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朝中事多,你病了这么久,孤想来瞧瞧,却一直不得空。”
巫后摇头:“臣妾的夫君,是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事为重。若因为臣妾一点小疾而耽误了百姓生计,臣妾万死难赎此罪。”
巫王轻叹一声,紧紧将巫后揽入怀中,道:“能得贤后如此,是巫国百姓之幸,亦是孤之幸。”
说完,他环顾四周,似是想起什么,便问隐梅:“王后病的这段时日,世子可有过来侍奉汤药?”
隐梅踟蹰片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巫王立刻冷了脸,吩咐随侍的晏婴道:“让人去看看,世子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他母后卧病不起,他却不见人影,连基本的侍药喂汤都做不到,他的孝道都丢到何处去了?!”
晏婴诺诺应下。
巫后却出言拦住去探信的小内侍,竭力掩住苍白的病容,柔声道:“王上不要生气。子沂年纪尚小,又身负一国世子的重责,臣妾不想拘着他。再说了,章台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臣妾根本用不过来,哪里还需要他一个孩子过来添乱。臣妾只愿,他能多学些东西,多替王上分忧。”
“你呀!”巫王无奈道:“他敢这样胡闹,全是让你给宠出来的。”
巫后也不反驳,片刻后,终于缓缓露出藏着的忧色,道:“其实,臣妾现在最担心的是茵茵。”
巫王深不见底的双眸微微一动,温声道:“孤已经严令戍卫营彻查王都,这两日,便会有结果。”
顿了顿,他直视着巫后,道:“南嘉,你觉得,何人有如此本事,竟能在孤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劫走茵茵?”
巫后摇首:“王上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臣妾如何能知道?”
巫王却依旧盯着她,这样审视而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穿透。
巫后的神色忽转哀戚,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意:“王上在怀疑臣妾?纵使臣妾是风国人,也不会拿自己女儿的性命与名节开玩笑。”
巫王伸手拭去她目中溢出的水色,勾起一抹弧度恰好的笑,道:“孤信你。”
天色未亮,九辰便穿着连帽披风策马离府,直奔丹青坊。
车娘点灯为号,迎了九辰进去,也不说话,便直接引着他一路行至了墨兰阁。
阁内,南隽正就着烛火,架炉烹酒,清冽甘醇的酒香,满室弥漫。
九辰在他对面坐下,皱眉道:“这是什么酒?味道这么浓。”
南隽笑道:“殿下勿急,再等三刻,才是正品。此酒的酿制方法乃南山寺上的老和尚所创,臣跟他斗了整整六年的棋,才骗来方子,着实不易。”
九辰道:“昨夜,父王召见了怀墨他们,如果我所料不差,明日,真正的搜查便会开始。我府中已经不安全,茵茵必须转移到其他地方。阿隽,只有你能帮我。”
南隽沉吟片刻,道:“此事不难。只是,殿下真的决定了么?”
九辰摇首:“说实话,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让茵茵走上这条绝路。可这是她的人生,我无权决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成全。”
说到此处,他看着南隽,道:“阿隽,我选的,是死路。虽有绝路逢生的机会,但如果失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所以,你有选择的机会。”
南隽侧眸,洒脱一笑,道:“臣心中,早已认定殿下为主。君辱,臣死,为了多活几日,臣也会倾力为殿下筹划未来之事。臣生来便是野草之命,最擅之事,便是在疾风之下,绝处逢生。殿下敢信臣、用臣,臣又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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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环一佩
伯乐马场的茶楼内,阿鸾双手托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盯着对面的黑衣少年,道:“小哥哥,今天我们马场不开市,你找谁呀?”
九辰言简意赅道:“风幽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闻言,阿鸾刚刚吞下的核桃仁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九辰等她呛完,继续道:“我要见她。”
阿鸾吐掉那颗核桃仁,嘻嘻一笑,道:“小哥哥,你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应该收敛一些的。”
九辰看她一眼:“听说,你要偷神女枝?”
阿鸾乍听到这话,双臂一软,下巴“砰”得磕到案上。
“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说到这里,九辰特意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你主子。”
阿鸾立刻凑过去,讨好道:“好哥哥,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别说见幽姐姐,赚下的钱,我再分你三成。”
九辰皱眉:“你偷神女枝,是为了卖钱?”
阿鸾点头,小声兼诚恳的道:“幽姐姐收留我之前,我是做贼的。现在虽然改行了,可一见到好东西,我就手痒心痒,简直比万蚁抓心还难受。可我又不能剁了自己的手,只能去偷了。再说,这天下间谁不知道,神女树上的一片叶子都是万金难买,若是整整一枝,定然能卖很多很多金子。”
九辰无语,显然对她这种想法颇为不屑。
阿鸾已经陷入金子的世界不能自拔,继续诚恳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语,我偷了神女枝,也不光是为了赚钱,还可以帮到你和幽姐姐。你的含山妹妹才十五岁,那个楚世子却已经年近四十了,又酸又腐,比你们的父王还要长上许多,万一他老死了,你妹妹定是要守活寡的。你可是她的亲哥哥,怎么忍心看着她跳火坑呢?”
九辰耐心听完这番聒噪,道:“风幽兰在何处?”
阿鸾合掌笑道:“这样烟雨蒙蒙的天气,最适合谈风弄月、你哝我语,自然是有解风情的人邀幽姐姐到湖上泛舟去了。”
九辰出了马场,正欲往伏波湖探查情况,斜刺里却突然飞出一人,裹挟着朔朔寒光,直击他心窝处。
九辰侧身避过,反掌隔住枪身,盯准来人:“聂辛叔叔?”
聂辛振臂收回长枪,微有得意:“侯爷果然神机妙算,我带人守了整整七日,总算截住你了。”
语罢,他双掌一击,蛰伏在暗处的数道人影纷纷现出身形来。
九辰扫视一圈,目光冷然:“聂辛叔叔这是何意?”
聂辛冷哼:“不用看了,他们全是以一当百的好手,任你本事再大,也休想逃脱。我不喜欢绑人,你若识相,就跟我去见侯爷。”
东阳侯府宽阔的书阁内,季老侯爷正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季礼缓缓睁开一双虎目,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聂辛退下。
九辰撩袍跪落,道:“人各有志,侯爷何必为难属下?”
季礼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踱到窗边,指着落在窗台上的一只小灰雀,道:“若是这雀儿告诉我,它天天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雄鹰,搏击长空,翱翔于天地之间,我毫不怀疑。可若是某一日,天上的雄鹰告诉我,它想变成一只被人关在笼中圈养的金丝雀,你说,我会不会信?”
九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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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侯爷对他的反应还算得上满意,基本的道理说完,便直入正题,道:“辰儿,说实话,你留在王宫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九辰总觉得此话问的怪异,思了片刻,也只是淡淡一笑,道:“自然是为了高官厚禄、功名前途。”
“好!好!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
狠狠一个拍案,季老侯爷黑着脸,将守在门外的聂辛吼进来,指着跟前的少年,简洁而又明了的命令:“行军法!打到他说为止。”
身为东阳侯贴身亲卫,聂辛生平最恨弃主求荣之辈,因此,得此机会,他灌注全力,手中的铁枪落得又急又狠。不过数下,九辰嘴角便溢出了血色。
到了第十枪,九辰直接倒在了地上。
季剑不顾家仆阻拦,奔进书阁,堪堪格挡住又要扫向九辰肩头的一枪,急道:“爷爷!你别逼他了!”
季礼勃然大怒,继续拍案:“滚出去!”
季剑一把夺过聂辛手中的铁枪,红着眼睛道:“我替他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
季礼听得懵住,反应了好一会儿,道:“你说什么?”
季剑情急之下,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捡着重点道:“阿辰的哥哥自幼便被一个风国的高官关了起来,他只有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去救兄长。”
这讯息实在是太过突然生猛,季老侯爷继续懵了好一会儿。
微微消化了这个讯息后,老侯爷十分头疼的看着面前混乱场面,气道:“混账!你既然知道此事,怎么不早说!”
季剑一脸无辜:“我……我也是这两日刚想明白的。”
季老侯爷郁闷之下,便盯着九辰:“是这样吗?”
九辰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季老侯爷愈加郁闷起来。
幽兰策马从伏波湖归来时,天空已是暮黑之色。
彼时,乌云堆积,烟雨正浓,周遭百姓家或明或暗的灯火缀在其中,恰似繁星照水,明净,纯粹。
她解下绿竹蓑衣,便立到栏头,静静观望这清冷萧索却不失温暖的北国雨夜,直到雨水打湿衣衫,都浑然不觉。
携信而来的明染在楼外等候了半晌,纵然心中焦虑,却也不敢贸然近前打扰。
一阵闷雷自天边滚过,细雨转瞬化急。
幽兰方回过神,问道:“何事?”
明染忙抹掉面上雨痕,疾步进楼,取出怀中一卷青帛,恭敬呈上:“长公主殿下来信了。”
自他们来到沧冥,所行所为,巫后始终未曾直接插手干预。因而,此时,巫后突然作出反应,倒让幽兰很是意外。
明染在一旁道:“这几日,沧冥全城戒严,戍卫营挨家挨户盘查,连王公贵族的府邸都不放过,可谓掘地三尺。也不知这宫中究竟是丢了什么宝贝,竟能让巫王搞出如此阵势。”
他说话的空隙,幽兰已经展开绢帛,细细浏览。
“是含山公主失踪了。”
合上手中绘有青梅的绢帛,幽兰淡淡道。
明染却瞠目结舌:“是楚人所为?”
幽兰摇首:“尚不清楚。只是,姑姑言辞闪烁,多处说的含晦,只怕是另有隐情。”
一场求婚竟引出这么多波折,明染无端有些气闷,道:“公主,沧冥乃是非之地,您和殿下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求婚之事,需要速战速决才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容我想想——”
幽兰峨眉微颦,话刚出口,却突然顿住。
明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马场外,一个黑衣少年正牵着匹马,朝茶楼方向行来。
“是他!季礼麾下的黑云骑主帅九辰!”
雨幕虽密,明染依旧迅速辨出了来人形貌,他神色立刻警惕起来。
幽兰沉思片刻,笑道:“无妨。”
明染如临大敌,惴惴难安道:“此人武艺高强,箭术卓绝,臣担心,来者不善。”
幽兰道:“是我糊涂,忘了告诉大夫,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明染微有不屑,高声提醒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盖不过他水淹风国大军的事实。公主别忘了,将幽云骑杀得片甲不留的是他,夺下壁亭的也是他!此人与季氏父子乃是一路,皆视风国为死敌,不可不防!”
对于风国使臣大人偶尔流露出的嚣张态度,幽兰并没有计较,只是随意反问:“如果,那个身份,是巫国世子,以及,风国嘉佑长公主之子呢?”
明染如遭雷劈,浑身一震,一僵,面部肌肉抽动了数下,久久难以再语。
九辰到达二层茶楼时,幽兰已经换了身淡雅素净的云纹罩纱长衫,依旧是荷衣蕙带的风采,姿容高洁,飘然出尘。
青绿色的竹帘半卷着,她跪坐在新设的长案后,只备了两杯白水,抬眸间,秋水剪剪,明若流泉:“殿下涉雨而来,幽兰恭候。”
九辰自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环佩,翻掌置于长案之上,沉默无言。
幽兰扫过环佩之上沾染的水痕,扬眉,清浅而笑:“听说,巫国有风俗:主设案,客不坐,是为不礼。”
九辰复默了片刻,才缓缓落座,俊颜冷淡:“麒麟玉佩,请归还。”
幽兰伸出一截素手,轻轻拂掉环佩之上残留的水珠,以及,温度。
氳氤的白水气息中,她缓缓将环佩推回到九辰面前,故作惊奇:“殿下恐怕记错了,幽兰从未应下此诺。”
九辰面色愈冷:“你不换?”
幽兰颔首,惯是云淡风轻,道:“不换。”
九辰未料到她会如此作为,不由拧眉道:“当日,分明是你讨要在先。”
“用兵者,贵在审时度势。”幽兰神色从容,道:“今日,幽兰拒绝交换,正如昔日幽兰讨要环佩时,殿下拒绝归还。今日不同昔日,殿下应该明白,在巫国,与环佩相比,麒麟玉佩更有价值。”
九辰冷笑:“没想到,风国女子,为逐利,亦可弃名节于不顾。”
静立在竹帘外的明染闻得此言,登时怒气冲顶,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余光扫过微动的竹帘,幽兰轻轻抬了抬手,止住明染动作,扬眉淡笑,道:“殿下既愿与幽兰同案而坐,你我之交,便是平等相待,而无男女之别。「名节」二字,于幽兰心中,乃是国节、气节、君子之节、大丈夫之节,而非小儿女扭捏之态。”
九辰颇是无奈的看着她:“遗失之佩,与普通玉佩并无差异,譬如戍卫营,不会再入圈套。”
幽兰垂首片刻,忽然抬眸,道:“佩如麒麟,司造之时,所承之令,必然是通诏上下。若想撤销此令,必要再次通诏上下,而非一蹴而就。殿下可想过,黑云骑尚驻在剑北,幽兰凭此佩,足以离间两骑,进而连根拔起,瓦解巫国乌岭驻军。”
讳莫如深兼最为顾忌之事被人一语道破,九辰心头一震,将前因后事反复理了数遍,才道:“既然如此,此前,你为何不动手?”
幽兰终于眼睛一弯,道:“唇亡齿寒,幽兰一直希望,能有机会与殿下合作。此物,只当是幽兰的诚意。”
九辰手指动了动,半晌,将案上的青色环佩紧紧握于掌心。
风楚争求含山公主,尚难分胜负,淮国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巫茵茵与东方祜留下的局,是凶局,甚至死局。
结弱抗强,这一刻,他别无选择。
而对面的女子,也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道理,才会无惊无惧,胜券在握。
九辰甫一离开,明染便憋不住冲进帘内,愤愤道:“公主怎可与他谈合作之事?!所谓引狼入室,不过如此!”
幽兰唇角含笑:“大夫静观其变即可。”
说罢,她命侯温取来一个长盒,递与明染,道:“这是临行前,父王赠我的长命镯,想办法转交给姑姑,请她安心。”
明染带着一腔闷气,郁郁不满的离去。
幽兰卷起绿竹帘,复行至栏杆处远眺了许久,才忽的想起一事,问身后的候温:“奇怪,怎么没见阿鸾?她去了何处?”
候温想了半天,摇头道:“这丫头中午便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想是贪玩罢。”
幽兰点头,觉得有理,便也未作多想。
候温却突然指着脚边的竹席,脸色大变:“公子,您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幽兰凝眉,转身回到案旁,张眸望去,不由一怔。
她对面的竹席上,清晰的晕着数片大小不一的血迹,染在碧青的颜色上,尤其刺目。
从马场到世子府,一路暴雨倾盆。
九辰懒得再绕远路,便将马牵到了府后门。
雨水漫得极深,他走了两步,正欲敲门,忽觉右脚被水中某物绊住。
九辰本来没有在意,可当他抬了抬右脚,试图摆脱羁绊时,那只脚却被勒得愈加紧了。
几乎同一时间,他的左脚也被紧紧的绊住了。
九辰这才发觉,冰冷彻骨的雨水中,绊住他的东西竟是带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不远处,火光攒动,马蹄踏声震天动地,兵戈与铁甲激烈得摩擦在一起,杀气腾腾,跳跃着凛冽寒光。
“小哥哥,救我……”
水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气若游丝的吐了一句话,便又栽到了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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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雨夜暗战
如此恶劣的天气,偏偏有贼人闯入楚使所居驿馆,盗窃神女枝。[求书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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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时,戍卫营左将军狄申以雷霆之速集结营兵,布下罗网,将受伤逃逸的贼子困在包围圈之内,然而收网之时,网中之人却不翼而飞。
负责探查的两拨暗士先后复命,均无发现任何线索。
暗黑的夜中,埋伏在墙上的兵士,俱是弯弓搭弦,专注的等待命令。大雨冲刷着每一个人的铁甲与兵戟,泥泞的路中,雨水已然漫了大半截马腿。
狄申挥剑,止住急速前行的队伍,向与他并行的白衣男子略一拱手,道:“此间雨急,世子先回驿馆罢,捉贼之事,交给在下便可。”
西陵韶华微微眯起眼睛,道:“此人受了重伤,按理来讲,不可能躲过追踪。”
狄申颔首:“在下明白,必会倾力追捕。只是,天色已晚,若大张旗鼓、强行入户盘查,必然会惊扰百姓,反而给贼人可乘之机。”
略略一顿,狄申继续道:“更何况,再往前便是我巫国世子殿下的府邸,若无王令,戍卫营无权相扰。万一惊了殿下清宁,无人能担此罪责。”
西陵韶华和气的笑着,轻施一礼:“将军的难处,韶华理解。韶华只是想知道,将军的打算。”
狄申道:“为今之计,只能于罗网之下,由暗营秘密搜查。”
听到追杀之声,九辰迅速从泥水中抱起阿鸾,弃了门,直接翻墙入府。
墙内,孟梁举着两把菜刀,霍霍便杀了过去。
九辰闪身避过,横扫一脚,直接将那两把菜刀踢飞了出去。
孟梁又怒又怕,随手捡了根木棍,正要再次扑身而上,忽听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低的“住手!”
孟梁揉揉眼,使劲儿巴着眼睛看了看,跺脚急叹:“殿下怎么翻进来了!”
九辰将阿鸾扔给他,夺过那根木棍,一掌推入身后的墙内。
孟梁大惊,隐隐意识到什么,上前一看,果然听到墙中有液体顺着木棍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难见五指的雨夜中,蓦然传来一声尖厉的鸣啸。
阿蒙扑翅飞入九辰怀中,翅上灰羽散落,鲜血淋漓,狼狈得挂着数道口子。
“快走!”
九辰低喝一声,孟梁会意,抱紧怀中的泥人,拔腿便向阁内奔去。
寒光劈开雨幕,终于展露。
九辰贴着墙,猛然拔出木棍,振入半空,两道人影应声而落。
木棍旋回到他手中,坠下的两人借着剑尖之力迅速腾起,刺向孟梁。
孟梁只顾发足狂奔,发寒的背脊却让短短的一段距离变得无比漫长。
九辰闪身过去,抡起木棍,穿剑而过,而后手腕一翻,压下木棍,直接折断了一人手臂。那人惨呼一声,砰然坠地。
另一人见状,招式愈加狠辣,九辰纵身捉起被劈成两半的木棍,左手出招,绞住对方手中长剑,右掌灌力,对准那人的心口。[www.Mianhuatang.com
孟梁吓得脸色发青,微微舒了口气,刚跑两步,檐下又突然飞出两道黑影,笼起一团剑光便朝他罩来。
孟梁双足一软,直接跌在了台阶下。
“咯吱”一声,九辰左手中的木条被绞碎成粉末,与此同时,他右掌内的木条振臂而出,直接将对面的黑衣人钉入墙上。
九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掠至檐下,一剑挑开两道人影,只一招,那两人便被他斩于剑下。
孟梁哆嗦着起身,再无力气挪动脚步。
九辰闭目,凝神屏息,忽得提着剑,点足掠起,剑影过去,一个个藏在暗处的杀手次第坠落,血溅石阶。
孟梁看他出手利落狠辣,宛如切菜一般,不由瘆的慌,道:“殿下,结束了么?”
九辰做了噤声的手势,提剑而立,静静捕捉着冰冷的夜雨之中,那股舒缓温暖得有些诡异的气息。
倏然,他箭袖微动,三道暗箭如电,刺入夜空。
一道潋滟剑光,划破雨幕,宛若三尺秋水,凝在半空。
孟梁抬眼望去,只见明亮的剑光后,一人负手而立,青衣绰绰,鬼面狰狞。
阿蒙连声尖啸,振翅冲向那人,孰料,甫一靠近他周身的青透气团,便被震飞出去。
阿蒙撞在树干上,啸声低沉惨厉,休整了片刻,竟是再次振翅撞了过去。
九辰皱眉,道:“阿蒙,回来!”
他话音刚落,阿蒙便再次被那青色气团撞飞到了墙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阿蒙直接掉落到地上,晕了过去。
孟梁总算明白,今夜是摊上了大麻烦,而这麻烦的来源,多半是来自他怀中这个受伤的少女。
九辰侧首看他:“把人安置好,不要出来。”
孟梁会意,重新抱起阿鸾,踉跄着奔进阁内,紧紧关上阁门。
九辰举起剑,指着半空中的鬼面人,冷冷道:“此前,你夜闯巫王宫,如今,又带杀手蛰伏世子府,俱是杀头的死罪。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人没有立刻回答,鬼面后的双眸凝视着九辰许久,才似叹似嘲,道:“原来,你便是那个传言中恶疾缠身的巫国小世子。你的母亲,是风南嘉。”
他语调温润如水,即使在这肃杀的气氛中,亦如话家常。
语罢,秋水消散,一袭青衣飘然落地,轻如落叶飞羽。
“风南嘉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生的很像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片刻后,他如是说。
此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直呼巫后名讳,九辰心中早就起了怒意,手中寒光一闪,便向青衣人颈间刺去。
青衣人视若无睹,直到剑尖抵到喉结处,才轻轻拂袖,挡开剑身。
九辰只觉一股巨力撞上胸口,起初绵绵,继而如大石碾压,透不过气。
身体重重撞到墙上,胸口是窒息般的痛。九辰轻轻侧过头,吐了口血,才发现,手中之剑,已经断成两截。
青衣人淡声评道:“你的剑术,如此不堪一击,定然不是巫启所授。”
九辰剧咳不止,没有理会。
青衣人微微抬首,望着漫天雨水,笑道:“我们之间,始终未曾分出高下。依他的脾性,如果未传授于你,必然是传给其他人了。”
然后,他望着九辰,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云淡风轻的冷酷:“你,并不是他最中意的那个孩子。你的母亲——风南嘉,还是输给了她。”
九辰冷笑:“困住你,不一定需要他教的剑术。”
说罢,他振臂将手中残余的剑柄插入地下。
无数道利箭破土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瞬间结成一个箭阵,将青衣人困在其中。
阵中,霜锋雪刃,飞舞满空。
无论阵中之人如何挣扎,被打散的乱箭总能从各个方位迅速重新集结,封住缺口。
九辰默然将他一套剑式看了许久,才伸手往半空中抛了一支响箭。
孟梁听到动静,忙从阁里跑了出来,正看到九辰捡起另一截断剑,反掌插进自己胸口。
“殿下!”
孟梁大嚎一声,奔到九辰跟前,扶住他,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府门,被猛然冲开。
同一时间,九辰拔出插进地面的那柄断剑,箭阵立刻消散无踪。
狄申当先下马,震惊的望着世子府内的混乱场面,以及,狰狞鬼面后那双冷冽的眼睛,大喝道:“大胆贼人,竟敢行刺殿下!立刻拿下!”
火光冲天,次第涌入世子府的戍卫营将士立刻将青衣人围了起来。
狄申疾步行至九辰跟前,单膝跪地,道:“臣来迟了,请殿下治罪。”
九辰扬起一抹冷笑,道:“这些刺客闯入我府中,挟剑逼我交出神女枝。我倒不知,神女枝为何物?与我有何干系?”
狄申一惊,脸色乍青乍白,转首,微有愤怒的盯着与他同来的白衣男子:“楚殿下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西陵韶华施施然离镫下马,行至九辰跟前,轻施一礼,才道:“殿下、将军莫怒,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此人乃我西楚剑客,为护神女枝,随使而来。”
“误会?”狄申黑着脸,冷哼道:“此人集结刺客,夜闯世子府,刺伤我巫国世子殿下,铁证如山,难道也是误会?!”
西陵韶华穿过营兵,翩然行至青衣人跟前,如对故友般,问道:“离侠,究竟怎么回事?”
青衣人并不说话,只是负着手,携剑而立,仿佛寥寥天地间,唯他一人而已。
许久,他轻轻摇首,似是苦笑,道:“小小年纪,心计便如此深沉,倒果然是随了他。只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他语似喃喃,西陵韶华却听得清晰,当即浑身一震。
待他回过神,那抹青影,却已然消失在了暗黑的雨夜之中。
铁桶般的围剿中,青衣人竟来去自如,埋伏在暗处营兵立刻射出暗箭追捕。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遇之匪深,即之愈希。
行去处如清风明月,配上这宛若谪仙的清姿,莫非——
狄申是个剑痴,从谈剑说剑、比剑试剑、到铸剑鉴剑,整个沧冥倒是无人能比得上他。
“他便是西楚第一剑客——离恨天!”
狄申止住喧哗,谨慎的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西陵韶华一叹:“不错,正是他,我们楚人尊之为「离侠」。”
九辰做出了然之色,道:“原来,他是听命于西陵殿下,难怪要追讨神女枝。”
西陵韶华微微含笑,郑重作礼,道:“那日在马场,韶华眼拙,未能认出殿下,已是大罪。今日,因韶华布置失当,又险殿下于险境,实在是罪当万死。”
九辰回礼,道:“神女枝事关重大,换做子沂,想必也会心急失策。”说罢,他向狄申道:“此事关系到含山公主的婚事,戍卫营务必要倾力协助。”
西陵韶华凝视着对面少年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久久无言,直到它们与记忆中的那双明眸渐渐重合在一起。
一场雨夜追捕,险些酿出大祸,狄申虚惊了一场,布置好暗营后续追查任务,便连夜入宫向巫王汇禀情况。
大雨,依旧冲刷着夜幕,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九辰振出胸中断剑,抱起受伤的阿蒙,刚走了两步,便一头栽了下去。
孟梁扶起他,眼圈泛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殿下这是何苦?”
九辰竭力维持清醒,语气殊无温度:“对付他们,不需如此下策。但唯有如此,父王才会信我。”
夜色极深之时,孟梁终于替阿鸾处理好伤口。
他端着药布出来,却见九辰依旧在书阁推烛展卷,奋笔疾书,而阿蒙则被包扎的如同粽子一般,栖在笔筒旁边打盹。
“殿下,该歇息了。”
孟梁终究还是在阁门外提醒了一句。
九辰笔下不停,道:“你且睡,不必管我。”
孟梁听他语气里难得透出几分轻松,不由奇道:“今夜之事,殿下另有文章?”
九辰道:“没有。只是忽然想到,朱雀道之事,可以先跟父王交差了。”
孟梁斟酌片刻,蓦地明白过来,瞪大眼睛:“殿下,这可是欺君!”
九辰冷冷瞥他一眼:“我又没欺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孟梁继续傻瞪了半天的眼,竟觉无言以对。
半晌,他却叹道:“殿下不该救那丫头,自惹麻烦的。”
九辰懒得理会。
孟梁便继续叹道:“这丫头敢孤身一人独闯楚使驿馆,虽然勇气可嘉,也恰恰证明她绝非善类。殿下实在失策!”
九辰忍无可忍,道:“若有人死在你家门前,你难道要靠白费口舌为自己洗脱嫌疑么?”
孟梁想了想,竟再次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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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借力打力
次日 ,卯时方至,天色尚青,九辰便携着一副弓箭与一份奏简离府入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阴雨连绵的天气还在持续,细密的雨丝滋润着沧冥城的每一个角落,连石缝中的荒木野草都沾染了这份惠泽。
九辰到时,巫王已经在垂文殿批阅了一个时辰的奏简,此刻正在用早膳。
因而,他在垂文殿的长阶之下堪堪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传唤之声。
巫王坐于龙案之后,视见九辰一身暗纹黑袍湿了大半,微有不悦道:“昨夜之事,狄申已然奏禀,你不必再奏。”
九辰单膝跪地,行过礼后,才举起手中之物,道:“儿臣今日要奏禀的,是有关朱雀道遇刺之事。”
侍立在龙案旁的晏婴见状,立刻将两件东西呈送到龙案之上。
巫王拿起那副弓箭,果然挑了挑眉,道:“查出什么了?”
九辰抬眸,道:“昨晚,闯入儿臣府中的刺客,与那晚埋伏在朱雀道的杀手,是同一伙人。若儿臣所料所料不差,他们应是属于同一个组织。”
巫王盯着那弓箭看了会儿,道:“就凭此物?”
“不错。这副机箭,是那晚儿臣从刺客手中夺来的。据儿臣所知,此弓与市面上流行的弓在样式上并无差异,但射程却要远上很多,整体构造更加奇巧,最特殊之处,便是木中的云纹。昨夜,闯入儿臣府中的刺客,所用长剑上亦有此云纹标记。儿臣虽不知这云纹的含义,但可以断定,他们之间,必有联系。”
巫王听完,并不评述,反而道:“昨夜伤你的那名西楚剑客,你可摸清了他的武功来路?”
九辰摇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儿臣被他一招击败,再无反抗之力。不过,他的剑术,不仅利落狠辣,更兼华美无双。”
巫王明显的皱了皱眉,片刻后,却是摆了摆手,道:“这些,孤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九辰没有动,直接道:“父王不信儿臣所说么?”
“放肆!”
巫王眉峰顿时一沉,冷声道:“孤听狄申说,昨夜闯入世子府的那些人,是为了追查神女枝下落,是楚使中人。难道,孤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和一个普通云纹标记,便要判定楚使之罪么?”
九辰难以置信的望着巫王,许久,缓缓垂眸,恭敬道:“是儿臣思虑不周,出言冒失。txt下载80txt.com儿臣谢父王提点。”
说罢,他复又恭敬一拜,便起身离开。
行至殿门时,巫王忽然叫住他,语气冷厉:“你母后卧病多日,却空有一双儿女,日日不见身影。从现在起,你每日都须按时到章台宫侍奉汤药,以尽孝道,若有惰怠,孤决不轻饶!”
“儿臣遵命。”
九辰平静应下,刚要抬脚,余光便不经意间扫到了黑色衣摆滴落在玉石地板上的血迹。
他略带厌烦的皱了皱眉,便用脚轻轻抹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出了殿门。
巫王摸着弓身上的云纹,墨眸渐渐渗出寒意。
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墨纹金裳、脸覆鬼面的男子。他盯着那云纹,道:“主上是怀疑,那人回来了?”
巫王咬牙冷笑:“孤倒要看看,一个鬼魂,到底要如何兴风作浪!”
不多时,便有内侍来报,楚国世子西陵韶华求见。
巫王当即命晏婴亲自出殿相迎。
西陵韶华依旧是一身白衣文士的打扮,施施然入殿后,便展袖为礼。
巫王含笑道:“世子不必多礼。神女枝丢失之事,孤会让戍卫营与暗血阁全力配合。”
西陵韶华却不惊不慌的道:“韶华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回禀王上,神女枝,并未丢失。”
巫王一怔,猛地扶案起身道:“此话当真?”
“韶华不敢欺瞒王上。说起来,此事多亏离侠筹划,他早料到会有贼子觊觎神女枝,便特地备了假枝,放在藏枝之处,果然骗过了贼人。”
离侠……巫王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露出期许之色:“虽是一事,却足可见其大智。他日若有机会,希望世子能为孤引荐一下这位侠客。”
西陵韶华微微笑道:“离侠乐在江湖,最不愿卷入朝堂纷争,韶华多次恳求他留在身边相佐,都被他翻脸拒绝。若不是因为昔日故交之情,他也不会随使保护神女枝。”
巫王眉峰略抬:“是孤唐突了。离侠其人,想必亦如高天孤月,风姿高洁,不染尘污。”
西陵韶华双掌交叠于身前,郑重一跪,高声道:“韶华今日来,是想求王上允诺一事。”
“世子但讲无妨,孤能力所及,必尽力成全。”
“自韶华携神女枝至沧冥,九州异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觊觎者不可计数,盗枝者难以胜数。韶华在藏枝阁外布下重重护卫,虽然勉强挡住了四面八方的盗枝者,但终在昨夜被人攻破。昨夜那贼人发现真相,必会再盗,楚使所居驿馆,已非安全之所。因而,韶华想将神女枝寄存在别处。”
巫王听罢,眸光一凝,问:“何处?”
西陵韶华高声道:“韶华恳求王上应允,置神女枝于世子府中。”
巫王向来黑沉的双目内,轻轻起了一丝波澜,许久,他和声道:“这是为何?世子府既无护卫,又无铜墙铁壁,如何能保护神女枝?”
西陵韶华徐徐道:“王上有所不知。离侠剑术绝伦,自西楚,纵横九州,凡遇比试挑战,未尝一败,连碧华山上业已修成半副仙身的长眉尊者亦输他三招。可昨夜世子府内,世子殿下布下的箭阵,却可轻而易举的将离侠困住,可见此阵厉害。殿下既精于布阵之法,若有奇阵相护,神女枝何惧人盗。”
晏婴见此情况,便笑着插话道:“我们这位小殿下,闲时最爱胡乱摆弄这些东西,当不得真。前段时日,殿下一时兴起,还曾在后院埋了硫磺筒,名曰布阵,险些将整个世子府夷为平地。”
西陵韶华却一脸果决:“据离侠所言,殿下所布之阵,处处杀机,步步凶险,确实合于行兵之法,绝非小儿之戏。更何况,殿下在剑北,素有威名――”
他话至此处,巫王蓦然打断,道:“此事,孤准了。”
晏婴闻言,脸色大变。
西陵韶华再次郑重作礼,感激情切:“韶华代楚国百姓谢王上恩典。”
九辰到了章台宫,没有直接让人通传,只让一个侍婢去将隐梅唤了出来。
隐梅忙急急撑着伞出殿,行至九辰跟前,笑道:“殿下可是来看王后的?”
九辰点头,半晌不动,而后才道:“姑姑能不能替我寻套衣服?”
隐梅将眼前的少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垂目间,便见他衣摆不断的滴着血迹,晕在一汪雨水中,转瞬散去。
“这――是昨晚那群刺客伤的?”
隐梅立刻红了眼眶,双手发颤,便欲要检查他的伤处。
九辰侧身避开,没有说话,眸间竟生了几分冷漠。
隐梅一怔,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道:“王上可有派医官为殿下诊治?”
九辰默了默,转过身,如常笑道:“一点皮肉伤而已,不碍事。只是,我这样去见母后,实在失礼。”
隐梅颔首,心底愈加难过,道:“去年,奴婢闲来无事,倒为殿下缝过一件新衣。当时,虽然只是猜测殿下的身量,想来,能凑合着先换上。”
九辰轻道:“多谢。”
隐梅一时无言以对。
九辰到沉思殿,先寻了一些旧年的香灰敷住伤口止血,才换了隐梅准备的墨色新衣。
隐梅并未通禀巫后,直接引着他进了章台宫。彼时,巫后正斜躺在榻上翻阅内廷收支册子。
九辰撩袍跪至榻前:“儿臣叩见母后。”
巫后手一滞,过了会儿,才道:“隐梅,这是怎么回事?”
隐梅忙笑着解释道:“殿下是专程过来看望王后的。”
巫后语气蓦然转厉:“我问你,为何没有事先通报?”
隐梅再也掩饰不住,笑容立刻僵在面上。
九辰却面不改色的道:“这不怪隐梅姑姑,都是儿臣的主意。儿臣怕母后不愿相见,才出此下策。”
“混账!”巫后起身,狠狠将手中卷册摔到对面少年的面上,花容起怒:“堂堂一国世子,便只知行如此卑鄙龌龊之事么!”
九辰眸无波澜,抿出一丝笑意,道:“儿臣的母后,缠绵病榻,儿臣只是想侍汤喂药,为何卑鄙龌龊?”
巫后盯着那双明净的眼睛,只觉心火焚烧,怒不可遏。
隐梅吓得脸色泛白,忙跪到九辰身边,急急劝道:“殿下,王后尚在病中,你可千万不能再出言顶撞了。”
顶撞?九辰咀嚼着这个词,才蓦然发现,这是他身为人子的十六年来,第一次出言与自己的母后顶撞。过去的时光里,他们相处寥寥,每每相对,也是无话可说而已。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巫后已经恢复端庄神态,以一国王后该有的气度道:“世子回去罢。侍药之事,自有内侍宫婢,世子身份尊贵,责任重大,本后承受不起。”
九辰道:“我知道,母后是因为壁亭和东苑的事生气,我愿意认错。”
巫后轻轻一笑,道:“世子功在社稷,何错之有?若传到王上耳中,我岂不要背上不明是非之罪?世子还是回去罢,省得我这个没有见识的母后教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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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破云之弩
夜色初降,晏婴便携旨到了世子府,宣示神女枝置于世子府之事。[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九辰平静的接过王旨,请晏婴喝了碗茶,才十分客气的送这位内廷总管出门。
晏婴心里不踏实,走到门口时,忽然紧紧握了握九辰手臂。
他嘴唇动了动,许多话积在心底,竟不知该说什么。
九辰抽出手臂,半推半赶的将他请出府门。
晏婴又走了几步,心念动处,蓦然回头,道:“殿下不要怨恨王上。”
说时,他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沉沉的悲凉。
原来,卑微如他,在心底深处,竟也会对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君生出一丝僭越的失望。
“晏公多虑了。我们之间,谈不上这些。”
九辰不温不冷的说完,便闭上府门,转身而去。
阿鸾坐在阁中,感叹:“这个西陵韶华的心肠,果然歹毒,竟想出如此毒计。日后,我若想盗枝,还得先过小哥哥你这关啊。”
九辰冷冷瞥她一眼:“以后,不要再打神女枝的主意。”
端药进来的孟梁听了阿鸾的话,几乎捶足顿胸道:“小姑奶奶,你要是真感念我们殿下,就赶紧离开吧!这儿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乱了!”
阿鸾摇着手指:“老伯伯,你难道看不到,小哥哥他满脸都写着不愿自己的妹妹嫁给西陵韶华那个混蛋。我偷神女枝,本来就是在帮他,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帮他的。”
九辰实在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道:“你的身份,我可以不感兴趣,但你跟他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茵茵的婚事。既然你已无大碍,请离开。”
阿鸾嘻嘻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来,我是打算离开的,可神女枝就要被挪到这里了,我决定不离开了。”
“神女枝不过是神女树上的一枝散木,如果为财,你何不直接潜入西楚盗取整棵神树?如果为了阻止巫楚联姻,纵使你盗取了此枝,也会有一树神枝做补。”
“小哥哥,既然神木不缺,楚人又何必设上重重护卫守护?”
九辰一怔:“你这是何意?”
阿鸾双眸一黯,道:“神女树,很多年前就枯死了。曾经灵气环绕的巫山,也只剩下衰草连天,遍地荒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会唱歌的鸟儿和会做饭的猴子了。”
楚之巫山,因为凤神的缘故,一直是九州传说中的世外仙境。而传言中枝枝交错,荫蔽整个巫山的神女树,更是生命衍息不止的象征。正因如此,当今楚王才以「衍」为名,昭示自己称霸九州的壮志雄心。
一旁的孟梁乍闻此言,都惊得合不拢嘴。
九辰疑道:“你是楚人?”
阿鸾没有回答,只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将要移到世子府的这枝神木,是世上仅存的一枝神女枝。只要毁了它,楚使信义全失,巫楚联姻不成。”
“不对,不对”孟梁听得云里雾里,道:“既然神女树已经枯死,那现在的神女枝又从何而来?”
阿鸾眸中涌出光彩,道:“这是楚国九州公主笈笄之年,亲手从神树上折下的一枝神木,公主时常佩戴在腰间,朝夕呵护,神木自然不死。”
孟梁听得愈加糊涂:“那位公主又不是仙人,为什么能养活离树之木?”
阿鸾极是开心道:“公主乃凤神之后,身体里有凤神血脉,自然能令神木再生。”
孟梁彻底愕然,心底里却对此等荒诞怪异之事颇不为然。
九辰沉思良久,道:“巫山的荒芜,神女树的枯亡,都是发生在十七年前――楚国九州公主坠水而亡之后。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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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向来凭借神木威慑四方,蛮夷俯首,各国皆惧。既然楚公主已亡,这枝神木,也不可能一直存活下去。若失此枝,楚国必陷入水火之境。所以,这一次,西陵韶华才会如此看重神女枝。”
阿鸾满意颔首,道:“小哥哥,还是你比较聪明一点。”
次日,暴雨初停,阴霾终去,巫国上下尽皆欢喜。
卧病在床的巫后亦淡妆而起,亲自监管采绿湖修缮工程。
过了晌午,日光浮动,层云暗移,天空竟是露出融融暖色。
巫后难抑心中欣悦,当即命内廷安排车驾,携着一众宫人,入南山寺祈福。
巫后凤驾亲临,南山寺扫洒山阶,合寺出迎。
梵音清越,钟声磬磬,巫后携众妃嫔于佛殿之中,焚香祷告,久久不起。
缭绕烟气中,殿内白玉观音的目中竟是凝出一滴清泪。
所有僧尼俱是称奇不已,主持了缘轻轻合掌,含笑念起佛语。
而这日下午,九辰却是收到阿蒙送来的一封请函,署名为季小将军。
九辰扶额,有些难以想象季小将军通过何种手段制服了阿蒙,为他送信。
不过,阿蒙发红的眼睛、身上挂着的散乱鹰毛倒是露出了几分端倪。
季小将军邀约的地点为南市最大的一家兵器铺,名为「铁魂」。
九辰到时,季小将军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束带当风的清秀公子,正是幽兰。
九辰十分客气的跟幽兰见过礼,便不着痕迹的走到季剑身旁,狠狠踩了他一脚。
季小将军扭曲着五官,压着声,咬牙切齿道:“我可是为了帮你救兄长,才结交风人。”
九辰没有料到他想到的是这一层,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幽兰十分关切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季剑抽搐着脸,笑得十分辛苦,道:“没事,就是刚刚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九辰立刻加了一脚。
季剑痛得啊呜低叫,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幽兰抿嘴轻笑,道:“这个兵器铺虽大,却没有多少实货,我带两位去一个真正能买得到好兵器的地方。”
幽兰走开后,九辰简单明了的道:“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季剑抱臂,冷哼一声:“帮好兄弟救兄长,是我的事情,也不需要「外人」插手。”
“你――”九辰冷冷道:“就算为了侯爷与季氏,你也不该再跟我、以及风国人有任何瓜葛,尤其是此人。”
幽兰推荐的兵器铺,是在南市一个极为脏乱的巷口。兵器铺的老板,是个能说会道、舌生莲花的光头和尚。
三人进了铺里,那和尚正举着把锈剑杀苍蝇。
季剑皱眉,道:“九幽,你确定是这里?这种江湖骗子,最会忽悠人,破铁都能说成真金,也亏你信他。”
九辰点头表示同意。在他看来,和尚不会杀生,如果杀生,那一定是假和尚,既然人都是假的,兵器怎么可能是真的。
幽兰亦表示同意,道:“这个和尚的确不可信,坑蒙拐骗,臭名远播。”
九辰与季剑同时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幽兰淡定的补充道:“我们识货就好。”
说完,她十分轻车熟路的与那和尚套了几句近乎,循循善诱的让那和尚将看家宝拿出来一观。
和尚似是被她奉承的十分飘飘然,噼里啪啦的一阵翻箱倒柜,最终搬出三只破旧的木盒,扔到地上。
幽兰挡住铺面而来的灰尘,道:“只有三样么?”
那和尚十分洋洋得意,道:“能买得起一样,便算你们有本事。我这三样宝物,可都是绝世之宝,就是咱们巫王宫的兵器库里,都找不到这些宝贝。”
季剑不屑道:“乱吹牛皮。”
和尚打开第一个木盒,眼睛朝天道:“这可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战神之枪龙魂――”
季剑立刻抢到跟前,激动大呼:“龙魂?!”
和尚睨他一眼,徐徐道:“龙魂枪上佩饰的红缨。”
季剑盯着木盒中黑乎乎早已辨不出颜色的某样物什,目瞪口呆。
这时,和尚打开第二个木盒,语气高深:“这是昔年巫、云两国镜湖之战,云意遥沉尸镜湖湖底时所穿的金丝软甲,韧度更胜刑天甲。”
当年,巫、楚、风、淮四国合围云都茂竹,云意遥以一己之力,与四国联军僵持两载有余,将茂竹守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着实不负云国战神称号。
这一件旧物,立刻引起三人的兴趣。
幽兰从盒子里取出东西,扫掉上面灰尘,就着日光,细细打量。
季剑抚掌叹道:“这穿甲的金丝,比我见过的最细的银针还要细上许多,果然厉害。”
九辰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软甲夹层中金丝编出的云纹,震惊不已。
和尚对三人的反应十分满意,索性一屁股做到地上,抱起最后那只木盒,摇头晃脑:“这最后一件宝物,说出来,只怕要吓住你们。”
幽兰将软甲递给九辰,凑到和尚身边,道:“这里面又是何物?为何还是锁着的?”
和尚拍拍盒子,斜眼看她:“云意遥,便是死于此物之下!”
季剑与九辰立刻齐齐转目看向了那只盒子。
幽兰眸光一转,道:“你这和尚,胡乱打诳语,云意遥明明是被咱们巫国当今的王上一枪挑下马,死于乱军之中。”
和尚眯着眼,挑眉道:“我且问你,以云意遥之才,既能在断粮绝水的苦境下守住茂竹两载,为何会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
幽兰道:“自然是寡不敌众,久见势弱。”
九辰突然开口,道:“听说,是出了内贼,让云王中了离间之计。”
季剑一摆手:“不对,我听爷爷说,是云意遥自己打开了城门,擅自离城,才给四国可乘之机。”
和尚卯足劲儿一拍腿:“你们说的都不对,云都茂竹之所以被攻破,是因为当年咱们王上得到了「破云弩」。”
“一弩二十五矢,连发十弩,射程可达百里,连发百弩,射程可达千里,能穿云逐日、碎金断铁、摧毁一切的破云弩!”
九辰目中顿时一亮:“我在旧书中看到过关于破云弩的记载。难道,世上真有此物?”
和尚继续晃着脑袋,不紧不慢道:“当然有!创造出破云弩的,还是位女子。”
幽兰兴致大起,道:“哪一个女子?”
和尚抬起一只手,转了一圈,指向西南某方:“楚国的九州公主――西陵语。”
季剑指着那只破木盒,将信将疑:“和尚!破云弓这么厉害,定然体积庞大,怎么可能装在这破盒子里?”
和尚嘿嘿一笑:“那是因为,这里面装的,只是楚公主制造破云弩时绘制的手稿,而且,只有半张,还被泼上了黑墨。”
说完,他紧紧捂住盒子,道:“此物,非黄金千两不开。”
季剑只能再次感叹此人脸皮之厚。
九辰沉默了会儿,却道:“这三样东西,我全要了。”
季小将军立刻以一种钦佩的眼光看向了他。
和尚则诚恳的夸赞了一番他的眼光,并表示愿意买二送一,将红缨作为赠品相送。
季剑忍不住提醒道:“阿辰,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
九辰抱起三个盒子,道:“让他到丹青坊找阿隽就行了。”
幽兰从袖中随意抽中两张票子:“正巧我还剩些碎钱,够么?”
和尚兴高采烈的接过来,啧啧叹道:“大方!真是大方!”
九辰不由将目光定格在幽兰身上。
幽兰眼睛一弯:“将军看我做什么?”
九辰别过头,故作淡然:“无事,多谢。”
焚香祈祷完毕后,巫后屏退了所有人,只让隐梅与主持了缘陪着她去佛室休息。
行至佛室门口时,隐梅与了缘心照不宣的留在了门外。
巫后裹紧身上的青色披风,独自一人入了佛室。
室内,一名白衣男子正背着手,欣赏墙上佛画。
听到动静,他缓缓回身,轻施一礼:“韶华见过王后娘娘。”
巫后冷笑一声:“世子神机妙算,智谋无双,如此重礼,南嘉愧不敢当。”
西陵韶华垂眸笑道:“多年不见,娘娘依旧是这般脾性。”
巫后却心似冷铁,道:“为了逼我相见,你竟然请求他将神女枝置于世子府中,多年不见,你倒是狠辣如故。”
西陵韶华露出一丝讥讽:“王后心智不同寻常女子,韶华左思右想,这世上,真正能牵制住王后的,恐怕也只有世子殿下的安危了。”
巫后死死盯着他,许久,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但愿――你不会后悔。”
西陵韶华凝视着她双目中沉积的层层恨意,云淡风轻道:“看来,这一注,韶华押对了。只要娘
娘应了韶华今日所求之事,韶华保证,神女枝与世子殿下,皆可平安无虞。”
“求?”巫后哂然:“世子言重了。我的女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无人可做她的主,包括巫启。更何况,求婚之事,楚国本就不惧风国,何来相求之说?”
西陵韶华缓缓摇首:“娘娘应该明白,韶华所指,不是此事。”
巫后断然道:“本宫不明白!”
西陵韶华微带怜悯的看着她,轻声叹道:“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里?”
巫后猛然转首,一阵冷笑:“你果然是为那个孽子而来!”
西陵韶华直视着她双目,道:“他在哪里?”
巫后忽转笑靥,语调温柔残酷:“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关在巫王宫最黑暗的牢笼里,终年不见天
日,永远与孤独为伴。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他!”
西陵韶华起了怒意,紧紧攥着她一只手臂,咬牙道:“你不要太过得意!这些账,连同阿语的账,我会一分分从你、从你的孩子身上讨回来。”
“你和我,本就是一类人,何必总拿西陵语和所谓的亲情做理由呢?神女树枯死之事,我大约知道,这些年,你急得找到那个孩子,也不过是把他当做复活神木的棋子。”
巫后笑意更浓、更艳,她的嗓音中,甚至带了几分期待:“我倒要看看,楚人究竟有多少高明手段?我风南嘉,亲缘寡薄,从来不惧威胁。只希望,到最后,世子不要后悔……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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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毒食离心
季剑跟着九辰走出铁铺后,幽兰稍稍慢了两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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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一改嬉笑之态,恭恭敬敬将银票递到她面前。
幽兰展眸一笑:“你做的不错,这些,权作赏钱。”
和尚乐得眉眼大开,忙将银票揣到怀里,搓着手,弯腰行礼:“谢公主赏赐!”
南山寺,佛室门从内轻叩了三声。
了缘会意,与隐梅一同进去后,便带着西陵韶华从密门离开。
隐梅见巫后容色雪白,胸口也微微起伏,忙道:“王后还好么?”
巫后抬起寒眸,满是恨意:“阿梅,我绝不能让茵茵嫁入楚国!”
隐梅大约猜到了一些,担忧道:“公主现在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他下的手?”
巫后缓缓摇头:“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劫持了茵茵,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利用神女枝之事相要挟。”
隐梅更加不安:“如果不是他,那……还有谁会劫持公主呢?”
巫后泛起一抹苦笑:“也许,是我教女无方。”
隐梅大惊失色:“公主这是何意?”
巫后黛眉紧锁:“这些日子,我反复想了想,如果茵茵是被人劫持,无论是何人,总该有些动静的。茵茵失踪时,昭阳宫也太过平静了。一国公主被人劫持后,劫持之人没有任何要挟之语放出,戍卫营掘地三尺,也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实在不合常理。这样的情形,倒像是茵茵自己躲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王后定是过度思念公主,才生出这种想法。公主一介弱女,如何能躲过重重守卫,逃出王宫?公主久居深宫,不谙市井之事,就算逃出去了,也无处可去,根本不可能躲过戍卫营的追捕。”
隐梅断然否定。
巫后挑起眼尾:“谁说她无处可去的?”
隐梅心念一动,惊道:“王后是说……这不可能……”
“我必须用最快方式的找到茵茵,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巫楚联姻。”
巫后懒懒起身,道:“回宫罢。”
世子府,孟梁十分郁闷的坐在院子里叹气。
自从他的小殿下从南市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阁里,摆弄那三只破盒子,一直到天黑都不肯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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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梁实在想不明白,三个破盒子里面能藏着什么乾坤。
他正困惑不解的时候,宫中却是来了个小内侍,拿着王后令鉴,要请世子入宫。
九辰满身灰尘的从书阁出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嘱咐孟梁不要乱动他的东西,才跟着那个内侍离去。
章台宫内,满殿明烛,光华璀璨。
宫婢们鱼贯而入,布上丰美的佳肴后,便纷纷退下。
巫后已经卸掉了妆色,只穿着轻便的云雁细纹锦衣,自珠帘后缓缓步出。
九辰正欲行礼,便被她止住。
“隐梅,让人去催催,世子最爱吃的蟹黄饼做好没有?”
巫后含笑说完,便拉着身边的少年坐到食案旁,婉言道:“母后特地让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可还合胃口?”
九辰有些无措的将手抽出来,不明白巫后究竟要做什么,更不明白自己的母后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巫后没有追究他的失礼,反而执起玉箸,夹了一筷子熏鸭丝到九辰面前的碗里,声柔如水:“先尝尝这道菜,你小的时候,可经常和茵茵抢着吃。”
九辰实在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微微推开碗,道:“母后若有吩咐,直接言明便可。”
隐梅端着盘子进来,笑道:“殿下最爱吃的蟹黄饼做好了。”
她说话间,已经将这盘冒着热气的饼子放到离九辰最近的地方,眉角眼梢,满是欣慰的笑。
巫后撕下一块饼,递到九辰手边,嗔道:“你要是再跟母后见外,母后就真的要生气了。”
九辰接过,顿了片刻,才慢慢吃了起来。
巫后继续笑着吩咐:“隐梅,给世子盛一碗白玉汤。”
隐梅立刻去取了干净的汤碗,盛了满满一碗浓汤,放到九辰面前。
在巫后柔软坚持的目光中,九辰只能十分不自在的喝完了这碗汤。
巫后的嘴角终于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隐梅捕捉到这丝诡异的笑,面色大变,伸手便打落了九辰手中的汤碗。
九辰猛地捂住心口,额上冷汗涔涔,抬眸,面无血色,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后。
巫后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饼里,是刺心针,汤里,是噬心散。暗血阁刑讯逼供的手段,你该听说过。告诉我,茵茵到底在什么地方?”
剧烈难言的绞痛,仿佛万蚁蚀心、利刃千割,九辰痛得眼前发黑,蜷曲着身体翻滚到地上,手指用力的胡乱抓着地面。
隐梅无措的跪到地上,想要扶起九辰,又不敢碰他,怕增加他的痛苦,只能抬头哀求:“王后,饶过殿下罢!”
巫后冷漠的看着被剧痛折磨的九辰,抬高了嗓音:“说,茵茵究竟躲在何处?”
九辰以肘支地,冷汗淋淋的喘着粗气,侧首,唇边满是冷笑:“儿臣不知道。”
巫后嫌恶的别过头,高声道:“来人!世子目无尊长,嚣张跋扈,对本宫出言不逊,且不服管教,立刻关入内廷禁室,面壁思过。”
隐梅慌忙跪行到巫后身边,哽咽叩首:“王后,这万万不可,殿下有剑伤在身,尚未痊愈,怎可关入禁室?!”
巫后哂然一笑,未置一词。
垂文殿内,巫王听完晏婴的禀报,皱眉道:“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晏婴低眉垂目,道:“听章台宫的小顺子说,是王后命他去世子府请殿下入宫的。今日,王后气色一直不错,从南山寺回来后,心情也甚好。只是席间,不知发生了何事,王后才突然发了脾气。”
“呵。”巫王挑起嘴角,笑得嘲弄:“随她去罢,不必理会!”
晏婴久久不见巫王再说其他,便有些郁结难安。
巫王啜了口茶,淡淡扫过他:“怎么?她好歹也是一国王后,所行所为,你这个内廷总管还没有资格质疑。”
晏婴跪下双膝,谨慎回道:“王上折煞老奴了。王后掌管后宫,以身作则,公正严明,才使得各宫和谐,内廷安稳,老奴怎敢置喙?”
“说下去。”
“老奴只是……有些担心殿下的身体。”
说完,晏婴习惯性的偷偷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