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青沟
翌日晨间,方槿桐便是穿着打马球的衣裳出门的。
偏不偏,正巧遇上方如旭。
方如旭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认没有看错:“任笑言回京了?”
这京中马球打得最好的姑娘恐怕就是任笑言了。
任笑言又同槿桐是好友。
槿桐和任笑言组队打过马球,眼下又快到端阳节了,方如旭如此想也在意料之中。
可任笑言没有回来,方槿桐又不好撒谎。
只是昨日爹爹都知晓她同沈逸辰约好了去小青沟,二哥却不知晓,那沈逸辰应当只同爹爹说过了。
方槿桐插科:“啧啧,二哥你是不是就盼着笑言回京呀?”
一句话说得方如旭楞住。
见她笑出声来,才知晓她打趣自己:“别给二哥添乱,这等将门虎女二哥可招架不住,你二哥喜欢的可是温柔体贴的姑娘。”
“戴诗然?”方槿桐又举手。
“得得得。”方如旭恼火,“敢情京中没有旁的姑娘了,来来回回都是你们几个?”
方槿桐强调:“我是爱屋及乌。”
方如旭白眼:“爱屋及乌不是这么用的……“
方槿桐便笑,不过她这么一闹,方如旭也忘了要问她去何处了。倒是她主动些:“远远就见你急急忙忙的,可是去势坤楼找爹爹?“
被他这么一说,方如旭想起要事来:“嗯,不和你说了,我急着去见三叔。“
“怎么了?“方槿桐赶紧扯住他,”出什么事情了?“
自从大理寺那边的事情消停后,少有见到二哥这么风风火火了。
方如旭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没有旁人,只有她身边的阿梧,方如旭拉她到一侧:“前不久不是同你说孟锦辰的事吗?“
孟锦辰?方槿桐意外。
想起势坤楼外听到爹爹同四叔争执,四叔同爹爹嚷嚷的就是“要接你自己接“,当时说的十有八/九都是孟锦辰。
莫不是,孟锦辰寻到了?
爹爹要将孟锦辰接回府中来了?那四房那头岂不是……
方槿桐眼巴巴看着方如旭,听他讲下去。
方如旭悄声道:“孟锦辰死了。“
孟锦辰死了?方槿桐大骇,这……怎么会?
方槿桐始料不及这个结果。
方如旭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示意她小声,孟家本身就是出过事的,孟叔叔同三叔走得再近也不能公开示人。
方槿桐会意。
只是,槿桐还是意外:“怎么会死呢?“
方如旭叹道:“哎,先前一直以为孟锦辰在凤安县,派出去的人一直在凤安县寻人,后来才知道孟家前年就迁去了灵壶镇,后来又从灵壶镇迁到豫安县,孟锦辰就大病了一场,听说是痨病。一直没有治好,病情越拖越重。二月里人就没了,还是那房东的老翁心善将他安葬了。“
二月时候的事了。
难怪四月才有消息传来。
只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爹爹听到不知会作何?
爹爹同孟叔叔是至交好友,爹爹没有照顾好孟锦辰,一直心怀愧疚。眼下,孟锦辰的死讯传到爹爹那里,爹爹一定会自责难过。
方槿桐垂眸,没有接话。
方如旭又道:“不过听那朱翁说,前一阵有好些人都在打听孟锦辰的下落,听说孟锦辰的死讯后,都惊住了,而后打发了些银子便离开了。“
还有旁人也在寻找孟锦辰的下落?
方槿桐叹道:“兴许也是孟叔叔的朋友吧。“
孟叔叔当年是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卿既定的接替人选,若是当时没有出那等意外,爹爹今日应当是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孟叔叔的助手。
孟叔叔至交甚广,这些年除了爹爹,应当也有其他人在寻孟锦辰吧。
方如旭道:“你说,会不会是四叔的人?“
也不无道理,四叔担心爹爹会将孟锦辰接回方家来,所以提前让人去打听孟锦辰的消息,或是使些法子,劝阻孟锦辰不要回京。这倒是四叔能干出的事情。
可是……打发了些银子给朱翁,方槿桐摇头:“不会的,四叔怎么舍得打发银子给朱翁呢?“
方如旭微顿,既而赞同:“也是。“
方如旭拍拍她肩膀:“也别担心三叔这里,迟早要知晓的,又不可能瞒三叔一辈子。“
也是,爹爹只要还记挂着孟锦辰,那孟锦辰的死讯就一定会传到爹爹耳朵了。
“二哥先去势坤楼给三叔回话了,回头再说。”方如旭不作耽误了。
方槿桐点头。
从知晓孟锦辰此人到今日听到这条消息,前后不过一两月时间,方槿桐心里像揣了一块石头一般,隐隐有些压抑。
只是这股压抑并未持续多久,刚出门,就见到沈逸辰在马车一侧饮水。
那个水壶,她见过。上巳节的时候,沈逸辰便是随身带着的水囊的。他说军中的人都有随身带水囊的习惯。
沈逸辰正好饮完收囊,余光正好瞥到正门这端方槿桐走出来。
一口水还未吞下,当即便“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她竟然穿了一身打马球的衣裳出来同他踏青!
方槿桐先是僵住,而后想起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沈逸辰确实惊喜得很。
她穿马球装,英姿飒爽,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前一世,他认识槿桐的时候,方家已经遭难,哪里见过槿桐这般模样?
方槿桐走到他面前,一脸娇嗔:“再笑就不去了。”
是有些恼火了。
哪有姑娘不要颜面,沈逸辰深谙其中道理:“不是笑。”
那是什么?方槿桐蹬他。
沈逸辰撑手:“看你好看。”
方槿桐脸色由青转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嚷道:“还去不去?”
沈逸辰伸手:“来。”
方槿桐赶紧上前扶自家小姐,这怀安侯果然是没个正紧的,哪有随随便便扶别人家小姐的。
方槿桐果然没伸手给他,而是由阿梧扶着上了马车。
沈逸辰唇畔弯了弯。
自顾着笑了一会儿,才想起一旁有人在看他。
郭钊此时正一脸黑线。
沈逸辰忽得有些心虚。
“所有侯爷,我的球仗,你是拿去送方小姐的吗?”郭钊想掐死他。
沈逸辰一本正经应道:“没有。”
郭钊心头松了口气,仿佛愉悦了些。
片刻,却又听他道:“我自己用,已经拿去给京中的能工巧匠比照着做一支一模一样的,情侣款。”
情侣款,郭钊想死的心都有了。
情侣款尼玛你不能另做两只新的吗?
拉着他的做什么!
郭钊就差怒发冲冠了。
沈逸辰笑眯眯道:“郭钊,好歹也是江湖人士,别这么小气,本周日后还你一支新的。”言罢,朝他眨了眨眼。
恶心!郭钊忍无可忍。
临到郭钊快要狂躁时,沈逸辰又凑过头来,神秘道:“你可知道槿桐和任将军的宝贝女儿是闺中好友?你说槿桐拿着这根球仗打马球的时候,任大小姐会不会突然记起你来了?“
任将军的女儿……
郭钊的愤怒在一瞬间凝结,难以置信得望着沈逸辰。
沈逸辰盐巴,摆摆手上马车去了,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郭钊石化。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同侯爷说起过任大小姐的事情,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藏了许多年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同侯爷说起过。
但提起任笑言,郭钊只觉脑中一团乱。
……
“郭钊怎么了?“马车内,连槿桐都觉察郭钊的怪异。
郭钊在印象中一直是俨然江湖大侠做派,何时见着都两只胳膊一抱,胳膊里塞一柄剑。脸上莫说笑容,连旁的表情都少有。
一座万年冰山,还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效果。
郭钊和爹爹身边的带刀侍卫宋哲不同,宋哲虽然佩刀却和善,而郭钊呢,似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杀人于十里之外。
槿桐只见过郭钊几次,却印象深刻得很。
槿桐问,沈逸辰便笑:“此回让他当车夫,他心中很不满,他轻功了得,想自己飞檐走壁着去。”
阿梧骇然。
槿桐却忍不住笑了笑,果然,郭钊和有人是很搭的。
走错了许多路
,等到的时候,都快将近两个时辰了。
阿梧全程脸色煞白, 早前也同二公子和三小姐来过小青沟, 早前并非这么颠簸的,遂又想起怀安侯先前说的郭大侠原本想的是飞檐走壁, 结果非让人家驾马车许是, 将这马车当飞檐走壁来用了。
阿梧自幼在方家长大, 见多的簪缨世家, 对这样的江湖大侠本就畏惧,眼下, 更觉个性独特。相比之下, 怀安侯倒显得正常的多。
方槿桐也这般觉得。
至少这一路过来,近两个时辰,同他呆在一处也不觉得别扭了。
或许,是一连几日熟悉了,也或许, 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同他单独相处(请忽略阿梧,她全程在苍白脸),听他说些怀洲的趣闻, 还有,同南蛮斡旋的惊心动魄之事。
也唯有听到这惊心动魄处, 阿梧才聚精会神,没有双手抓着扶拦,旁的时候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郭大侠颠出去一般。
好赖,小青沟算是到了。
这里并非名胜,也非天露园这般出名了园林,其实偏僻,故而知晓的人也少。由得如此,小青沟也以清净得名。
每到三四月,柳絮漫天,别有一翻画意。
早前就说来这里看棋谱,下棋。
沈逸辰没有落下。
郭钊甚至连棋座都带了,置在青草地上,棋座两边各铺了一团蒲垫。
小青沟在峡谷里,久坐寒凉。
沈逸辰想得周全。
阿梧带了点心和茶具,无论三小姐看棋谱还是对弈,阿梧总习惯备着。
阿梧会煮茶。
听清澈的水声自悬壶灌入茶具中,淡泊宁静,仿佛同这周遭的鸟鸣声融为一体。
两人先是摆了一局棋谱。
而后对弈了一盘。
不斗嘴了,时间却也过得飞快。
点心用了不多,茶水却煮了三两壶。
只是对弈的时候,你言我语,竟也显得十分和谐。
仿佛熟识已久。
不止方槿桐,就连郭钊和阿梧都有错觉,若不是知晓二月在元洲城方槿桐和沈逸辰才认识,倒认识是在一起久处的恋人。
郭钊和阿梧便都默默看着,也不出声。
临到快晌午的时候,天忽然阴了起来。
阿梧仰头望了望,提醒道:“似是要下雨了。”
方槿桐正好执子,便也跟着抬头望了望,天似是一瞬间阴沉下来的,想起昨日去见爹爹的时候,爹爹说的怕是有雨。
眼下,果真阴天了。
“下不大,也需避一避。”沈逸辰转眸看向郭钊:“去寻处地方。”
郭钊轻功了得,这事儿交予郭钊做并无不妥。
槿桐却道:“我知晓一处地方,不远。”
****
她早前同二哥常来。
小青沟在山谷里,多是阴晴不定。
她同二哥寻了一处好地方,在高高的岩石举架下,又层次错落,不仅能挡雨,还能见到雨点如瀑布一般,在不远处的岩石上低落下来。地方宽阔,容得下几辆马车,四人呆在这里并不打挤。
这岩石隔开的地方,自成一体,既不担心被雨淋湿,也不担心错过小青沟的好景致,倒是处闲情逸致的好地方。
“三小姐,布棋吗?”阿梧问。
方槿桐指尖敲了敲石桌,眼睛却看向沈逸辰:“继续?”
沈逸辰从善如流。
她先前赢了沈逸辰一局,这一局要不要下,是要听沈逸辰的意思。
棋品看人品。
早前她便时常挂在嘴边,沈逸辰唇畔弯了弯。
棋刚过二分之一,空中一个闷雷。
继而天空便急剧阴沉下来,乌云密布,雨势湍急,似是天都要榻下来一般。
两人心照不宣停了下来。
起身,并排行至岩石最近处。
“看走了眼,这雨怕是要下些时候。”沈逸辰纠正,他环顾四周,又伸手敲了敲身侧的岩石,声响沉闷坚固,不会塌方。
郭钊也朝他点头。
言外之意,他也确认过了。
槿桐叹道:“幸好没带狗蛋出来,它最怕打雷,雷电交加就往人怀里钻。”
阿梧点头,表示赞同。
沈逸辰看她:“不是叫辰辰吗?”
额,方槿桐咽了口口水,佯装淡然道:“大名叫辰辰,小名叫狗蛋,小名取贱些好养活些。”
一套一套的道理,沈逸辰想出声,却又忽然忍住。
这一刻宁静温馨,他不忍打破。
见他不再问了,方槿桐也舒了口气。
毕竟是人家的狗,人家取的名字是辰辰,她就背地里叫狗蛋,理亏的人是她。
沈逸辰不计较了,她也不主动提。
过了稍许,更大的一团乌云压了过来,天瞬间变成了黑色。
郭钊随身带了火星子。
阿梧去帮忙。
马车里常备了灯盏,点燃了,映出一片昏黄婉转。
“雨下大了,回去坐吧。”沈逸辰伸手,将好替她挡住横飘进来的雨点,她听话照办。
只是岩石洞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两人都没有心思再继续下棋。
阿梧忧心:“会不会一直下,今日都不去京中了?”
毕竟从府中来这里就花了两个时辰,雨下得这么大,路肯定不好走,即便雨停也免不了低洼和泥潭,更需小心谨慎些。
“保不准。”郭钊拢了拢眉头。
阴晴之事向来不由人定,郭钊说得不无道理。
沈逸辰宽慰:“既来之则安之。”
槿桐颔首。
洞外吹进来的风大,沈逸辰取下外袍递给她。
槿桐微怔。
“春捂秋冻,山谷里天寒。”声音虽轻,不容置喙。
方槿桐接下。
她本就有些冷,披在身上,顿觉带着他体温的暖意。
“给。”郭钊照做。
他好歹也是行走江湖之人,岂能输给沈逸辰?
阿梧错愕接过。
“多谢郭大爷。”阿梧半是惶恐,半是感谢。
郭钊瞥了她一眼,依旧双臂环抱,右臂和胸膛之间夹了一柄剑,标准的大侠做派。
阿梧受宠若惊。
槿桐掩袖笑了笑,而后问向沈逸辰:“你同郭钊是如何认识的?”
郭钊身上有大侠义气,这样的人鲜有会为权贵折腰的。
郭钊不是这样的人。
阿梧和郭钊都看向沈逸辰,想听他怎么说。
沈逸辰一本正经道:“他是我义兄。”
啊?
方槿桐和阿梧的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郭钊瞥了他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方槿桐和阿梧又齐刷刷看回向沈逸辰。
沈逸辰两手一摊,奈何道:“你也看到了,他不认我,我有什么办法?”一脸无辜模样,浑身上下写满了诚恳。
方槿桐和阿梧又齐刷刷看向郭钊。
郭钊面无表情,连“吱”都懒得“吱”一声。
沈逸辰凑到槿桐耳边,悄声道:“他小时候救过我,我爹让我认他做义兄,那时候瞿山派上下断粮,我爹一口气资助了瞿山派十年的伙食费,门主感恩戴德,就让郭钊以看护我为己任,借此将瞿山派发扬光大。”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然后呢?”
沈逸辰轻咳两声:“后来瞿山派还是散伙了,门主忘了通知他,他连散伙饭都没吃到”
“”方槿桐额头三道黑线。
沈逸辰继续:“再后来,南蛮骚扰我怀洲边界,我带兵去边界驱逐,郭钊同我一道。那场仗打得异常激烈,郭钊一人身披瞿山派的令旗,浴血奋战,杀红了眼,三次单枪匹马闯入南蛮的阵营,如入无人之境。气势汹汹的进去,而后安然无恙的回。等南蛮退却后,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瞿山派几个大字。”
“后来呢”方槿桐已然嫌弃脸。
沈逸辰拢紧了眉头,沉声道:“后来,江湖上一夕之间就多出了十来个瞿山派。”
“噗。”方槿桐笑出生来。
阿梧赶紧伸手捂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郭钊脸都绿了,却还是忍住没出声。
“继续说。”方槿桐好奇。
沈逸辰摇头道:“这些江湖门派各个都自称自己就是那个令南蛮闻风丧胆的瞿山派,郭钊气不过,就去逐一单挑”
“”方槿桐额头再次三道黑线。
沈逸辰轻叹道:“后来,所有的瞿山派都合并成了一个瞿山派,郭钊就是瞿山派门主。”
方槿桐和阿梧的下巴都险些掉下来。
“那,既然郭钊是门主了,还跟着你做什么?”方槿桐费解。
阿梧接道:“郭大爷是念旧的人?”
“不。”沈逸辰笑出了牙齿:“我付了瞿山派上下三十年伙食费。”
真是,信了他才出鬼了。
方槿桐恼火,分明是件正紧事,却偏偏被他说成了不正紧的模样。
郭钊的脸色都紫了。
但由得这番话,时间竟不知不觉间过去许久。
先前灯盏的油没了,阿梧去添油。
槿桐托腮道:“要是世上有这么大的夜明珠就好了。既不怕黑,也不怕刺眼,还不用添油。”
她手中比划的能有一个灯盏那么大。
沈逸辰笑笑:“那寻起来有些难。”
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槿桐还是槿桐,一刻都没有变过。
那时的槿桐就说过同样一翻话,而且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想法绝顶聪明。
他那时真的遣人四处寻过。
其实在弘景七年,沈括真有带回过夜明珠的消息。
他安排了怀洲的亲信去办,原本,等他从彤郡回来,就可将这颗夜明珠拿到槿桐面前,一搏美人笑,谁想到会在彤郡遇见了暗卫和南蛮细作,槿桐抱着小宝离开,他和槿桐最终天人永隔
“沈逸辰,你有听我说吗?”槿桐说到第三遍上头,有人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笑盈盈看她。
方槿桐扯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一处:“我是问”
阿梧和郭钊自觉收了耳朵。
“我是问陆昭宇那边怎么样了?”沈逸辰出面处置陆昭宇的事,便是怀安侯府的手段。这样的手段旁人能牵联想到戴诗然这里来的几率最小。但沈逸辰处置得如何了,她心中还是好奇。
沈逸辰敛了笑意:“陆昭宇这样的人最怕什么?”
见他忽然严肃,方槿桐心中顿觉有些异样。
她鲜有见到这样模样的沈逸辰,一时有些不习惯。好容将心思放在“陆昭宇最怕什么”上,又觉无果。
名声?虽说棋士最在意名声,可若是陆昭宇真在意名声,就不会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棋。
家眷?若真在意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会想到用欺骗戴诗然的下/流手段。
生计?这样的人连颜面和道德都不顾的,还会在意生计吗?
方槿桐摇头,她实在想不出来。
沈逸辰俯身看她:“这样的人,最怕他自己的利益得失。”
方槿桐蹙眉,似是听懂了半分,又似是一知半解。
“他是棋士,棋士用一双手下棋,旁的于他都是身外之物。”沈逸辰起身,看着岩洞外淅淅沥沥大雨,凉薄道:“打蛇七寸,于人来说也是同样道理,我找人同他说,他若是敢透露半句,或是时候借此生事,便剁掉他的十根指头。”
方槿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此,就真的有用吗?”
沈逸辰唇畔微牵:“无用。”
嗯?方槿桐莫名看他,说得这么恐怖,无用?
沈逸辰敛眸:“有用的是,我找人告诉他,从今日起,怀安侯府会安排眼线日夜跟着他,怀安侯府捏死一个名声败坏的棋士,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他大可挑战怀安侯府的耐性……”
方槿桐咽了口口水。
沈逸辰是连南蛮一族都险些追到灭族的人,被他告诫,的确如坐针毡。
方槿桐轻声问:“你……真会派人跟着他?”
沈逸辰微微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陆昭宇若像你这般想,我至少省一半功夫。”
方槿桐恼火。
恰好郭钊转身,难得听到他开口:“雨势减缓了。”
果然,岩洞上的滴水声都舒缓了许多。
槿桐才发现原来光顾着同沈逸辰说话,都忘了下雨这件事。
阿梧也踱步到岩洞前,大朵大朵的乌云已然散开,不再是黑压压的一遍,天边微微亮,雨声从先前的湍急到眼下逐渐缓和。
“路能走吗?“阿梧还是担心,小青沟在山谷里,先前这么大的雨,怕有不必要的麻烦。
郭钊已出了岩洞:“我去看看。“
他素来决断。
他本事负责沈逸辰安全,小青沟里既无仇敌也无猛兽,侯爷的安全无需担心。
郭钊心底澄澈。
阿梧支吾道:“还在下雨……郭大爷能在雨中飞檐走壁吗?“
方槿桐也想问。
沈逸辰艰难道:“郭钊,拿伞。“
话音刚落,郭钊已折回。
阿梧将伞递给他,赫然是一把画着白玉兰的油纸伞。
郭钊手颤了颤,还是接了下来。
正欲转身出岩洞,身后,方槿桐轻声叹道:“若是被旁人见到,瞿山派掌门人撑着白玉兰的油纸伞……“
郭钊背后一僵。
想也没想,就伞还给阿梧,一头砸进雨中。
方槿桐咬了咬下唇。
沈逸辰笑不可抑:“你果真回回克他。”
回回克郭钊?方槿桐和阿梧面面相觑,既而都看向沈逸辰。
回回?方槿桐总共见过郭钊才几回。
沈逸辰哪里觉察?
早前在怀安侯府,方槿桐就时常三言两语气得郭钊跳脚,怒发冲冠,要和怀安侯府不辞而别。
在槿桐来怀安侯府前,郭钊是侯府的冰山一座。
槿桐来之后,就连石伯(侯府的管家)见到槿桐打趣郭钊,都觉得欢喜,俨然成了府中的调剂。
家中便要热闹才好,沈逸辰觉得并无不妥。
小宝自幼同郭钊也亲,小宝认了郭钊做义父,郭钊的冰凿脸终于在槿桐的牙尖嘴利和小宝的糖衣炮弹下沦为摆设。
而这一日终究会来,来日方长。
沈逸辰握拳笑了笑。
方槿桐正悄悄瞥眼,恰好看到这一幕,又赶紧迅速正了回来,怕沈逸辰发现。好歹她是姑娘家,他若是见到她偷偷打量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夸张得表达来。
阿梧问:“三小姐,棋子收起来吗?“
这棋座和旁的虽是沈逸辰带的,这白玉棋子和棋谱却是槿桐的。
眼看着要大雨初霁了,应当是要捡这个时候走。等郭钊回来还要些时候,提前收起来,便不会耽误返程的时间。
好,槿桐应声。
岩洞口就剩了沈逸辰和方槿桐两人。
阿梧隔得远,郭钊又去探路去了,雨声不如早前大,一切都似是刚刚好。
方槿桐轻声开口:“是你告诉爹爹,今日我们要来小青沟的?“
是,沈逸辰也不隐瞒。
槿桐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不知他这么做的意图。
沈逸辰双手撑在岩石壁上,正好将她固在近旁,他口中平淡道:“若是不同三叔说,便成了私相授受。槿桐,我会明媒正娶,何必隐瞒三叔?”
方槿桐嘴角抽了抽。
正紧了将近一日,终于在临着尾巴恢复了原貌。
方槿桐咬唇:“起开!”
沈逸辰立即照做。
“沈逸辰,你!“方槿桐欲言又止。
刹那间,“嘘,别让阿梧看见。“
方槿桐尚未反应过来,便有一吻,轻描淡写般点在她的眉心额间。
方槿桐僵住。
她的脸如同忽然被煮熟的螃蟹一般,红得通透!
“郭钊回来了。”沈逸辰顺势起身。
绵绵细雨中,一道黑色身影掠进岩洞。手中持了一柄大的如荷叶一般的芭蕉叶,头顶和脸上,衣裳上留了稍许雨点痕迹。
郭钊又不傻。
“寻到路了,可以走。“郭钊言简意赅。
“再去找些芭蕉叶来。”沈逸辰从他手中接过芭蕉叶,又看了看一侧的马车。回京中还需将近两个时辰,他是担心马车顶棚漏水。
郭钊会意去做。
“沈逸辰。“方槿桐开口。
沈逸辰转眸看她。
她脸色绯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处,语气娇嗔:“沈逸辰,你若是再……“
话音未落,他再吻上她额头:“唔,亲了。“
方槿桐石化。
阿梧恰好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利索得放到了马车上,正好转过身来:“三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先前摘的果子还带吗?“
槿桐想死的心都有了。
****
这一路回京,除了假寐,方槿桐也似是找不到更好的佯装方式了。
只是这假寐实在是件费心思的活儿,还需得定力好,忍得住。
沈逸辰这头就要轻松得多。
马车上有书卷,他可以打发时间。
好在郭钊这回去的一路就忽然平复了心态,又长了记性,来时的两个时辰,也不过一个时辰出头便回了京中。
马车缓缓停下,月上柳梢头。
阿梧唤醒她。
方槿桐先是假寐,可到最后是真的睡着了,等到阿梧唤她,她才迷迷糊糊起身,揉了揉眼睛。
马车里除了阿梧并无旁人。
“沈逸辰和郭钊呢?“她问。
“到恒拂别苑先下了,侯爷说别吵醒你,马车明日等郭钊来取。“阿梧扶她下马车,马车停在风铃小筑门口。
*****
恒拂别苑中,沈逸辰刚至后园,便见暗卫的身影。
“出了何事?“
暗卫拱手:“方寺卿的人前日寻到了朱翁,知晓孟锦辰死讯了。”
沈逸辰怔住。
若是方世年知晓了孟锦辰的死讯,那假的孟锦辰就不能混入方府。
沈逸辰错愕,是期间出了何种纰漏,和前世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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