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父与子(下) (1)
    四
    分不清究竟是此刻周身的寒意影响了记忆, 还是记忆中的场景本来就让人觉得冰冷无比,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某一天的沈云辞感觉自己真个人都即将坠入冰窟之中。(搜格格党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诛魔鞭那仿佛直接施加在魂魄上的疼痛, 即使只有一鞭, 也迅速的扩散至身体的每一处。沈云辞觉得自己光是制止自己那不自觉的颤抖,就已经耗费了全数的力气。
    他其实从来没有想到过, 诛魔鞭会有抽到自己身上的这一天。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沈云辞的眼睛被额头滚落下来的汗水刺得生疼, 恍惚间忽然想着这个问题。谋逆此等大罪, 若是败露, 无论是尸骨无存还是魂飞魄散,不都是可以预想到的事情吗?
    为何, 为何。
    自诩早就谋划好了一切的自己, 此刻心中居然还存着那无从谈起的希冀?
    彼时, 沈云辞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过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那时候的他虽已经位列魔界六尊之一, 但以魔族的年纪算起来, 也只能算是个还未脱离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再加之沈云辞在长大的过程中缺少了某一份暖意, 从而使得他感受到的冰冷不断扩大。他就像是个因为想要糖果而捣乱的孩子一样,在发现普通的捣乱无法引起大人的注意之后, 于是便捣了个更大的乱。
    孩子在捣乱的时候往往不会在意后果。
    沈云辞倒是注意到了, 但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 他潜意识里其实是期盼着在犯错之后,能在父亲那里得到一颗“糖果”。
    这与理性无关,彼时, 积攒了多年不解和委屈让他的感性占了上风。
    可惜沈云辞的父亲作为魔皇,本来行事作风都不可以常人度量。加之他对于沈云辞的态度本来就不甚明确,从平常本来就没多少的相处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了。
    他在对待沈云辞的成长问题上,大多数时候跟训练下属没有什么区别。并且,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人的性子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绝对不会存在什么相互了解的机会。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了。
    “说话。”魔皇见沈云辞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往前走了两步正停在沈云辞面前。
    “……”沈云辞没有回答的原因很简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件,最终目的却显得异常幼稚。
    无论输赢,他最后想要的,无非是承认或重视。
    这两样归根结底都是一个词——关注。
    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说话!”魔皇以更为严厉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势压得沈云辞胸口内血气翻涌。
    然而沈云辞偏了偏头,将喉头的腥甜气息压下去之后,小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好啊,好一个无话可说。”这一回,魔皇怒极反笑,眼中那冰冷的盛怒转眼间尽数化为了嗤笑,“那你便到魔界之外去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想好了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猛然之间,沈云辞感到自己被掐住后颈拎了起来。
    沈云辞被制住了要害,又被那强悍至极的威势所镇压,几乎是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控制下,反手唤出了他的剑刃,往危险到来的方向一划。
    那柄剑看似十分寻常,内里却有着与诛魔鞭相同的材质。
    或许是没想到沈云辞会忽然出手,魔皇躲得慢了一点,脸颊与颈部相接的位置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沈云辞手中的剑刃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他唇色发白,微微张了张口却终于是什么都未曾说出口。
    魔皇有一瞬的闭眼,复而继续拎着沈云辞,再没看他一眼。
    刚刚受了诛魔鞭一击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他恍惚之中,只能被这样拖着前进。
    那只掐在后颈处的手炽热非常,就像那一次沈云辞还未破壳出生之前,隔着一层光滑坚硬的蛋壳所感受到的那样。
    那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差点让沈云辞失去出生的机会。
    这一次,这炽热的触碰即将令沈云辞被逐出魔界。
    每一次,皆与他所愿相悖。
    五
    ……这是哪?
    哦,想起来了,灵初界对吧?下界中一个刚刚被开辟出来的新世界。
    当沈云辞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就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冰锁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他困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之内,即使曾经用尽全身力气妄图冲破,也未曾撼动分毫。
    毕竟,这是那个魔界之主亲手设下的封印。
    不过封印的时间并非没有期限,沈云辞在感受到封印的力度在慢慢随着年岁减弱之后,便冷静了许多。虽然想要这封印完全失去效力,恐怕要登上个几百年,但这意味着沈云辞并没有被永久的逐出魔界。
    他那位性情冷淡,且亲手将他打下灵初界的父亲,至少还给了他一次反省的机会。
    灵初界刚刚开辟之时,因地利之便,而以天柱为引,自仙界引入大量灵气作为补充。在整个下界之中大大小小的三千世界之中,灵初界也称得上是灵气最为浓厚的一个世界。
    再加上,此刻灵初界原生的生灵还很少,于是有大批的灵气都处于闲置的状态。
    沈云辞虽然被魔皇所设下的封印禁锢,但修炼方面却并未受到限制。
    或许是魔皇觉得没必要,反正几百年的时间,就算修炼得再怎么突飞猛进,沈云辞也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来打破封印。
    后来,在沈云辞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周围,正好是一处位置极佳、四通八达的灵脉之后,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炼的想法,开始了数次长时间的静修。
    每一次,他化为龙身的躯体便会进入沉眠之中,转而令魂魄在识海之内进行修行。
    这已经是沈云辞完成第三次修炼之时,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不久,魔皇所留下的封印便会消失。
    几百年的时间,沈云辞也曾数次想过,究竟该如何与父亲对话。
    只是还没等到那一日重回魔界的机会,沈云辞却先遇到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个死老头,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五
    龙啸之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震的那谷底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涛。
    沈云辞觉得此刻,自己的愤怒大概已经达到了极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面前这个来自仙界的老头直接撕个粉碎。
    然而先前的封印效果还并未消失,沈云辞即使再搅得这座山谷之中天翻地覆,也阻止不了那个老头将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烙印自己的体内。
    “不愧是魔界六尊之一,若不是先前有那一层封印压制,老夫怕是还无法制住你了。”那老头设完封印之后,一对白眉皱起,仍然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以防万一,还需有人看守这封印才是。”
    沈云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出意外,几乎将他重回魔界之途断绝。
    若在父亲设下的封印结束之后,自己仍然没有回到魔界,那么……一定会被以为是死不悔改吧。
    老头后面神神道道的说着些什么仙剑、转生之类的话,沈云辞也没心思再去听了。
    后来才知道那老头在原地留下了一柄剑,剑旁边又立了一块碑。
    碑的正面写了三个字“伏龙崖”,反面则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看起来唬人的不得了,但其实就是说若有人能承诺世世代代镇守伏龙崖之下的封印,便可将这柄仙剑赠与。
    至于为什么把剑留在这里?
    沈云辞后来太无聊的时候,也稍微想过那么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因为这座山谷,并非是寻常之人能到达的的地方。
    彼时,太微剑宗还没有影子,南境与北国也尚未分出,伏龙崖之上还是一片充满危险的荒芜之地。
    以至于许多许多年以后,沈云辞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某次眨眼的时候恰好看到,那柄已经被谷底冰雪埋起来的斩仙剑,正好被什么拔了出来。
    ☆、迷惑(2)
    燕归走得很谨慎, 但一直到他将整个盘旋成四方形的阶梯走完,也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只有石材发出微弱光芒的下层不同,这座宫阙的上层整整齐齐的沿途立着许多精致的玉灯笼,燕归刚一走上来,便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在十分如此寂静的空间内,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燕归本来就很谨慎的情绪像是被波动了一下。但这一次,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就只是灯光亮了起来一般。
    但很快, 燕归就发现了一点儿异常——不知为何,那浅淡却明亮的灯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的时候, 刚才他走过的阶梯上似乎有某些模糊的痕迹一闪而过。于是燕归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最后他站在整个阶梯的最高点,顺着刚刚调整好的角度往下看去。
    那好像是许多连续的脚印,从阶梯的起点一直延伸上来。但再细细去看话, 却又发现脚印其实不只一行,有很多都是重叠交错在一起的。甚至, 这么看像是脚印的痕迹之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东西,或深或浅,似乎是在不同的时候留下的东西。
    很奇怪,就像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走一遍这座阶梯一样。
    燕归留心数了数那些脚印的行数, 一共有九行,有的新有的旧,最旧的那一行甚至已经显得不是太清晰了,也不知道是已经存在了多久。
    收回朝下的视线, 燕归顺着这些脚印往前看,发现它们朝着宫阙上层入口处的岔路延伸,朝着不同的路途延伸而去。
    燕归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水月宫典籍中看到的那页地图,上层的构造看似复杂,但其实相当工整。应该是呈现出一个八边形的模样,每条岔路都会有交叉路口,最后共同汇聚到中央地带。
    也就是说无论走哪条路,都可以到达燕归想去的目的地。
    但在地图上,位于交叉路口的地方都画出了类似于“门”一般的东西,燕归靠直觉猜那应该是前往中心地带必须闯过的阻碍。总之其实他无论怎么走,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是不可能完全避开那些“门”的。
    燕归想清楚之后,也就不再做停顿,当下就随便选了一条岔路向前走去。
    在浅淡灯光的照耀下,那些或深或浅的脚印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是随着燕归视角的变化时隐时现。但燕归并没有打算跟着脚印走,毕竟那些脚印并非全部通往一个地方,即使暂时还相互交叠,也会在下一个岔路口出现的时候出现分歧。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燕归鼻尖微动,问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
    紧接着一大片四处溅开的血迹出现在了燕归的视线当中,那些血迹已经干涸甚至发黑,斑驳的留在地面和墙壁各处,几乎将墙壁原来的颜色覆盖掉。
    看上去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规模不小的杀戮。
    或许是因为这座宫阙本身特殊的材质或是灵气问题,燕归在看到大片的血迹之后,还陆续看到了许多兽类并未腐烂的残肢断臂。未曾衰败为白骨,只是仿佛丧失了水分一般,甚至还能看几分原先的模样。
    并非是常见的兽类。
    燕归打量了一下那些残肢的大小,估摸着这兽类的体型应该相当巨大,大概也是相当难缠。按照地图上所示,燕归所站之处附近就有一扇“门”,那这兽类很可能是留在这里保护宫阙中珍宝的守护兽。但也不知道是谁曾进到此处,将这异兽直接切了个四分五裂。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门”前的守护兽被杀掉,燕归也省了事,但这也意味着曾经已经有实力不俗的人过去了。想想那些蔓延出去的脚步数量,燕归只能祈祷那些人进去的目的并不是斗转星移丹。
    踩着守护兽干涸已久的血迹走过,燕归很快就看到了地图上所标注出的那扇“门”。
    到了跟前,燕归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扇真正的“门”,虽然它有个四四方方的边框。
    燕归站在那四方的边框之前,前方有许多琉璃般的碎片落在脚边,剩下的一部分残片还镶嵌在边框之中,看上去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那稍微比一人高一些的边框上,有不少攀缠而上的藤蔓和花朵,就跟宫阙外部那些环境中的花丛是一个样子。
    但现在,原本应该茂盛的藤蔓与花朵都已经枯萎了,松松垮垮的挂在边框之上。
    无论怎么看,这好像都是一面镜子?
    一面已经被打碎了的镜子。
    因为镜面已经碎裂,所以即使边框上还在残留着一些碎片,也无法再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燕归直接从镜框中走了出去,进入了下一个路口。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燕归回头看了看,隐隐约约看到镜框下面已经延伸过一行脚印,心想应该是原本需要解决的障碍已经被彻底辟出了吧。
    不过,原本还有两三条的脚印,现在只有一条走到了这边来,剩下的都在路口转向了其它方向。
    燕归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
    原本以为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如今却发现危险似乎都被什么人清除了一样,而留给的燕归只是一大团根本摸不清头脑的迷雾。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惑,燕归又接着往前走。
    但还没走几步,燕归又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因为眼前忽然没了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挡在了路上。
    这和地图上所画的位置不一样啊?燕归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几个年头,心想这恐怕和那碎掉的镜子有关系。
    他转身又返回上一个路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在下一个岔路处,他又看到了另外一面已经碎掉的镜子。镜子附近还是溅满血迹,守护兽的死状和上一只稍有不同,但总之是已经被解决掉了。
    毫无疑问的,镜子后面原本该有的路又不见了。
    我还就不信了!
    燕归又换了一条路,血迹和已然干枯的残肢依旧时不时的出现在路上,燕归故意转了好几个弯,却依旧总是遇到哪些已经被打碎的镜框,和突然消失的路。
    燕归嘴角一抽。
    难不成这些路都是一次性的吗?一旦那面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镜子被打碎,便会直接消失吗?
    虽然只是猜测,但现在的情况下,燕归的直觉告诉他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原本四通八达的道路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变化,而变得不那么好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脚印总是在岔路口翻开,总是朝不同方向走。因为这座宫阙的上层就是如此设计的,它不会平白无故的让谁踏着前人走过的路,轻而易举的到达目的地。
    所以一旦某道“门”被破解,后面的路也只能走一次。
    如此一来,后来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一道完整的“门”,并且通过自己的力量通过,才能将路途继续下去。
    燕归眯起眼睛歪过头,找对了角度之后那些脚印便又在灯光下面显现出来。这回燕归再动身的时候,就专门开始朝着没有脚印的地方走了。
    当时在阶梯上,燕归数出有九行脚印。
    所以绕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拐到了一条完全没有脚印经过的、干净的道路上。倒也不能说是完全干净的,因为路口处上依然能看到溅开的血迹,感觉像是本来存在的守护兽被吸引至路口处,然后顺手被干掉了一样。
    这个想法在燕归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太安静了。
    整个宫阙的上层都太安静了,如果有守护兽存在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总会有那么一点响动穿出来的吧?但是到如今为止,燕归没看见也没听见一丁点儿活物的声音。
    难不成……这里的守护兽都已经被“顺手”杀掉了不?
    那上次来这里的某个人,实力怕是强到了某个难以想象的程度。燕归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朝着那条没有脚印的路走去。
    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燕归看到了一面完整的镜子。
    翠绿的藤蔓茂盛的缠绕在镜框之上,开出层层密密的月白色花瓣来,让整个镜面周围都簇拥在花瓣之间,显得非常精致和美丽。
    同样精致的还有这镜面,它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镜面。
    层层涟漪从镜面之上荡漾开来,仿佛被吹皱的一池春水。在道路两层浅淡灯光的辉映下,镜面的涟漪反射出的微光不断变换的色彩,如同一场绮丽的幻梦。
    燕归手中的光芒一闪,陌刀出现在右手中。朝着镜面斩去,那锋芒毕露的刀刃却只是无声无息的穿过了镜面,仿佛只是斩开了一个幻影。
    刀刃根本无法碰到镜面,甚至连镜框上的藤蔓和花瓣也未曾受到什么影响。
    站在这样的一面镜子之前,燕归脑袋里蹦出了四个字。
    镜花水月。
    那该要如何才能将它打碎呢?
    燕归疑惑的伸出另一只手,碰到镜面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冰凉的东西将皮肤包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拉入水镜之中。
    ☆、迷惑(3)
    ……
    燕归下意识伸手撑住身体, 却发现自己好像摸到了一滩略显粘稠的液体。
    温柔的,还在流动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惊醒般猛地一睁眼,燕归看见自己的一双手全部浸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血泊之中,周围的光线突然亮得有些刺眼,和刚才在宫阙上层里那种浅淡的月白色灯光完全不一样。
    眩晕的感觉自脑袋中向外扩散,燕归好不容易定了定神, 盯着自己那双手看了半天,便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这双手,并非是他自己的手。
    长度和骨节大小都差太多了, 映入眼帘的这只手分明还未完全长开,应该属于某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试着动了动手指,燕归顿时觉得十分不妙。
    ——他眼前这双还未长成的手也跟着一起,动了动指尖。
    再往身体别处一打量, 好嘛,这穿的破破烂烂还满身血的小孩是谁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归知道这肯定跟那面水镜有关系, 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那镜子到底是想要干嘛。
    那有些刺眼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落在燕归的身上,他敏锐的感觉到光线的温度在缓慢升高。抬头一看,燕归发觉自己似乎是置身于某个祭坛般的建筑之上, 而远处的天际正有一轮朝阳在升起。
    祭坛并不宏大,甚至算得上很是简陋,像是很古早时建造起来的东西。但是由于此刻上面尽是些是黏糊糊、疑似大量鲜血的东西,也再看不出别的东西了。
    越发升高的阳光温度让那血腥味迅速扩散, 甚至开始变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味道。
    燕归本来就觉得头晕,让这味道一冲,眼睛也有些模糊了。
    不行不行,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得先换个地方呆才行。要不然不等搞清楚情况,燕归感觉自己都快被这诡异的味道拖着一同腐坏了。
    燕归试着站起身来,手边上却碰到了什么被血液包裹着的东西。
    顺手一提,一个圆形的东西就这么被燕归给拎了起来。
    粘在上面的血朝四下飞溅开来,燕归有些嫌恶的往旁边偏过头,侧着脖子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好,这是个人头。
    燕归脸上的表情漠然,但心里已经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了。
    这一上来就又是血又是人头的,怎么看都没什么好事吧?而且,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年龄大概只有个位数的小孩子。
    至于系统?更是好像完全没有跟过来一样。
    燕归觉得,这大概并非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或者说得更严谨一些,应该是和他原本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毕竟根据那座宫阙的特性,搞出个真实幻境之类的东西,可能性太大了。
    被拖进水镜之中,变成现在这种状况,说不定就是打碎那镜子的必要条件呢?
    脑袋中飞速整理完目前的信息,燕归一脸嫌弃的把手里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扔了出去,这东西不管是样子还是味道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等他刚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正准备抬脚离开这个散发着令人窒息腐臭味儿的地方,却只听得一声尖叫。
    “啊——!”
    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不知何时走来了一群村民。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穿着极其宽大的袍子,面上用又菜画着不知所谓的团,倒像是个不伦不类的什么巫医。
    说来也是巧,那巫医正巧被燕归刚扔出去的那个脑袋砸了个满怀,此时胸前和衣袖上都沾满血迹,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祭祀不是应该结束了吗?为什么还剩下了一个贡品?”周围的村民没注意到巫医的样子,反倒先是看到了站在祭坛上的那个孩子,面上神情焦急的询问道。
    被人头砸了个满怀的巫医终于找回了一点神志,但他低头仔细一看那人头的模样,惊叫一声:“死、死、死死了……海神死了!”
    撕心裂肺的喊出这么一句话,巫医这次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燕归听得这么大的动静,赶紧朝着那边望一眼。
    海神……?燕归动动手指,回忆了一下,刚才他提起的那个“人头”好像确实跟一般人长得不太一样。皮肤略有些泛着蓝色,头发长得如同海藻般弯弯曲曲。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燕归又低头朝着脚下那滩血水看去,转而在后面发现了一个不太完整的无头躯体。
    那躯体上长着鳞片,即使被血污所染,也依然在阳光下点点发光。而本来应该是双腿的位置,却长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鱼尾巴。
    燕归一想,这不就是鲛人的样子吗?
    灵初界的鲛人不像寻常传说中的那样柔美,虽然依旧貌美,却是非常凶残的战斗种族,以至于鲛人族群既不从属以北国,亦从未臣服于南境,而是建立起了东海鲛巢这种独立的统治。
    不过眼下这只没了头的鲛人好像是没进化好似的,长得确实有点对不起这个种族。
    这玩意儿也能被叫海神?
    燕归一脸冷漠的朝着那群村民看了一眼。
    他自己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此刻那看似漠然的眼神,配上一声褴褛却满身滴滴答答着鲜血的模样,是怎样一副令人畏惧不前的光景。
    尽管,那副身躯此刻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
    或者说,正因为只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反而才更加令人背后发寒。
    于是这一眼看过去,那群村民刷的一下全都下意识的摆出了防御姿势,仿佛害怕自己马上也会变成那滩血之中的一部分。
    燕归从这群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不仅是恐惧满身是血的自己,还恐惧着……
    看了那没了脑袋的“海神”一眼,燕归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模模糊糊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个不知道地处何方的村子里,村民们或许是在用“贡品”给所谓海神上贡。燕归倒并不觉得惊讶,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看民间传说也会看到很多次,但他比较在意的是,水镜把他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体验一下当贡品的感觉吗?
    但如今的情况来看,他这个贡品不仅没被贡献掉,反而好像还把那个“海神”给弄死了。
    燕归感觉意识里有什么东西,笃定的告诉他,那身首异处的鲛人就是他——准确来说,是他现在变成的这个小孩儿的杰作。
    很厉害啊,看来这孩子不是普通人。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还没等燕归想出个头绪,忽然之间这身体仿佛就不受他控制了一般,突然转身朝着某个方向开始狂奔。
    此时此刻,燕归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被挂在这个身体上的一缕魂魄,在奔跑的时候他能清楚的看见后面那些村民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始向“自己”追来。
    燕归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他并不是变成了这个孩子,而是以某种奇怪的方式……
    燕归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种状态。
    现在他只感受到,这孩子的体质和速度真是出奇的好。明明身体看上去十分瘦弱,跑起来竟然能始终和那些身强体健的村民保持着一段距离,以至于并没有被追上。
    哗啦啦的海浪声音越来越近,燕归闻到了一股咸腥的水汽味道。
    离海很近了,燕归想,这个孩子准备逃到哪里去呢?
    “噗通——”
    没有丝毫迟疑的,燕归感觉自己被带入了海水之中。
    四面八方的水浪卷过来,然后裹挟着那个孩子瘦弱的躯体,瞬间朝着深蓝色的海域中心奔涌而去。几乎是在一瞬间,燕归刚刚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刚才还在眼前的海岸就变成了远远一线。
    至于那些一直追在后面的村民,自然也只能望海兴叹。
    既然是祭祀海神的村庄,自然对海有着天然的敬畏。不过话说回来,正常小孩子会做出直接跳海这么大胆的决定吗?还跳得这么果断,根本就没有丝毫犹豫。
    这孩子如果能够活下来,说不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然而,海上并非是什么安全之所。
    除非……
    燕归忽然灵光一闪,他在现在的状态之下,试着查了一下这孩子的根骨和资质。
    好嘛,又一个仙脉,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了。
    虽然按照情况来他还并没有开始正式修炼,但既然之前已经能杀掉那只被村民认作“海神”的鲛人,那光是海浪和海风的话,应该不至于能让这个身负仙脉的孩子死于非命。
    之后的时间,燕归的意识变得有些模模糊糊的,似乎整个时间都在飞快的向前进行着。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在海上飘了多久,反正等燕归从迷糊状态清醒过来的时候,好像是已经被海浪冲到另外一片海岸上去了。
    接近岸边的时候,海浪拍在一片巨大的礁石上。
    一团由水凝成的护盾自然而然的将那孩子裹在其中,软软的被海浪抛上岸,然后温和的落到了地上。虽然那孩子在长时间的漂流状态下已经几近昏迷,但因为被仙脉所具有的力量护着,最后也毫发无伤。
    这时候,燕归感觉一阵波动,然后他好似又取得了身体的主控权。
    怎么还换来换去的……
    燕归不解,但事到如今又没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睁眼爬起身来,环顾一番四周发现附近的环境似乎已经比较接近于南境了。那现在应该往哪去呢?
    正犹豫着,燕归看见不远处好像走过来一个人影。
    远远的,燕归就感受到了一丝明显的灵力波动,心下有□□分确定那人应该是个修士没错。果然,那人似乎是发现了海边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燕归一番,喜上眉梢道:“我看你根骨清奇,可愿随我修仙入道?”
    燕归听得有点无语,只觉得,果然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
    但是似乎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燕归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燕归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
    ☆、迷惑(4)
    眼前的海岸和夹杂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瞬间消失, 燕归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那面泛着涟漪的水镜正在片片碎裂。等到那些琉璃般的碎片完全脱落下来的时候,镜框上的藤蔓与花瓣也迅速枯萎了下去。
    现在,燕归眼前这面原本完整的镜子,变得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镜子一样了。
    穿过这面由自己亲手打碎的镜子,燕归的面前终于没有再出现墙壁了。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到达下一个路口的时候, 远远的就看见新的镜子之前横着一具巨大的守护兽尸体。
    这只守护兽死得相对来说比较体面一些,他被整整齐齐的切下了硕大的脑袋。因为脑袋实在太大的缘故,甚至在断开之后也没有滚开多远。
    比起之前那些血溅四方, 被切得七零八落的同类,要整齐多了。
    燕归一歪头,之前那个“顺手”斩杀守护兽的人,是不太耐烦了?还是有急事要做?怎么忽然变了风格, 就好像来不及了一样,只能选择最便捷的方式。
    不过这样一来, 燕归又能直接走到水镜面前了。
    这回燕归没再做多余的动作,而是直接将手伸入了那镜面泛着的涟漪之中,便又被意料之中的拖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
    还是那个孩子的身体,燕归知道, 不过好像已经长大很多了。
    抬头一看,月明星稀,夜色正好。
    然而鼻尖萦绕的那一股血腥气已经在告诉燕归,这回等待着他的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果然低头一看, 手中一柄长剑染血,正滴滴答答在往下滑落,而脚边正扑着一具开始变凉的尸体。不,不只一具,燕归转了个身,就看见身后那条路上亦是七零八落的血肉尸身。
    总觉得这被切块的样子有点眼熟。
    这又是什么地方?
    燕归下意识的开始打量四周。
    竹林小院,房屋虽不算华美却也平整干净,至少看上去已经有几分修道之所的模样了。只是此时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夏天的大晚上连声虫鸣都听不见。
    燕归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剑刃上仿佛流不尽的鲜血,心下一凛,该不会都死了吧?
    虽然并不怎么擅长用剑,但燕归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手上的剑握紧,然后去查看脚边离得最近的那具尸体。提剑将那尸体挑到正面,燕归不由“啧”了一声。
    这不是之前在海岸上遇到的那个修士吗?怎么被那孩子给杀了?
    “他明面上收我为徒,却不肯认真传授我术法,只是看上了这一身仙脉想当个炉鼎用罢了。被我发现之后便准备撕破脸面,我自然只能一搏。”有个声音淡淡的传来,漠然的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燕归先是一惊,然后发现这声音的来源并非别的地方,而是他现在这身体本身。
    “你是谁?”那声音又问。
    或许是这情形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这仿佛自己和自己对话的场景太过诡异,燕归决定先随便胡扯一下:“我也不知道。”
    “哦?”那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上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我记得你,曾经我八岁那年被当做贡品,结果却将那什么海神杀掉了。第二天一早本来害怕得要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无所谓似的将那海神的脑袋拎起来,万分嫌弃的将那东西扔到了巫医怀里。”
    燕归怔了一下,原来自己做的事情,他也是能看到的吗?
    “看到你那么做之后,我当时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那人像是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道,“后来在海上飘了那么久,刚上岸你就替我答应了修仙入道。”
    “咳,那个我也不知道……”燕归看着脚边那具尸体,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你的选择是对的,那是两码事情,至少修仙入道这件事我并未曾后悔过。”那声音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至于其他事情……谁活着遇不到几个渣滓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燕归其实这个时候整个人有点懵,谁来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谁,我是谁,我们为什么在同一个身体里对话?
    正想着,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天际恍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咆哮,也不知道是从何物从何处发出的巨大嘶吼,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的星辰都震得为之倾斜。随后有数道星辰的光芒自天穹顶上坠落,重重打进了某一处地方,将那嘶吼声硬是一寸寸压了下去,压得最后声音渐弱。
    燕归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凝视了半晌,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边好像是伏龙崖的方向啊……”
    “伏龙崖?”那人忽然问,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是什么地方?”
    燕归刚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又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这又是时间快速流过的预兆,果然眼前飞速的晃过许多画面,就像是在看一部被快放的电影一般。
    虽然这种状态下称不上清醒,但燕归还是勉强能知道那人后来走遍了很多地方,一柄长剑之下亡魂无数,在灵初界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声望,到最后他似乎来到了某个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
    嘶——
    燕归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位置不应该是太微剑宗么?怎么看起来这么荒凉。
    没有人烟就算了,还遍布着许多体型巨大生性凶残的高阶妖兽,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按燕归的常识储备来看,太微剑宗建立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
    莫非这是灵初界刚刚开辟没多久的时候?
    在燕归胡乱猜想的时候,时间依然快进一般在前行。
    他看到那然持一柄剑刃,用了百来年的时间,硬是把这片危机四伏的荒芜之地上,变得再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因为他直接把这片区域里的高阶妖兽杀光了。
    除了厉害燕归也找不出其它形容词来赞叹了,这方法真的是简单粗暴,但也最有效。
    然后时间忽然慢了下来,燕归忽然听到那人的声音忽然自极近的地方传来,仿佛是一声轻轻的叹息:“醒来吧,又该你帮我做选择了。”
    燕归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又再次清晰起来。
    他面前的冰封的湖泊之上,伫立着一座碑文,碑文旁边,孤零零斜插着一柄长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来临。
    “若愿世世代代镇守此处魔物,仙剑便可入你囊中。”
    燕归直接看到了碑文上的重点。
    斩仙剑?
    他恍然大悟般的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崖,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地方不就是伏龙崖吗?
    我了个去……
    燕归感觉自己虽然已经整理清楚了所有思路,但是还是因为冲击太大,于是此刻感觉整个人处于一个快要死机的状态之中。
    那、那按照历史进程来说,这剑必须得□□吧?
    而他若是带走了这柄斩仙剑,那么一切才会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下去。
    燕归伸手,握上了斩仙剑的剑柄。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触碰到完整的斩仙剑,比残片所带来的感觉更为炽热,其中蕴纳的巨大灵气仿佛要将整个人都点燃,但却又完全不会让燕归觉得难受。
    契合。
    燕归此时此刻脑海中出现了这个词,斩仙剑与这具躯体是如此的契合,仿佛天生就该落入这双手中一般。拔剑而出的瞬间,燕归感觉到有什么烙印般的东西,被刻入了身体。
    不,不仅是身体。
    那是灵魂被刻印的感觉,就连燕归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身体内部的那种微微刺痛。
    在烙印所带来的特殊感受消失之后,燕归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再看一眼面前不远处冰封的湖泊,燕归心中忽然剧烈一跳,他知道,这个时候沈云辞应该就被封印在那重重冰层之下,并且还要在此处被封印上万年时间。
    “这下面……有一条龙。”那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或许这时候不应该再称呼他为“那人”,因为燕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获得仙人所赠斩仙剑,创立太微剑宗并且世世代代镇守伏龙崖的——那是太微剑宗的创派掌门,也是楚家的祖师。
    燕归犹豫了一下,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关于沈云辞的问题。
    但最后看了那冰湖下许久,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被水镜拖进来的,但谁又能保证他在这里做的事说的话,会不会对从前的事情真的产生什么影响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阴差阳错的将什么错过了的话……
    或许一切都要被重写,那么沈云辞与他之间也可能会变成其它模样。
    算了,就到这里,可以了。
    “咔嚓——”
    镜子碎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燕归这回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多了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毕竟他刚刚好像两次参与到了好几万年前,某位大人物的人生大众,甚至好像还说了不少话。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好像也不坏的样子。
    带着这样的心情,燕归跨过了第二面碎裂的水镜。
    按照地图上的所示,再经过下一个岔路口,就差不多能到达整个宫阙上层的中央位置了。
    不出所料,燕归在走到下一个水镜之前,就已经先看到了守护兽的尸体。
    干净利落,一剑毙命,再没有多余的什么招式。
    燕归忽然觉得这剑招有点熟悉。
    不管了……还是先解决掉这最后一面水镜吧。
    燕归伸手,涟漪层层荡开,眼前景物再次瞬间转换。
    ……
    闪着鳞片特有光泽的巨大黑色身躯盘亘于冰湖之上,那双如同宝石般鲜艳欲滴的红色眼瞳正好横在燕归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完全可以摸到。
    “我的天——”后面惊讶的话被燕归强行压下去了。
    但他还是完全没办法控制胸腔里面瞬间翻涌起来的情绪。
    这样的场景,和他曾经偶尔头疼时看到的画面,严丝合缝的合在了一起,唤醒了燕归一些很难受的记忆碎片。
    ☆、轮回(1)
    那些曾经在燕归脑海中如同幻觉般闪过的画面, 在此时此刻,刹那间与眼前的景象完美重叠。
    在那样的画面之中,他也曾如此接近的注视着黑龙那暗红色的巨大双眼,并且……
    忽然一阵恍神,燕归眼前摇晃着许多相似却又有着些微不同的场景,伴随着一阵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刺痛,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 仿佛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来到这条黑色巨龙的面前,也不止一次的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那段曾经让他疑惑至今的话语,亦是紧接着在耳边响起。
    “——不行。”
    重重叠叠的回答夹杂在一处, 听着那拖出的长长尾音,燕归下意识的分辨出那相同的声音,用着几乎相同的语气,让那拒绝的话语反反复复从唇间溢出。
    一次又一次, 就仿佛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从灵魂深处引出。
    那些东西, 是相隔久远却又极其相似的很多段零散记忆。
    而如今,燕归还没有意识到,他正站在了一切记忆的起点——他未曾知晓的那个起点。
    “你接下斩仙剑,按那碑文上所述的方式, 年复一年的镇守着我的封印,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吧。”那黑龙开口说话,那暗红色的眼眸在燕归看来熟悉却又陌生。
    “两千年。”这三个字此刻从口中说出,却并非燕归所能控制。
    现在他似乎又处于依附的状态, 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一言一行。但燕归稍微看了一下就发现,此时的这副身躯虽然依然容颜停驻,但双眼之中却已经沉淀出一种足够令众人信服的威势来。
    再看那白衣广袖,头冠玉带,俨然已经是一派之主的模样了。
    他说三千年,原来距离燕归决定替他拔起那柄斩仙剑,又已经过去两千年时间了吗?两千年的时间,足够令这位太微剑宗的创派祖师至渡劫期以上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燕归现在虽然是个不明不白的依附状态,但还是能很明显的感知到,这副身躯之内如同无尽之海般浩瀚的灵力。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潜意识里本身就留着什么东西一般,他就是知道,这身躯就差最后一步,便能飞升成仙。
    天劫已过,修行一途已然圆满。
    最后差的,不过是一份成仙的机缘罢了。
    这所谓机缘,乃是天意成全,每人皆有所不同。或是一事一物,抑或是一言一语,皆有可能成为你飞升的最后条件。
    正因为如此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标准,即使是已经经历过渡劫期的大能,也不得不花上许多时间来寻找这份机缘。有时运气好了,或许几天之内便能完成,运气不好,或许会花上个数百年时间也说不定。
    但燕归以自己接受到的灵初界的历史知识来看,他眼前的这位太微剑宗祖师,最后并未能顺利飞升。
    原因是什么呢?
    燕归忽然有种感觉,他应该马上就会得到答案了。
    人与龙之间的对话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
    “记得挺清楚。”黑龙的眼瞳动了动,变成一种仿佛斜睨着的神情,语气亦是带着凉凉的轻声嗤笑,“你现在竟然来让我助你飞升?怎么可能。”
    隔着一层几近透明的封印,两双差距极大的眼眸对视着,片刻之后,人先收回了视线。
    他不曾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然后蓦然转身便离开了这重重封印之下、风雪漫天的禁地。
    这时候的燕归感觉自己有点懵,于是稍微在稍微怔了一下之后,小心的试着说话:“怎么回事?”
    “好久不见,这次时间过得真长。”那人闻言停住,本来已经微微皱起的眉稍稍一缓,反倒是像是浅浅松了口气:“世事难料,我从未想到自己飞升的那一丝机缘,竟是要从那被镇压的黑龙口中讨得一句话。”
    听到这儿,燕归总算是明白那句总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那句“不行”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是这位太微剑宗祖师飞升要沈云辞一句话,但沈云辞不管是因为被封印之事,还是立场与身份问题,都不可能会松口成全他。
    于是,便有了那断然的拒绝。
    燕归还记得,那声拒绝之后还有个询问“为什么”的声音,沈云辞亦是回答“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人基本是在沈云辞开口之后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因为那人再清楚不过沈云辞拒绝的原因,亦是知道多说无益。
    那么,那段不完整的对话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明明场景事物如此相似,但细节上来看却并非刚才的那场人与龙的对峙。
    难道说,这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吗?
    “他不肯帮你,你又该如何?”燕归稍微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继续问道。
    那人倒是无奈的轻笑一声,转而又摇了摇头:“其实说也简单,想要达到目的也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
    “怎么说?”燕归问。
    “就是说,若想让那黑龙帮我忙,要么我能危及他性命,逼得他不得不答应;要么我能许以他好处,比如帮他破解封印。”那人说完这些,话锋一转,“可惜这两样,我不可能做,也做不到。”
    即使如今他已经是灵初界局指可数的大能,面对这被封印的魔尊,亦是无可奈何。
    燕归也明白,这样的机缘简直像是刻意在刁难一样,但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是就此放弃也不符合燕归的性格,于是他说:“那也总要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那人的眉梢轻轻往上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微笑道,“你说得没错。”
    只是燕归大概不会想到,那人所谓的做些什么,就像是一条精心准备的引线,长又严谨,已经准备延伸到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的地方去了。
    之后那人回了一趟太微剑宗,将一切地位与事务都交予弟子掌管,而他则孤身一人启程,离开了太微剑宗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燕归很快就认出来,那是前往瑶山地界的方向,毕竟他在现实世界中才刚刚在瑶山附近走了一圈,这还是能想起来的。上万年的时间差,瑶山这个地方的大体模样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在于,那时的水月宫看上去比后来还更繁盛一些,与遥遥相对的镜花宫有着差不多的规模和弟子人数。
    那人直接去了一趟水月宫,似乎是与水月宫当时的掌门很是相熟的样子。
    时间又开始过的很快,仿佛是在刻意掠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想将关键点呈现在燕归面前。于是燕归省略过不算短的交谈过程,只看到那人从水月宫掌门手中拿到了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燕归并不陌生。
    在上万年之后,他借助那只蓝眼小猫拿到的,亦是这串看起来不起眼,却非常神秘的古朴钥匙。
    带着这串钥匙,那人没有停顿,直接来到了传说中的仙人旧居前。
    燕归忽然有点恍惚,那时候的宫阙和他进去时候看到的宫阙,仿佛未曾被时间所影响一般。无论是建筑的风格,还是那些以假乱真的花园环境,都一模一样。
    说实话,这让燕归有种很错乱的感觉。
    ☆、轮回(2)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沉迷游戏不可自拔了一段时间_(:з」∠)_
    之后开始恢复日更了
    这张太短重新加了一千多字,之前买过的可以直接看(づ ̄ 3 ̄)づ
    这种错乱感来自于, 他现实中本来就身处于这座宫阙之内,并且不久之前刚刚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成功到达宫阙上层。但之后又被那意义不明的水镜拖入数万年前的时间点,跟随着他人的视角,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宫阙的大门前。
    而那人似乎对此处并不陌生,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从幻景所构成、散发着惑人香气的花丛之中穿过。等他动作熟稔的用钥匙打开宫阙的大门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毛绒绒的白色小东西。
    燕归一眼就看出, 这小猫不就是当时帮了他大忙的那只吗?虽然蓝色的猫瞳要比燕归当时见到的稍微浅一些,体型也较之更小,但很明显能看出依旧是同一只猫。
    他心中微微一惊, 那这只猫到底是经历多少年岁和时光?才会在数万年之后依然存在于水月宫之中?
    又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宫阙钥匙如此重要的东西,才会被这只看上去没什么太多特别之处的小猫,简简单单的就送到了自己手上?
    正在燕归思绪翻腾的时候, 身后的门在开启片刻之后,便又再次缓缓合上。
    ——你好啊。
    那人低头朝着那小猫, 双唇轻轻做了个口型,却没有说出声。反而是俯下身去随意的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仿佛与它已经是十分熟悉的模样。
    想必是早已知晓这宫阙之内所隐藏的,以声音作为武器的机关。
    小猫眯着眼睛, 凑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蹭了蹭。然后抖了抖身上蓬松的绒毛,从半蹲着的模样站起。朝着前方走去,像后来引着燕归一样,一步步引着那人穿过这片看似空寂, 却隐藏着莫大陷阱的路途。
    之后的路燕归刚刚走过一遍,还是那条在转角处绘制着壁画的长廊,还是那盘旋而上的方形阶梯。但这次站在阶梯顶端的时候,浅淡的灯光之下却再也没有那么多行层层叠叠的脚印。
    只有一行,还是那人刚刚走过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大概是后来人第一次走到这座宫阙的上层。
    小猫依旧留在阶梯下,并未再跟上来,于是整个上层又只惟独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但却有两个可以对话的个体。
    想来似是离奇,却又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正是这种仿佛原本就是一体的感觉之中,反而使得燕归的心底渐渐升起一种来源于直觉的慌乱来。
    并非是害怕什么,而是潜意识觉得这其中藏着某个将破未破的秘密。
    “你疑惑的情绪有点强烈,我都感受到了。”那人在分岔路口没有犹豫,随意找了一条路前行。一边脚步沉稳的走着,一边和燕归说话,“不妨问出来?”
    既然那人都如此说了,燕归也就不再迟疑,将自己的疑惑讲来。
    “你到这个地方来,是要做什么事情?”
    那人轻轻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帮朋友取个东西。”
    “朋友?”燕归回想起水月宫的钥匙,向来是保管在掌门手中,于是脱口而出:“是水月宫的掌门?难怪那么顺利的拿到了钥匙。”
    “诶,看来你倒是蛮清楚的样子。”那人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继续追问燕归来历的意思。
    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让他猜到了些什么。
    “那既然他身为水月宫掌门,对这座宫阙应该更为熟悉才对。即使要取什么东西也是亲自前来比较容易吧?为什么会让你帮忙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燕归想不通这一点。
    “从前水月宫的掌门与我打赌,说从来没人能走上这座宫阙的上层。我不信,于是他便带我专门走了一趟,结果他确实是没上来,但不知道为何,我却并未遇到什么阻碍。但那时候只是打个赌而已,况且这宫阙乃是水月宫的禁地,我也只是往上走了两步便离开了,并未继续往上探寻。”那人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恰好前段时间水月宫掌门需要一件藏于宫阙上层的宝物,早就与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也就正好借着帮忙的借口前来探一探,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了。”
    “那……这跟你说的做准备,有什么关系?”燕归有点懵了,他又想起来自己去宫阙上层的时候,好像也是一个人,就连那只能弄来钥匙的小猫都未曾跟上。
    “刚才过来的时候,你可曾注意过那条长廊转角处的壁画?”
    燕归刚才没注意,但是他之前却是仔细看过了,于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看到了,那壁画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座宫阙,听说是某位仙人刻意留下来的东西,那壁画上的场景与人,恐怕也不只是随便画画的。我心中的隐隐有个猜想,也有个预感,此事能帮我解决掉伏龙崖下的那个麻烦。”那人忽而淡淡叹了一口气,“所谓因果与机缘,我此番算是见识到了,真是玄之又玄却又环环相套。谁曾想阻挡我飞升的会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却难以实现的机缘?而我所说的准备,也只是尽我所能为将来铺路罢了,若此生此世解不开这个死结,那至少给以后的转世留个希望吧。”
    每个人成仙所需的机缘不会因为轮回转世而改变,这意味着若是一世解不开,那便会继续延续下去。
    想起来,竟是令人感到有些绝望。
    “别那么悲观,或许会……”燕归本来想说会有转机,但想了想后来流传下来的故事,好像确实是并没有什么转机了。
    他只是一个回到很多很多年前的过客,看似能做些什么,但未来的一切都并未因此而改变。
    “没有啊,我觉得自己挺乐观,但准备也是必须要做的。”那人手中一握,完整而锋芒迫人的斩仙剑出现在手中,他站在宫阙上层的岔路口前,随便选了一条走了上去。
    燕归还可以仔细观察了一下,每一条路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和阶梯上一样,并未留下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些重叠脚印。
    那人的步伐快而稳,很快燕归就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沉重又低沉的咆哮与震颤,那是许多年前,还活生生的守护兽。
    斩仙剑之锋芒,灵初界未曾有一物可以与之匹敌,剑光流转之间,即使是仙人留下的守护兽也难以逃过血肉飞溅的结局。
    燕归看到那血肉溅到周围的墙壁之上,那形状与轨迹都和很久以后他所见到的,已经完全干涸的模样渐渐重合。守护兽的身躯被重重剑影撕碎,最后还未发出一声完整的哀鸣,便轰然倒下,而后四分五裂。
    之后,那缠绕着藤蔓与繁华的水镜便出现在前方。
    那人收剑,探寻着朝那水镜映射着淡淡光晕的表面探去,最后稍有些犹豫的将指尖停在了水镜咫尺之隔的地方:“这是……”
    燕归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当初你不是问过我,是从何而来的吗?就是这面水镜,带我来到这里的。”
    “是吗?”那人听着,却仿佛是忽然来了一丝兴致,“那我倒有些好奇,它又会将我带到何处去呢?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水镜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却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应该并不是什么危险之物。”
    “那……试试?”燕归也很好奇。
    “嗯,试试。”那人指尖再次往前,触及到镜面上,融入其中的同时也在水镜上荡漾出层层涟漪。光芒逐渐笼罩过来,一切都和燕归经历过的一样。
    但待到光芒将那人的身影完全包裹,然后又慢慢消失之后,燕归却发现,他这次好像并未如同原本预想的那样,与那人一同被水镜带往另外的地方。
    燕归先是疑惑,然后很快他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
    那人的身躯其实并未进入水镜之中,此刻双目微阖,静静站在水镜之前,仿若是失了魂魄般再无任何动作。而燕归,则和这副身躯一道,被留在了水镜之外。
    原来如此,水镜能带走的并非整个人,而只是魂魄而已。
    燕归先前作为当事人,并未亲眼看到这个过程,所以也就没多想,如今作为旁观者的角色,他倒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他不就没办法知道那人究竟被水镜带往了何处,又经历过什么事情了吗?
    然而燕归的这个担心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水镜之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咔嚓、咔嚓。
    镜面裂开了。
    那人微阖着的双眸亦在同时睁开,燕归能感觉到他胸口之下的心脏,似乎跳动地有些不正常。就像是遭遇了什么突然的变故般,在一片寂静之中发出又快又沉的声音。
    “怎么了?”燕归问。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似乎这样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但他并未直接回答燕归的问题,而是稳了稳略有些散乱的神态之后,直接朝着下一个路口快步走去:“等一等,还没有结束,我还没有看到最后……”
    燕归见他状态不太对,便噤了声。
    陆续闯过被守护兽占据的回廊,而后第二面水镜,第三面水镜,亦是一一碎裂。
    第三面水镜花费的时间更长一些,燕归视线落在那人因暂时失了魂魄而安静异常的面容之上,心中像是猫挠似的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毕竟燕归觉得自己在水镜之中经历的事情已经够神奇了,那么万年前的人,又会在水镜之中遇到什么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双眸间忽然有淡光一闪,再张开眼睛时,燕归敏锐的发现那瞳孔四周有一圈耀眼的金色。
    他能确定,这金色之前并没有。
    金色,金色?
    燕归下意识的像是联系起了什么东西,但又不能马上想清楚。就在此时,那人的双眼内忽然渐染上一层烈焰般的红来,看得直让人心惊。
    想起来了——!
    这特殊的眼眸颜色,不就是长廊中那最后一幅壁画上的画中之人吗?那个将画卷上无论魔界还是仙界,全部都变成一片血海的男人……
    那画卷所描绘的景象仿佛又回到眼前,真实得让人有种想屏住呼吸的冲动。
    ☆、轮回(3)
    但这般令人感到畏惧的模样, 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随着第三面水镜完全碎裂,变成一架空荡荡的镜框,那人眼眸中的金色与血红亦是渐次褪去。他也仿佛是脱力的般踉跄着扶住旁侧的墙壁,仍然紧握着斩仙剑的手轻轻颤抖着,半晌方才恢复过来。
    他微微喘着气,在稍作停顿之后,一咬牙继续朝着这条路的尽头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燕归不得而知, 但他依旧被这氛围所影响,从而绷紧了神经。
    经过三面水镜之后,通往宫阙上层中央位置的道路已经变得畅通无阻, 在进入中央那座大殿般的建筑物时,燕归只感觉满目琳琅。虽未曾细看,但就算是大殿之中所摆放宝物所发出的各色光彩,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了。
    但那人却似乎对所有东西都视而不见, 径直朝着大殿的某一角去了。
    在那里的高台之上,放着一匣丹药。
    之所以会知道那匣中是丹药, 是因为在走近的过程中,便有丝丝缕缕的药香擦过鼻尖。也不知道这丹药已经在此放了多少时日,却依然能持续散出如此药香,足可见其神奇之处。
    斗转星移丹, 这名字已经在燕归嘴边了。
    那人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九枚微光熠熠的丹药,但他眼神飘了一下,显然注意力并未在这些丹药之上, 反而像是再找别的什么东西。
    果然,那人伸手在匣子的内层一一按过,不一会儿便在夹层之中找到了一张丝帛,
    他扬手一抖,那整齐叠好的丝帛便完全展开,上面皆是燕归不认识的字符。但燕归还是能勉强认出,这些字符和宫阙钥匙上的字符,应该是同种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上面写的字符是来自仙界。
    看到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片陌生字符,那人起初亦是有些愣神。不过很快他便惊觉,自己可以毫无阻碍的读懂,而且越是往下看,他便越发的明白……
    这张丝帛,竟然本就是留给他的东西。
    “原来如此……”看完那丝帛上的字符,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是轻声的嗤笑。
    明明只是轻声拂过的一缕嗤笑,燕归却硬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那人将手中的丝帛随意塞回匣子中,又取出九枚斗转星移丹中的一枚带走,之后便转身拂袖离开了此地,仿佛对大殿中众多的宝物都视而不见。
    “所以……?”燕归忍了一路,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问。
    实在是不问不行了,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好像快要像前几次一样离开这里了。而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必须要那人来解开。
    “之前水镜,将我带到了仙界……准确来说,就是长廊壁画中的那个地方”那人的脚步依旧很稳,但声音相较于从前来说,却忽然冷了下来,“这么说有些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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