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
    “放心吧,我们不会嫌弃你的,以后你功夫练得不好师傅们打罚你时,我们偷偷给你送馒头……”
    ——咋不说一起受罚呢,虚伪。
    “若你以后不会唱曲或忘记怎么走台步……”小屁孩苦恼皱巴小脸,“要不说服师傅把你转去打杂的后勤?”
    ——说得好像她跟智障似的。
    她自恃本体年纪比这些萝卜头大,不大乐意和他们多说话,问什么都是淡淡点头。而在其他小孩眼中,她这副呆呆沉默的模样更是坐实女孩成了半痴呆的传言。
    男孩们走后,毕于封托着一碗清粥笑着进房:“以前你不是和他们玩得挺好的,被老师傅他们责骂时都是一块受罚。有次你们大胆地甚至约好去偷窥万花楼澡堂的姑娘……”
    正喝着白粥的厉安心闻言咳嗽:“咳咳……那不是年少无知,不懂事么。”
    “慢点喝。”少年无奈道,温柔替她拍打后背,“你现在也是小姑娘一个,阿心。”指甲轻刮她嘴边的小梨涡。
    毕于封本人长得很好看,若用抽象的比喻来形容则是三分温和三分谦恭三分自傲,外加半点不羁半点孤高。
    他性格好,加上又得戏班班主的偏爱,所以梅园的其他学徒都喜欢和他交好。
    之前每当厉安心被其他同龄孩子孤立欺负时都是他主动出面充当长兄的角色摆平矛盾。
    直白地说,对于厉安心这娃,他可谓既当爹又当哥地宠着护着。
    生病期间厉安心娇气的种种挑剔,毕于封毫无怨言一一受了,末了还自责不能给予她更好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吓得少女连忙反安慰黯然神伤的某人。
    殊不知掩面下的少年露出浅浅微笑:阿心还是这么单纯心软见不得他难过。
    厉安心养伤期间,毕于封遭受的压力也大。一方面来自戏班子训练班的督促:毕竟这个世道的孩子只要不是千金小姐哪来这么娇贵,伤了要躺十天八天的,没死就不错了。另一方面他积蓄方面用得七七八八,包括厉安心的药费、平时吃穿等。
    闲余之际他瞒着所有人到外面做零工洗碗之类攥了点小钱,厉安心这一病就全花光了。
    不过他不后悔把钱花在女孩身上。
    “是时候拆绷带了。”
    “你来吧。”只要不是伤在脸颊非常中央的位置,其实厉安心并不是那儿在乎。
    少年面容有点肃穆,她忍不住打趣道:“放松点。”
    解开女孩额头上的绷带,额际遗留的疤痕犹如一条小蜈蚣,破坏了发额处的白皙。
    少年的眼眸暗了下来,要是他有钱买西药敷治,阿心是不是就不会留下这一道难看的疤痕……
    相处一阵子厉安心大致了解了他对自己的关心程度,遂打哈哈道:“没事啦,反正平时我把刘海这么一遮谁看得到?”
    伤好了,她自然就得被送回原来的地方。
    和毕于封不同,厉安心居住在大院另一边北方位置的菊园里。
    戏班院子简称‘梅园’。听说这院子以前曾是当地官吏的祖宅,之后发生动乱大官一家子逃亡后这里就变得荒了。外边的普通百姓嫌这儿阴气重不敢住进来。
    后来戏班子的几位老师傅来到这儿觉得位置不错就买了下来,一直住到现在。
    哪怕戏班子一直广纳学徒,梅园内依旧容纳得下这批人。
    梅园大院子里面分为四块地方。分别为梅园、菊园、竹园、兰园。
    其中戏班子的正式班子成员和师傅们都住在竹园。而学徒里学旦角和青衣的住进梅园,将来唱小生的则去菊园。
    学徒没有单独的房间,都是一大群人挤着一个等厅大的大房间睡觉。看似培养团结和默契,实则没有丝毫隐私。
    为此以前少女多次向毕于封抱怨这点,抱怨多了后者干脆虚掩门扉,等夜色已晚睡觉时分师傅们不查房了,女孩就穿过院子跑进少年的房间。
    房内自然安置好另一张小床。
    当然,舍不得少女受委屈的某大哥哥主动让出自个儿床榻,自己睡小床。
    然而再好,现时她也没了理由继续逗留毕于封那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发生朝代与现实不符,属于架空历史,请考据党放过~
    今晚提早更新,可你们能不能先别顾着潜水,留言证明你们来过嘛33333
    ☆、梅园惊梦2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毕于封在梅园住所之外的地方。
    毕于封牵着她的小手,把她从梅园带到另一边的菊园。
    梅园,顾名思义——里面栽种花木最多的就是梅花。
    那么菊花则点缀了菊园的处处小角落。
    与培养青衣旦角的梅园不同,菊园都是些将来上台演生角、净角的学徒。前者乃戏剧中扮演男角的位份。
    原主是女孩,之前一直居于菊园学习。
    提及这个厉安心有点郁闷,古往今来旦角由男性出演,小生则男女皆可,两者不是反过来了吗?
    可人家这行的传统和规矩摆在这。
    而且她也见过梅园那些练习唱曲的人,身为男性偏偏一举一动皆是风韵。
    两人踏入院所大门槛时,正好菊园里的学员们在上课。一群和厉安心差不多年纪的小萝卜头或倒立或拉筋进行不同形式的基础功锻炼,小小的身板艰难移动着,不一会儿汗水沾满了背部衣裳。
    穿着素卦布衣上了年纪的老师傅负着手从他们之间一一走过,时而纠正他们的动作时而皱眉严厉呵斥。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老师傅讲得最多就是这句。
    这批孩子看着数量不少,然而之后一两年里戏班子的负责人将通过数次的考核评估来决定着他们留下来的资格,不及格的学徒自然不能留在梅园。而那些次等的则只能从事杂役的工作或跑龙套、年复一日没有台词的台上表演。
    这些人当中,只有很少很少的人能得到赏识,从而成为戏班子的核心成员。
    每个人心里明白这点,于是竞争和私底下的小较劲一直存在。
    见他俩人进来,那些练功的孩子们皆侧过头瞧过来,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
    他们认得她,那个经常偷懒练功且听说爬墙外逃摔坏了脑袋的女孩。
    “谢师傅。”到了跟前,毕于封恭敬道了一揖。科班里,师傅们是最受尊敬的人。哪怕待遇特殊的他见了也得礼貌对待。
    戏班有五个负责教导学员的老师傅们,据说年轻时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武生和青衣。
    一直跟在毕于封身后的厉安心侧头望过去,正好和老师傅的目光对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正如他方才教导那些学员那般。
    年纪大了,眸中都是看透世事的平淡。
    女孩装作害怕的模样,敛下眉目。
    “既然病好了,就归来队伍继续学习吧。”他道。
    “师傅说得是。”毕于封笑眯眯替她应下,“阿心尚年幼,稚气未脱,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望老师傅海涵,于封就此告退。”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交待:“阿心要努力练功,有什么事晚上过来梅园找我,嗯?”见厉安心乖巧点头,他又朝师傅告了个礼才迈步离开菊园。
    那个熟悉的人一离开,彷如雏鸟离开巢穴的女孩有点不适应,在老师傅注视的目光下无意识拉扯一下自己衣角。
    审视她片刻,老师傅吩咐道:“回去练功吧。”
    “是,师傅。”
    孩子堆里,其中就有当初探望过她的几个熟面孔。见到她,几个小萝卜头有点兴奋,小声招手:“安心。”
    “专心练功!”
    老师傅说罢,手上的竹棍子往那个孩子手背抽去,后者‘嘶’一声再也不敢言语了。
    白嫩嫩的手背多了一道红痕,看着挺痛的……女孩咽了咽口水。
    老师傅让她背靠着墙倒立,她不敢质疑。只是原主身体笨拙,她来了也不见得好使。光是翻身就花了她将近一分多钟时间,围观的男孩子们皆发出奚落的嘲笑声。
    “安静。”
    可能连老师傅也看不过眼,干脆一把将她倒转——“啊!”天旋地转的视角,头颅抵着地面,几乎是倒吊着被动背靠墙壁,她手脚死死抵住身后白墙。
    全身血液汇聚于下面——
    厉安心只能将注意力暂时放在周围学员身上,视角奇异看着他们以不同姿势练打。
    时间分秒流逝,胃部一阵不适,想吐的感觉愈发强烈。与之伴随着的是头重脚轻的虚弱感。
    她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是LOL不好玩还是美食尝得不够多?虽然现实里她被亲人遗弃被亲人无视,但起码她不用为了生存把小命搭上。即使她不出梅园,从毕于封偶尔淡淡描述的话语里便知外面的世道如何。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她觉得自己以前的无病呻吟简直幼稚到好笑。
    这个梦,真实到可怕。
    一个不察,撑地的右手脱力,整个人头顶着地翻身跌倒在地。
    痛呼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少女狼狈不堪的模样引得男孩子们嘲讽大笑。
    ——这群不知男性风度为何物的臭屁孩!少女咬牙。
    “不要吵闹!”
    老师傅板着脸时学员们都不敢造次,眼看着那人面色不愉朝这边走来,厉安心忍着疼痛翻身爬起来低头认错:“我错了,三师傅。”
    “错在哪里?”
    抬头偷瞄一眼,又低首:“平时不勤加锻炼,体能跟不上。”
    原主的体力比厉安心本人还不如,在这种乱世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怪毕于封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把手伸出来。”
    明了他的意思,厉安心犹豫会儿还是顺从伸出双手,摊开掌心。
    谢老三左手的戒尺猛地落在女孩掌心,立即见红。
    一下、两下、三下。
    女孩的皮肤太稚嫩了,掌心乌青乏着血丝。
    原本那些看热闹的男孩们立即不作声了。
    平日里他们针对她不过是因为那些老师傅见她是女孩子缘故于惩罚方面偏心些罢了。他们自小就被自家父母一纸卖身契贱卖到这儿,又甚少允许外出,因而对性别之间的差异仅抱有朦胧不解的认知。
    其实,她也会痛,不是么。
    看了眼低首紧咬下唇不肯呼痛的女孩,又环视一圈面色各异的学徒,达到目的的老师傅轻摆手开口:“今日训练到此结束。”
    长袍的背影离开厅房,几个面熟的男孩连忙围上来:“安心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皮都烂了!
    不过又有了籍口去找毕于封。后者近乎叹息道:“是我的不是,早该让你锻炼锻炼身子骨了。”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女孩又回到梅园。
    “不过这样也好,谢师傅这回当众惩戒你,那么那伙人就不敢光明正大对你下手了。”他这话说得含糊,她听得不解。
    不就一起学艺吗,怎么搞得勾心斗角的罗马场似的?
    “阿心,你不懂。”
    当时他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抚摸她头发,并未解释什么。
    后来厉安心才知道,原来于他们年满十二岁后戏班子里最终只能留下二十个人。剩余的则被打发卖到外面去,生死不明。
    世道艰难,外面有的贫苦人家甚至吃不上番薯,他们院里几百口人能吃上窝窝头白粥,偶尔来顿肉汤已经很不错了。
    院里孩子衣服就那么两套,缝缝补补大家都看得眼熟。
    某次,毕于封带着她上街采购院里活计,路过猪肉摊的时候她不经意看见了门旁一角那些鲜血残渣堆中那抹熟悉的布料。
    等毕于封回头找人时,就见女孩怔怔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某处。
    面色惨白得吓人。
    回到梅园后,女孩病了两天。醒来之际对着床畔担忧神色的少年微笑:“哥,我没事了。”
    梦再可怕,终究也会醒。
    每个人都在拼命证明自身存在价值。
    女孩终于不再逃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艰苦式训练。
    她以前曾经看过一些有关传统戏剧的电影,影片中科班学习的小学员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挨打罚跪更是家常便饭。而现实中,这里的生活比影片描述的更为严苛。
    ——“不打不成器。”
    学不会要打,练功不到家要打,小伙伴犯错也要陪着‘打通堂。’以至于私底下闲聊时小学徒们都把学戏称为‘打戏’。
    菊园里没有第二个女生,一方面除了戏班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外,另一方面女孩子的体力也的确跟不上这儿的学习强度。
    若不是当初毕于封不肯松口硬是‘一走都走,一留留俩’,原主压根没有机会进入梅园大院学习。
    学戏的生活好比于‘苦行憎’。
    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一直到深夜十一二点钟才休息。流的汗多了,基本功就扎实了。
    某日下午下着绵绵小雨,平时热闹的练功房此刻静悄悄,高高的屋顶下宽敞的房内显得特别空旷。
    厉安心一边压着腿,一边听旁边小伙伴的唠叨。
    男孩瞄了瞄周围,见没有师傅在旁,遂偷偷道:“安心,我听说大牛约你单挑是吗?”
    大牛是那群男孩当中发育得最早,也是最强壮的一个。
    这段日子以来厉安心很快转变了角色身份,从吊车尾一路搭上火箭炮似的冲上了媲美学霸的前列,练习之际偶尔得到师傅们的一致夸赞。
    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纷争。
    男尊女卑的思想一直存在。年少时期大男人主义萌发的男孩们开始对她有了别的看法。
    他们不满她以女性身份压制在他们前头。
    开始对她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刁难和轻视。
    除了平时和她谈得来的几个男孩以外,菊园班内的其他学员集体孤立了她。
    但厉安心骨子里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又怎会和一群只有她一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故而无论他们怎么孤立她冷眼她,一概无视之。继续我行我素。
    招数无效,菊园男孩们咬牙切齿看着她天天游走在菊园通往梅园的路径,乐此不疲。
    她心里真正在乎的人,只有那个人而已。
    抬腿、弯腰,脸庞挨着脚尖,她漫不经心应道:“是啊,写了一封字迹超难看懂的书信。”话说梅园里,字写得最好看的就是毕于封了。
    字如其人,竹之君子。
    “那你要去吗?”男孩担忧望她。
    “怎么可能,练功还来不及,谁有那个时间……”何况单挑地方约在了兰园。
    “兰园?!”男孩惊呼,随即慌乱环视周围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这儿才继续附身说道,“可我听说兰园那儿闹鬼,每当初七或者十七的日子那边就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笨蛋,闹鬼的传言你也信。”
    “不是啊,这些都是外面人说的,”男孩挠头,“梅园附近的老百姓肯定比我们住的日子长,他们说闹鬼的话也不是不……”
    “什么闹鬼?”
    突然两人悄悄话被插/入另一道声音。
    吓了一跳的两人回头,一张满面横肉的脸出现在身后,偏生那张脸笑起来很是难看,眼睛被挤得只剩一条缝。
    女孩身体猛地一滞,立即低下头退后两步站在男孩身后。
    “领班先生。”
    叫福喜的男孩微微侧过身,挡住了男人窥向背后女孩的视线。
    她很明显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那种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就跟油腻腻的蟾蜍仿佛一口就把你吞下肚。
    这人叫刘三,是戏班子的领班。副手位置,地位仅次于班长。
    梅园里的人见了他都得弯腰问好。
    厉安心也不知为什么一见着刘三,身体就能下意识感觉到僵硬与不安。
    ——那是来自身体潜意识的恐惧。
    之前自己生病之际他来探望过一次,差点没把她吓死。
    莫非因为颜值低的缘故?
    “呵呵,闹鬼的传言不可靠。你们只需要好好训练,争取早日当上正式戏班成员就好。”无论他做出什么表情,一坨肉里始终辨别不出美感。
    就比如他穿得再好,人们也不会把视线转移至他脸庞一样。
    福喜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意味不明看低头女孩一眼,穿着上等布料衣袍的刘三背着手慢慢踱步朝着门口走了。
    “呼,吓死我了。”福喜拍拍胸口,“不过他怎么会来这儿呢。”
    一般领班不会出现在菊园,除非有事情找教戏的师傅。
    “怕是正式成员缺人了,想找人先补上替补席。”女孩望着门口位置,错过了身旁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之色。
    “好了,反正也不关你我的事。”
    菊园里大家的年纪差不多,但有时差了一两岁就是多了先一步觉悟唱曲的优势。相反他俩都是当中年纪最小的。
    闻言福喜低下头,想着什么。
    夜里其他人睡得很沉,唯独某一处被子有了异动。
    厉安心微微合上的眼帘睁开。
    因考虑到女孩子的缘故兼毕于封的请求,师傅们同意给这个大偏房加上一张帘子,帘子后是个独立的小空间。由唯一的女孩儿居住。
    透过帘子她见到身材状似大牛的男孩从榻上爬起来,躬着身子静悄悄走出房门。
    当然,顺便啾了她这儿两下。
    他知道她没睡着。
    呦,还真去单挑呀?
    ——年轻就是好。
    有这个闲工夫计较这个,肯定是因为平时的训练强度不够。明个儿她就向谢师傅打个小报告让他联系强度加倍……
    女孩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决定无视他的邀约,反正她也没有明着答应。
    只是。
    突然闭上的眼复睁开。
    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之所以说是奇怪,是因为辨别不到由什么物体发出来的声响。
    外面没有下雨,今夜没有台风。那么,这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
    转瞬间,那声响又消失了。
    外头非常安静。
    水龙头的水滴声也变得明显起来。
    想了想刚出去的大牛,厉安心犹豫想着这会不会是他吸引她出去的恶作剧。
    唉,睡觉吧。
    她苦恼挠挠头发,明天和他说清楚好了,整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盖上被子,女孩很快入睡。
    延绵的呼吸声。
    窗台的纱布被风扬起,映出外面的斑驳树影。
    寂静中‘吱——’细微异响,水龙头被关上——水滴声停止。
    ……
    作者有话要说: ——
    大晚上的,透心凉不?
    你们喜欢什么时段的更新时间呢,晚上九点还是十点?
    想在网络上搜些有关面具图片作封面素材,结果大半夜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梅园惊梦3
    第二天厉安心起得很早,穿着完毕就跑去了梅园。
    女孩疾跑起来犹如一阵轻风,风风火火的势头。路旁晨起练太极的戏班成员见了不由摇头慨叹:“年轻就是好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小毕和丫头的感情他们一路看着过来,兵荒马乱世道当中不是兄妹胜似亲生兄妹。
    当年两人一同入了戏班,说什么也分不开两人紧拽的小手。
    “两人抱紧不放,后来还是打了一顿,晕过去之后硬把人隔开。”说话间挥舞着关公大刀的男人举起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将砧板上西瓜劈开两半,鲜红色的汁液自刀口徐徐流出。
    “给。”
    西瓜瓣逐个分给在场人吃。
    回想起当初,另一人搭话:“就是女娃太吵了,醒来说什么也停不下来,一个劲砸东西,哭个不停啊……”
    “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后来呀,那个刘老三赏了女娃几巴掌,差点没把人打傻。”
    众人一阵唏嘘。
    “其实也挺可怜的,”某个人感叹,“年纪那么小就被拐来当……”另一人忽然拍了一下他肩背,那人突然反应过来虚虚道:“哈哈瞧我大清早说什么胡说呢……”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的身后,领班刘三似笑非笑瞟着院子里闲坐聊天的人。
    当刘三撇着肚子一步步走过来时,谁也不敢小觑他。毕竟是靠他,他们才有了活路。
    见他们低头状,刘三低嗤一声。
    “这人呐,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呐……吃亏在后头。”
    成员们面面相觑。
    刚巧此时班长由外面进来,见此情形心里清明——刘三肯定明里暗里打压戏班子的人。
    有时候一个团体里免不得唱白脸和□□脸的领头,刘三的存在一定程度上省却了自己许多麻烦。再者刘三拥有的门道和人脉能使他们在本地混得开。
    谈判方面更是一绝。
    “行了行了,都出去练功吧。”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剩下他们两人时,班长转身气重心长道:“差不多就行了,别打压太过。现在戏班子成员折损多,好多人不愿意来干这行,,能真正用得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们过些天有笔大买卖,人不够哪里使得?”
    刘三冷哼道:“缺人总比内讧来得好。你知道方才那些兔崽子议论什么吗?”指指梅园某个方向,“那小子当年被我们……”
    班长面色一变。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
    “呵,怕是有人故意想借此闹事……兰园闹鬼的事你听说了没?”提及这个,刘三的面色阴阴沉沉,饶是班长都有点怕他。
    他小心翼翼看了周围一眼,“你觉得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
    “不然呢?”刘三露出凶狠的眼神,笑起来面部肌肉一抖一抖,“我倒要瞧瞧是谁在搞鬼……”
    ……
    厉安心前去找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房内。想及对方可能比她还要早起练功,女孩立即掉头朝另一边方向跑去。
    同是戏班子学班,梅园和菊园大大不同。
    菊园的男孩们练得是生角,男性粗矿的角色为主,故而师傅们没有压抑他们那份天性。梅园练旦角或青衣的男孩子们则不同,他们站在舞台上给观众展示的角色便是阴柔至极的女子。
    花旦多扮演热情活泼、明快泼辣的女性。青衣在旦行里占着最主要的位置,所以叫正旦,青衣一般扮演的都是端庄、严肃、正派的人物,大多数是贤妻良母或者旧社会的贞洁烈女之类的人物。
    在唱念做打这些必修的基础功中,最让旦角小学徒们头疼的便是跷功,“跷”是一种模仿缠足妇女的“三寸金莲”而制成的、长约三寸的木制“假脚”。
    开始练习踩跷时,师傅会给学生拄两根棍子,慢慢扶墙走;然后是平地一站一两个钟头;等慢慢地能站稳了,就要练习站砖,站三角(三条腿的桌子),甚至站缸沿。
    厉安心曾经见识过毕于封的跷功,十分了得。当询问秘诀时,毕于封叹息:“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勤加苦练。”少年回忆之际讲述他练习的时候,站缸沿,一站最少两三个钟头。两脚先是由酸到麻,站到最后两条腿直打哆嗦,最后渐渐失去知觉,解下跷来还不能马上休息,要立刻跑圆场,跑到恢复知觉为止。
    基本功扎实了,才能开始绑着跷练习手眼身法步。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后来毕于封也学着谢师傅一样,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直到后来再也唱不动为止。
    别的旦角学徒她不曾留意,只是当她发现了庭院中那个最角落的少年时,目光再也挪不开。
    晨曦的沐光之下,少年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发带缠绑于脑后。
    举手投足之间,眼生百媚,手重指划,身宜曲势,步如跳蚤,轻似飞燕。
    厉安心看呆了。
    她不懂该怎么形容这种美感,只知道自家哥哥非常非常好看。
    怪不得能成为戏班里最被看好的准学员。
    练了好一会儿,直到出汗到一旁拿凉巾抹汗时少年才发现了如同兔子般露出两只眼睛瞪眼望他的少女。
    扑哧一笑。
    “阿心。”他一笑,宛若百花齐放。
    于混淆了性别的年纪里,少年糅合了英气及温柔,化作绵绵细雨,独独滋润了她一个。
    “你再等一时半刻,我练完今天的份待会陪你说话。”
    女孩点头,发呆凝视他继续摇身作唱。
    毕于封生来就是吃这饭碗的人,不……应该说没有他学不好的东西。若让他去当个裁缝、账房先生、甚至衙门的师爷也是毋庸置疑的。毕于封身上有着令人信服的气场。
    生而高贵。
    而这般清灼的人却流落至此。
    刺出那最后一剑,少年反手抽剑回鞘。逆光中朝她一步步走来。
    她突然脱口而出:“哥哥,教我唱旦角吧。”
    毕于封一愣,奇道:“怎么突然有此想法?”
    女孩嘟嘴:“我想学的一直是花旦和青衣,怎奈师傅们一直不答应。”在旁人看来,女生唱旦角十分荒谬。“我不管,你教我。”
    被她缠得无奈,少年终服软并提出条件:“过几天你们不是要进行第一次考核吗,假若你以前十名的成绩过了,我再来教你。”
    “那行,一言为定。”怕他反悔,要和他拉勾勾。毕于封既好笑又没辙。
    “你呀,怎么就不知道长大呢。”指尖轻点她眉心,后者突然间脑海里浮现片段回忆——半大的少年也是这么点着她额头,无奈说着……回忆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唇瓣在动。
    他说什么了?
    另一个片段则是少女气冲冲掀开一扇门,像只小狮子一样扑向某人啃咬着,面上是她陌生的疯狂和难以置信。
    女孩被踢翻在地,一个燃油灯就这么朝着女孩的脸面扔过去……
    “啊,不要!”
    毕于封突然被她吓了一跳,女孩方才莫名发呆然后大喊一声,手掩着面看不清情绪。
    “阿心,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急了,作势要掰开她的手。
    “哥哥,若有人欺负我,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哽咽的细微嗓音从掌心传出,毕于封神色变幻想到什么,“谁欺负你了?!”
    松手之际,女孩泪光瞳瞳的模样映入他眼帘。“哥哥,你会吗?”
    少年抿嘴,“会,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报复回去。”
    “假若是猛虎堂的人呢?”
    猛虎堂是地方一霸,专干收保护费的勾当。
    他立即站起来。
    从上而下俯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回来!”
    女孩喊叫,“我开玩笑的。”
    然而毕于封回身时,神色非常认真。
    ——厉安心终于明白他不会拒绝或无视自己的任何想法和请求。深度妹控症患者,唯一的药引子是她。
    匆匆赶上去抱住他,生怕他真的就这么冲动砸人家场子寻仇:“我给你说假设而已,你知道什么是假设吗……”
    少年抚摸她头发。
    “对了哥哥,自从摔坏了脑子我的记忆就一直不好,我是从东院的墙子摔下来还是?”
    “南墙,你是从南墙摔落。”
    “哦。”
    从梅园出来,方才还笑脸盈盈的女孩一下子收敛掉所有的表情。
    毕于封在说谎。
    这些日子她和几个师傅及某些成员班子的闲聊不是白混的。
    那些人说,她是贪恋外面,从北苑少人的石墙爬了出去。中途听到狗吠受到惊吓一路滚落撞伤脑袋。
    而毕于封却说是南墙?
    当双方的说法产生分歧时,必有一方在说谎话。
    又或者,两个解释都是错的。
    头颅的伤,另有隐情。
    她没告诉毕于封实话,断断续续回忆中那张脸,是领班张三。
    原主当时的恨意不是假的。
    张三做了什么?
    这些疑虑没得到答案,另一件事在梅园引发巨大波澜。
    大牛死了。
    男孩的尸体是在兰园的枯井内被发现的。
    掀开的井盖旁边,搁置着死去人的小码布鞋。
    某个经过兰园的戏班成员不经意看见井盖被打开,继而留意到旁边突兀摆放着的鞋子。
    等人们好不容易打捞起男孩的尸身,那身子早在跌落井里时就摔得多处骨折。
    厉安心壮着胆子躲在毕于封背后瞄了一眼,男孩的身体如同破偶那般畸形诡异。眼珠子瞪得大大,死不瞑目。
    毕于封不忍地抬手遮住她眼帘,“别看。”
    那一晚,大牛遭遇了什么?
    大牛的意外身亡让院子里的孩子尤其菊园的男孩个个感到害怕,不安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
    即使班长主动解释是大牛调皮玩时不小心摔了下去,而非之前兰园闹鬼的传言作祟。
    男孩们不信。
    他们远离着兰园,即使白天也躲得远远。
    厉安心发现,自己也被他们孤立了,暗暗对她指点着。因为大牛的死与她有关,那晚若不是为了赴约男孩岂会在深更半夜外出,而为什么她没去?
    少年们是非价值观还没确立的时候,她就被所有孩子集体冷落着。
    厉安心不信邪,口头上答应毕于封不去,背地里偷偷跑去兰园那口古井附近探查。
    听说古井这边的院落原本是官吏姨娘家的居所,后来姨妈怀孕生下的第一胎是个死胎,害怕失宠的姨妈命令接生婆把婴儿扔到院子井里,转而到外面买一个新生婴孩达到偷龙转凤的目的。
    只是一个月后那名婴孩不知为何夜里突然气尽,紧接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每晚都能听到婴儿哭泣的声音……
    半年时间姨娘疯了,趁着夫家外出数月,正房夫人命人将疯掉的姨娘投入井中。
    而后每月十七的日子,园里的人夜晚偶尔会见到一个女人抱着婴孩哼歌曲儿的身影……
    这就是外面传言兰园闹鬼的最初版本。
    女孩注视着漆黑的周遭。
    可能前阵子下过雨的原因,荒芜院子里唯一的池塘盛满了水。池底污泥很少,弯腰之际能清楚看见水中的倒影,一条尾指大小的鲤鱼浅游其中。
    女孩歪了歪首,鱼尾勾起的波纹渐渐平息——然后她就看清了一张满是横肉的肥脸出现在她身后,是张三!
    瞳孔一缩,来不及回身一股猛地力度按住她头颅,将之死死按在池塘水中!
    救命——
    口鼻倒灌入大量的凉水,胸腔的氧气逐渐流失……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感。
    她不想死!
    哥哥!
    蓦然惊醒。
    满身冷汗扒着被窝,厉安心眸中藏不住的惊慌与惧怕。
    呆滞的眼神朝外望去——偏房内静悄悄,所有学徒躺床上沉睡。
    她摸了把额角的虚汗,披了外衣下床。
    解铃还须系铃人。
    庭院中异常安静,仿佛那晚的声响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自己的听觉甚少出错。
    有一条近路可以从菊园更快抵达兰园的某个小偏门——由厉安心偶然间发现。按照白天的熟悉方向,女孩一步步朝着那个困惑了她数日的园子走去。
    心底总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指引着她一次次接近那个地方。
    兰园不乏君子兰。
    偏门侧旁的匝道口就有一束等人高的兰花。瞥见什么发现的女孩停在花蕊前,从左侧不易察觉的花茎连接处取下一抹红色的丝帛条。
    这是有人从这儿经过时,衣裳一角不经意被花茎撕扯遗留下来。
    她想得入神。
    黑暗中,一只手逐渐靠近她的后颈。
    ……
    作者有话要说: ——
    迷雾中摸索真相,很快第一个谜团就要浮出水面~
    星期四不在家,所以没有更新了,姑娘们我们星期五再约~
    ☆、梅园惊梦4
    冷风略过,厉安心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了——
    “啊!”
    嘴巴被捂住,女孩瞪大眼睛望着面前人,少年一袭卦衣披肩,月白色的单衣衬得神色有些清冷。
    “阿心,你在这里做什么?”毕于封蹙眉看着少女单薄的衣着。
    “我……”
    “你想进去?”他挑眉,女孩的想法他向来清楚。
    “阿心,你该回去了。”
    “不……哥,我觉得阿牛的死不是那么简单。你看这是我方才在门帘兰花旁捡到的衣碎……”她想方设法想说服他认同自己观点。
    毕于封却认为她被吓到了导致疑神疑鬼。
    “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好不好?”面对与妹妹一般无二的少女,他一口拒绝:“不行。”
    “班长他们说过,不能进去兰园,违者遭到处罚。”
    “哥哥,你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她气恼,“我们不说,谁知道!”才十几岁怎么跟个老古董似的。
    然而他不让,自己也没辙。
    少女气馁地低头,从而看不见少年掩埋在夜色阴影下的嘴角挑起……
    他当然知道阿牛的死不是意外。
    只是,还不是时候让阿心知晓。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阿心。”
    布条被扯走,厉安心愣愣看着难得板起脸的大哥哥,后者用教诲的语气:“你忘了过两天有重要的考核吗?”
    少女眨眼,说真的她快忘了大半,心思早就不在那里。
    “好了,回去睡觉吧。”少年搂着她朝菊园小径回去,顺便一把按住少女犹想回头的脑袋,“乖。”
    “哥哥!”
    推搡着女孩,于转角处毕于封瞥了一眼那兰园幽深深的地方,眼神晦暗。
    待两人走后,原本兰园入口侧小门旁,一截白色衣角无声无息消失在角落。
    ……
    或许是不合群缘故,练习班里针对厉安心的现象时有时无。一开始嘲讽她不当做一回事,直到某天下午回到休憩的偏房时,打开门扉一桶冰水倒灌而下——
    如若不是她身手敏捷,那么这桶冰水的命中目标便是她无疑。
    注视地上的水迹,扫视一圈周遭女生面无表情道:“谁干的?”
    屋里面那些群聚一堆的小孩或嘲讽或倔强或轻蔑的表情。有几个要好的想说些什么被旁的拦了回去。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
    “很好,你们都有份是吧?”
    “杀人犯!”
    孩子堆里,突然有人骂道。
    瞬间一静,似感染般许多人不约而同跟着谩骂:“一定是你杀了大牛,我们替大牛报仇!”
    “杀人犯,滚出戏班子!”
    “臭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待在一块……”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一群小孩子讲理:“你们说我是杀人犯,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给老娘TMD滚!”
    “可是,大牛失踪那晚是你约他过去的……”
    “你神经啊!”女生翻白眼,“是他约我又不是我约他,再说我本就没有答应赴约,谁知道他怎么着了!”
    “不管,反正就是你的错!”
    得了,她现在算是看得出来咋回事。
    班里少数人怂恿着大部分人敌视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两天后的考核吗?
    刚想挥手驱散他们,就见其中一个光头的孩子拿着她床兜里藏着的一条小手帕,得意说道:“杀人犯的东西,脏死了!”火柴点燃着。
    下一刻身体里面属于原主那股愤怒感立即占据了主导意识——
    那是原主非常珍惜的小手帕啊,毕于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光头男孩嬉笑着和旁人展示手里点燃的东西,随即就被扑来的人影给撞翻到墙角,“哎呦!”头部、身体随之而来是凶狠的拳头和踢打。
    其他男孩呆滞看着女孩像只发疯的野熊狂揍小光头。反应过来后便是纷纷上前拉开两人,然后跟着被女孩给连着揍了。
    偏房内成了混战的中心,扯着扯着其他人打了起来。
    骚动很快引起了师傅们的注意。等他们赶至现场时,房里家具和墙边张贴的图纸被毁于一旦。
    “住手!”
    数分钟后——
    菊园戏班的学员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站到一排,低着头不敢看师傅们的表情。
    林师傅拿着竹棍不停走动,“谁先动手?”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统一将胆怯的目光投向中间唯一的女孩。林师傅了然:“安心,你先打的人?”
    小光头突然嚷道:“师傅,就是她打的我!”
    女孩闻言啧一声,冷笑:“再吵就把你打傻信不信?”
    女孩凶残的样子历历在目,然而有师傅在壮胆的光头娃愣是告状:“我啥也没她就上来揍我……”
    “我看你是皮厚了……”
    “住口!”老师傅一声喝,四下无声。
    严厉的目光扫向在场每一个小孩,“你们都有错,全部加罚每天多操练三个小时!”孩子们一片哀嚎。
    “还有你。”指名道姓女孩站出来。“罪魁祸首,给我出来。”
    左边是小光头得意的小眼神,女孩面无表情走出队列。站在空旷的位置,头顶上是老师傅们不赞同的神色。
    “既然是你先动的手,就必须承担起首要的责任。”
    “跪下!”
    女孩跪在地,肩背挺直。
    林师傅大手一扬,那马鞭重重甩落至女孩背部,“啪——”仿佛连空气也随之凝结。
    “啪——”
    “啪——”
    “啪——”
    力道十足的马鞭甩打在背,背肩后的衣裳逐渐见红,渗出微微血色。
    疼痛之下女孩面容扭曲,却硬是紧咬下唇不发出一点求饶声。
    围观的男孩们忍不住低垂着头,视线聚焦于地面,耳畔却传入马鞭挥打的声响。
    十下、十五下、二十下……
    无数冷汗自她额上浮现,滴落至干燥的地面。她闻到了自己背后的血腥味了……
    二十五下、三十下……
    女孩身体摇摇欲坠,就在马鞭再次甩打之际,一只手抓住了鞭子末尾。
    感觉到马鞭没再落下的疼痛,女孩微微侧首,从而看见了那个人——匆忙赶至的少年微喘着气,单手握着马鞭一段和师傅对峙。
    “哥哥?”
    女孩虚弱的低唤令少年侧头,微笑安抚:“没事的,阿心。”
    ——就是这个笑容,从小到大庇护了她无数的危难时刻。
    然而,她有哥哥保护,谁来保护他?
    时至今日,厉安心才认识细思这个问题——为什么毕于封在戏班子里如此特殊?除却才华方面肯定有着别的原因。
    “小毕,你干什么?!”见此,林师傅面色不愉瞪着他,“这丫头做错事,作为教导师傅惩罚她,你来作甚么?”
    少年平时与人和善,素来一副温和的样子。然而一旦涉及到厉安心的事情就化作另一张面孔,他眼神黝黑望着林师傅,后者莫名产生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可下一刻少年跪下了。
    “你、你做什么?”
    “师傅,我替阿心领罚。”
    林师傅噎住,和那边几位同僚相视一眼,皆摇头。
    只得喝令:“好,剩下二十下,不多不少。你且忍住。”说着手中马鞭换个方向朝少年甩去。
    “啪!”
    “哥哥!”
    女孩扑过去抱住他腰身,马鞭打在两人身上。
    “你做什么?!”
    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面前少年对自己动怒的模样,可无论他说啥,女孩就是不放手。
    “阿心,你走开,谁让你替我挡了?!”
    “这分明是我的惩罚!”厉安心振振有词。
    “你……”
    那厢他俩争执,这厢林师傅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可他要杀鸡儆猴给这群学徒看,教会他们什么是规矩。于是狠下心继续扬手挥鞭。
    “啪——”
    “啊!”
    少年一把抱住面前女孩,将她紧紧藏于自己怀中。被动承受着背后的鞭打。
    庭院中的人看着这对相互拥抱的孩童,心情无比复杂。
    一时之间,无人吱声。
    只有那挥落的马鞭嗖嗖作响。
    “五十!”
    话毕,少年身体一歪,险些栽倒地上。额上冒汗的少年冲他们颔首,“林师傅,没什么事我带阿心回梅园敷药。”
    “唉,去吧。”林师傅疲倦挥挥手,不住摇头。
    他们看着少年小心翼翼不触及女孩背部的情况下抱起她,脚步微滞一个足印一个足印慢慢离开菊园大院。
    ……
    “嘶,哥你轻点。”被触及伤处的女孩呼痛。
    毕于封手里动作一顿,继而更加轻柔,嘴里却挖苦道:“怎的,挨打的时候不是挺嘴硬的吗?”
    一旦生气,少年表情变得嘲讽和冷意。
    厉安心有点怕这样的他,故而不作声。
    他低头帮她敷药酒,包扎绷带。一开始厉安心要些抗拒的小别扭,毕竟男女有别。然而自己这个身体根本没有□□发育象征存在,就是平平无奇的孩童一个。
    被脱下衣服时,女孩一脸面瘫。
    兴许她就是发育慢?
    “好了。”随着身后话毕,少年替她披上衣裳。
    她转身,毕于封拿着药酒搁回案桌,桌上灯烛的灯影将少年后背的影子映衬得无比高大,让人安心。
    “哥,那你的伤呢?”
    他啾她一眼,扯嘴角:“方才不是还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要帮我擦药?”女孩连点头。
    “不用了,待会儿我自个儿擦点伤药就行,我是男孩皮厚肉糙,比不得你们女孩子娇嫩。”
    过会儿他重新坐回床旁,“告诉哥,你为什么打架?我认识的阿心,向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小姑娘。”
    厉安心面色一红,恰巧她就是不喜欢讲理的人。
    “小光头偷了我藏在床底下的手帕,那是你以前送我的生日礼物……”虽说当时那股愤怒出自原主,但厉安心同样不喜有人擅自偷拿自己的东西。故而出手教训了小光头一下,同时震慑菊园男班的孩子,令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善茬。
    女孩一句话,让毕于封脸色阴转晴。
    ……这是他从小看管到大的女孩啊。
    这份被重视的心情让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咧开,“傻丫头。”
    “可是手帕被那个小光头烧没了……”她气恼锤头,早知道当时下手再重点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那丫就是个徒有外表的货。
    “手帕没了不要紧,今年你的生辰我再给你送份更大的贺礼。”少年摸摸她的头,看着后者眼神恢复亮晶晶,不由莞笑。
    “阿心你要加油,你忘了这次考核及格了,我承诺的那件事吗。”
    ——教会她唱旦角戏。
    女孩即时来劲了,拍胸口:“放心,前十名绝对有我的份。”
    “不,”他笑眯眯,“鉴于你这次闯祸的前科,条件翻倍——前三名。”
    院子里传出女孩的哀嚎声和少年的朗笑声。
    ……
    两日后的考核。
    考虑到年纪的问题,师傅考的是基本功。
    如毕于封预料那般,武戏占份最多。
    基本功四功五法,四功是唱念做打,五法是手眼身法步。除此之外,假若能展示点学会皮毛的水袖功、甩发功、髯口功等之类的艺技就更好了。
    其中“打”是传统武术的舞蹈化,用以表现战斗生活或特定的生活情景:如跌跤、挣扎、晕厥等。凡用古代兵器刀鎗剑戟等对打或独舞的,称“把子功”﹔在毯子上翻滚跌扑的﹐称“毯子功”,还有成套的连续性的武功技术,如“起霸”、“走边”、“趟马”等,一般用来渲染战斗气氛和英武人物的精神面貌。
    按照毕于封教导那般,文戏唱毕的厉安心在武器架那边选了把剑。扔掉剑鞘,只穿着一件素衣戏服的女孩站在院子中央,眼尖只盯着一尺之外的剑尖。
    须臾突然挥剑刺下,于众人吓了一跳中转了个华丽的剑花,复翻转跃跳——脑中回想起现世红遍大江南北经典版武侠剧某雕侠侣中男女主二人对练的招式。
    逐一展示。
    舞剑生花、曲中有直。
    女孩步履轻柔,身姿灵动。与普通的男孩子相比别有一番新奇。
    待鞠躬完毕看见师傅们的眼神后她便知自己这番给众人带来的惊艳。
    好吧,这只是一次投机取巧,胜在新颖。
    转身吐着小舌头的女孩在下一个考核者上场时偷偷离开了大别院。
    菊园进行考核同时,梅园也在进行选拔。
    未及园内,就闻见一阵悦耳的嗓曲传来——“紫禁城……永乐大钟千古鸣……”
    唱曲人的声音温柔、娇美、清脆、婉转,夹着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呢喃般的吴语。转的一看,可不就是毕于封吗?
    梅园这边人比菊园的人多,且戏班所有成员皆到齐,包括班长和领班刘三。
    众人认真观看台上人的表演,舞台旁众多戏师的伴奏让人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一场考核。
    ——若今日正式通过选拔,毕于封就将是戏班子的正式成员。不久可登台演出了。
    毕于封虽未成年,仍可先演着剧目里打杂兼跑龙套的角色。而后慢慢积累经验,遇上赏识的班长和领班从而首登主演。
    近来毕于封身体愈发出挑,介于一种男性的英气与女性的柔和。
    但现实里,出戏的毕于封却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那唱嗓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厉安心倚在墙角听得入神。
    直到满堂的掌声喝彩声把她震醒,跟着鼓掌。
    毕于封躬身道谢,抬首之际一眼就瞧见了远处朝自己挤眉弄眼、傻气挥手的小女孩,复低首用冗长衣摆遮住自己嘴边快控制不住的笑容——那个女孩,就是自己心向光明的唯一理由。
    ……
    作者有话要说: 和等更的各位妹子说声对不起!!!!!
    上榜之后几天三次元作者君一直有事外出,之后昨天和今天家里电路线路烧坏导致屋里没电了,一波三折什么的我也是觉得很绝望啊……捂面……
    距离下榜还有两天,一万一字数尽快赶上!
    ☆、梅园惊梦5
    带着台下人热切的掌声,毕于封穿着戏服从台阶下来,身边围满了羡慕的学徒和道贺的戏班成员。
    “小毕,恭喜恭喜。”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前辈快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毕师兄,你演得好极了……”
    少年被围簇在中央,宠辱不惊的模样联想及方才精彩的唱艺,更令在场人心悦诚服。
    “哥哥……”
    矮瘦的女孩一时之间挤不进去,只能干着急。招手示意和喊话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
    她向来知道他人缘好,受欢迎。可眼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旁。
    面对众多的夸奖和恭维,毕于封一脸平静,嘴角泛着一抹浅笑,不卑不吭地和前辈们相互寒暄。
    那一刻,她觉得他离自己太遥远。
    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女孩扑倒在人群的脚边,眼见就要被不知情的人踩到,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
    质地柔滑的戏服,浓郁妆容的脸庞近在眼前。
    “哥哥?”
    “怎的如此不小心?”
    浓妆艳抹下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凝视着她,极其自然替她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埃。“不是让你乖乖待在菊园等我吗?”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环视一圈周围各种意味神色的众人,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语。
    毕于封淡淡抚摸她鬓发。
    边上戏班子班长和领班刘三相视一眼,后者咧嘴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事后有为毕于封庆祝的小酒宴,戏班成员集体欢迎这位新加入成员。作为后者的跟屁虫,厉安心也被允许留了下来。
    身为主角之一,自然就免不了被灌酒的命运。
    热情的人们你一句我一语强行劝酒,实在推不过的毕于封就喝了。当然,凡灌过他酒的人肯定比他本人醉得更加狼狈。
    酒过三巡,席上的人趴倒了三分之一。被众人怂恿举杯数次的毕于封此刻脸上也浮上淡淡红晕,月色之下显得尤为好看。
    她扯了扯一旁少年的衣角,后者染上醉意的晶亮眸子望来,“哥哥,我去如厕一会儿。”
    毕于封摸摸她头,“去吧。”
    遥望女孩如狡兔般的小背影消失在墙角,少年始才回头寒暄举着酒碗敬酒的人们。
    酒席是在师傅们居住的住院摆设,所有的人都在主院那边,故而后院这儿显得有些安静。从小茅房出来的女孩往旁边的池塘一伸手,清澈的水流穿梭指间。又见那厢竹管内流泻出山泉水般清凉的水流,厉安心向池塘里侧多挪了两步。
    竹园最多便是竹林,青葱翠绿处若如泼墨写意的美画,可到了晚上诸多的竹林汇聚成一片暗色的阴影,风声簌簌间透出几许凉意。
    女孩不安瞅了眼周围,刚要起身却发现池塘水面之上除了她的身影,还有另一个人。
    水波渐渐归于平静,那张脸逐渐和梦中那抹重合,变成领班张三那肥头大耳的头颅。猛地转过身,背后不知几时站着负手已久的张三。
    他对她笑着,眼中却有冰冷的恶意。
    与梦中如出一辙的情形吓得女孩后背冒冷汗。
    “领班先生?”生怕他下一秒把她推落池塘淹死。
    “呵呵,”抖动的肉块遮住了原本小得看不见的眼睛,张三走前一步,“你哥哥今天毕业,可有什么礼物送他?”
    礼物?
    她时刻戒备着他,见后者朝她抬起手,立即后退。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无疑天籁之音——
    “小丫头。”
    旧布衣青领帽的谢师傅站在后院玄关处,唤道:“你哥哥方才在找你,他喝醉了,你搀扶他回去吧。”
    “是。”女孩弯腰鞠躬,无视掉旁边男人,一溜烟越过老师傅跑得老远。
    她不知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与谢师傅擦身而过那瞬间,后者吁出轻微叹息。
    回到席间,饭桌的人趴倒了九成。剩下的人里,她家风光霁月的大哥哥显得尤为瞩目。他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女孩走过去后毕于封把全身重量压在她肩膀,嘴里可怜兮兮:“阿心,哥哥醉了,好难受……”
    “哪里难受啦?”
    “这里。”一边抓着女孩的小手按在自己额前,一边露出那种痴汉般的傻笑:“还是阿心的味道最好闻。”
    厉安心无语。
    除去她在后院撞见的两人,其余的梅园戏班人全在这儿了。班长无奈收拾着现场,见她回来遂摆手:“你扶小毕回房吧。”
    少年十几岁的年纪就长得一米七高,单手搭在厉安心另一边肩膀时两人背后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差距。
    戏班的师傅经常调侃厉安心短手短脚,但前提对比对象是菊园学班那群男孩。相同的发育时期,女生的优势自然比不上男生。
    搀扶着毕于封刚走到一半路程,突然肩上重量一轻,少年自个儿站起来。“哥哥你……没醉?原来是装的呀。”
    “装?”他哼哼笑道,“我又不是千杯不醉,只是表面看来有些醉意而已。”每个人都来敬他酒,其中七成被他悄无声息倒进了袖帘预先准备好的水袋子里。
    不装得像点,其他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他走到旁边亭子里坐下,凉风缓缓吹过他的刘海,如蝴蝶羽翅般美丽的睫毛下,明亮的眸子水色十足。
    这般惹人采摘的哥哥……
    “哥哥,我们不回房吗?”
    “唔,脑袋有点晕,暂时歇会儿。”
    “哦。”
    过会儿少年说道,“阿心,我给你唱曲儿吧。”
    “好呀。”
    然后就见少年站起身转了亭子内一圈,拈花绕指,薄唇清唱:“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马嵬坡下魂断红颜……”
    《贵妃醉酒》戏段里经典的一幕。
    对待学徒非常严格的谢师傅曾经评价过毕于封,说他的旦角扮相及整体表现‘美而不俗、媚而不妖、端庄大气、台风极正’。他的唱腔不同于往来的前辈们那么别扭,而是极具天赋的柔和惊艳,音域方面十分宽广。
    做打方面,有着别的男子所不能比拟的身手敏捷及步法飘逸。
    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为戏班子的一员的原因。
    梅园竞争无比激烈,能够从优等生中的梅园学班里脱颖而出,毕于封的实力毋庸置疑。
    眼下少年忘情地唱着,仿佛忘了自己置身于何处。
    那么一瞬间,女孩觉得他或许想起了自己无处飘零的身世。
    原主的记忆她没有记起,毕于封不提她也甚少问及两人相遇前的事情,外面的世道如此,想必两个孩子也好不到哪去。
    无父无母流落街头饿死冻死的野孩子一大堆。
    若不是毕于封,她想原主是不会活到现在的。
    只是毕于封吟唱时那双眸子,恍惚间让她想起了曾几何时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幕——少年望向她,悲凉无望的眼神令人生寒发疼。
    成为正式戏班一员后,毕于封就变得忙碌起来。
    只是再忙他都会记得教导她旦角的知识,两人于毕于封的旧居附近一遍遍唱戏武打,她在闹他在笑。
    时光匆匆。
    一边学着旦角一边学着生角,时不时还得应付两边师傅的考核,厉安心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要人格分裂了。因为光顾着学习,也就暂时忘了兰园闹鬼的事情。
    自阿牛意外事件后,兰园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也没有小孩子出过事,当然也与班长、师傅们勒令不许私自跑去兰园有关。
    某天戏班子突然变得紧张忙碌起来。
    师傅们甚至让他们这些学徒也跟着到大院子一同听班长开会。
    原来是江北九省的督军要来梅园包场看戏。且点名要求看半大孩子出演的剧目。
    这可愁坏了老班长和师傅们,万一这些学徒们艺技不精,在督军面前出丑了咋办。听说这位新来驻扎的督军是位资深的戏剧爱好者,假若对方一个不满意岂不是拿他们梅园问责?
    于是几个戏班学班的训练加倍,孩子们不敢叫苦只能忍着。同时心里有着雀跃的期待心情——毕竟能提前上台表演,谁不欢喜?
    操练时辰从以前十二个时辰改为十五个时辰,锻炼量加倍。每天晚上男孩们回房一旦挨上床榻立马就能睡死过去,然后第二天天未亮就被师傅们敲锣打鼓喊起来继续练。
    几个学徒班里操练疼得嗷嗷直叫的学徒人数直线上升。
    有时毕于封会把女孩叫到自己房里,替她涂药酒用手劲搓掉女孩手脚的青肿淤痕,然后心里默默心疼着。
    虽然每次都想让师傅将她屏除剧目外,但只要一想到这也是女孩期待着的事情,那些想法念头就熄了下去。
    相伴数年,她清楚他对戏剧的执着,他明了她对舞台的渴望。
    “听说师傅让你唱主角。”合着药酒,他按着淤青说道。
    “是啊,”一说到戏剧女孩眸内光芒万丈,不可否认是他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功劳——“班长选了几个晚上的剧本,愁白了多少白头发,最终选定了《杨门虎将》。”
    《杨门虎将》基本都是生角出演,且与实际年纪吻合,戏中人设皆为少年郎。由戏班学徒的男孩们出演再合适不过。
    “好好演。”他只叮嘱一句。
    两年来班里的孩子逐渐减少,走的是优胜劣汰的方式。每次考核失败的孩子面上皆是苍白空洞的表情,直到师傅们让人拉走他们——这才哭嚷着求给多一次机会。
    哪有那么多机会——师傅们表情冷漠无比,仿佛他们不是教导多年朝夕相处的弟子,而是路边行乞的乞丐。
    少年们的哭嚷声震耳欲聋,唯一隔绝的是梅园大院那扇百年沉木古老大门。被舍弃、离开梅园的孩子,注定要成为激烈竞争中的牺牲品。
    学班子的生活再辛苦,也比外面残酷吃人的世道要好得多。
    “阿心,永远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怜悯之情。”这是毕于封对她的告诫。
    而她唯一一次怜悯,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上章留言的几位妹子QAQ评论区冷清得让作者君怀疑人生了……
    ☆、梅园惊梦6
    梅园惯来热闹,但今日的梅园显然不同寻常。
    大门石狮子两侧把守着军装的士兵,过往的路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被这些乱世中可随意抓捕打杀的军人惦记上。
    梅园主院子内构搭起一个巨型戏剧台。台前台后一帘之隔。
    后台里面,班长正在细细叮嘱着待会上台表演的人注意事项或给大伙儿布置最后的舞台走位情况。“保持你们平日的发挥,我相信你们。”
    “是。”整齐响亮的应答声,男孩们一个个眸子闪动兴奋的神色。
    其中一个人男孩偷偷扯开后台的帘布,将目光投向那名观众席中唯二的看客。
    此时梅园内外都有重兵把守,院子里面站满了黑衣军装的士兵,外界赫赫大名的江北九省督军就坐在他们院子第一排的位置,喝着上等的茶叶聆听身旁副官的解说。
    “咦,那是谁?”突然有人留意到督军右手位置的少年。
    西洋服饰剪裁的样式——一看就知昂贵货。男孩们表示眼红热切。
    身后班长逐个敲打他们脑袋,“不许胡闹,那是督军的公子。”今个儿这场戏就是为了哄小公子开心见识见识才来看的京剧。
    小孩不许说,戏班子的人倒咬耳朵议论:“督军的小公子啊,我听说去年曾经被拐卖过,为此城中闹了许久呢……”
    “不是吧,谁这么大的胆子,督军的独生子都敢拐?”
    “别忘了,督军的敌头不少,就江北以外的那些军阀头头……”
    “听说还是被虐待了好几天才找着的人呢……”
    “啧啧,督军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些人拐子事后被抓到了吗?”
    “抓了,一个不留。在刑司房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再拖到旧城门千刀万剐示众,当时围观的老百姓可多了,据说场面非常血腥……旧城门那块地的血气洗了三天三夜呢。”
    旁听的学员们吓得脸色苍白,即使他们脸上本就上了白色妆粉。
    自个儿对镜上妆的厉安心自然也听闻,微微蹙眉:怎么桥段有点熟悉……
    那厢帘子一拉开,领班张三就催促着他们上台。
    “走、走、走。”轮到厉安心时突然摸了把女孩后腰,她立即瞧背后瞪一眼。复跟着大部队上台。
    《杨门虎将》讲述杨家一门杨令公偕同七子于边疆一起保卫家国的故事。重点节选杨家男儿如何上阵杀敌、逐一殉国的剧情经过。
    厉安心扮演杨六郎,于八位主演中戏份最多。她跟着几位兄弟披肩裹甲、轻装上马,刀剑舞得虎虎生威。
    英姿飒爽的身影让观者一眼就能从众多主角配角中寻觅出那抹亮眼存在。
    而后轮到她的独角戏时更是光彩照人。
    台下,认真观赏着剧目的督军淡淡评价:“那个饰演杨六郎的娃儿演得不错。”身旁副官连忙称是并默默记住了那人样子。
    演得不错?那西装衣着的少年勾勒嘴角,显得几分冷情。
    毕竟第一次上台遇见这般隆重的阵势,戏班的学徒们都是紧张的。只是每个人的抗压能力不同,有的人将压力化作动力,而有的人却紧张得漏了气——
    “待我边疆归来,保家卫——”饰演杨七郎的男孩喊嗓蓦然走调,这一明显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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