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她做来既可爱又机灵。
“你呀你,我是怕你喝了酒像上次那般差点被人拐了去。”年前某次少女偷酒喝醉后偷溜出梅园,却在路上被几个小混混围堵,差点被占了便宜。幸亏当时有熟人经过认得她……想及此,毕于封连连摇头。
这小家伙,离了他该如何是好。
吩咐让人上了果酒给少女,后者撇撇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哥哥,你看我也快成年了,能不能打个商量,让我也加入正式的戏班子……”话未毕就遭到青年的反对。
“不行。”
“哥哥!”
“这事没得商量。”青年凌厉的眼神勾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心。”
少女想提前上台唱戏,进一步讲——她想跟着戏班一块儿下地盗墓。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几年来他想方设法保护着少女不让戏班其他人打她的主意,明知道少女天资聪颖、进步神速的前提下依旧压下了班长提出的建议。
“可你不能一辈子保护着我!”
少女甫一抬头,眼眸闪动晶莹:“你知道我每次看见你受伤回来,我有多担心吗?你一走就是几个月,留下我什么也不清楚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傻等,你明白那种滋味吗?”下墓这种随时随地殒命的事,她怎能不忧心!
几年来她发了疯一样的努力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吗?
“而且我知道的,班长三番五次找过你了对不对。”少女微抬下巴,“我身手敏捷,刚好探洞和预先勘察就需要我这样的……”
“重要的是,我想要你关键时刻能有个人依靠。”盗墓队伍里,哪里有值得互相信任的同伴呢,下了地,除了利益的驱使再无别的了。
另外她也是怕其他人在他背后捅刀子。
青年动了动嘴巴,而后艰难道:“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和我一样涉险。”
当年是他自私把她扯下泥谭,如今再不能让她面对这些本不该这个年纪遭受的一切。
“我不是……”
“嘘。”他示意噤声。
一会儿屋外脚步声渐近,随之门扉叩响五下。三长两短,自己人。
“请进。”
房门推开,玄色立领装的男人抬步走进。“于封。”
来者有着一双黝黑的眸子,干净斯文的穿着,看似十分平常。
“修之。”
他坐下,一举一动透有老干部的规矩。但少女不喜他,数年来两人硬是没说上几句话。
“哥哥,那我先出去了。”许修之每次来都是有重要事与毕于封面谈。
“去吧,”青年允了,末了补上一句:“注意安全,今晚早点回来。”
待那抹靓丽的身影出去后,许修之才道:“已经查到了,我们的人汇报消息——江北九省的督军厉楠和大英银行签订卖国借款条约。”
毕于封眉头低皱,“消息确定吗?”
“确定,所以我们认为当下之急是应该设法潜入督军府找到那份文件……”
青年眸光一闪。
“于封,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要不是有妹子问起,作者君还不知道傻兮兮将存稿箱发布时间定在了早上九点钟,笑哭……
☆、梅园惊梦12
少女郁闷出门,路过某个包厢因听闻熟悉的声音停驻脚步,眼见四下无人遂偷偷趴在窗户边沿。透过窗户缝隙可看见两人——背对她那人身着貂皮玄色大衣,背脊挺直,右手握着茶杯听着身旁站立那人汇报:“……少爷,督军和大英银行签订了借款协议,数日后公布外界知晓……”
因两人嗓音压得非常低,少女听到的内容非常有限,只依稀辨别一些关键词:督军、大英银行、借款协议。
短短几个词汇便可推断出整件事的始末。
厉安心一愣,这个江北九省的督军居然卖国求荣?
现时华国的世道很乱,处于民国时期却遭受无数帝国列强的侵略和压迫、掠夺本土资源。新zhengfu无能未能帮助国民挽回经济衰退,民国中小资产阶级被外来贸易挤压得几近破产,国家已到存亡之际,此时军阀割据的现象进一步分化了国内和平局面。
某些军阀背后就是列强资本主义的支撑。
她觉得有点难受,为自己这个正饱受折磨的国家而感到悲伤。一股迫切想要做些什么的心情占据上风。
“什么人?!”突然窗户掀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她下意识闪身躲开,身子却暴露在包厢内两人面前。
“少爷,她……”
“没事。”一直背对坐着的男人起身转过来,英俊菱角分明的脸庞——江北九省军督之子厉漠北。或是男人留学归来缘故,简单挑眉的动作做起来掺杂一丝风流意味。
“许久不见,傻丫头。”
这些年对方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奇怪,说针对吧其实并没有对她痛下杀手,说照顾吧事实上每次都有刁难她使她难堪。这种局面直到前两年他到俄国留学而告终。
眼下再次相见,厉漠北成熟了不少,外形相似方面更加接近其父亲厉楠的面容。
“外面风大,进来吧。”他挥手示意下属离开,后者瞥她一眼躬身退下。
见他不像以往那般恶劣,少女抬起步子走进包厢。这才看见屋内唯一一张大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木闸子。
厉漠北推了推盒子,“过两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提前给你的。”
以往他也会每年送予她礼物,就连他不在那几年都会托人送至梅园,“谢了。”随意敷衍句,少女打开木闸子,一柄烟枪和精美绝伦的鼻烟壶包裹于丝绒布里。
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抽□□?换做别的贵族妇人小姐肯定挺喜欢,因为这玩意在圈内已成为一种时尚,可她不同。
作为现代人及先进主义分子,谁不知道鸦片战争对近现代华夏的荼毒?
面对她的恼意,男人饶有兴致支着下巴看她,“听说你该唱旦戏?”
“关你什么事。”张三死去那晚不久,在毕于封的授意下她向师傅提出改到梅园练习,犹记得当时师傅们的脸色和戏班子人的嘴脸。
没有人相信女性可以演好戏剧中的女人,他们嗤笑着:那还叫什么演戏呢?
毕于封伴奏的情况下她当场表演了一段花旦唱戏和武打,即时就把他们呛得说不出话。
从那时起他们默认了她的转角,只是打杂练功了这么久始终不提让她上台的可能。后来少女瞒着毕于封故意大庭广众展露了一番轻巧的身手,让戏班的人颇有意动。
知道毕于封对女孩的宝贝所以特意询问他意思,不出意外被后者婉拒。张三的死,戏班子的人应该猜到什么所以才对青年抱有忌讳的态度。可后者自从成名以来的确给戏班带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梅园一举成为了华国最知名的戏班之一。
他们下地的次数较之往年少了许多。
本来就是,要不是穷怕了怎么会愿意做那折寿损阴德的买卖,胆小的人偶尔晚上做梦还会梦见那些血色淋淋被祭奠死去的孩子。
“怎的,还想让我给你唱一段?”将木闸子砸在桌面,少女嘲讽挑眉。
“想是想,不过……”男人的眼神忽然就转到她腰上去,一看却是腰间佩戴的玉佩。“你哪来的?”他的手刚伸来,少女就把玉佩拽得紧紧,后退几步警惕望他。
“哥哥送给我的,你休想。”自从小时候那次手帕被小屁孩们烧毁后,自觉对不起毕于封的少女就把他往后赠予的礼物保护得好好。
看着她色荏内厉的表现,厉漠北似笑非笑:“他送的东西,你倒是宝贝。”
“那是。”不像某人老是欺负她。
“不和你玩了,哥哥说要远离你。”说罢招呼不打就跑了。
男人简直气笑,在江北九省有哪个人敢这么对他,哪个不是巴结讨好奉承?
想及那个陪伴少女旁侧清风明月的男子,厉漠北眸中厉色掠过。
毕于封……
被念叨的人下楼之后又被热情的名流拉着敬了一回酒,天色渐晚告别依依不舍的戏迷后遂坐上戏班的马车回程。一上马车青年脸上哪里还有丝毫醉意,跟随几年的小厮贴心递上湿毛巾,“毕爷。”
此刻毕于封闭目修养中,接过毛巾询问:“阿心回去了没?”
“回了,晚饭的时候安心姑姑就回了梅园。”
“嗯。”不再言语。
马车摇摇晃晃,小厮偷眼抬头瞄一眼假寐中的人,气质端得是风华沁人。这般好看的爷偏偏对唱戏外的许多事都不上心……不对,还有安心姑姑呢。
车子很快停在梅园大门,和班长其他人寒暄一句,在小厮搀扶下青年往梅园的方向回去。
班长远远眺望那人离去的方向,愣神一会儿才打发门口的众人,“都散了吧,今天累了一天了,各自回房休息去。”
假若戏班能一直维持着现时这般辉煌就好了,班长摇摇头。下地的要命日子谁想过,说不准刚下去就没咯。
忙碌了一天,大伙睡觉的睡觉的……喝夜酒的喝夜酒,本来一派安宁的夜晚却被东院的吵闹声打断——
令众人诧异的是,引起纷争的院落和人。
那对好得好像数百年没吵过架的兄妹——毕于封和厉安心,吵起来了。
八卦的众人愣是听不到他们争吵的内容,只知道两人闹得颇为激烈。随着‘嘭——’一声砸门,少女板着脸回房。
房内的青年脸黑如锅底。
这下有好戏看咯。
第二日戏班的人不点明,就这么看着少女继续练功,青年面无表情从另一边院子路过,两人毫无视线交流。旁观者皆目光交流:这是闹翻了?
如同两道互不交融的平行线,两人几天内愣是没有交集。
烈日下抬腿了两个时辰的少女放下酸麻的脚,边擦汗边走到屋檐下乘凉,树荫头等待良久的小厮趁机上前:“安心姑姑,安心姑姑。”对于戏班新晋的学徒而言,厉安心的资历偏老,故而统一唤她作姑姑。
少女偏头,熟悉豆丁大小的人儿眼巴巴站在面前,额头冒汗看着等了有些时候,递上木盒子:“这是给姑姑。”刚接过小男孩就转身撒丫子跑了。
她笑笑打开,盒子内有着数十个不同动物形状的棉花糖点心,盒子封面左下角标记着沁芸堂出品——当地最有名也是最贵的点心名坊。
瞧着兔子或小猫形状可爱生动的棉花糖,少女神色一软。
今日是她的生辰。
那个别扭的人啊……
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好吧暂时原谅某人吧。
谁让自己是贴心的小棉袄呢。
合上盖子,然后少女就在旁的学徒奇怪的眼神面前腰肢一晃一晃份外好心情妖娆地走了。
当天晚上,梅园的人们便感慨发现园中大红人毕先生身旁又站了那名巧笑嫣然的少女。后者拉着青年的手肘抬头撒娇说着什么,后者单手抚上她的鬓发,神色温柔包容。仔细一看又像多了点什么不同以往的东西。
——那两人,自是第三者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触及横插的存在。
本以为可以得到毕先生青睐教导学习的学徒们顿时伤心了一大片。
数日之后梅园接到邀请——因贺督军大寿,宴请梅园戏班尤其是毕先生到督军府登台演出。
届时,各界社会名流及外国来使将齐聚一堂。
……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让这对兄妹离别啊……待会零时有加更,贺作收满百。
☆、梅园惊梦13
督军的贺寿宴,不仅江北九省的富豪名仕赏脸,就连其他几个军阀头头和外国来使也一并出席。督军府当天宾客如云。
作为被应邀表演的戏团,梅园戏班很早提前清晨抵达督军府准备布置工作。这次厉安心破例允许跟着一起去见识。
后台里忙碌异常,穿过来往人流的少女掀开帘子一角瞄向外面——
台下观众席的人随便一个都是华国跺脚震两震的人物。
“姑姑,毕先生喊你过去。”小厮跑来扯她。
跟着返回去,梳妆台上的‘昭君’正侧脸勾画着眉鬓,镜中瞧见她来了——眼睛溢笑。
不知为何厉安心的心脏急促蹦跳了数下。
“哥哥?”
毕于封转头认真叮嘱,“别乱跑,这儿都是大人物,冲撞了谁也不好。”
少女直点头。
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毕于封入戏后这般风范呢,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女不计其数……
胡思乱想间,青年敲了她脑壳一下。
她还不能资格上台演出,只能后台干一些杂役的工作。戏班台上表演的时候,她就在台下某个小角落蹲坐看着,痴痴地就入了迷。
数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羸弱纤弱的少年,她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女孩。可他依旧疼她。
青年愈发出落得风华绝代。
君子如兰,当世之姿。
直到如雷的掌声响起才如梦初醒。
演出很成功,毕于封换下戏服接受众人的赞誉和酒杯。少女立即跟随在其身后。
作为东道主,江北九省厉督军首先敬酒:“毕先生,有你的莅临,府上蓬荜生辉啊。”
“督军大人客气了。”
中年的厉楠长得和其子一样英挺,但比后者多了一份沧桑和魄力。
传闻除了爱好军事和打仗外,厉楠偏好的便是收集如花的美人。光是督军府中有名分的姨太太就多得可以围几桌打麻将。
厉漠北跟在父亲身旁,面色淡淡。
姨太太虽多,他却是督军唯一的独子。
他的目光横过来与青年对视,二人眸色晦暗。
厉楠的夫人坐在另一席,只是偶尔她瞥来的视线很是冷淡不屑——本来就是,她瞧不上戏子自然也就无从热情之类的讲究。
毕于封抿一口红酒,遮掩住嘴角蔓延上来的恶意。很快那张华贵的面具就要被撕裂……
陆续有其他人凑上来。
上个月毕于封被官方授予民国传统民艺文化传承大使的称号,因此他的大名在外国大使中也算颇有名气。席间日本大使诚邀他为日皇军晚宴聚会的表演嘉宾,被他寥寥几句客气婉拒。
“阿心,帮我去房间拿双手套过来。”他侧头来句吩咐。“记得,要墨绿色那对。”
少女嘴角勾起,“好。”随即在众人视线中蹦蹦跳跳走开。
“家妹让你们见笑了。”月白色国袍的青年举杯,清风淡泊的气度和谈吐令在座宾客如沐春风。
“哪里,毕先生的妹妹看似机灵又可爱。”
脚步轻盈穿梭厅中的人流,和托酒盘的侍应擦肩而过时手心多了个纸团。少女摸了摸头顶小发髻。
督军府管家特地为毕于封留了个房间以备不时之需,厉安心回房锁上门,查看手里小纸团——纸团内记载着督军府三楼的简单位置图。
毕于封所说‘墨绿色’意味着行动开始——为了这次参与,她可是与青年冷战僵持了数日才争取来的成果。
毕于封担心她不肯妥协,可她固执要执行此次任务,同时相信以自己的身手可以应付。
换上全身漆黑的行装,少女爬窗自外墙攀附而出。巧合的是这个房间刚好与目标位置的房间一致方向。
戏班人的身手本就为了下地而针对性练习,此刻面对壁虎爬墙的行径没有丝毫的阻碍。撬开窗户翻身入指定房间——厉楠的书房。
虽然四处一片乌黑,可对于墓里伸手不见五指且阴冷发呕的环境要好太多,等眼睛慢慢适应现场的环境后少女凭着脑中地图的记载而摸索着位置。
那份文件藏在书房办公桌右侧的第二个抽屉。
逐一翻找——牛皮文件袋内装。
有了!
为了确认上面的字样和内容,她点了微亮火光。
……大英银行……签订条约……协议书……厉楠的签名……
突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她越过书桌翻身转过,与那突如其来的攻击迎面抬脚踢上——
两两相撞分别退身几步……靠,是个比自己腿上功夫好的男人。少女眼眸掠过一丝恼意。
小腿一阵酸痛,来不及思索立即与来人缠斗在一起。
硬碰硬的打斗。
交手中可得知对方应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一板一眼皆带有迅猛的劲力,和她这种巧劲擅取的不一样。
她的指甲划过来人的脸颊,晃神间自己也被对方在肚腹猛击一拳,“哼嗯……”少女摔翻在地。
眼看腿脚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她抱着头——
那脚却迟迟不落下。
抬头,只看见黑衣人翻身消失在窗台的背影。
门外走廊传来众多脚步声。
糟了。
厉楠的嗓音。
他们明明安排了一个貌美如花的歌姬缠住厉楠,那人也是按照他往常的女人喜好所选,怎么会……
随即将那份掉落地上的文件卷好塞进自己胸前。
眼见门锁的开启声在即,她把心一横,提前第二套方案——
厉楠偕同众外国大使边闲谈边准备来书房商谈事情,一转身见不到人堆里那道身影遂皱眉询问身旁下人:“大少爷去哪了?”
“大少爷方才说上趟房间……”
“父亲。”
男人从楼梯转角出现,“抱歉,有点不胜酒力,回房换了套衣服。”
厉楠眯眼看他,从表面上他的确换了装。但他知道自家儿子的酒量在哪。
“进来吧。”
侧身扭动门把。
猝不及防地——门扉开启一道身影随之扑倒在他面前,本想下意识推开人的督军待看见那人的面容后一怔,任由她倚倒在自己胸前。
其他人一时之间也愣了。
怀中的少女脸颊通红,眼眸迷离,姣好的娇躯透着一股清香的芬芳气息。
嘴里呢喃着:“星星……星星在哪……你们……怎么有四双眼睛呢……如厕的地方在哪儿,我要吐了……”吞吐间带有酒气,一看就是不小心喝多醉意显现的小姑娘。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从书房走出来?
督军的眸色渐冷。
此时旁边的日本大使出言,大舌头的不标准中文:“咦,这不是毕大家身邻伺候的丫头吗?”
“毕大家?”厉楠拽住少女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仔细瞧着。“把毕大家请上来。”
“是。”
待下属将毕于封带来后,后者见到少女的模样先是不着痕迹蹙眉,而后神情抱歉起礼:“毕某在此代表舍妹向督军大人赔个不是,舍妹还没成年且在家几乎没沾过酒,也不知是谁怂恿她碰了忌讳才导致这般失态,是毕某没有管束好,毕某惭愧。”
解释了少女无知且无心的缘由,“估计是想找如厕的地方,一时糊涂反而乱闯了督军的书房,毕某再次给督军大人赔个不是。”
厉楠正想说什么,突然怀中少女彷如大力气附身一把推开他,嚷嚷道:“好难受……我要吐了,谁也别阻拦我吐……”半眯着眼就冲向几步之外的另一个房门,‘嘭’一下门扉被撞开。
少女瘫倒在地。
然而谁也没有闲心思管她了。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内的景象。
欧式大床房上,一男一女赤/裸着盖被子。听闻声响的女人幽幽转醒,继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和侧旁男人,再望向门口的众人——反应过来后捂面喊叫。
众人不忍直视的目光从房内转移至身邻督军的身上,后者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可不是吗,换了我家夫人当众勾汉子被发现,我也难堪啊——众大使想道。
床上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妾室,而是督军夫人。
场面十分混乱。
大使们被请出去,督军大人黑着脸下令将那男的拖出去。
督军夫人揪被子尖叫着不让旁人靠近。
无人注意到——靠在门角的青年神色冷漠,就似看着一出闹剧。
他转而蹲下扶起少女,“没事吧,阿心?”
身下的少女于无人注意的角度朝他眨眼。
小丫头……他差点没崩住笑意。
瘫倒在地的少女作势头痛地抬头,睁眼一瞬间却撞见那厢厉漠北瞥来的冷厉视线。
哦,还有他左脸颊难以察觉的那道微小抓痕。
……
作者有话要说: 厉妹子:来呀,互相伤害呀!
这是哥哥步下的棋局~
同志们,作者君八号有个外地的考试,要提前出门,在此请假几天,回来后我们继续再约~赛呦那拉~
☆、梅园惊梦14
督军府一片混乱,趁着人多眼杂少女装着酒醉让兄长搀扶出房门,却被伫立在门口的人拦下:“我见令妹也醉了,不如就让她在府上歇会儿,我让下人准备客房。”即使眼睛冒火,厉少帅还是冷着脸说道。
宴无好宴,但中途离开终究不大好。
反正她也累了,就在三楼的客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厉漠北背坐着的身影映入眼帘,“醒了?”青年看她一眼,继续斟酒的动作。
“我哥呢?”
“日本大使有事找他,在楼下大厅呢。”
男人目光低垂,注视着手里把玩的酒杯。她盯着他,这些年来他们变化太大,两人的关系虽不如一开始那般水火不容,可也是没啥好脸色给对方。
升米恩,斗米仇。二人算得上孽缘。
突然他出声:“你偷那份文件为了什么?”
“什么?”
少女故作懵懂的模样令他嗤笑,“怎么,咱们之间虽然没有交手过,可也是了解对方的人。你的小动作,我不至于认不出来。”
咱俩有那么熟吗?厉安心斜眼瞥他。
“瞧瞧,这还是你下手干的?”他食指抵着脸上的小伤疤,“够机灵的啊。”
——呸,他那脚可是差点让她五脏六腑挪位了!她心里腹诽。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自己就是不认。
“你在说什么,什么文件?”少女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胆子那么大,敢来你督军府偷东西?厉少帅你在开玩笑吧……”男人冷笑。
“我看我穿得这么单薄,身上哪里像是藏着什么的样子……”文件当然不在她身上,早在毕于封抱起她时,少女就将文件不声不吭转移至他那儿。眼下毕于封应该拿着文件到暗处交给接应的人员了。
交待的第一次任务完成,少女很是愉悦。嘴角弯弯的模样令男人眸色暗了暗。
嚣张的小狐狸。愈是见她得意就愈想泼她冷水。“你知道你盗走的是什么文件吗,或者说你究竟了解毕于封多少?”
“你什么意思?”少女眯眼。
“哼,我是在告诫你别太相信毕于封,免得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那个青年看似一副温文尔雅的出尘样子,实际上敛于人后的锋芒才真正令人顾忌。
翻版的厉楠。不同的是前者习惯冷着脸示人,而毕于封则用笑脸的面具掩饰他的意图。
从一开始,他就看那人不顺眼。
男人前脚推门走人,后脚少女回神叉腰反驳:“喂喂,你该不会妒忌我哥哥的魅力才诋毁他的吧?”真是的,她家哥哥绝对不会害她。
不过也奇怪,厉漠北居然没有强硬向她要文件。
过了会儿毕于封敲门进来,嘴角弧度微弯,“阿心,没事吧?”
“没事。”她摆手,“我已经把假文件套进去换了,再过一阵子厉楠应该就会察觉。”
青年安抚她,“没事,到时候米已成炊,厉楠也奈何不得。”
“我们回家吧。”
有了方才那摊子事的发生,督军府的宴会比往常更快结束。走的时候她听到旁人议论猜测缘由。
原因?督军夫人被抓奸在床了呗。
这是毕于封安排好的候选计划,要是原计划出了差错就执行该方案。
厉安心跟上青年的步伐,小声支吾:“哥哥,督军夫人真的和外人私通?”
不知是否错觉,前头的青年话语有些冷然:“当然不是,是我安排人把他们弄昏迷放置一处。”
可为什么呢?
督军夫人哪里得罪了哥哥?
似听闻她疑虑,青年回头摸摸她发顶,“阿心,她出卖情报给日本人。”
恍然大悟,原来是汉奸。
民间传言督军夫人曾经留学过日本,且本人所在的家族也与日本军方那边交好。可她总觉得,还有另外的原因导致青年这么做的可能。
厉安心跟着毕于封回梅园,然而众人看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年长的如此,年轻的就背对她议论她不知廉耻,一心博上位,故意对督军投欢送抱——厉安心哭笑不得。
现今的世道,一般的女孩子或许真的对督军姨太太的位置觊觎不已,可她却只留恋着这个大戏园子的回忆。
还有那个月白色的青年。
晚间她一如既往待在梅园小筑收拾着衣物,毕于封的日常服饰素来是她搭配和整理,清洗也不例外。收拾着被子的时候,突然一抹暗红色晃入眼帘——
少女停下动作,目光低垂抚摸着白被子上那彷如干涩的梅花:如若不是她偶然间发现,是不是他就打算继续瞒下去?
哥哥……
“姑姑!”
门扉被撞开,菊园学班的男童学徒小胖丁面无血色冲进来抱住她膝盖。“姑姑,好可怕……”
“怎么了,”少女安抚着男童,“别怕,告诉姑姑。”
“我……我方才在兰园那边……”
厉安心目光一闪。
“你去了兰园?”
男童低头搅着手指头。
“师傅们说过不准许你们去兰园玩,忘了么?”
他哭丧着鼻音:“姑姑我错了,不要告诉师傅们……”
“别哭了。”拭擦小孩儿的鼻涕眼泪。兰园啊……她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些小孩子的好奇心。
“姑姑,兰园那里……真的有鬼!”
好不容易安抚好男童让他回去院子睡觉。收拾掉屋子的脏衣服后少女便朝着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荒草萋萋、阴森恐怖的兰园。
拨开两旁绿樟,顺着铺路小石板踏入这块缭绕了她几年梦伦的地方。墙角竹篙处倒吊着一张眼眶流血的面具和随风飘荡的白卦布衣,远远看去的确像暗夜中的索命鬼魂。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拂开卦衣,她朝院子走去。
此时院里尚有微弱火光的屋里,一个男人将蜷缩的纸条推至桌面另一边,对面的青年眉宇轻蹙、神情冷峻,不正是梅园大名鼎鼎的毕大家?
毕于封解开纸条,一连串的名字……其中出现在内的某个名字让他目光一顿。
“这是?”
“通敌叛国,与外来势力勾结的汉奸和军阀。”也是他们这个据点小组所要逐一铲除的对象。
“徐城的水太深了。于封,组织需要你的协助。”
青年沉吟着,中指关节弯曲反向扣动桌面三下——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
与谢修之认识并间接性加入革命党实属一次偶然的意外,刚好他抱有一颗热血之心想在乱世当中寻求一番藉慰,如今新华国军阀割据、政权混乱,外来帝国主义瓜分着国内的势力,这片故土已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
固然一人之力虽小,但水珠聚于江流、江流汇入大海。只要尚有一丝希望,这个国家就不会亡。
“好。”一字重于泰山。
青年收起纸条藏于袖口,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低头捂住了嘴,身子剧烈咳嗽了数下。谢修之眼睛瞪大看着对面人溢出掌隙的血丝,“于封,你……”
当事人却非常平静用手帕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并清理掉手上及余下的痕迹。娴熟自然的套路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谢修之面色复杂看着青年,晦涩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那任务不如换……”
“不用。”毕于封抬手打住他,“并不影响我执行任务的计划。”
“可是……”
门扉叩响,两人默契地打住话语。
少女推门而入,“哥哥。”
看见熟悉的倩影,毕于封眸里闪现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神色:“阿心。”在此之后警瞥了一眼身旁人示意他勿多嘴。
谢修之抿唇。
屋里除了自家哥哥外还有那个时常出现在前者周遭的男人——厉安心朝那人颔首:“谢先生。”
她不喜欢谢修之,总觉得他带来了麻烦——革命党的存在让两人生活多了许多变数和危险,另一方面正因为有着这些人的存在,抱有信仰拼死守护着,华国才不至于沦陷。
少女心思矛盾而纠结。
“你好。”
这对互相关心而别扭的兄妹啊——谢修之内心同样纠结感叹。
“那么我先走了。”和青年交换眼色,他戴上口罩离开,一如来时那般去无踪。
兰园除了作为戏班子隐埋盗墓的行径外,这里还作为毕于封和谢修之交接联系的据点。兰园一直以来闹鬼的传言也有两人的一份力。
例如方才院子外面倒挂着的面具和衣帛,又或是园内一些小机关等——专门镇吓那些好奇心重的人。
厉安心犹记得多年前那晚兰园被追杀的事,问起谢修之,他道不知情。
“阿心,有事吗?”身后青年温和的话语传来,她撇撇头不去想。示意挎手腕的篮子,“我给你带了宵夜糖水。”
屋里微弱的烛火映着青年认真喝东西的神态,煞是好看。她支着下巴坐在一旁,凝视他脸庞发怔。
毕于封所要干的事非常危险,说不准下一次就回不来了。每次她抱着担忧的心情叮嘱他离去,一等就是一整天的音讯全无。
可他不让她多插手这种事。说女孩子不宜沾上太多的血腥气。
瓷碗放下,毕于封下意识伸向外衣口袋,想到什么一顿,若无其事收了回来。厉安心默默记下。
“哥哥,给。”将自己手帕递过去。
接过帕子一瞬间她特意瞥去——看见了对方指间缝隙来不及清理干净非常细微的暗红。
少女眸子倏忽黯然。
二人同为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被下了降头的‘血引’,自然得为戏班子这群盗墓贼往日掀棺开墓而惹来的阴晦邪气挡煞。
血引的命数透支着他们的寿命和元气,总有一日他们会步上成为一具空躯壳的后尘。毕于封年纪比她大,自然受到的反噬更大。
邪煞逐渐掏空他的身体,呕血的次数一次比一次频繁。
毕于封料到他的虚弱,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身子崩溃程度比预想之中来得还要快,以一种令他备受众嘲与争议的方式。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历史背景与现实史实不符,请考据党妹子无视之~
还有三章结束掉世界,所有谜底皆解开,ps:你们的哥哥保不住了~(兴奋脸)
过几天入v,默默存稿中~顺便放上旧文,感兴趣的妹子可以去作者专栏搜《豪门男配是我弟》——
简介:麒南国御史台御史中丞大人英烈殉国,一朝穿越成现代豪门总裁文里男配的柔弱姐姐——
“叮!宿主有以下几个任务——”
1、保护原主两个双胞胎弟弟平安直至大学毕业为止;
2、九年内超越宿敌成为成就最高的传世女影星;
3、努力让这个躯体活过二十九岁;
4、找到三位生死相许的同性绝世好友。
……
前御史台御史中丞白馥一脸血表示:EXM……原主,你夙愿这么多,咋不上天呢?
……
不久又得知她穿越到了两本言情升级流书里……满满的世界恶意!
无奈之下,御史中丞大人不得不在翻雨覆雨和阴谋并存的娱乐圈、豪门世家中杀出一条血路,无意间掀开了修罗场模式的序幕——
☆、梅园惊梦15
新民国故贰一年,北方政府军的溃败导致入侵的日军南下,控制了江中西北一带的地区,江中西北管辖的军督连夜带着残军弃城逃亡,引来国内其他有志人士的讨伐和蔑视。如今江中以南一带也岌岌可危,传闻九省军督厉楠和日本人勾结联盟,打算共同分割这片南北一带贸易最发达的商土。
就在此般紧张的局势之下,日本军那边发生意外。日军远东决策机构梅机关数名高层军官相继遭到刺杀身亡,且至今抓捕不到凶手。
一个半月以来,日本特务机关人员疯了似地在大街上抓人审讯,数起刺杀事件一天找不到暗杀的人,日本特高课受到上级的压力就愈大。
宵禁乃属常事。
穷人被迫害,有钱的人愈发醉生梦死,不愿面对眼前逐渐落败的国势。他们聚在城里最大的戏楼,歌舞声色。拜他们所赐,戏班子的生意不愁无人问津。
有着毕于封场次的剧目照旧一票难求。
青年日渐消瘦,无人料想到这个柔骨般可敬可亲的名伶竟会是日间那些老百姓口中争先夸赞的‘漆黑里的暗杀者’。
因戏班的收入尚可,戏班成员暂时没有下地的打算。然而毕于封撑不了多久,近段时间替他收拾房间她都能从隐蔽角落搜出一堆血染的布条或衣裳。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
她也想替他分担一二啊。
何况哥哥他……
终于少女担心的事发生了。
那是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大场面,场下观众席坐满全场,人声鼎沸。台上的霸王和虞姬作别,台下人看得如痴如醉。
《霸王别姬》,毕大家的成名作之一。无数人为此慕名而来。
台上那人浅吟低唱,一瞥眼一回眸尽数风情无限。
“霸王你就此……此……”倏忽间美妙的柔嗓转为尖锐的失声——刺耳而突兀。
刚好这段唱腔没有乐器的伴奏更为明显——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藏在后台帘子后的厉安心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舞台前,难以置信那刺耳声从自己喉咙发出的‘虞姬’震惊捂住了唇,脚步不由后退两步,对面的霸王也是愕然。
无人想到‘唱艺之绝,百家称叹’的毕大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失误和崩场!
这对于名伶来说是致命的!
台后台下一阵哗然。
目光尽落在那个浓妆艳抹的‘虞姬’身上。
他们躁动着、嚷闹着。当初有多喜爱毕于封的人现在就有多少人发泄着不满。他们受不了心目中痴迷的人从神坛坠落。
“怎么回事呀,毕老板的嗓子突然之间……”
“哎呀,要我上去也比他强啊……”
“居然变调了,天啊!”
那一张张面孔充斥着不信任和质疑的情绪,毕于封的脸色就那么一点点白了下去。
自律严谨的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这般大失误的犯错。
少女亲眼看到从小相伴长大的青年第一次眸里流露出迷茫和惊愕,他站在台上四顾环视那些愤怒的面孔和扭曲的谩骂。
多想冲上去抱住他安慰他,让台下那群人闭嘴。
——你们凭什么攻讦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人自以为是神化着他,现时觉得幻灭了又把罪过推搡到后者身上。
甚至一部分激动的观众抓着舞台前沿,作势要冲上台来被后台蜂拥而出救场的戏班人给阻拦住,班长流着大喊一边摇手一边解释:“请各位冷静,保持冷静啊……”场面看似失控,突然‘蹦’一发子弹自台下响彻——众人吓得抱头大叫,只见贵宾席前列的军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举着枪口对准天花板,“肃静。”话毕他周遭几个兵跟着举起□□指向周围群众,后者纷纷后退推搡叫嚷。现今世道最得罪不起的就是军阀。
此男人就是与厉楠政见不合的另一方军阀统帅,通常很少来徐城这边,今个儿被包养的人怂恿来看戏就顺道过来。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出。
“毕老板,您今个儿可是自个儿砸了自个儿的脚,丢人的很呦。”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这话的男子脸上抹着厚重的粉脂,软骨头似的靠坐军阀头子身邻。
同样属于民国四大名伶之一,但向来与毕于封不对付。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不会轻易作罢。“侯军督,有人扰了你的雅兴,你说该怎么办来着?”
中年男人斜挑着眉毛,“这还不简单,把人换了,要不就把人废掉!”
话一出,戏班的人心里皆一惊。毕于封不仅是戏班子的头牌,更是他们下地的保护神啊!
“军爷恕罪啊,求军爷手下留情……”班长一跪下,其余戏班人员紧接着下跪不停求情。惟剩下那名‘虞姬’背脊挺直伫立台前,无视了一地的狼狈身影。身姿卓立,端的是铮铮傲骨。
毕于封微微眯眼,眼神冷意——这场戏他还真不屑于演了!
眼见端枪的士兵就要将人拿下,厉安心的脑海刹那间浮现了现世里导演说过的话语——“你有没有试过想守护一个人却藏在心里的那份感情?”
除了外婆以来甚少有人给予她善意与关怀,毕于封成为另一个走进她内心的存在。
自私怯弱的她第一次有着如此强烈的冲动。
一直以来都是毕于封将她保护在身后,风雨不改。可如今也该换她来作回报……
“我来唱。”
娇气坚定的女嗓音。
众目睽睽之下,她抢先站出来。
当下一秒时间的安静。
全场视线循声望去,却意外发现是个藏于布帘后的俏丽少女。
看客的嘴脸便从惊讶变成了滑稽的不屑和哈哈大笑,“我有没有听错,小女娃居然说她要替代毕悦心续唱?”
“女人会唱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小女娃快回去洗衣服去吧,别来这儿凑活儿了……”
“敢情梅园戏班没人了,居然让一个小女孩出头,哈哈哈哈好笑……”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搞笑的笑话了……”
满堂哄笑,非善意的嘲弄。
那最先挑话的名伶不由低低而笑,轻蔑道:“我还以为梅园有什么能耐的呢……”
舞台中央的少女扫视一圈台下各异的面孔,视线回到前方那人——青年的眼眸深藏复杂情绪。
——哥哥,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有所唯而无惧,少女踏前一步,即使身穿粗麻布衣仍掩饰不住满身的气昂风华,红唇微启——
既然他们不相信女人能够唱戏,她就做那第一人!
既然世人条条框框着性别的职业,她敢于打破那一层不成文的壁垒……
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美的配乐,凭着圆润的唱腔,少女伫立于舞台中央,身周似散发层层光圈,把戏曲里的故事娓娓道来——
花旦,本就是女角。
台下没有一人出声打扰,洪亮清澈的高音响彻会堂。
侧旁角落里,未褪妆容的名伶斜倚门攀,心里感慨且复杂。护了数年的人儿翅膀已硬,这一天终于来临。又像卸下一个大包袱似的,徐徐叹息。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会场鸦雀无声。
最先鼓掌的却是那名军阀头领,“好,后生可畏,好一个女娇娥。”接着所有人似刚反应过来时争先恐后拍烂手掌。
若论起唱功她是远远不及毕于封,但看客震撼的不过是她打破枷锁固有印象的举动罢了。
军阀头子身旁地名伶不甘怨恨望她。没想到毕于封没除掉,反倒又捧了个新秀上台,那个心塞啊。
少女微笑着朝台下鞠躬,身子却后怕地发抖。想回头寻觅,那抹身影却不在原地了。
厉安心一举成名。
只是她的成功踩着前人的肩膀。当她换下戏服和成员一同前台致谢,得到的掌声是狂热和惊叹的。
女子成花旦。
这样的事情不说徐城,就是放在新民国国内也是头一遭。
“哥哥!”
回到后台单间推门而入时,紧穿着单色白褂子里衣的青年坐于案桌前,手里把玩着青瓷碗,眸色未明。
听闻声响,毕于封眼神望来——带着点悲凉和怜悯。
莫名地她就驻足不前了。“哥哥?”
“阿心,过来。”青年单手伸来,拉住了一脸无措的少女。
叹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知晓你惯来渴望上台子的心情。”多少个日夜,他在戏台子一转身就看见她眼中晶亮闪烁的向往之情。
世人皆道他是戏痴,那么戏痴养大的小崽子自然也是小戏痴。
“阿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那日,他抚摸她的刘海,如斯说到。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喜欢的话收藏一个呗,今晚的更新稍晚,妹子们可以早睡不等
☆、梅园惊梦16
事后或许是毕于封和班长说了些什么,自那时起厉安心就被允许登台演出,从配角演起慢慢地就拥有了一部分拥戴戏迷,加之成名那天被人们越传越离谱的传闻,故而每次登台都不乏因好奇而赶来一睹她的观众。
一盛故有一頽,比起少女的崭露头角,毕于封可谓名气一落千丈。
有时候戏剧舞台就是这么残酷的东西,它能将你捧得高高也能摔得你粉身脆骨。
青年闲余时间多了,便窝在梅园小筑院子里作画,看看诗书。若不算唱曲方面的成就,那么毕于封的画作单拿出来卖也是个不错的市场,可他不屑一顾。认为书画自是不能玷污的东西,适合寄情于物。
以前喜爱描绘山水景色,等少女长大后便一年一幅画像,美其名记录下她成长的每一面。长兄如父,乱世当中毕于封给予了厉安心许多哪怕亲生骨肉也给不了的物质条件和关怀。
可自己却要伤害这样的人吗?
素手给覆睡在桌面的青年盖上衣服,一滴泪珠滑落少女的脸颊。
——我们都在自以为是选择着看似伤害的方式来保护对方。
现时已是初秋十分。穿上稍厚外衣,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找厉漠北。后者颇为惊讶看着她:“听到下人的禀报,我还不大相信……”两人相识数年,少女未曾找过他也未曾用过他的名号在徐城占过一丝一毫的便宜。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坚定而执着。
“说吧,什么事?”
“我要成为梅园乃至徐□□旦,头牌。”
举杯的手一顿,饶是处变不惊的厉漠北也不由挑眉:“你确定?”
“我知道你可以,我无比确定。”
眯眼上下估量她,男人笑道:“可以。”他也很想知道,当那个人知晓从小养大的崽儿叛变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梅园历来有初秋上演霸王别姬剧目的传统,十多年如是。以往由梅园名旦毕于封担任领衔主演,梅园戏班子倾力打造——到这一日整个徐□□流人士都会聚集酒楼观赏这一出传统的戏剧。
此时酒楼观赏席人满为患,有钱的包下贵宾包厢,银子少些的盘下一张桌子,赏钱的多寡决定位席距离舞台的远近。
即使世道艰难的如今,人们依旧舍得砸钱在看戏上面。梅园戏班,是徐城最特别的存在。
戏班的后台一如既往地忙碌热闹。
距离开场就差半柱香的时间。戏子或忙着换装或忙着自个儿化妆束发,新来的领班骂嚷嚷催促着大伙儿……
外边戏台旁的乐师已经到位,就差开幕了。
“行了,眉梢不用画。”镜前人轻抬手,小厮便停下替他整理服装。眼前人的衣饰是戏班里最华丽最昂贵的戏服,也是一众表演者中最瞩目的存在——主角虞姬。
毕大家,毕老板。
舞台的入口摆满两队人,正等着报数登场。就在此时班长笑吟吟带着个人从后门进来,“且慢、且慢。”脚步朝着最里面而去。众人心里一咯噔,莫不是有什么变数?
再看跟在班长身后那人,那服装和发髻……
“小毕啊,不好意思呐,这‘虞姬’的人选得换人了。”班长以往对待毕于封都是客气讨好的态度,这回倒是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你瞧你也演了这么久,该让新人上去练练。”
在场人一听,哪里不知道咋回事——这是要临场换人啊。
毕于封的小厮跟随他身边已久,一听当下就觉得不忿气,“换人?哪里有谁比我们家毕老板更适合演虞姬的?”
班长正想说什么,身后人出声了。
“我。”
一个字、熟悉的声线令梳妆镜前的‘虞姬’回过身,两两对望——两个妆容打扮服饰一模一样的‘虞姬’。
前者眸子极速闪烁了一下。
只见那后到的‘虞姬’徐徐上前,嘴角勾画的朱唇弯起:“不知毕老板觉得我如何?”
其余戏班成员显然也认出了她。
小厮惊愕道:“安、安心姑姑?”
“毕老板挑着重担也不久了,是时候歇会儿让我们这些后辈跟您学学习,顶上您的班……”
眼前的人巧笑嫣然、唇舌如花,却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名女孩。
毕于封突然觉得舌尖有点苦涩。
被拉下台子了啊。
——如果这是你的所求。
青年目光沉默,凝视着她的眸子似有无数的千万般情愫略过,一一化为虚无。就在她笑容快撑不下去,戏班人以为两人闹掰时,毕于封动了——
转身静默收拾着自己东西,背对着众人代表了妥协。
肩膀似承担着千斤重的负荷,极为颓然。
班长心花怒放——毕竟这是那位爷交待的事情,还真有点怕毕于封砸场呢。一想到外面众人,班长止不住拭汗。这时候可不能出乱子啊。
好在刊登海报时只写了梅园戏班名字而没具体写着谁主演。
那人转身瞬间,厉安心的笑容褪去。
她又一次伤害了青年的傲骨。
——眼眶渐染微红,布满泪水。她的哥哥……
外面打铜锣的催促出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领班催着那些负责武打的武生上场,接着是霸王和其他生旦。
后台的人逐一离开,很快只剩下几人。
见她没反应,班长急道:“我的姑奶奶,你咋还不上去?”
泪珠终究忍住不落,浓厚的妆容掩盖住了她所有的难过和伤感。转身不再看青年,以决绝的步伐走向相反方向。
背道而驰。
班长走后,只剩下青年和小厮两人。怕惹他伤心,后者低着头不敢多言。
后台空落落的,寂静得可怕。
那厢大戏已经开始了,百转千回的戏曲声儿隐隐约约传来,拌杂着欢呼的掌声和喝彩声。
前面有多热闹,一幕之隔的后边就有多悲凉。
毕于封抬首,目光定定落在帷幕上,眸中明灭不定。
心灰意冷,亦或是惆怅心生话凄凉?
无人知晓。
众人中场回到后台休息时已然不见青年的身影。
厉安心的表情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无论谁向她道贺,应付式的嘴角弧度略显僵硬。
她赢了吗?没有,惨败。
青年的妥协为了谁,不言而喻。
徐城的戏迷群体向来是专情而薄情的人,厉安心这颗新星的熠熠生辉,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毕于封的昔日美名。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梅园依旧热闹非凡,看戏的酒楼人声鼎沸。国难当头的悲痛在这座小城里唤不起人们多大的关注。
听说日本人进城了,听说他们的军督和日本人合作建造铁路,听说日本商人进驻本地的盐商市场,把本地盐商挤得苦不堪言。
又听说革命党那边陆续成功暗杀了几名日本高官,惹得日本军部那边加强了捕捉的力度,夜里出门都是抓人的节奏。
这些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只要没杀人,仿佛谁当家作主都和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没关系。
麻木不仁。
他们摇头叹息:那些革命党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咱们呀,少惹点事。
厉安心取代了毕于封的位置。
行程排期满的安排和应酬,和各色各样人打交道的场合与客套话。当然还有灌不完的酒水,每晚回到房里必吐不爽。
少女宿醉前都会由贴身的小丫头伺候着喝掉醒酒茶,淡淡油香味的茶水总让她好眠无梦。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睡着后那贴身小丫头跑出前院,将碗勺和篮子一同还给等候在那的小厮。
小厮取了篮子回到熟悉的梅园小筑,屋里面看书的青年放下书籍,见碗底空了遂问道:“睡着了?”
“睡了,睡得可香呢。”小厮答道。偏忍不住抱怨几句:“安姑姑那般对您,您却还是如此待她好……”值得吗?
不仅每天晚上让他到那边送醒酒茶和润喉的糖水,还给丫头宁神睡眠的香料吩咐定时使用。
毕老板对安姑姑真是用心。
可外面传言怎么说呢,说两兄妹因戏反目成仇,后者被养大的鹰啄伤了手。人们都道新上位的厉大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外边正等着看毕老板笑话的人多着呢。
“毕老板,我替你感到不值。”
青年摇头失笑,摸摸男孩子的头顶,“你还小,不懂。”阿心对他,何尝不是拼了命的熨心。
只是他们保护人的方式都选择了灼人的那种。
“夜深了,你去睡吧。”
男孩儿鞠躬退下。
抬起书翻了几页,青年须臾披上外衣步出屋间,自从他‘失势’后梅园小筑就少了平时那些常来的巴结奉承之辈。虽冷清可也落得几分自在。
夜风吹起皱褶的衣角,青年认识思索了会儿:少女到底多久没踏足过这儿了?
——傻姑娘,怕自己责骂她吗?
外面的传闻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毕于封何曾畏过人言。
起起落落,不过是人生的必经之道。
一娑明月,一壶酒。青年坐在院里石凳前细品过往的辛酸,脑中回想年少学会的童谣,嘴里哼唱低吟。
童年时光最是彷徨无助,最是单纯快乐。
那时他无力改变困境,一心一意保护着女孩,等她长大成人。
如今他有了能力和依仗,依旧无法令女孩过得快活。
烈酒入喉,添的是苦涩。
欷歔的草丛声响,毕于封抬眸——少女衣着单薄出现在面前,眼神一如多年前的迷茫。
“哥哥?”
软腻的叫唤让人落泪。
她脸颊熏红,明显酒醉微醒。
青年蹙眉起身,“怎么过来了?”许是他面上过于严肃,拒绝的态度甚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幽幽叹息:“过来吧,阿心。”
少女眼神一亮,兴奋地扑了过去。青年身子向后微微一倾,怀抱接住了她。想及对方身体,她垂头懊恼:“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多年的摸头杀。
听闻异响的小厮跑了出来:“毕老板……”见到眼前这幕友爱粉红泡泡甚浓的画面愣住。
毕于封吩咐道:“去厨房拿些醒酒的茶水过来。”今晚喝的酒量应该比往常多了些。
小厮应下。
醉了之后她趴在青年怀里又蹭又搂,“哥哥我好喜欢你。”
抚摸的手心一顿,“……嗯,我也是。”
提着大茶壶回来的男孩儿听见自家主子话语里诡异的停顿后,不明所以打了个冷颤。
“毕老板,茶来了。”
“放这儿吧。”先用手背测试杯里温度,像哄小孩子那般哄着怀中少女喝水。“乖女孩,我的好女孩……”
打从男孩来这儿服侍之后就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的毕老板。
外人眼中的毕大家,自然是高贵冷淡而矜持的。
或许真的像外人所说那样,这两人眼中只看得见彼此,容不下第三人。
自然也容不得他人对另一人的污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清晨,鸟鸣啼叫。
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疼不能自已。
窝在毕于封怀里,享受着他亲自的按摩头部服务,厉安心回想昨晚喝醉有没有说出什么浑话。
“放心吧,我的阿心酒品很好。”
她老脸一红,咳两声,“那就好。”
瞥见桌上的酒瓶子,她又拉下脸:“谁让你喝酒了?谁给你的酒?”她特意吩咐过梅园上下不许给梅园小筑供酒,怕他喝了伤身。然而有谁不知道毕大家每日少不了酒水的相伴,故而没多久就传出她故意刁难那边的闲言闲语。
这回轮到毕于封摸着鼻尖:“我让小厮到外面买的。”
“胆子肥了呀。”少女叉腰咧嘴。
大眼小眼对视,顷刻相视一笑。
这段日子以来的隔阂仿佛烟消云散。
两人相处时光里,还真的没有冷战能超过个把月的时间。
“哥哥,答应我不喝酒了好吗?”上次她见他喝酒,咳嗽时候咳出的血水与酒水融到一块,吓死她了。
“好,阿心说什么我都答应。”青年嘴角噙笑,就似从古代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少女作状遮住眼睛,“哎呦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又笑闹一阵,毕于封面容正色问起有关前阵子日方高层邀请厉安心登台演出给日本军人鼓舞士气的事情。
“哦,那件事情啊,”少女漫不经心绕头发,“若换了哥哥,你的答复呢?”
毕于封微笑不语。
只是,梅园这边推搡了多次,终究会招来日方的不满。
“我虽一介戏子,可也懂得国家民族气节……哪怕冒着杀身之祸,我等中华儿女也绝不能屈服于倭寇的无耻要求!”
沐阳下,少女话语掷地有声。
很快,数日后某个早上——日本人强硬闯进梅园,黑黝黝的枪/口对准大院众人,弥漫着冰冷冷的危机及杀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妹子开文以来的支持,明天开始要入v了,编辑叮嘱了要坚持更新QAQ作者君会尽力的!
顺便一提,□□段落全在入V章节(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明晚七点半(或者提早)三更献上,梅园的故事落下帷幕,女主也得回到现实世界当中,等待她的是什么?
回到现实后还能和哥哥见面吗?喜欢的妹子请继续追下去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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