    按思南所说,这幅棋盒,还是今日晨间肖缝卿托人送来的呢,原来他今天就离京了。

    方槿桐意外。

    “你们东家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方槿桐问。

    小厮笑了笑:“肖家的产业遍布国中,就连临近的苍月,南顺亦有东家的生意在,东家平日在京中待的时日就不多,这一趟出去,少说也要几个月才会回来。”

    几个月,方槿桐倒吸一口凉气。

    思南抱紧了怀中的白玉棋子,才觉自己闯了祸。

    当时不收下就好了,眼下,就连退的人都没有。

    肖哥哥回京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若是这期间出了纰漏怎么办?

    思南有些忐忑。

    “那……肖掌柜可在?”方槿桐又问。

    找到肖挺和找到肖缝卿是一样的,肖挺自会转达。

    小厮歉意笑了笑:“此番,肖掌柜同东家一道南下了。”

    肖挺也不在,方槿桐有些丧气,倒是不巧。

    这一趟,白来了。

    思南扯了扯她衣袖,她宽慰笑笑。

    小厮又拱手道:“三小姐,东家有话要小的带给三小姐。”

    嗯?方槿桐不解。

    小厮笑道:“东家说,左右不过一对棋盒,还不足一本拓本珍贵,若是三小姐寻来非还归还,那就请三小姐等几月之后他回京再来,慧园的人是不会收的。”

    方槿桐语塞。

    肖缝卿是一句话断了她的后路。

    小厮又道:“东家还说,棋盒上都刻了“字”,就是西南小姐的字迹,即便退给他,他也卖不出去。若是三小姐真的介意,便取一枚发间簪子,当作交换好了。”

    方槿桐倒是没想过,这棋盖上的“南”字本就是思南的字迹,就算退回去,也不能再卖给旁人了。她光想着送回来的事,竟忘了这一条。

    肖缝卿是在寻台阶给她下。

    也终究是肖缝卿思量周全。

    方槿桐取下发间的那枚珍珠钗子递于小厮:“那有劳了,请转告肖老板,他说是回京了,务必来方家寻我。”

    小厮接过,又从袖间掏出一封叠好的信笺来递给她:“三小姐,交易凭据。”

    方槿桐奈何接过,信笺上的字迹她没见过,却猜是肖缝卿的。

    “收珠钗一副,售白玉棋盒一对,两讫。”

    方槿桐哭笑不得。

    果真留有凭据,还笃定她会取一副珠钗,就没想过她取一对耳坠?

    或是一条项链?

    肖缝卿,还果真让人捉摸不透。

    小厮再次笑嘻嘻拱手:“三小姐慢走,东家说了,三小姐日后若是去碧山阁,所有的货物都取三折。”

    方槿桐啼笑皆非,放下帘栊,直接唤了阿鼎驾车回方家。

    阿鼎从善如流。

    “不还了?”马车驶离慧园,思南心底还是隐隐有些欢呼雀跃。

    方槿桐伸手摸了摸思南的头,叹息道:“不还了,肖缝卿这么会做人,若是再较真,倒显得我们失礼数了不是?”

    “好耶~”思南“咯咯”笑出来。

    也顾不得是在马车上,欢喜抱着棋盒,眼睛都笑弯了一处去。

    方槿桐唇瓣也跟着微微牵了牵。

    掀起帘栊,看了看慧园两个字,心想着肖缝卿这人,却一时找不到辞藻形容修饰。

    **********

    慧园内。

    小厮将珠钗呈上,恭敬道:“东家,方家三小姐走了。”

    “她说什么?”肖缝卿接过簪子,打量。

    小厮道:“小的按您的吩咐,告诉三小姐说东家离京了,三小姐听说东家离京,又问了肖掌柜是否在。而后,小的告诉三小姐,刻了字的货退不出去,三小姐就将这枚簪子给小的了。三小姐还说,若是东家回京了,请东家务必去趟方家寻她。”

    肖缝卿垂眸:“知晓了。”

    小厮不敢再扰他,悄声退了出去。

    肖缝卿放下手中棋谱,再多一个字都已看不进去。

    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肖挺奈何上前:“东家,人也等到了,可是现在走?”

    肖缝卿放下茶盏:“走吧。”

    见他将簪子方如袖间,肖挺奈何拢眉。

    东家原本几日前就要离京,春茗会的时候却忽然传出怀安侯同方家三小姐的流言蜚语。

    东家的行程便取消了。

    他也不知东家这两日闭门在想什么,只是今日忽然让他找人送了这几盒白玉棋盒去方家。

    他知晓东家是在专程等三小姐来。

    结果三小姐是来了,他却佯装离京了,连人都不见。

    肖挺越来越猜不透东家的心思。

    此趟入京,算是弄清楚了怀安侯府和方家的关系,先前东家从未忌惮过洛家,眼下却需忌惮怀安侯府。天知道东家这些年夜以继日,耗了多少心血才将名册上的一一勾勒掉。

    而最后一个方世年,却忽然在方槿桐这里出现了变数。

    东家怕将整个肖家都搭进去。

    而他,分明也知晓东家对方三小姐是不同的,却偏偏为何方槿桐是方世年的女儿?

    肖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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