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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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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因为口中无味,九辰实在吃不下去东西,一顿晚膳,只逼着自己咽了小半碗本就无味的白粥。

    出了宫门,要穿过半道朱雀大街,才能进入西市。晏婴骑马随行,唯恐九辰支撑不下去,隔断时间便要掀起轿帘看看九辰情况。

    九辰精神已经困倦到极致,昏昏沉沉间,便裹紧披风,戴上兜帽,伏在轿内闭目浅睡了过去。晏婴知他熬得辛苦,叹了一声,便放下了轿帘,由他睡去。

    朱雀大道两侧为百官衙署聚集地,晨聚昏散,这个时辰,百官业已放班,举目望去,只有零星两三个衙署内尚亮着灯火,其余的俱是漆黑一片。

    此时夜色极深,空中无月,只有风吹树木在地面墙上投下重重乱影,气氛寂静得令人窒息。晏婴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怪在何处,正要仔细思虑,便觉一股森然寒意猛然窜上背脊,令他不得动弹。

    那抹冰凉缠绕住肌肤之时,晏婴只觉浑身血液僵滞,手足俱是冰冷冒汗,刚想高声呼喊,三道寒光蓦然自软轿中射出,惨呼未起,两道人影便自半空重重坠落于地。

    轿帘后,露出九辰惨白如纸的脸,晏婴吓得滚落马鞍,奔到轿前,未及开口询问,便见九辰面色陡变,一把将他拽入轿内,摁在轿底,低身躲过穿轿而过的两道利箭。

    四声惨呼之后,轿子重重落地,抬轿之人均已死于箭下。随行的数名护卫刚刚拔剑,便被利箭扼喉而亡,扑倒在地。

    “殿下,这是――”晏婴刚吐出几字,便被九辰捂住口,只能惊恐的瞪着双眼,倾听轿外动静。

    除却轻柔飘拂的夜风,朱雀大道上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正是因为这没有虫鸣蝉声的静,纵使晏婴不会武功,也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强烈杀意。

    九辰松手,按了下晏婴,示意他不要乱动,自己却极缓的贴着轿壁起身,轻轻掀开一角轿帘,暗箭出如闪电,蓦得带起几声惨呼落地之音。

    凛凛杀意骤然暴涨,自四周袭来,晏婴出了一身冷汗,九辰已迅速闪身下来,拽着他便向轿外滚去。

    密集箭雨层层射来,那软轿瞬间被穿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晏公,背我走!”

    生死关头,晏婴再顾不得其他,背起九辰便发足狂奔,抬眼间,才发现朱雀大道两侧宫墙上寒光跳动,模模糊糊立着许多道魅影,地面上,则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尸体。

    杀手们立刻挟剑缠杀而来,九辰伏在晏婴肩上,微露箭袖,凭直觉于风中分辨着他们的方位与动静,刺出暗箭。晏婴足过之处,伏尸满路,血溅宫城,那些影子来不及靠近,便被九辰射死于箭下。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前仆后继间,终是有数道人影缠斗而来,剑出杀招,咄咄逼人。

    晏婴背着一人,笨拙的躲闪了几下,便被笼在剑影之中,九辰咬牙撑起身体,抽出背后箭壶中的两只羽箭,双手舞箭,以箭为剑,一招挑开周遭剑影,一招连穿数人心脏。

    围攻他们的杀手多半落地而亡,远处立刻有利箭破空而来,九辰将手中羽箭掷到半空,格住暗箭,指着前方一处:“去那里!”

    晏婴会意,立刻背着九辰躲到最近的墙角后,将他放下。九辰双腿伤重,实在站不起来,只能跪到地上,取下偃月弓,弯弓搭箭,对准半空便欲射出三只羽箭。

    只是,因为受杖之故,他浑身虚脱无力,手腕发软,加上方才一场恶斗,已然疲到极致,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拉开偃月弓。杀手们惧于他箭术威力,均不敢再轻易靠近他们,而选择了远程杀伤力极大的毒箭进攻。

    箭雨呼啸不断,刺破夜空,晏婴将九辰护在怀里,贴紧墙角,躲了又躲,好几次都险些命丧箭下。九辰低声道:“我的暗箭已经用完了,如果拉不开偃月弓,只怕难逃一劫。”

    晏婴知他所言非虚,又急又悔,道:“都是老奴思虑不周,只顾着送殿下回去,忘了多带些护卫,将殿下陷入险境。”

    九辰摇头,道:“这些杀手既然敢埋伏在这里,便是做足了准备,带再多的护卫,也是于事无补。现在,我需要一把能拉开的弓。”

    晏婴叹道:“殿下现在体虚无力,哪里还能拉得动大弓,除非是这不需耗力也能靠机械之力发射的机箭。”

    九辰眸子一动,道:“你说得对,我需要的,就是机箭。而且,还是他们亲自送给我的机箭。”

    晏婴听得怔愣,道:“殿下又在说什么傻话?”

    九辰忽得轻扬嘴角,道:“本世子最喜欢用的计谋,不是前人遗策,不是束手就擒,而是「请君入瓮」。他们既然不敢过来,咱们就请他们过来。”

    晏婴冒着冷汗,道:“我的小殿下,生死攸关,这不是儿戏,你可别耍孩子脾气。”

    九辰瞪他一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开门揖盗这出戏,还要靠晏公来演。”

    沉沉夜幕中,杀手们手中机箭次第射出,凌厉狠辣,箭箭绝杀。

    隐蔽的墙角处,蓦然传来老者的一声惨呼:“殿下!”

    果然,此音一起,立刻有两名杀手腾身而去,近前探查情况。

    九辰抓住机会,在那两名杀手点足落地的一瞬间,翻身刺出手中羽箭,将两人击落在地,迅速拆下他们携带的机关箭。对面杀手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再次射出毒箭。

    晏婴连忙将他拉回墙角后面,九辰则解下箭壶,衔起三只羽箭,对准斜上方,机箭连珠而发,直接刺穿迎面射来的道道利箭,横箭扫落一排魅影。如此依法炮制,夜空中惨呼声不绝于耳,杀气骤降。

    眼看壶中羽箭亦将要用尽,九辰捡起最后一只,装入机匣,瞄准方位,一箭射穿最中间那人的头颅,夜色中,声音轻而有力道:“我巫子沂虽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却也不是懦弱良善之辈,你们若执意赴死,本世子成全你们。”

    群龙失首,仅剩余的数名杀手实在被九辰夺命箭术所摄,听闻此言,计议片刻,便化作魅影,没入黑夜之中。

    晏婴松了口气,在鬼门关外徘徊了一遭,只觉手足虚软,魂不附体。欲要动时,忽得臂上酸痛,低头一看,却见九辰已经虚脱得倒在他怀里,闭目半昏,手中,尚紧紧握着那副弓箭。

    晏婴眼圈一红,道:“殿下,这些杀手既然冲着你来,世子府也并非安全之地。西市尚远,这里距宫门更近些,不如,老奴带你折回王宫罢。”

    九辰并未睁眼,在他怀中轻轻摇头,道:“带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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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血脉相连

    当世子府沉重的黑色大门被急急叩响时,看守这座府邸的孟梁是真的怒了。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他本已进入甜蜜梦乡,睡得正沉,和周公谈得也十分投入。自从五年前他的小殿下失踪后,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状态。然而,这几日,却屡屡有不识相的人前来拜会这座没有主人的空荡府邸,顺带着搅了他的清宁,这令他十分愤怒。

    孟梁翻了个身,并不打算理会这群不识好歹的人,准备接着酝酿睡意。然后,那叩门声却一阵急似一阵,直敲得他心烦意乱。

    最终,孟梁还是妥协了。他匆匆披衣而起,趿上鞋子,口中咕哝着脏话,依旧只开了道缝儿,正准备发泄一通怒火,眼前的情景却让他震惊得僵住舌头。

    府门之前,狼狈的站着一人,竟是从不长伴君侧的内廷总管晏婴。

    孟梁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仔细一看,晏婴竟还背着一人,越发惊疑不定。

    “你这混账老东西!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让路!”晏婴已经急红了眼,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九辰缓缓抬首,望着孟梁,声音虚弱无力,道:“梁伯,是我,子沂。”

    孟梁张了张口,直勾勾的盯着黑色兜帽下那少年的眉眼,年过半百的人,竟是瞬间湿了双目。

    晏婴哪里有心情理会他这般形态,背着九辰便冲门而入。孟梁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过去,掌灯点火,铺床展被。

    晏婴动作轻缓的将九辰放下,让他趴到床上,便跪到床边,一边替他擦着冷汗,一边急切道:“殿下还撑得住么?”

    九辰摇头,道:“我没事。”

    晏婴看他双唇已成浆白之色,浑身战栗不止,愈加心疼道:“老奴带殿下去沐浴更衣,冲洗掉那些盐水,好不好?”

    九辰点了点头。

    孟梁看出几分端倪,又心疼又担忧,提脚便一头扎进膳房去烧开水。

    晏婴替九辰解下披风,才发现那披风已经染了数大片血污,触手处,湿腻冰凉,因是黑色,才未能看出。

    世子失踪后,巫王为了保密,将世子府的仆役全部充入了内廷,只留了原是宫中老人的孟梁看守府门。晏婴找不到其他可以使唤的人,只能心急火燎的等着孟梁。

    九辰抓住晏婴手臂,道:“晏公,让梁伯找只木桶,你扶我去外面冲洗一下。”

    晏婴立刻反对,道:“殿下可别再任性了,外面有风,会折腾出病的。

    九辰松手,道:“我自己走。(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晏婴被他逼得束手无策,只能妥协,揽扶着他推门出阁。

    阁外清风吹凉,消去暑热,黑沉沉不见边际的夜幕中寥落得垂着几颗星子,明灭闪烁。九辰仰首望着那几点星芒,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晏婴极少见他露出这般情绪,一时琢磨不透他心事。九辰却低语喃喃道:“星移斗转,来去恍忽,从来不遂人愿。”

    孟梁正提着一大桶热水奔出膳房,见九辰立在阁外,一脸急色道:“殿下怎么出来了?”

    九辰轻道:“无事,就是想吹吹风。梁伯替我多兑几桶温水,不用准备浴汤。”

    孟梁知他意思,犹豫不肯动,晏婴却叹道:“去吧,殿下想做的事,咱们哪里有本事拦住。”

    九辰不理会他言中赌气奚落之意,轻轻笑道:“还是晏公知我。”

    晏婴扭头看向别处,不做反应。

    贴身的黑衣早已与伤口粘在一起,晏婴与孟梁替九辰将身上血污盐水冲洗完毕,化开粘黏在一起的衣料,忙扶他进阁,给他换上宽松的丝袍。

    孟梁视见九辰从背到腿尽是血肉模糊,黑紫肿胀,不由悄悄掩袖,抹去泪痕。

    九辰向孟梁道:“麻烦梁伯去马厩给晏公挑匹快马,好让他回王宫复命。”

    孟梁应下,晏婴却踌躇难决,道:“这府里冷冷清清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找不到,老奴怎能放心回宫?”

    九辰不以为意道:“有梁伯在,晏公不必担心,再说,我有手有脚,也用不着别人。若晏公延误王命,私自留宿臣子府邸,才是大麻烦。”

    晏婴思前想后,也无他法,便嘱咐孟梁:“今夜,你好生守着殿下,过两日,王上应该就会派医官过来给殿下用药治伤。”

    孟梁心中明朗,这是王上给他们小世子定下的苛刻规矩,受罚两日内,不可用药,他们王上名其为思过。

    晏婴将要离去时,九辰忽然叫住他,道:“今夜朱雀道之事,不要告诉父王。”

    晏婴背影微微顿住,沉吟好久,咬牙道:“这欺君之罪,老奴便先替殿下担下了。”

    九辰正色道:“多谢晏公。”语罢,取出一枚黑玉玉佩,递到晏婴手中,道:“明日卯时,晏公拿着它去找宫城戍卫将军怀墨,他知道该怎么做。”

    晏婴离去后,孟梁怕九辰口干,便去膳房煮了热茶,端到阁中。

    九辰正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孟梁忙上前道:“殿下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九辰沉默,摇了摇头,不说话。

    孟梁印象中,这位小殿下性子倔强得很,最有愈挫愈勇的气度,极少这般模样,想了半天,只当他心中委屈,便暗暗酝酿着一腔肺腑之言,准备好好劝导一番。

    不料,九辰忽然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

    孟梁赶紧凑过去,便听那少年在他耳边试探道:“梁伯,新出的《九州列侠转》、《霹雳英雄传》和《白衣红袖传》,你替我买了么?”

    孟梁听得两眼一瞪,旋即嘿嘿笑道:“殿下放心,这五年间的所有连载刊本,老奴都替殿下收着呢。而且,逍遥客还写了两本新书,叫《剑寒》和《红玉冷》”

    九辰眼睛发亮,道:“你去收拾一下书阁,将长榻搬过去,今夜,我去那里睡。”

    孟梁知他向来说一不二,劝也无用,索性便由着他去。

    孟梁收拾妥当,替九辰用锦带简单束好发,便扶着他去书阁榻上歇下。九辰特意让孟梁将长榻设在了窗边,窗台上则燃了明烛,榻边则是孟梁刚刚搬运的厚厚一沓刊本书。书的封皮之上,绘着各色各样的江湖侠客,或长剑飘逸,或持刀披发,惟妙惟肖,灵动至极。

    九辰已经拿起一本《九州列侠传》津津有味的就着烛火读了起来,孟梁则坐着圈椅上陪他耗着。一室寂静中,孟梁很快便睡了过去,九辰却不知困倦的看完一本又一本《列侠传》,直到鸡鸣破晓。

    当然,孟梁不是被鸡鸣之声吵醒的,而是被一阵急促的扣门声惊醒的。

    九辰看了眼天色,道:“梁伯,去开门。”

    孟梁不敢大意,依旧趿着鞋披衣出去,待打开府门,不由一怔。

    世子府的大门外,立着一个斗篷蔽身的青年男子,面庞英朗,棱角分明,晨曦未明中,一双眼睛,却是亮如黑火。

    孟梁见来人尚是夜行衣的装束,又惊又讶,道:“徐将军?”

    男子提着宝剑,抱拳为礼,道:“末将徐暮,有急事求见世子殿下,烦请家老速速通禀。”

    既是徐暮冒险亲临,必是事关……孟梁想到九辰现在的情况,有些迟疑。

    书阁内,九辰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情形,遥遥道:“梁伯,请徐将军进来。”

    孟梁无法,只能展袖引着徐暮一路向书阁而去。

    徐暮行了礼,抬眼间,见九辰裹着件披风靠在窗边的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忙道:“殿下可是病了?”

    九辰摇头,请徐暮落座,让梁伯上好茶后,才道:“昨夜睡得晚,有些困倦而已。徐将军到此,可是西苑有事?”

    徐暮并不敢看他,微微垂目道:“昨日,王上又命人到西苑取血,据说,是听了太祝令之言。”

    九辰双手猛然握成拳头,声音颤抖道:“那……哥哥呢……他还好吗?”

    徐暮声音低沉,叹道:“子彦公子被禁西苑,终年不见日光,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冬天,还染上了肺疾,遇冷便咳。这次,王上取血之量足足是六月份的两倍,公子他……恐怕难以支撑太久……”

    “什么?!”九辰支起身体,唇色惨白,道:“我上次让阿蒙送回来的血呢?为什么不给他用?”

    徐暮终于咬牙,起身跪地,道:“末将不敢欺瞒殿下,近半年,王上取血的次数很密集,仅六月,就取了三次。公子失血太多,殿下送回的那些血,根本就不够用。子彦公子怕殿下担心,才不许末将将实情告诉殿下,自己一直苦苦支撑着。便是今日,若不是公子突然昏厥,末将也不敢擅离职守,来见殿下。”

    九辰抿嘴死死盯着窗上烛火,双眸冰冷彻骨,许久,才开口,道:“请将军与子沂实言,如果要救醒哥哥,需要多少血?”

    徐暮沉吟片刻,道:“至少要三日的量,每日一大碗。”

    九辰想也不想,便吩咐孟梁,道:“去取碗。”

    孟梁脸色陡变,也顾不得徐暮在场,气得直言道:“殿下就算要救子彦公子,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

    九辰不做理会,只对徐暮道:“我的管家不懂规矩,将军不要介意。今日,我先给你取两碗,等后日,我再想办法给你送去另一碗。”

    徐暮深深叩首,道:“末将替子彦公子谢殿下救命之恩。”

    九辰看了眼孟梁,道:“你若不去,我明日便向父王请旨,遣你回王宫当差。”

    孟梁被他犟得面红耳赤,愤愤甩袖去拿碗。

    徐暮见情势不对,道:“殿下若是身体不适,末将今日不如就先取一碗?”

    九辰笑道:“他惯是如此,你不用理会。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事关哥哥性命,冒不得险。”

    孟梁砰地一声将碗砸到他面前,赌气出阁。

    九辰取出匕首,划开手腕,不多时,便取好了两碗血,让徐暮用食盒装好。

    徐暮又郑重作了一礼,才起身离去。

    此时天色尚是一片淡青,夏日灼热的气息,还未腾起。九辰透过窗户望了会儿外面情景,只觉身体发软,再无精神,手中那本《列侠传》上的密密文字亦恍成一片,坚持了片刻,便和衣躺回榻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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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夜客忽至

    孟梁拧着股劲儿在阁外石阶上坐了半晌,左思右想,见阁内没有一点动静,终是放心不下,便去膳房重新沏了壶茶,端入书阁。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孟梁本是攒了满腹的话,立志要将一腔逆耳忠言说给他的小殿下听。可进阁后,孟梁才发现九辰已经卷着披风睡熟过去,便只能摇头叹了一声,替他的小殿下盖上薄被,关上窗户。而他自己则席地而坐,靠在榻边打盹儿。

    正午时分,炙热的日光射入阁内,异常灼灼。睡梦之中,孟梁生生被烤出了一身汗,忙惺忪着双眼,起身用帷子遮住窗户。

    阁内瞬间清凉许多,孟梁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顿觉神清气爽。长榻上,九辰埋首枕间,依旧睡得沉沉无觉,对一室暑热毫无半点反应,整个人安静的诡异。

    孟梁眉心一跳,俯身细细望去,果见九辰面白无汗,双唇干裂起皮,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灼热之气。孟梁伸手抚上他额头,立时被烫得缩回手。

    “殿下,殿下,快醒醒!殿下!”

    九辰半睁开眼睛,声音低哑,道:“又有人来了么?”

    孟梁见他醒来,又惊又喜,一时激动,不由哽咽道:“是殿下起了高烧,不可再睡了。老奴立刻去王宫向王上请旨,求王上派名医官过来。”

    九辰轻轻摇首,道:“不必如此费事。你想办法弄一些冰过来,帮我敷一下就好。”

    孟梁也慌了,忙去地下仓储阁搬了些消暑保鲜的坚冰到书阁,敲成小块,用毛巾卷住,敷到九辰额上。

    九辰很快便闭上了眼睛,浑身软乏到极致的躺在榻上,再无一点力气,神思昏聩之间,早已经感受不到身后伤口刀割般的痛楚,只是任由自己在冰火交融的黑暗中越陷越深,越坠越远。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孟梁喂了他一些白水,又遮了遮日光,便心神紧张的守在榻前,定期为他换冰喂水。

    熬到日暮时分,天气终于凉爽了许多。孟梁打开窗户,放些凉风进来吹散阁内遗留的暑气,然后取下九辰额上的冰和毛巾,试摸温度。

    触手处,是淡淡一层温热,已不复高烧之时的滚烫,孟梁抬袖擦掉额上冷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再次响起了轻轻的叩门之声,缓而有力,十分清晰。这一次,孟梁不敢再大意误事,忙奔出去开门。

    一个身着青色披风的纤瘦人影立在府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孟梁出来,她微微抬首,道:“孟老,是我。”

    有别于平日里的懒怠,孟梁敛起诸般杂乱情绪,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请来人进府入阁。

    沉睡之中,九辰感觉自己如同溺水之人,在翻天卷地的浪潮中漂游沉浮,耗尽所有力气,却抓不住一根浮木。迷迷糊糊之中,有一只冰凉如玉的手轻柔的拂过他的额头,替他驱散燥热酸痛,似春风化雨,舒适难言。

    九辰费力睁开眼睛,盯着那抹犹如青花幽幽绽开的青色丽影,喃喃唤了声:“母后。”

    那只手猛然一滞,许久,一个声音温柔的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是我,隐梅。”

    九辰闻言,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才撑着起身,靠在榻上,道:“对不起,是我睡糊涂了,隐梅姑姑不要见怪。”说完,便向孟梁道:“给隐梅姑姑倒茶。”

    隐梅抬手轻轻止住孟梁,打开食盒,摆出几道糕点,道:“这是王后特命奴婢给殿下送的糕点,都是殿下以前最爱吃的。”

    九辰道:“子沂谢母后恩典,请姑姑代子沂向母后问安。子沂不孝,擅自离家五载,断绝音信,不侍双亲,过几日,一定亲去章台宫向母后请罪。”

    隐梅点头应下,打开食盒底层,取出两包药草,递给孟梁,道:“这是退烧化炎的草药,你按时煎了,给世子服下。”

    “这――”孟梁异常为难的看着那两包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道:“老奴尚未请示过王上旨意,老奴担心,万一王上――”

    他话未说完,隐梅便冷冷打断,道:“违逆王命,最多一死,可若是世子殿下出了事,你十条命都赔不起!亏你还是宫中老人,孰轻孰重,竟一点见识都没有!我且问你,世子病成这样,你为何不进宫请旨?”

    孟梁本就理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说得老脸臊红,垂首不敢言语。

    九辰见状,道:“隐梅姑姑不要责怪梁伯,此事,是子沂的主意。”

    隐梅闻言,指着孟梁鼻子斥道:“如此,更是糊涂!世子年纪小不懂事,又兼病得糊涂,任性的话说了也就罢了。你倒好,一大把年纪的人,历经风波,竟被他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连个正一点的主意也拿不定,说出去,我都替你羞耻!”

    她短短几句话,将这一老一少都骂得不成气候,字字带刺,针针见血,却犹不解气。

    九辰冲孟梁使了个眼色,孟梁慌忙倒了杯茶,捧到隐梅面前,嘿嘿笑道:“阿梅,都是我的错,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快喝杯茶,消消气。”

    隐梅冷冷瞧他一眼,不作理会。

    九辰接过那盏茶,亲自递与隐梅,道:“隐梅姑姑,都是子沂任性糊涂,您别生气了。”

    隐梅起身,恭恭敬敬接过茶,道:“奴婢怎敢与殿下置气。奴婢只是希望,日后殿下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断不可意气用事。”

    九辰一笑,道:“隐梅姑姑放心,这些道理,子沂都明白。”

    隐梅系好披风,替九辰盖好被子,又将药的煎煮方法与孟梁细细嘱咐一番,才告辞离去。

    孟梁见九辰只是盯着那些糕点,并不动口,便道:“老奴去膳房熬些粥,弄两个清淡小菜,殿下先吃块糕点充充饥。”

    九辰却移开目光,淡淡道:“都拿出去罢,你若想吃便吃,不想吃便扔了。”

    孟梁皱眉,道:“这些全是王后的一片心意,殿下怎么说扔就扔?”

    九辰翻身朝窗躺下,并不说话。

    孟梁无奈摇头叹息,收拾好食盒,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才听身后的少年轻如自语道:“隐梅姑姑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盯着她手上的碧玉扳指。”

    孟梁脚步一僵,再难开口,九辰已然道:“昨日的《列侠传》我都看完了,你再帮我多搬些新的过来。”

    孟梁应下,知道此刻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便又去搬了些《列侠传》和《白衣红袖传》给他放到榻边。

    九辰随手捡起一本《列侠传》,翻了几页,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时,天色已经黑透,一弯弦月正隐在云层之中,光冷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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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王驾亲临

    次日,孟梁醒来时,九辰已经靠在榻上,正反复把弄着那晚带回来的机箭。[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孟梁大约明白了那晚朱雀道之事,便道:“殿下可瞧出一些眉目?”

    九辰摇头,道:“这弓的材质规格,与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机箭差别极大,而且它较寻常弓体积小了许多,更轻弹有力,应该不是军中之物。能制造出如此良弓,这群人背后,必有高人。”

    孟梁想了想,道:“老奴听说,但凡是有组织的杀手,身上都会带有统一的印记,这弓上面,可有什么特殊标识?”

    九辰依旧摇头,道:“我找了很多遍,没有发现一点线索。这弓身之上,唯一特别的地方,便是木中的云纹。只是,这世上可做良弓的树木,何止百千,我没有见过此木,也属正常之事。”

    孟梁听他说的在理,一时也再想不出其他良计。

    九辰看了看天色,道:“梁伯,你现在出府,去西市上转一圈,听听这两日王都有什么新鲜消息。”说罢,从枕下取出一封信,交于孟梁,道:“回来的时候,你去趟南相府邸,将这封信亲自交给阿隽。记住,要走后门,尽量不要惊动南相。”

    孟梁也不多问,接过信,打理了一下装束,便径自往西市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青盖双辕马车停到了世子府的大门前,驾车之人,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

    一个青袍内侍打开车门,迎出一人,身着巫王宫内廷特制的紫服,手执拂尘,眉眼慈蔼,正是内廷总管晏婴。

    紧接着下来的,是一位手提药箱的华发老者,只见他由一个小内侍搀扶着,颤巍巍的踩着矮凳落地,童颜鹤目,双眸迥然有神的打量着眼前的巍峨府邸,眉间感慨万千。

    晏婴低声与那两个小内侍交代了两句,才恭恭敬敬的立到马车前,缓缓掀开青帛帘子,扶着一位身着黑色龙纹披风的人下来。

    那人眉目冷峻,姿容俊雅,抬首扫过“世子府”三个大字,与晏婴道:“孤已经有五年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此处字迹犹新。”

    晏婴眼睛一弯,道:“王上亲题,万物沐徳,别说五年,就是千年万年,也不会旧去的。”

    巫王听得笑骂道:“你这张嘴啊,最会说这些讨巧话。”

    两名内侍安顿好马车,正要上前敲门通报,便被巫王止住,道:“你们退下,先不要惊动府里的人。”

    这边,孟梁交完信,刚刚转入安巽坊,遥遥便看到府门口停了辆马车,门前还隐约立着数道人影,一惊之下,连忙奔过去查看情况。

    当然,孟梁做梦也不会想到,从不轻易出王宫的巫王会突然驾临世子府,因而,乍看到披风下巫王的威严圣容,孟梁傻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叩首道:“老奴叩见王上!”

    巫王含笑命他起身,道:“起来吧,孤也有六年没有见过你了,身子骨可还硬朗?”

    孟梁垂手屏息,回道:“老奴皮糙肉厚,外加这副贱骨头,最耐得了四时节序与酷热严寒。老奴多谢王上惦念。”

    巫王扫过紧闭的府门,道:“世子这两日,都忙些什么?”

    孟梁搜肠刮肚一大圈,小心翼翼的回道:“殿下一直在书阁看书,晚上也睡在书阁。”

    巫王闻言,向随在他身侧的鹤发白袍老者道:“景老,你这学生倒是长进了。”

    巫国太医令兼杏林馆馆主景衡爽朗笑道:“殿下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乃是我巫国之福。”

    晏婴悄悄与孟梁使了个眼色,孟梁会意,抬脚便要去开门通报。

    巫王却依旧叫住孟梁,道:“你只管把门打开,不必通报,直接给孤带路。”

    孟梁忙诺诺应下,只得打开府门,引着巫王、景衡、晏婴一行人向书阁行去。

    此时暖日初升,光芒柔和明媚,笼在世子府满墙花木之上,盈盈跳动,泄下满院晴光。

    书阁内,九辰正背对着他们,在榻上翻看逍遥客的新书《剑寒》,俨然十分入迷的模样。

    巫王当先举步入内,一眼望去,只见长榻边的案上堆满了各色封样的刊本书,其上图案十分夺人眼球,尽是些举止怪异的江湖人士,一个个挟剑带刀,形容癫狂。[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而地上也凌乱不堪的散落着许多本其他彩绘封样,无论男女,皆十分可观。

    而那个长榻上的少年,则十分专注的沉浸在手中的刊本书里面,对这一室狼藉毫无所觉。

    九辰听到脚步声,只当是孟梁回来了,便道:“信交出了么?”

    一室寂静,许久,都无人回答他的话,九辰惑然回头,正对上巫王满是审视的两道目光,当即惊呆在榻上,既忘了行礼,也忘了说话。

    巫王从九辰手中拿过那本《剑寒》,随意翻了几页,道:“世子真是忙得紧,如此废寝忘食,倒也当得起「勤勉好学」这四个字。”

    九辰默然,让随后赶来的孟梁扶着他艰难下榻,跪地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王。”

    巫王指着满案满地的彩绘刊本小说,道:“世子跟孤讲讲,这些书,都是哪一年禁的?”

    九辰垂眸沉默片刻,才道:“《列侠传》禁于昌平二年,《霹雳传》禁于昌平三年,《红袖传》禁于昌平六年,《剑寒》和《红玉冷》,儿臣不知禁于何年。”

    巫王冷冷将手中之书摔到地上,道:“堂堂一国世子,整日尽沉溺于这些粗俗悖逆之物,当真是有出息。”

    九辰盯着散落成页的《剑寒》,忽然抬眸,道:“父王没有看过此书,如何断定它是粗俗悖逆之物?”

    晏婴与孟梁堪堪打了个激灵,一时目瞪口呆,俱是被他这堪称「胆魄十足」的话吓得手足冰冷。

    晏婴连忙倒了杯热茶,双手捧到巫王跟前,道:“天气干热,王上喝口茶润润喉罢。”

    巫王目光沉沉的看了九辰片刻,接过晏婴递过来的茶,笑着向进来不久的巫国太医令景衡道:“景老,你也过来,听听咱们巫国世子殿下如何从这禁|书之中悟得大道。”

    九辰转目,正视见景衡布袍缓带,纶巾而来,眸中顿时荡起层层波澜,大惊过后,恭恭敬敬行了师礼,道:“子沂拜见景师傅。”

    景衡连忙回礼,道:“殿下如此大礼,老臣不敢当。殿下不过在杏林馆听老臣胡诌了三日医道,师之一字,老臣受之有愧。”

    九辰道:“景师傅一言无价,字字千金,短短三日,便足以令子沂醍醐灌顶,再不敢妄论医道。”

    景衡弯身捡起一本《列侠传》,指着那封皮与巫王道:“王上请看,这小人儿虽怒发挟刀,偏生了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倒也新奇可爱得紧。老臣听闻,世子殿下自小便最爱舞剑弄枪,常缠着王上和校场的将军们学习骑射,也难怪爱看这些东西。”

    巫王看了一眼那封皮,指着景衡笑道:“孤就知道,你最爱护短。”

    景衡做惶恐状,道:“臣不敢。”

    巫王盯着九辰,道:“当着孤和你景师傅的面,世子便仔细讲讲这书中的高雅大道,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九辰抿嘴,盯着地面:“儿臣口拙,无道可讲。”

    巫王冷笑一声:“你若讲不出道理,便是认了这违逆王命私藏禁|书的罪名。孤第一个要治的,不是你,而是你身边那些不懂规矩助你入邪途的奸佞小人。”

    孟梁闻言,立刻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九辰捏拳,强逼自己对上巫王双目,道:“儿臣认为,侠道与王道,殊途同归,只是手段不同而已。父王自小便教导儿臣,为君者,应心怀天下,包纳百川,哺育万民,不可因一己喜好决断国事。王者为民,侠者亦为民,侠之大者,可凭一己之力惩强除恶,扭转乾坤,何错之有?为何要禁?”

    巫王不怒反笑,道:“依你所言,单凭一腔热血和一刀一剑,莽夫便能治国,便能拯救万民于水火,那还要君王何用?”

    九辰缓缓垂眸,毫不避让道:“侠者,纵横天地之间,逍遥自在,来去无踪。王者,独居庙堂之上,俯瞰河山,庇佑万民。十年磨剑,孤身试刃,五步之内,伏尸百人,乃是侠道。文修武治,富民强兵,千里挥戈,运筹帷幄,乃是王道。侠道尚孤,王道崇和,侠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王可披荆斩棘教化千家,侠道但在,正义永存,王道所至,万众归心。于王道而言,侠道不是凶器,而是利器,若九州太平,四海清晏,王道何惧侠道?”

    说完,顿了顿,九辰才轻声开口道:“若是无惧,何来忌惮?若无忌惮,何来封禁?”

    其余人俱是屏息敛神,不敢出气,唯有巫王神色淡静的听他说完,认真点评道:“世子这一番见地,若传出去,只怕这九州之内的亡命之徒都要慕名而来,追随你揭竿而起,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九辰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道:“儿臣不敢。”

    巫王哂然,余光瞥见案上残留着些许褐色汁液的药碗,蓦然变色,厉声道:“没有孤的旨意,谁准你擅自用药?!”

    九辰依旧垂眸沉默了许久,才平静开口道:“是儿臣意志不坚,熬不过痛楚,才擅自服下止痛之药,父王要杀要罚,儿臣悉听尊便。”

    巫王满是嘲讽,道:“既然如此,孤也不必专门带医官给你用药了,晏婴,立刻摆驾回宫。”

    九辰一动不动的望着巫王怒火灼烧的深眸,唇角紧抿,无悲无绪。

    眼看着巫王便要带着景衡抬步离开书阁,孟梁再也忍不下去,猛地扑到巫王跟前,抱住巫王双脚,哽咽道:“王上,那药是老奴瞒着殿下买的,老奴愿意以死谢罪!老奴只求王上留下医官给殿下看看伤,如今正值暑热,伤口最易感染发炎,殿下从昨日开始就高烧不止,到现在都没能完全退下去,老奴担心这样烧下去,殿下迟早会出大事的。”

    巫王一脚踹开孟梁,冷笑道:“他的性子,孤最清楚不过,他既能拿糊弄三岁小儿的话来搪塞孤,又岂屑于你一个奴才替他多嘴!你这位小殿下最是能言善辩,又兼嘴硬,你若替他觉得冤屈,便让他自己到孤面前来说。孤最看不惯的,便是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景衡见势,微微行了一礼,道:“王上,老臣看殿下面色虚白无汗,只怕确有隐情,不如先让老臣替殿下诊断一番。”

    巫王平复片刻,微微阖目,算是默许了景衡请求。

    景衡提着药箱近前,道:“殿下将手腕伸出来。”

    九辰只是盯着地面,并不动。

    景衡无奈,只得捉起他手腕,凝神摸脉,片刻后,拱手向巫王禀道:“王上,若老臣所料不差,殿下高热起于昨日巳时,戌时转为低热,持续至今晨。”

    巫王闻罢,淡淡道:“他既能有力气在这里与孤大论侠道,便算不得什么大病,景老看着给他开服散热的方子便是。”说完,径自甩袖离开。

    九辰倔强的看着巫王背影消失不见,缓缓垂下眼睛,对着景衡,恭敬一拜,道:“西苑之内,一直仰仗景师傅冒死相助,大恩大德,子沂无以为报,日后景师傅但有所需,子沂必倾力以赴。子沂代兄长拜谢景师傅救命大恩。”

    景衡扶他起来,叹道:“殿下与子彦公子兄弟情深,手足亲厚,老臣感佩不已。君王之家,自古情薄,父子兄弟阋于墙者,数不胜数,我巫国何其有幸,能得王子如此!子彦公子温文秀雅,谦和恭顺,只望有朝一日,王上能回转心意,放公子自由。”

    九辰眸中微怅,道:“王侯之家,从来寡恩无情。他……他若是还存了一星半点的温情,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子。子沂此生,不求剑指九州,救苍生于水火,亦不求扬名立业,闻贤达天下,只求能救哥哥一人,足矣。为此,纵使粉身碎骨,子沂也在所不惜。”

    景衡静静听完,面色异常复杂,道:“殿下失言了。”

    九辰摇头,道:“不,景师傅,这是子沂的肺腑之言。与这波诡云谲血流千里的漫漫王道相比,子沂更向往无拘无束纵马长歌的生活。只是,人生在世,太多身不由己,太多求而不得,子沂身为一国世子,肩负重责,注定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注定要在这条布满阴谋与杀戮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子沂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助自己最在乎的人冲破樊笼,重获自由,远离那座幽深冰冷的宫殿,过上安乐平淡的生活。”

    景衡被他一腔挚诚所感,只觉胸中意气翻涌,久久难平。

    九辰沉默片刻,道:“今日,还有一事,子沂需要景师傅的帮忙。”

    景衡颔首,道:“殿下但说无妨。”

    九辰道:“我还欠了徐将军一碗血,希望景师傅能想办法把它带进西苑。”

    孟梁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景衡心中了然,道:“殿下失血太多,这两日又没有食补血之药,不可轻易再取血了。”

    九辰却平静至极,道:“你们何必如此紧张,我自幼习武,极少生病,身体向来比常人要好上很多,一点血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况且,我不是任性冲动之人,昨日两碗血是我的极限,我并没有自不量力。今日,我恢复的还可以,才敢开口请景师傅相助。”说到此处,他看着孟梁,道:“梁伯应该知道,我向来对自己不错,自小便懂得保存实力的道理,你若想继续跟在我身边,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孟梁心头荡起一抹哀伤,诚然,他这位小殿下一直很懂得保护自己。印象中,无论王上如何严苛绝情,无论王后如何冷漠疏离,他的小殿下都不会心灰意冷,也不会自暴自弃,他只会倔强的咬牙重新站起来,冷静的疗伤,冷静的计算实力,冷静的筹谋下一步棋子。

    孟梁忽然忧伤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小殿下心心念念的亲人,便只有子彦公子了。

    想到这一层,孟梁便也通达了,因此,他如平常一般应下命令,去膳房取碗。

    九辰自己先褪掉一角上衣,问:“景师傅,这伤口可有大问题?”

    景衡看他所穿丝袍早已与血肉模糊的伤口黏在一起,从背到腿,入目处,整件丝袍都是暗红血色。而那角被他强揭开的袍角下,破皮的疮口红肿不堪,不断的流溢着脓血脓水,仅有的一小块未破皮处,亦是肿成紫黑之状,溃烂于内,触目惊心。

    景衡堪堪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收起药箱,提笔写了两张方子交给孟梁。

    孟梁仔细收好,连声道谢。景衡去看九辰,只见他鼻尖额上尽是冷汗,面色因剧烈的痛楚而惨白扭曲,不由叹道:“殿下终是存了几分孩子心性,伤口肿溃,高热失血,虚成这样,不仅尤不自知,竟还想着与王上赌气。”

    景衡离开后,九辰便问孟梁:“你西市转了一圈,王都有新鲜事么?”

    孟梁想想,道:“倒是有两件。一是北市新开了一家「伯乐」马市,据说,老板是卢方国的那边过来的人,贩来许多宝马,每日都有绝世良驹出售,十分的火爆,短短数日,几乎抢了北市所有马商的生意,现在,王族世家子弟全都去那边挑马买马。这第二件,倒是件怪事,就是楚国世子西陵韶华在南市摆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卦摊,专替人写家书、情书,这家书倒也罢了,据说,楚世子写的情书,文藻切切,感人肺腑,阅者无不心动,一旦送出,绝无失手,已经成就了许多双佳侣姻缘。所以,这位世子也几乎抢了南市所有写书老先生的生意,现在王都年轻的姑娘小伙儿,都去找他写情书。”

    九辰听完,沉思片刻,道:“没有其他事情了么?”

    孟梁两眼一直,那意思明显在说,难道这还不算劲爆十足的新鲜消息么?他们王都沧溟的南北两市向来商馆济济,贸易发达,是出了名的造金窟,交错林立的市坊间,各路商旅均能谋得一席之地。而短短两日,便有两名外来者分别横扫南市与北市,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又忧又愁。

    孟梁合计了一番,觉得他的小殿下离开王都五年,可能不太了解如今南北二市的地位,连带着不能理解这两件事情的不同寻常之处,因而,孟梁换了一种方式,自以为很聪明的向他的小殿下讲解道:“这就好比,殿下率兵攻城略地,占领了大片城池,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两股不知名的军队,十分彪悍善战,一夜之间就夺去了殿下手中最重要的那两座城池,殿下设想一下,此种情况,该多么危急恼人!”

    九辰神色古怪的打量着孟梁,然后又神色古怪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十分认真的问道:“你这番话,是为了证明本世子很蠢,还是为了证明本世子很笨?”

    孟梁正在为自己这一出迂回之计而洋洋得意,听了这话,不免有些错愕尴尬。

    九辰捡起一本书便砸了过去,道:“第一,你的话我听得懂,第二,你设想的情况不会发生,如果很不幸发生了,带兵的人一定不是巫子沂。”

    孟梁瞬间面红耳赤:“殿下英明,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其他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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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青衣鬼面

    昌平十二年七月初七,乞巧节,夜,淮国质子东方祜于南市金灯坊遭遇袭杀,腹部中箭,幸而宫城戍卫军及时赶到,才免遭一劫。txt小说下载80txt.com

    消息一出,巫王震怒,诏严令戍卫营捉拿凶犯,若遇反抗,格杀勿论。次日,巫王亲自派人将淮国公子东方祜由西市府邸接入巫王宫治伤修养,以示抚慰。

    这一件不大不小的风波,为本就剑拔弩张的四国局势注入了一股新的暗流,淮王更是不远千里,派使臣日夜兼程送来血书,请求巫国上下严惩凶手,保其质子平安。

    然而,整整三日过去,向来善于侦查追剿的戍卫营却没有发现关于那群杀手的一点线索,戍卫营右将军怀墨当职数年来,第一次上书向巫王请罪,引咎待罚。

    淮国质子在巫国遇刺,若有闪失,巫、淮两国关系必将成水火之势,主导这次刺杀行动的人,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巫国朝臣亦是个个心如明镜,趁着疾风未起,都蛰伏作墙根野草,左右观望,伺机待动。

    被巫王留在垂文殿商议了一整晚善后事宜,左丞相南央卯时才自宫门出来,乘轿返回西市府邸。

    此时晨曦未明,东方天空只泛着一层淡青,隐隐可见尚未坠落的星子,南央揉了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好不容易熬到府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东厢门窗紧闭,烛火无影,当即面色一沉,招来守门的家仆,问道:“公子呢?”

    那家仆嗫喏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回老爷……公子……公子他昨夜并未回府……”

    “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当朝左丞相气得脸色铁青,道:“你立刻带人去找,他铁定又在那青楼娼馆鬼混!找到之后,立刻回来报我,今日,我定要扒了他那副风流皮囊!”

    守门的家仆见向来温厚耿直的老爷是动了真怒,不敢耽搁,忙招呼了几个人一起出府去寻人。

    相府大管家南福忙笑呵呵的迎上来,替自家老爷掸衣拂尘,道:“老爷还未用过早膳吧?老奴立刻命人去准备。”

    南央狠狠斜了南福一眼,道:“本相让你拿着家法管住他,你就是这么替本相办事的么?”

    南福一脸苦相,委屈道:“老爷,这公子不仅是公子,他还是咱们巫国的兰台令大人,这公子隔三差五便要去兰台撰史,老奴总不能拿着家法守在兰台吧?那还不被人笑话死啊。”

    南央冷哼,道:“本相不过留宫一夜,这孽障便瞅准机会夜不归府,这消息是谁传给他的你心里最清楚!”

    南福一哆嗦,有些羞愧的垂下头,不敢再多言一句不合自家老爷心意的话。

    由于巫国兰台令南隽公子平时出没风流之地的姿态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外加明目张胆,因此,相府的几个家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探出了自家公子的下落。

    当左丞相得知他口中的风流孽障昨夜宿于一处名为丹青坊的雅地之时,也不顾平日里矜持谨慎的一代名相形象,当即命南福召集府中身强力壮的家仆,抄起家伙,带着一帮人便浩浩荡荡的向丹青坊冲去。

    丹青坊坊主车娘淡定的开门迎客,柔媚一笑,道:“相爷是要喝茶,还是要赏画?”

    南央打量着丹青坊内部布局,但见丹青卷卷,墨有余香,斗茶的玉台之上,各色茗茶遍列,果真是风集雅极,不由咬牙冷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是你们这种勾当!”

    车娘点唇笑道:“莫非,相爷今日是来砸场子的?”

    南央长衫一振,冷冷甩袖道:“无耻娼妓,离人夫妻,败坏民风,果然只知苟活偷生,根本不识礼义廉耻为何物!今日,本相是来替王上整肃国风的!”语罢,他右手一挥,示意身后一干家仆冲入二层搜人。[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大约一刻后,南福悄悄走到南央跟前,低声道:“老爷,除了最东边的墨兰阁,都搜过了。”

    南央皱眉,道:“怎么回事?”

    南福道:“那一间阁门紧闭,敲了许久,都无人应声。”

    南央双掌一砸,道:“那就给本相砸门!”

    虽则阁门紧闭,但墨兰阁之内却是灯火通明,管弦阵阵,莺咛燕语之声不绝于耳。

    南央脸色愈加冷沉发青,南福带人抱团连撞了数下,那阁门轰然而破。

    一片狼藉之中,左丞相凛然步入,拧眉打量着满阁奢靡。

    如此阵势之下,阁内弦乐顿止,粉黛无声,一群美姬匆匆捡起掉落的步摇钗环,退于左右两侧,露出中间一个少年身影。

    南央满腔怒火正待发作,便见那少年举杯回首,面如明玉,俊美无双,一双黑眸光华流转,亮似星辰,此刻,正笑吟吟的盯着他,道:“原来,南相也喜欢这里的姑娘。”

    南央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憋了半晌,俯身行礼,道:“臣见过世子殿下。”

    黑袍少年缓缓起身,亲自扶起南央,在他耳畔悄声道:“南相看上了哪一个?子沂定亲自派人将她送入相府,何须南相亲自走这一趟?”

    南央乍闻此言,气得面色窘红,拧着脖子道:“请殿下慎言,臣无此庸俗癖好。”

    九辰立刻恭敬作礼,道:“子沂糊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南相海涵。”

    南央扫视一圈,道:“敢问殿下,可曾见过臣那逆子?”

    九辰摇首,道:“昨日,我的确邀阿隽来此品画喝茶,一时忘兴,还强拉他敲了一夜棋子。但阿隽素知南相家法严明,今日一早,便撇下我离开了。”

    南央听他说得言辞恳切,倒也寻不出破绽之处,便怏怏道:“既然如此,臣再去别处寻寻,就不打搅殿下的「美事」了,臣告辞。”

    不多时,墨兰阁朝街的那面窗户从内而开,一个淡黄锦袍的公子临窗而立,远远瞥着南央离去的背影,回身,凤眸含笑道:“殿下救命之恩,臣无以为报。”

    九辰坐回席上,给自己倒了盏茶,睨着他道:“南相耿直善谏,今日,我替你挡下这场风流债,南相回府后,若是心血来潮,写上一谏,将此事捅到父王那里,倒霉的定然不会是你。”

    南隽戏谑含笑道:“殿下不必忧心。若真到了那地步,臣一定出面认罪,替殿下洗刷冤屈。况且,王上坐拥粉黛三千,最解齐人之福,对于此事,倒不一定似臣父一般见地,如此考量,殿下获免的机会还是比臣大上许多的。”

    南隽复又立了片刻,才入席道:“殿下觉得,行刺之人,是哪一方?”

    九辰喝了口茶,缓缓道:“东方祜不懂武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怀墨赶到时,他只是腹部中了一箭,关键部位完好无损,可见,这群杀手并不想取他性命。我若是明染或西陵韶华,必会一直杀之,彻底挑起巫淮之战,而不是打草惊蛇,做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所以,此事蹊跷,我并不敢妄下结论。”

    南隽眸光掠过窗外,道:“殿下若想追根究底,只怕需另辟蹊径。”

    九辰沉默了一会儿,抬眸道:“我明白。”

    淮国质子遇刺后,被巫王安置在巫王宫水镜殿养伤,巫王命内廷总管晏婴遣了许多内侍宫婢前往侍候,并着令杏林馆每日按时派医官替公子祜诊断伤情。

    无事之时,东方祜便躺在榻上看书,较于平日谨小慎微的生活,这段养伤时光反而平静安宁得令人难忘。

    听闻世子到访,为了不失礼数,东方祜特意让内侍扶他靠到榻上,才忐忑不安的等着这位以神秘著称的世子的到来。

    纵使如此,当东方祜看到那个黑袍少年举步入殿时,依旧被他通身的耀眼光华晃了晃眼睛。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生出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那少年拥有一张世上罕见的俊美无俦的脸,而是因为那种由内而发的骄傲自信与任意飞扬,只属于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曾经渴望过,却从未拥有过。

    对于九州之内的三大强国,世人常言:风国世子善骑射,楚国世子多文采,唯独巫国世子是个百无一用的病秧子。

    谁又曾料到,以病弱闻于世的巫国世子会是这样一个宛若天神的少年。东方祜内心苦笑,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道:“祜拜见世子殿下,病体残躯,有失礼数,望世子恕罪。”

    九辰忙止住他动作,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东方祜低咳了两声,苍白的面上透出几缕血丝,道:“祜恐怕要令殿下失望了,那夜,刺客来得突然,祜从未经历此事,几乎被吓破了胆子,只顾惊慌躲避,未曾看清他们的形容面貌。”

    九辰看他神色惶然,那股惧意,至今未消,也不想过多逼迫,便道:“他们可曾开口说话?”

    东方祜摇头,道:“并无言辞泄出。”

    九辰道:“你可有看清,他们身上有没有特殊纹记?”

    东方祜依旧摇头,道:“夜色太黑,祜没有看到。”

    九辰取出那晚朱雀道上抢来的□□,道:“此物,你可识得?”

    东方祜仔细看了会儿,道:“不曾见过。”顿了顿,他道:“殿下不如去问问怀墨将军,他与那些刺客交过手,也许能解答殿下困惑。”

    九辰问无可问,未免有些失望,只能嘱咐他好好养病,便离开了水镜殿。

    殿外,烈日当空,重重楼阁殿宇尽被镀上一层炽烈金色,站在高阶之上,正好可将这壮丽宏阔景象尽收眼底。

    九辰望着东南方向,眸中光芒灼灼,久久不动。

    午时,巫后正独自于章台宫用膳,隐梅缓缓挑帘步入,犹豫片刻,低声禀道:“王后,世子过来了,正等着给您请安呢。”

    巫后手中牙箸猛然一滞,片刻后,婉丽而笑,道:“真是糊涂,请安哪里有挑这个时辰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你让他回去罢。”

    隐梅面露难色,半晌,道:“王后,殿下他――”

    “隐梅,我的话你听不明白么?”巫后并无愠色,轻声打断她的话,却容色端庄,字字有力,根本不容置喙。

    隐梅无奈,只能行至殿外,避开那少年满含期待的目光,笑道:“殿下来的不是时候,王后今日有些困,已经睡下了,殿下不如改日再来。”

    九辰眸色顿时黯了下去,默了片刻,却撩袍跪于章台宫之前,扬起嘴角,冲隐梅轻轻一笑,道:“那我等母后醒来,再进去请安。”

    隐梅心头一酸,叹道:“殿下,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九辰抬眸看她,道:“没错,是一样的。只要我诚心认错,母后,她会见我的。”

    暑热之季,正午时分,烈日早将殿前石阶烤得滚烫,隐梅不过立了片刻,便出了一头热汗,她低头看去,那个黑袍少年却是双眸冲淡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章台宫的玉槛,静如雕像,仿佛这节气根本与他无关。

    从烈日炎炎到日坠月升,再到天幕黑透,章台宫里一直没有传出巫后「醒来」的消息,反而有内侍陆陆续续开始往殿内布送晚膳。再过了许久,又有内侍鱼贯而出,收拾晚膳。

    九辰一直跪到戌时二刻,已然是临近宫门下钥的时间,按照规矩,若无巫王旨意,他必须离宫回府。

    夜风送凉,吹散满身暑气,九辰最后望了一眼章台宫内跃跃跳动的一盏又一盏烛火,便起身准备离去。

    异样风声划过耳畔,九辰蓦然抬眸,便见一道影子轻如落叶一般,自章台宫飞檐之上掠过,点足无声。

    巫王宫戒备森严,防卫缜密,微若蚊蚁,想要闯入,亦是难如登天,而此人竟能来去自如,飘渺无踪,瞒过所有侍卫兼暗卫的眼睛,实属异类。

    九辰想到此处,只觉浑身发冷,手足冰凉,不及细想,便点足一掠,追了过去。

    那人左移右闪,速度十分之快,夜空中,身如烟雾,形如鬼魅,不过片刻,便由王宫之南飘入王宫之北。九辰提起全身内力,将速度提到极致,亦与他遥遥隔了许多距离。

    王宫地形复杂,宫殿杂多,想要隐身,太过容易,眼见那人便要拐落檐下,九辰翻身勾住画梁,倏然射出臂上暗箭。

    一道潋滟如秋水的寒光闪过夜空,三道暗箭应声而落,九辰蹙眉,飞掠而起,落于殿顶之上,正要再次用箭,侧眸看去,不由一怔。

    残月如钩,星明似雪,飞檐之上,一人青衫飘飘,墨发飞扬,形如修竹玉树,正仰首沐浴着漫天星月光华,仿佛降落人间的仙人。

    九辰被他谪仙之姿所折,失神中,喃喃问了声:“你是谁?”

    少年清冷好听的嗓音飘入他耳畔,那人缓缓回首,隔着夜空,仔细打量着那黑袍少年的眉眼。

    狰狞的鬼面之后,他幽深的双目刹那凝滞失神,许久,温柔的唤了声:“阿语……”

    这一声呼唤极轻,轻至入骨相思与绵绵深情都化作一抹薄雾散入夜空,再也无踪可寻。

    九辰却只看到,唇动之时,他手中一柄长剑,清湛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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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栖霞血案

    名剑「秋泓」,乃九州传说中的君子之剑,只斩奸恶之辈,不行龌龊之举。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九辰在书中看过很多关于此剑的撰述,各家杂论,说法不一。

    虽未见过实物,但,只一眼,九辰便可断定那人所持之剑就是消失多年的「秋泓」。不是因为剑身流霜飞雪,宛若秋水绕空,而是因为,执剑之人,有匪君子,自带兰芳,别具浩然之气。

    据言,君子剑「秋泓」乃九州之中最负盛名的铸剑世家公羊家所铸,历时三十余载,以北海海底千年玄晶为剑材,以上古兰木为火,断金如水,削石如泥。

    「秋泓」出世后,各国争夺数十载,一度兵戈相交。最终,此剑辗转流落云国,为当时的云国世子云意遥所有。十八年前,巫云两国镜湖大战,云意遥领兵出征,战败身亡,此剑亦随主人埋骨镜湖,从此销声匿迹。

    九辰失神思索之间,将他身份猜测了许多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可以解释君子剑的再次出世。

    那道青影似是怔了片刻,袖中流光一闪,如摘叶飞花,御风而下,飘然落至他跟前。

    五步不到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九辰的警戒范围。夜空中寒光如电闪过,那人足下微旋,手腕一转,衣袂飘飘间,轻而易举的将三只暗箭握于手中,鬼面后的那双眸子,却依旧迷蒙。

    淡淡月光下,他伸出一只苍凉如玉的手,目意朦胧,似要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件东西。

    “阿语,我……一直在等你……你……终于回来了么?”

    他依旧低语喃喃,一时悲伤彻骨,一时迷茫无踪,仿佛陷入了人世间最痴缠的梦境,梦中,他历遍百折千劫,不得解脱,不得挣破。

    九辰被他炙烈燃烧的目光逼得退了一步,抬臂,袖中暗箭已然对准他的心口,警惕道:“你究竟是谁?若再敢近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听得此间清冷冰彻的少年之音,方才如梦初醒般,神思一震。

    殿宇之下,火光攒动,兵戈摩擦有声,蓦地响起一阵嘈乱喧哗。

    显然,这场争斗,纵使双方都没有杀意,却也惊动了嗅觉灵敏的巫王宫内廷戍卫军。

    那人双目陡然一缩,死死盯了九辰片刻,青袖拂风,惊鸿掠影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九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抱臂沉思了片刻,才翻身掠下。

    值夜侍卫举着火把将宫殿四周迅速包围起来,内廷侍卫统领独孤信拨开众人,腰间挟剑,行至九辰跟前,正要高声喝问,便见对面的黑袍少年缓缓转身,道:“独孤统领,是我,子沂。”

    独孤信就着火光仔细打量九辰相貌,刚毅的面上满是震惊,道:“世……世子殿下?!”

    九辰微微一笑,道:“方才,我误将野猫认作了刺客,惊扰了大统领及众位兄弟,实在抱歉。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独孤信听得一愣,不由蹙眉,他向来自视目力极佳,方才,明明是一道人影掠过半空,怎么可能是只野猫?

    九辰看他的样子,挑眉道:“大统领是在怀疑子沂的话么?”

    独孤信惶恐道:“属下不敢。”

    九辰满意点头,道:“夜黑风高,大统领不小心看走了眼,也属正常。若因为这点子虚乌有的小事惊动了王上王后,让整个内廷人心惶惶,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独孤信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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