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9.16 (1)
    又过了大半月, 眼看快要到除夕了。
    陈国, 京城。
    此时正逢年节,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中, 一名年轻的道士左手摇灵,右手持幡, 幡上绣着太极八卦图, 另书“景半仙”三个字,他怀中还有只蓝鸟探头探脑。
    道士身旁,跟着个四五岁大的小道童, 脖子上挂了个罗盘,身背桃木剑, 一脸严肃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 正是景岳和秦燕支。
    两人今天才来到京城, 刚一入京城的地界,景岳便发现天有异象, 天空中絮绕的紫气掺杂了一缕缕黑气。
    景岳眯了眯眼, 紫气象征着国运,原本还能维持个一百多年, 如今黑气渐盛,紫气正被一点点侵蚀,兴许要不了几年, 紫气就将彻底被黑气取代。
    两人随意找了家客栈,掌柜却说没有房间了,“今年乃是春闱之年,咱们这里住着许多举子,实在是对不住了,要不您上桃源巷瞧瞧?那里也有些民居改建的客栈。”
    景岳打听好具体的位置,带着秦燕支绕过繁华的大街,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不久,他们便在桃源巷某间小客栈安顿下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景岳下来客栈一楼,此时正值晚膳时,不少清贫学子们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交流文章,针砭时事。
    只听一方脸书生道:“王大人素来为官清廉,就因不与贪官同流合污,竟被他们联手陷害,若非国师大人明察秋毫,惩治了这帮贪官污吏,王大人可不就冤死了?”
    另一大鼻书生立即反驳,“什么明察秋毫?那些贪官当年都是由宁王举荐,此事宁王又怎会不知情?国师若真想为民做主,抓一些小鱼小虾算什么?为何放着宁王不闻不问?”
    “御史几次上告皇室中人贪墨赈灾银,甚至有人私用官刑,可国师却始终睁只眼闭只眼!”
    大鼻书生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众人均是义愤填膺。
    “皇室宗亲近来连年暴毙,也是报应!”
    “听说近日宁王的身子骨也不行了……”
    但也有生性警惕者道:“你们胆子真大,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大鼻书生轻嗤一声,又说:“怕什么,京中的刑监可是一心纠察百官,哪里有空管我们这等穷书生?”
    另一人叹道:“纠察了这么些年,贪官依旧屡禁不止,多少人当官本就为财为权,水至清则无鱼,若没有利益驱使,他们根本无心在民。朝廷有这功夫,不如多做点能让百姓得实惠的事。”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但长得很精神的书生道:“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贪官还有理了不成?”
    先前那人摇头道:“京中居大不易,官员若只靠俸禄生存,也是难为他们,有时真不是当官的想贪,他们也要照顾亲眷,打点同僚和上峰,就那点儿俸禄能做成什么事?”
    衣着朴素的书生辩道:“大家都是准备科举之人,谁都有几分做官的可能,你这么说无非是为将来的自己铺路,从心底里,你已经认可了'贪'字。”
    那人本是好心,却被曲解了用意,当场拉下脸,甩袖而走。
    朴素书生也气道:“是,人人皆知水至清则无鱼,可还需有人时时清理鱼塘,水混了更加无鱼!有些人不想法子改善现状,反而为这种风气百般找理由,真是可笑至极!”
    他气愤地喝了口水,就听身边有人问:“不知这位公子可有良策?”
    书生回头,只见个年轻道士带着小道童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人生得清隽,道童也如画上的仙童一般,书生莫名就微红了脸。
    景岳:“我能坐吗?”
    书生忙道:“道长您请。”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没什么良策,只是方才一时激愤,说了大话,让您看笑话了。”
    景岳:“为何是大话?”
    书生无奈地叹口气:“我知他们说得都是事实,很多时候,当官的吃不了肉,百姓就喝不了汤。此事不合理,却合情,所以一直存在。”
    “可我总觉得,若是看见黑暗就任凭它黑暗,那么就只能于黑暗中沉沦,永远都等不来光蒙万物。只有想办法撞破黑暗,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才有可能撞开一线光明。”
    “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哪怕万万年,至少,我们选择了正确的路,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出口。”
    他见道人听得认真,此前胸中积累的那股郁气散了,悻悻道:“是我太理想化了。”
    景岳:“是不是理想化,你可以亲自去尝试。”
    书生不解,景岳道:“贫道观你眉有霞彩,神出自如,今次科举必中魁首,日后身居高位,自能验证一二。”
    书生一下子冷了脸,他对道士本无成见,又见道人不像那等骗财之辈,才与他多说了两句。孰料对方竟也满口狂言!他自知文采不算出众,此次主考官又素来喜爱华丽文章,怎会点他作魁首?
    想必是道人看出他是小地方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妄图诓他钱财。
    景岳继续道:“此次科举你虽有波折,但终能成事。”
    书生站起身来敷衍地拱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临出门前,却听道人说:“遇马向左。”
    周围有人也听见了景岳与书生的对话,心中笑这道人没有眼色,就刚才那书生的落魄样还魁首?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一人讥诮地打量景岳,却见道人身旁的小道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像要将他魂魄吸走一般,很是邪性,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景岳安抚地拍拍秦燕支,唤来小二叫了些饭菜,毕竟小燕支还没辟谷,肚子也是会叫的。
    不久,菜来了,都是客栈里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
    秦燕支小手拿着筷子,夹一点菜配一口饭,每筷子夹的菜分量都差不多,好像经过精确计算一般。他看似小口小口吃得秀气,可速度却很快,等吃完了嘴上干干净净的不见油光,但还是扬起脸来,很自然地等景岳给他擦嘴巴。
    景岳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打那日秦燕支哭过,他就尽力把对方当小孩子照顾,这些天以来,他早将秦燕支成熟的样子冲到记忆以外,不去想,不敢想。
    他们两人其乐融融,客栈外却已是寒风呼啸,此时已入夜,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书生缩着脖子快步往租赁的小院赶,心里还生气自己错信了道人!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抬头一瞧,不远处有辆精致的马车正缓缓驶来,书生不知为何,莫名就想到了道人那句“遇马向左”,他心里没太当回事,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左一拐。
    就在这时,拉车的马高高跃起前蹄,猛地朝他冲了过来,书生整个人僵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只听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人们混乱的惊叫声。
    书生等了半天身体不见疼痛,于是稍微睁开眼,却见马车已翻倒在地,那匹马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而马车倒下的地方,恰恰是他原本所站的位置。
    书生面白如纸,心中震颤不已,怔怔站了半晌,突然撒开腿就往先头的客栈狂奔。
    可等他到了客栈,却得知年轻道士已回了房,并特意交代了老板不让人打搅。
    书生等了许久,最终失望地走了。
    而一间客房中,景岳与秦燕支正在修炼。
    在昊天界呆了五年多,景岳依旧是筑基中境的修为,毕竟百年金丹已属不易,想要有所突破,还需一段时日。
    他催动心法,引导灵力游走全身,一个大周天后,他忽感一股金锐之气充斥四周,睁眼一看,竟是秦燕支突破了练气一重。
    秦燕支此时眼睛微睁,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茫然,随即欣喜抬头,“燕支进阶了!”
    景岳正想夸他几句,却见小燕支皱皱鼻子,抬起手闻了闻,然后嫌弃地扯了扯衣服。
    他一想就明白了,秦燕支终究不是全灵体,练气阶段每次进阶都会排除体内杂质。有的人多,会形成污垢,有的人少,则是一层细灰。
    秦燕支虽是后者,但依旧嫌自己脏了。
    景岳心中好笑,唤来小二抬上一澡盆热水,他试了试水温,就让秦燕支自己洗。
    秦燕支不高兴地将自己脱个精光,一身白皙粉嫩的肉就像个人参娃娃,他朝着景岳伸手,理所当然地要抱。
    “木桶太高,上不去。”
    景岳忍不住捏了一把他圆嘟嘟的脸,将他抱起来放入木桶中,桶里水多,秦燕支只能站着洗。
    景岳见他笨拙地左挫右揉,由于手太短怎么也挫不到后背,无奈拿起毛巾和皂豆帮他搓澡。
    房间里传来一大一小的笑声,蓝凤心酸地缩在角落里啄毛。
    啄一根念一句:“景景爱我,景景不爱我了,景景爱我,景景不爱我了……”
    念了半晌也没人理它。
    等把香喷喷的秦燕支擦干了,景岳为他套上里衣,逗他道:“你若记起前世,会不会恼羞成怒将我剁碎了?”
    说罢又自个儿笑起来。
    秦燕支听不懂,但见景岳笑得开心,也跟着咧嘴,哪里还有一丝高冷的模样?
    他们在客栈住了两日便到了除夕,街上店铺早都关了门,白天倒有附近的百姓前来客栈找举子们求对联,等到了夜里,外头已十分清净。
    不过客栈里却是很热闹,一些学子无法回家与亲人团圆,便一起凑钱包了桌席面,大家一块儿过个年。
    众人饮酒行令,吟诗作对,渐渐微醺……
    子时一至,京城里相继燃放起烟火,噼里啪啦地鞭炮声震耳欲聋,不少学子也结伴走出客栈放烟火。
    景岳见秦燕支眼睛一直望着门外,似有些好奇,加上蓝凤也吵着要去放烟花,他便找店小二要了几个鞭炮,牵着秦燕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握着秦燕支的手帮他点燃引线。
    引线窜出火花,秦燕支却还傻傻站在原地,景岳忙拉他回来,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一瞬间,漫天烟火绚烂,橙红的火光映照着一大一小的轮廓,蓝凤软软的身子轻贴着景岳,他们一齐仰头望着夜空。
    忽然,一点凉意沾上景岳额头,竟是一片雪花。
    不远处有人喊道:“下雪啦!除夕夜下雪啦!”
    回音渐渐被夜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飞雪飘絮,纷纷扬扬。
    满目白雪中,秦燕支悄悄看向景岳,感受着耳畔的温热,只想一辈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
    电影院
    叽叽拿着话筒:很多人想知道你对于小胭脂吹鼻涕怎么看?
    胭脂可疑地一顿,冷漠道:没怎么看
    叽叽兴奋脸:不要害羞啊,说说嘛
    胭脂:再问自杀
    ———
    景景拿着话筒:那你对让我帮你洗澡怎么看呢?
    胭脂:你真想知道?
    景景狂点头
    胭脂:你让我帮你洗一次不就懂了?
    景景:……哥吴恩!
    ———
    今天也是温馨的一天,身为一个灵魂画手,想把最后一幕画出来……so,可以看我微博:李思危sweety
    ☆、9.16
    初一。
    陈国皇帝并没有出现在城楼上与民同乐,有传言说皇上病了, 这则消息让整个年节蒙上了一层阴影, 尤其是客栈里的举子们,不禁为即将来临的春闱担忧。
    当天晚上, 景岳牵着秦燕支在皇宫附近转悠了一圈,他发现整座皇宫都被法度之力布成的结界包围,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还有些麻烦,到时节外生枝就不好了。景岳站在宫门外掐指一算, 也不知算得什么, 突然轻笑一声,便带着秦燕支离开了。
    之后, 他们一直呆在客栈。
    到了十五那日,京中惯例办起了灯会。一盏盏花灯为皇城披上了盛装,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赏灯,就连平日里难得出门的夫人小姐,也在这一天精心打扮,享受着难得松快的时光。
    人群中,景岳怀揣小蓝凤,手牵小燕支, 秦燕支手上还提着一盏兔子灯。
    身旁不时有人经过,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或是饥寒交困的贫苦百姓,但今夜,他们沐浴着同一片星光, 欣赏着同一片景色,就连心情,或许也是同样的满足与宁静。
    街边的摊子上摆满了形色各异的花灯,有一些别致得让景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想,凡人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他们总能在有限的生命中绽放自我,让人生变得鲜活。
    忽然,他感觉身旁的人放缓了脚步,低头一看,秦燕支正直勾勾地盯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小贩面前有一对父子,父亲掏了钱将糖葫芦递给怀中的儿子,儿子吧唧亲了父亲一口,两人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景岳只当秦燕支也想尝尝,牵着他走过去,问小贩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燕支,后者眼中闪过惊喜,接下来却没吃,而是举得高高的让景岳先尝。
    景岳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弯下身子咬了一颗,就在那一瞬,他的脸上落下个柔软且带着奶香的亲吻,景岳一愣,见秦燕支抿着唇羞涩地看他。
    从他有记忆一万年来,从没有人亲过他,陌生而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酥酥麻麻的,混着口中甜而不腻的糖葫芦,说不上什么滋味。
    景岳揉了揉秦燕支的脑袋,“快吃吧。”
    怀里的蓝凤挣扎起来,哭唧唧道:“不要脸!不要脸!景景是我的!景景是叽叽的!”
    说罢飞上他肩头,贴着他又啄又蹭,景岳毫不犹豫地挥开蓝凤,后者伤心抹泪控诉:“你偏心!你是不是不爱叽叽了!”
    景岳:“……”
    蓝凤风暴哭泣:“算了!是叽叽命不好,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见过几个渣?”
    景岳忍受着蓝凤的魔音摧残,秦燕支却一无所知地舔着糖葫芦,时不时冲他笑,两人生得一般好相貌,一路上引来不少或好奇、或羡慕的打量。
    等他们经过一间茶楼,见外头围着许多人,说书人浮夸的腔调断续传来,“说,五大仙山中的慈航门和菩萨宇,十日前在岭南荒山斗法,直接毁掉五座大山,山塌地陷,上游几条河的河水灌入其中,原本的五座山变成了五个湖泊。”
    附近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都知世上有五大仙山,山中有五大仙门,仙门里住着神仙。但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神仙,哪怕陈国国师拥有呼风唤雨之能,也与他们想象中的神仙手段大不一样,神仙,或许真的只是传说。
    但每个人都有一个仙人梦,因此,集市上的话本,茶楼里的说书人,也大多讲着仙人的故事。
    景岳寻找秦燕支那几年,也大概了解了下昊天界的各方势力,他从各种传言推测,五大仙门分别是狮子山的天罡教、无念山的慈航门、欢喜山的菩萨宇、避世山的青云谷,还有巨浪山的天水殿。
    五大仙门各有恩怨,平日里争斗不休,而他若想发展小寒云宗,第一个会对上的便是同在西大陆的天罡教。教中不但有金丹期的高手,还有一众筑基期长老,如今的景岳尚不能与之硬碰硬,但等他韬光养晦储备好实力,五大仙山皆不是困扰。
    说书人口若悬河地描绘着两派斗法的细节,什么飞剑法宝,冰山火海……引来听众一致叫好。
    正说到精彩之处,说书人惊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嘘声一片,但不少人还是满足地掏了钱。
    这时,秦燕支忽然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仙人真有那么厉害?”
    景岳心道,多半是说书人从哪儿听了点小道消息瞎编的,“他说得半真半夸张,修者其实还算不得神仙,但对凡人来说已是神仙手段。”
    于是,景岳将大世界的种种慢慢讲给秦燕支听,他说他的故乡一共有七个陆洲,每片陆洲都是无穷大,陆洲之上修真者繁多,宗门派别数不胜数,有符修、器修、丹修、法修、剑修、阵修等等,修士修到一定境界不但能移山填海,甚至还能破碎虚空。
    秦燕支明显对剑修更有兴趣,连连追问,景岳道:“厉害的剑修能识得天下剑,与万剑勾连,一旦领悟了剑之本源,修出剑魂,便可一剑生万物,一剑破万法。”
    秦燕支目光炯炯,好似看到了自己成为剑道仙人的景象。
    他拉着景岳道:“我也想去你的故乡。”
    景岳:“嗯,我们一定会去。”
    走了两步,秦燕支又停下来,“景哥哥,你说我能成为剑道仙人吗?”
    景岳笃定道:“只要你一心修炼,没有人比你更有可能。”
    此时星辰引路,月光铺地,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在寒夜灯火中别有温情。
    而在大世界一处秘境中,“本我”秦燕支正盘膝入定。
    自从小燕支哭过一次,大燕支几乎快羞耻得吐血而亡又坚/挺过来后,他感觉自己突破了一层名为“羞耻”的桎梏,破而后立,从心境上升级了。
    如今,秦燕支已可以非常淡定地面对昊天界中的“他我”。
    其实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好像他生来就在练剑,只喜欢剑。那么更早呢?在他还不懂剑的时候,是否也有普通小孩子都有的愿望?是否也有过脆弱和寂寞?
    小燕支虽然时常让他羞于面对,但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粘着景岳的行为。毕竟,小燕支和景岳同是天外之人,小燕支又被景岳所点醒,很自然就会多一分与生俱来的亲近,只觉得靠近景岳才会安心,才会欢喜。
    何况,昊天界中的景岳待小燕支极好,那种好不似长辈对晚辈,更像是对亲人,让小燕支少了敬畏,依赖和向往与日俱增。
    一丝温情淌过秦燕支心间,那是“他我”所生,却引动了“本我”。
    他微微偏头,正对上景岳打量他的眼神,后者见他发现了,指了指自己的脸,促狭一笑。
    秦燕支目光平和而坦然,让本想看他笑话的景岳觉得好生无趣。
    虽然有时候,昊天界中的“他我”与小燕支相处时,身在大世界的自己也会尴尬,但景岳认为秦燕支应该更尴尬才是。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接受了崩人设的设定,就像一个理智的旁观者,反而是他庸人自扰。
    景岳正伤怀于心境不过关的打击,忽听意识里有声音传来:“色胚子!登徒子!流氓子!”
    “……”
    他猛一低头,果然见躺在腿上的蓝凤不知何时转醒,此时虽还有些虚弱,但似乎已经接收了小界的记忆。
    “景景!呜呜呜景景!你怎么可以让流氓子亲你?”蓝凤微微颤颤地举起翅膀,又颓然地放下,豆眼中躺下一滴泪,“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凤意。”
    景岳:“……”他就想问问流氓子是什么东西?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凤哭。”
    景岳:“……”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蓝凤戏精之魂爆发,景岳心中的惊喜和怜爱还有心疼都被冲散得差不多了,他咬牙道:“看来你是全好了啊……”
    蓝凤本就是神兽,身体素质比人类好太多,沉睡期间还有景岳不时为它输送灵力,所受的伤早已渐渐康复,但它此时却慌乱地转了转眼睛,假装咳了几声,弱弱地说:“叽叽没好……”
    景岳幽幽一笑:“是吗?”
    蓝凤一抖,不敢再装了,怂怂道:“……既然景景都认错了,叽叽、叽叽就不跟你计较了,哼!我还没怪景景把叽叽送人的事呢!你之所以可以这么欺负叽叽,不过是仗着凤喜欢你。”
    ……蓝凤真的只是昏迷了?不是上哪儿去看小黄/书了?
    景岳深吸口气:“叽叽,你不对我们的处境好奇担忧吗?”
    蓝凤:“不就是‘他我’和‘本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景岳语重心长:“……叽啊!我终于相信你是蓝凤一族了!”
    蓝凤顿时骄傲得不行:“这种事,凤早就知道!”
    它见景岳表情柔和下来,顿时得寸进尺道:“景景你要答应叽叽,不能对那个流氓子太好,你的‘他我’也只能对‘他叽’好!”
    说完,它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轱辘爬起身,扒住景岳紧张道:“不对不对,你只能对叽叽一只凤好,你不要爱上别的叽叽。”
    景岳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就听身旁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景岳蓦地一僵,他一转头,见秦燕支正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很有些复杂。
    ……沉默。
    想到刚才神叨叨的样子被看见了,或许会被怀疑有病,景岳狼狈地转移了话题:“我只是在想,小界里教你习剑的方法到底对不对,可会耽误小燕支剑道上的成就?”
    秦燕支微微扬起下巴,“‘他我’也是我,我可以做到的事,他也一定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
    问:胭脂叫过那些名字?
    胭脂:秦燕支、山长、秦真君、袁天赐
    景景:燕子、胭脂、小燕支、小胭脂
    叽叽:xxx、傻儿子、流氓子
    胭脂:……
    ———
    叽叽的地位岌岌可危2333,所以,小胭脂是可以影响大胭脂的,毕竟同一个灵魂,嘿嘿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开始努力了!!受不了自己了!
    ☆、9.16
    景岳面对秦燕支的自信无言以对,沉默半晌, 又将神识投入到昊天界中。
    就刚刚那一小会儿, 小界中的时间没怎么变化,只是景岳和小燕支, 此时已来到了宁王府大门外。
    门子心里正烦,倒没被景岳的样貌唬住, 态度不怎么好地请他离开。
    景岳:“我是来救命的。”
    门子一愣,随即冷笑道:“救命?府中谁需要你救?”
    景岳:“宁王啊。”
    门子:“放肆!你敢诅咒宁王?!”
    景岳不说话, 默默看着门子。
    门子不知怎地就有些心虚, 道:“外头那些传言岂能当真,宁王身子骨康健着……”
    “不好啦!不好啦!王爷不行了!快、快请太医!!!”
    门子话还没说完, 就见个仆役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王府内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景岳:“所以,真的不用吗?”
    门子傻掉了。
    没多久,景岳与小燕支被迎入了宁王府,一入宁王所居内室,他就察觉一股阴冷邪恶之气,气息与他曾在飞花山下感应到的一模一样,多半是国师手笔。
    只见床上躺着的人颧骨突出双眼凹陷, 瘦得只剩一层皮裹在骨头上,且呼吸孱弱, 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须知宁王乃是陈国皇帝的胞弟,今年三十有五,正该年富力强, 可如今所见对方却形同老翁,就连头发都已成花白。
    陪他一同进来的宁王妃哭诉道:“王爷这病甚是蹊跷,白日里倒是与常人无异,可一到夜里就疼得受不住,偏偏身上一点伤也无,太医也看不出任何病症。”
    景岳:“是怎么个疼法?”
    宁王妃一愣,道:“他、他说好像被绑于被炭火烧热的铜柱上,浑身受烈火灼烤一般,有时还能闻见焦糊的气味,仿佛、仿佛……”
    “仿若炮烙之刑。”景岳轻言道。
    宁王妃浑身一震,瞳孔猛缩——可不就是炮烙之刑吗?仅是想想都让她头皮发麻!
    她咽了口唾沫,磕磕绊绊道:“我、我们还请了南星观的道士来府中驱邪,那些道士都是有真本事的,可惜也束手无策。观主说要回山门请他的师尊入世,可这一来一回,不等他把人请来,王爷突然就不行了……”
    景岳单手扶上宁王手腕,佯作为对方把脉,实则却将神识探入宁王体内。片刻后,他眉心微皱,宁王身体中竟潜伏着许多黑气,几乎将紫金龙气吞噬殆尽,如同京城上空的天象一般。
    景岳思忖,莫非国师需要龙气?他想谋朝篡位不成?可若对方既是修者,想要一国皇位,何须如此麻烦?
    他忽然想起来客栈举子们的议论,说是皇室宗亲连年暴毙,若国师想要的真是龙气,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但凡皇室血脉,体内必有紫金龙气,血统与皇帝越近,则龙气越纯,一旦龙气被吸干,可不就得暴毙而亡吗?
    既已知病因,那就好治了,他只需除掉宁王体内的黑气便可,这对景岳来说并不算难。
    但他不想让国师有所警觉,便对宁王妃道:“取一截桃木来。”
    景岳指风如刀,几息间便将桃木雕成人形,制成小臂高的傀儡木人。他又扎破宁王手指,取一滴心头血引入傀儡心脏,那傀儡竟自发爬上宁王的床,躺在宁王身侧,还懂得给自己盖上被子,有如活了一般。
    随即,景岳手指掐诀喃喃念咒,只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宁王鼻孔里钻出,尽数涌入傀儡中。随着傀儡越变越黑,宁王枯槁的面容逐渐饱满红润,发丝也由霜色转为乌青。
    宁王妃早已被景岳神妙的手段震得失语,她哆哆嗦嗦地躲在屏风后头,丝毫不敢让黑气沾身,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宁王。
    忽然,她看见宁王的眼睑动了……
    宁王本已痛得晕死过去,此时悠悠转醒,竟觉得浑身一松,好像服下了灵丹妙药,再没有半分不适,简直可以说神清气爽了!
    “我……死了吗?”
    只有死了,才能摆脱折磨吧?
    可地狱为何与他的房间那么像?是了,他只是刚死,还没有被鬼差收走魂魄。
    宁王僵硬地转头,烛火之下,只见一身着月白袍的道人站在床边,他下意识问道:“可是白无常君?”
    景岳&秦燕支&蓝凤:“……”
    宁王妃哽咽一声,痛哭道:“王爷!您可算醒了!差点儿吓死妾了!”
    宁王一抖,眼中迅速聚满恐惧,“我、我还活着?”
    宁王妃拿出帕子擦擦眼泪,依旧站得老远:“瞧您说的,您当然还活着,身旁这位道长是您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宁王痛苦地闭上眼,悲声道:“我为何还活着?”
    宁王妃:“……”
    等到宁王终于接受了现实,并发现自己又变得生龙活虎后,他猛地翻身下床,对景岳磕头便拜:“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哇!”
    此前连太医与南星观观主都无能为力的病症,这位景仙长一下子就治好了,宁王确信对方真是神仙下凡,尤其仙长还分毫不取,这让宁王的敬畏与感激达到顶点。
    随后,宁王府摆上大宴以作酬谢,景岳并没有推脱,席间,他见宁王几番欲言又止,便道:“王爷可还有事?”
    宁王见识了景岳的手段,小心思不免活络,但他对景岳也有几分惧怕,故而迟迟不敢开口。如今景仙长问起,他立刻抓住机会道:“是这样的……”
    原来,他是为他的皇兄求助。
    皇帝一月前病了,起初只是普通的风寒,可太医轮番诊治都不见起色,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孱弱,夜里也如宁王一般睡不好觉。
    “皇兄总梦见自己变成了乞丐,要么被人打断手脚,要么被人割鼻挖眼,最好的情况也是饥寒交迫,没有尊严地乞讨,”宁王忧虑道:“从年前大半月到现在,皇兄已多日未露面,据说愈发不好了……”
    景岳沉吟道:“皇帝的病多半也有蹊跷,你们为何不让国师为皇上诊病?他不是也懂道术?”
    宁王脸色一变,忌惮中隐带着愤恨,“皇兄刚病没多久,国师便不让宗亲大臣与皇兄见面了,说是要亲自为皇兄诊治,可一直没有消息。”
    景岳:“既然如此,我也见不到皇上,无法为其诊治啊。”
    宁王急道:“只要仙长愿意一试,本王、不,小人自有办法让仙长见到皇兄。”
    景岳佯作犹豫,又听宁王道:“如今皇兄被国师控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尚且年幼,到时国师把持朝政,宗室藩王必定不服,可不就天下大乱了?仙长慈悲,一定不愿见百姓受苦。”
    景岳心道,外界传言国师一贯纵容皇室宗亲,可宁王似乎并不领情?
    然宁王的态度无足轻重,能名正言顺混入宫才是正事,于是他微微颔首:“言之有理。陈国国师本是世外之人,不该涉世太深,我理当管上一管,只是国师深受帝宠,皇上是否信我?”
    宁王喜道:“仙长只管放心便是!”
    如此,景岳和秦燕支便暂时住在宁王府,也不知宁王如何行事,不久,有内侍来请景岳入宫。
    这一次,小燕支懂事了不少,景岳跟他说明原因,他便没有固执地非要跟上,乖乖和蓝凤等在宁王府。
    等景岳混入皇帝寝宫,发现房间里邪气冲天,墙上覆盖了一层浅黑污渍,就连家具摆件的表面长着霉菌一般的黑色斑点,散发着腥淡恶臭,但凡人却无法觉察。
    景岳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往龙床上看去。
    躺在床上的皇帝同样很消瘦,他此时正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眼睑下的眼珠子不停滚动,口中喃喃自语,身子还不时抽搐。
    一名内侍战战兢兢上前轻声唤他,皇帝依旧睡得昏沉,直到景岳在他额头轻轻一拍,他才幽幽转醒。
    皇帝醒来后先是大口喘气,随后眼神发直地盯着床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突然,他浑身一抖,猛转过头,见了景岳眼泪便说流就流,强撑起身子道:“莫非是仙、仙长?仙长啊,您终于来救朕了……”
    此时他眼下乌黑,眼里布满血丝,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
    景岳手按了按,示意他好好躺下,随即上前为其诊脉。
    神识探入皇帝体内,果然,对方体内的紫金龙气已被黑气搅成了絮状。按理说,身为皇帝,紫金龙气应该凝聚成完整的龙形,可现在别说龙形,就是蛇形都不存在了,而且还在缓慢消散中。
    景岳:“说说你的症状。”
    皇帝急着开口,不慎被呛得猛咳,心肺都撕扯着疼,可他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传入身体,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泉中,原本冰凉的四肢都变得温热。
    他知是仙长在助他,心中仅剩的一点怀疑也没了,颤声道:“仙长、仙长您可一定要救朕啊!朕每天夜里都会梦见自己变成了最低贱的乞丐,但每次都不在一个地方,好像也不是同一时间,那些年号我都未曾听说……”
    皇帝惊惧地讲着他的梦境,什么浑身脓疮被小孩子用石头砸,什么一瘸一拐被野狗追咬,什么疯疯癫癫被地痞流氓按在地上摩擦,还什么被有特殊癖好的富人抓去折磨,被宫里的侍卫抓去皇宫里的豹房喂野兽等等……
    “这些梦日日夜夜折磨着朕,朕根本不敢入睡,有时候实在硬撑不下去了,只要一睡着噩梦又会降临!而且一入梦我就醒不来,不论外界如何吵闹都叫不醒我,除非我在梦里死掉。”
    皇帝说到后来已忘了称谓,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仙长,宁王已与我说了,您法力高强,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
    景岳:“人说九世乞丐换一世帝王,梦中种种无非是你的前世,只是你体内藏着邪祟,才对你影响甚深。”
    皇帝大惊失色:“邪、邪祟?我是九五之尊,是命定的皇帝,怎会有邪祟近身?”
    景岳睨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九五之尊很牛吗?”,于是皇帝不敢说话了。
    之后,景岳按照治疗宁王的方法,同样制作了一尊傀儡,又施咒将邪祟之气引入傀儡。皇帝也如宁王般顿觉身体一轻,但他此时醒着,便眼睁睁看着一缕缕黑气从他鼻窍钻出……
    皇帝脸色可谓是非常精彩了,僵硬了半晌忽然干呕起来,再抬头眼神阴鸷,“我对国师万般信赖,他为何如此待我?!”
    景岳:“你怎知是国师害你?”
    皇帝一愣,“难道不是吗?国师法力高强,为何不帮我逼出邪祟?还禁止我与外臣见面,他根本就不想我好起来!还是说,邪祟就是他的手段?他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尽管压低了嗓子,可最后几乎愤怒到在嘶吼,等发泄完却又担心起来:“国师怕不是个妖孽?他会不会还想害朕?仙长,要不您别走了吧,就在宫中住下,我、我奉您为新国师……”
    景岳故作高深地笑道:“若你只是担心国师,我赠你一道定身符,当他靠近时,你只需催动此符,国师就能被困住。如此,我再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皇帝顿时大喜。
    没多久,皇上康复的消息传遍陈国,不少人都安下心来,国师也一如往常。
    眼见春闱在即,皇帝特意召国师觐见,朝上百官队列中,一名手握佛尘的青年庄重上前,他唇色乌青,皮肤惨白,看上去颇有几分邪异,然眼神却是清亮有神。
    正当他询问皇帝身体时,皇帝却突然发难,“哼!让你失望了,朕身体好的很!”
    国师眉头紧蹙,正欲说什么,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定住了,仿佛有无数铁钳牢牢夹住他,让他一动不能动。
    国师惊疑不定地望着皇帝,不知是不是对方搞的鬼,却见皇帝从龙座上猛跳起来,毫无形象地喊道:“仙长!我定住他了!快快收了他!!”
    随即,一道人影在百官惊愕的视线中,缓缓从大殿金柱后走出来。对方生得恍若天神,一双眼睛仿佛倒影着星辰,让人看上一眼,心跳便不自觉漏掉半拍。
    国师稳了稳心神道:“你是何人?”
    回答他的却是皇帝。
    约莫是有了倚仗,皇帝胆子大了不少,还敢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妖孽!居然设妖法害朕,景仙长今日就要为民……为朕除害!”
    国师怔了良久,表情讥诮,“皇上,臣百般护你,护你们皇室,护陈国,你却将我视作妖孽,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个野道士想要收我?”
    皇帝振振有词道:“仙长都已告诉朕了!你不过是想要吸食皇室中人的龙气罢了!早些日子宁王就说你狼子野心,陷害忠良,朕还不信,如今……哼!”
    他又转向景岳,再一次催促:“仙长,妖孽在此,请仙长施法!”
    不待景岳有动作,一股无形威压笼罩大殿,殿中百官无不瑟瑟发抖。
    只听国师冷哼一声:“想拿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半空中一枚方印缓缓浮现,散发着碧玉光辉,顷刻间,国师已脱困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标题怎么样!今天争气了,但是我把手给扭了,苦笑.jpg。
    ☆、9.16
    “护驾!!!”
    皇帝惨叫一声,赶紧跑龙椅后躲着, 其他人也是慌不择路, 四下逃窜。殿外的侍卫们还没冲进来就被国师的佛尘甩出大殿数十丈外。
    一片混乱中,唯有景岳从容地站在原地, 他见了玉印,终于明白为何国师不过练气三重修为, 却能掌控一国法度之力,原来是这枚“法度印”在作怪。
    只见国师口中念道:“言为法, 行为度, 开印!”
    以玉印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圈一圈的半透明光芒, 仿佛清波涟漪。
    磅礴的法度之力由陈国各处汇集而来,殿中人早已被压得匍匐在地,浑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可对于景岳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在国师惊诧的眼神中,他不紧不慢抽出桃木剑,剑尖轻轻一挑,玉印瞬间摔落在地,国师也口喷鲜血, 捂着胸口倒退数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就像扑了层石灰, 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你究竟是何人!”
    国师简直不敢相信,竟有人可以轻易脱离玉印掌控,法度之下, 本该众生臣服才对!
    景岳不答,而是伸出五指虚虚一抓,下一刻,一道明黄身影已被他擒在手中。
    重获自由的百官们还来不及欣喜,就见皇帝被“仙长”给抓住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宁王惊道:“仙长!您这是何意?”
    却听景岳喝道:“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单手一震,一缕黑雾迅速从皇帝眉心中钻出,而皇帝则直直栽倒在地。
    此番变故,别说是众位大臣,就连国师都愣住了。
    宁王哆嗦地指着景岳,颤声道:“你、你你你……你杀了皇上!”
    景岳翻了个白眼,将玉印摄入手中,用力一捏。
    一声尖利的惨叫声刺入每个人耳膜,殿中四散的黑雾渐渐聚集,凝成人形,惊恐地大吼:“你居然能发现我!”
    景岳不屑道:“你附身的把戏骗骗不过练气期的国师便罢,一身邪恶腥臭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还想在我面前遮掩?当日一见皇帝,我就知你存在,怎么样,护神符好用吗?”
    早在景岳第一次将神识探入皇帝的身体,便察觉对方身体中封印着一道生魂,一道邪魂,而且邪魂的气息很熟悉。两魂纠结一处,他无法单独将邪魂抽出,于是将一枚护神符交给皇帝。
    此符是他从青竹斋学来,乃是修者在神魂不稳时护魂所用,一经催发,能够稳住施符者的本魂,如此邪魂自然容易抽离。
    他本想让皇帝当场催符,可转念一想,邪魂很可能与国师有关,干脆一并处置。于是骗皇帝这叫定身符,可以定住国师。
    至于国师此前为何感受到定身之效,不过是景岳在符上施加了一道小咒术。
    黑雾此时已知中计,它前一阵灵识受伤,只能不断吸食紫金龙气,几乎吸干了宁王,才又回到皇帝体内修养。
    它已认出眼前的道士就是害它重伤之人,只可惜它的灵识只有在宿主入睡时才能影响对方,平时则受宿主本魂镇压,无知无觉。否则,它一定不会让道士有机会靠近皇帝!
    还好,如今它已吸收了足够的紫金龙气,实力暴涨,于是怒喝一声:“我要你死!”
    景岳只感觉手中玉印一轻,像是与什么脱离了联系,随即就见黑雾越来越浓,转眼已有一丈高。
    空中,黑雾双手挥动,尖声道:“炮烙!”
    几缕黑烟化作火焰的形态包围景岳,他感到皮肤有火灼之感,立刻催动灵力,为自己覆上了一层薄冰。
    “凌迟!”
    随着黑再喊一声,又是无数点黑烟迎面而来,带着森寒的锐意,仿佛利刃割肉。
    景岳引空中水气形成水泡,将自己保护起来,黑烟试图刺入水泡中,水泡却一息之间冰冻,变成坚硬冰墙,彻底将点点黑烟封住。
    黑雾气哭,它又是一阵蠕动,撕心裂肺地吼道:“梳洗!”
    一缕黑烟从黑雾中剥离,聚合成一把巨大的长着尖刺的刷子,每一刷都将冰墙刮出道道裂口,若是刷在人身上,定能撕下大片皮肉来。
    “喂,你干嘛一定要喊出来?”
    景岳好奇地问,这样很智障啊,好像在提醒对手似的。
    黑雾:“……”
    啊啊啊啊啊它也不想啊,但是必须喊了才有用啊啊啊啊啊!!
    景岳察觉自己冒犯了黑雾不愿对人提及的隐私,心中羞愧了一下。他发现黑雾可以操纵的法度之力比国师更强,一招一式都是酷刑,如此更坚定了他的推测。
    还挺有意思的,但他没心思一一试过。
    景岳一闪身,冰墙依旧完整,而他的人却出现在冰墙之外。他单手虚虚一握,水汽在手中凝固成一杆冰枪,然后一枪掷向刷子!
    黑烟再次溃散,黑雾也知自己拿道士无可奈何,愤恨之下,它完全解体,团团黑烟钻入殿上百官的身体中。
    “蒸刑!”
    众人只觉得身体像没入了沸水中,高温令他们窒息,几乎将他们皮骨融化。
    一片哀嚎中,景岳眸光微沉,挥袖之间便逼出了众人体内肆虐的黑雾,又同时施展掌/心雷与水网,水/雷交融,将黑雾牢牢困在其中!
    水网上有丝丝雷电缠绕,一点点收紧,挤压着黑雾的生存空间。
    黑雾像条虫子般扭曲不休,每一次碰到水网,它都能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被消融,惊惧之下,它嘶喊道:“饶命!求求你!饶了我!”
    等到景岳用桃木剑钉住了奄奄一息的黑雾,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良久,才有人抖着嗓子问道:“仙、仙长,那是啥?”
    景岳:“这就要问国师了。”
    国师人还躺在地上,被点名后懵逼地眨眨眼,“我也不知……”
    景岳:“你的法度印是哪里来的?”
    国师:“法度印?”
    景岳:“就是你操纵的这方玉印。”
    国师脸色骤变,隔了很久,他才哑声道:“是我捡来的……”
    原来,他叫孙钟,本是陈国上上任皇帝在位时的大理寺少卿,昔年受同僚构陷,被判流放。在押解途中,孙钟一行忽然遇上了地动,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因为摔入了地缝,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孙钟在地缝中发现一枚玉印,当他触碰到玉印那一刻,脑中顿时领悟了一种心法。
    “当时我不敢回陈国,怕牵连了家人,只能在荒山中修炼。等我修炼有成再出山,发现陈国已换了两任皇帝。”
    他这一番话把百官都给震傻了,国师是皇上爷爷那一代的官?竟还活着?
    对了!有官员猛然想起,国师把持朝政以后,曾为某个孙姓家族平了反,莫非竟是他本家?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还是景岳打破了沉默。
    “若我没猜错,那座荒山原本是一处龙脉,只是多年来山川河流改道,龙脉被废。而你捡到的玉印,是昔年汲取龙脉之力凝成的法度印,修士催动此印,便可掌一国法度。”
    “法度印原本只是一件法器,你手中这方印却滋生了印灵。你发现它时,印灵还未彻底苏醒,而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与法度天然契合,因此能够修炼印/中/功法。随着你修为渐涨,印灵也终于开了灵识。”
    孙钟微怔,“印灵?你是说……”
    景岳点点头:“正是你所见这团黑雾。”
    孙钟大惊,“怎么可能?一国法度之力,怎会是邪祟?”
    景岳:“你错了,但凡低等的器中灵,诞生时本无善恶,就像初生的婴儿,需要有亲近之人引导。而你唤醒了它,也就是它最亲之人,但你是野路子出身,修为也弱,难以察觉它的存在,加之你当时心怨颇重,忧惧不安,印灵受你负面情绪影响,又迟迟得不到矫正,久而久之就生出邪念……”
    “它不想再受束缚,它想摆脱法度印的控制,幻化为人!”
    说罢,景岳看了黑雾一眼,“我说得对吗?”
    被钉住的印灵将自己缩成一团,连人形也聚不起来,面对景岳的质问,它哪里还有胆子撒谎,只虚弱地一一交代。
    它是从孙钟再一次入世,被皇帝迎入宫后产生了化人的念头,它冥冥中感觉到,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紫金龙气,就能得偿所愿。但皇帝身上的紫金龙气最为纯粹,一开始它只能附身于皇室血缘稀薄的宗亲身上,偷偷吞噬龙气。
    紫金龙气与一国国运息息相关,不久,孙钟发现了陈国天象异变。他几番推算,算出了陈国大劫,于是耗尽心血组建刑监寺,又将自己的法力分散打入刑监印中,以印为眼,监察陈国每个角落,试图除邪惩恶,靠吸收一国法度正气支撑国运不散。
    孙钟的计策对印灵来说正中下怀,因为陈国国运延长,则意味着它能吞噬更久的龙气,它甚至分出一部分灵识融入监察印,偶尔帮助其他刑监行事。
    印灵知道孙钟此人愚忠,加上皇室血脉又与国运有关,即便监察也不会监察皇室,它可以慢慢蚕食龙气,而孙钟之后的做法果然如它所料。
    随着可供它吸收的紫金龙气越来越少,印灵终于将魔抓伸向了宁王与皇帝,若非景岳及时出现,要不了几年,陈国就将亡国。
    得知真相,众臣一阵后怕,孙钟更是神色黯然。
    他虽知如今的陈国法度严苛,已为百姓带来诸多负担,但他一直问心无愧。他认为自己罪在当下,功在千秋,一切都是为了陈国好。然而此时他才明白,陈国的灾难,都是由他而起……
    “你已是修道中人,不应与凡尘牵扯过多,否则势必引发灾难,你……不应留在陈国。”
    孙钟听得景岳所言,更是茫然。
    他自幼诗书传家,学的就是一个忠君爱国,就算被冤枉也从未背叛陈国,依旧一心守护陈国。他将陈国视为归宿,将陈国百姓视为责任,若要离开陈国,他不知还能去何方?
    孙钟望着景岳,忽然跪地拜倒:“求仙长指点。”
    景岳目光微凝,道:“我乃飞花山小寒云宗掌门,若你愿意,便随我上山学道吧。”
    **
    乾化二十七年,陈国皇帝大病初愈,当即下令裁撤刑监寺,并罢免孙钟国师之位。
    同年,陈国奉飞花山小寒云宗为国教,大小道观处处供奉小寒云宗开派祖师金身,万年香火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出招还要喊名字的反派都很可爱2333333
    最近小剧场灵感枯竭,就跟大家分享一件今天发生的事好了。
    ———
    中午,我和友人相约吃饭,然后隔壁桌好像是在相亲?于是我非常不小心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女方:好久没吃牛排。
    男方:你要想吃我天天带你来吃。
    女方:(沉默)
    接着大概是聊双方职业和未来展望,略过。
    吃完饭,女方给男方发了手机红包,显然是想平摊费用。
    男方:给我红包干嘛?我要你欠着我,用一辈子来还。
    女方:(沉默)
    过了一会儿,女方:快一点了,我等会儿还要上班,走吧。
    男方:上什么班?不上了又怎样?
    女方抓起外套就走。
    ———
    我感觉女方心里有一万头疯狗在狂吠_(:з」∠)_男方估计是霸总文的读者。
    ☆、9.20
    冬去春来,飞花山上染了绿, 又点上百花艳色。
    孙钟提着口装满水的大水缸回到道观中, 将水缸放在灶房外的院子里,吴母正带着姜寡妇煮饭。
    小寒云宗人不多, 加上孙钟刚刚好七人。每日里孙钟除了修炼,也会做一些杂事, 他没料到自己能这么快适应眼下平静、规律的生活,在山上, 仿佛心灵都受到洗涤, 纯净而安宁。
    如今有掌门指点,飞花山上又灵气充盈, 他的修为进益很快,前些日子已突破立境,进入了练气四重。
    孙钟摊开手,一枚印渐渐浮于掌心,比起往日,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枚印与他的联系。
    他随掌门回山不久,掌门便将法度印还给了他,告诉他, 印灵已被打散重新封入印中,或许等上千年净化, 印灵会再次苏醒,变得纯净无垢。同时,掌门还教他逼出精血彻底控制了法度印, 让法度印成为他的本命法器。
    掌门说法度印是他的机缘,可他认为,遇见掌门才是他一生最大的机缘。
    突然,一枚传信符飘至眼前,原来是掌门唤他。
    孙钟匆匆赶往大殿,见掌门端坐上首,对他笑道:“孙钟,我想请你去办一件事。”
    四日后,正午。
    陈国京城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遍街围满了百姓,原来正是殿试放榜时。
    随着喜炮声响,一官员手捧圣诏走在最前方,后头旗鼓开道,一名青年足跨金鞍白马,前呼后拥,所经之处引来阵阵欢声。
    有围观群众道:“这位状元此前名声不显,如今却一鸣惊人。”
    “我舅舅的表姐的儿子的同窗也是今年入场,他说原本主考官素爱辞藻华丽的文章,哪知朝中风云突变,国师被罢免,主考官也临时换了人。而新来的主考官倾向务实风,见这位状元策问写得精妙,经义也别出心裁,便推举了他。”
    又一人道:“我听说,新状元可是受过仙人指点呢。”
    “对对对,他此前遇上了个好看得不得了的道士,道士赞他眉有霞彩,神出自如,金科必中魁首,如今可不就应验了吗?”
    ……
    此时,孙钟一身朴素道袍挤在人群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便是曾经手握重权的陈国国师。听了旁人议论,孙钟猜测那位道士很可能就是掌门,他的唇角不自觉浮上微笑,悄然退开。
    故地重回,心情却已全然不同,这一次,他背负着宗门使命,可是来“招生”的。
    此前掌门找到他,说小寒云宗日后要发展,少不得要吸纳更多弟子。但西大陆上除了五大仙门之一的天罡教,还有一些零散的门派,人才都被挑得差不多了。好在陈国与周边的湘国、齐国地处盆地之中,与外界往来不多,或许还有剩余的苗子。
    而孙钟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这些苗子,将他们带回飞花山。
    孙钟琢磨过,既然小寒云宗已是陈国国教,他完全可以找皇帝广发榜文,有了当地官员协助,想来“招生”会顺利许多。
    他慢慢往皇宫方向走着,与此同时,飞花山道观中,景岳正筹谋着如何赚钱。
    这钱,当然不是指人间富贵,而是指灵石,宗门要壮大,没有灵石可怎么行?
    昊天界中一样有剑修、法修、佛修,但其它道修分得就不那么清楚了,据景岳了解,除了内海天水殿以丹药闻名修界,另外四大仙门都没什么特长。为避免提前招来天水殿的敌意,景岳肯定不能卖丹药,那么他还算熟悉,又能赚钱的本事,就只剩炼符了。
    正好,此界中修士似乎对符箓很不在行,即便是日常符也只有几种,他要卖符,可以说是毫无阻碍。
    “景景!景景!”一只小蓝鸡突然扑腾着飞入他怀中,打断了景岳的思路。
    “景景,叽叽学会叶刃啦!叽叽表演给你看!!”蓝凤激动地一身毛都在抖,恰好见秦燕支来找景岳,它眼珠子一转,连蹦带跳地跑到秦燕支面前。
    秦燕支:?总感觉有些不妙。
    下一刻,只见蓝凤仰着头,嘴鼓成一只河豚,浑身憋着气,用力一吼!
    空气中灵力微动,秦燕支只觉得周围风一吹,鼻尖闻到木叶清香,接着胸口便是一凉。
    他下意识低头,发现道袍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恰好在右胸的位置,布片耷拉下来,露出白色里衣。
    小小的秦燕支茫然地看着蓝凤,心底里有种莫名熟悉的排斥感,那种感觉不是讨厌,也不是畏惧,就是无端端让他想拔了蓝凤的毛。
    他见蓝凤拍着翅膀,表情似乎有些报复性的愉悦?天知道他怎么从一只鸡脸上看出了报复性,还有愉悦……
    秦燕支委屈地望向景岳,见对方紧抿住唇,神情复杂难辨。
    景岳当然复杂了!
    当蓝凤放出叶刃那一刻,他差点儿老泪纵横,尽管威力实在是……
    孰料剧情急转直下,多年前蓝凤袭胸秦真君的一幕重现脑海,所有的感动与欣慰瞬间灰飞烟灭,景岳只想把叽叽用土埋起来再点上火烤!
    偏偏蓝凤无知无觉,还跳到他身边,胸脯挺得高高,一脸“快赞美我”的得意洋洋。
    景岳克制住手痒的欲望,最终点点它的小脑袋。
    而远在京城的孙钟,此时已被迎入了皇宫紫金殿,并将景岳的意思传达给了皇帝。
    不惑之年的皇帝上次遭了大罪,虽被景岳治好,但再见孙钟还是有些畏惧,可他听明白孙钟的意思后,当即眼冒星光,“国、不,孙仙长啊,您看,朕如何?听母后说,朕出身时紫气冲天,金龙腾舞,啼哭声整座皇宫都能听见……”
    孙钟默了默,若真如此,上代皇帝还不把你溺死!
    他正要说话,又听一人道:“孙仙长,我母妃说生我那日在屋子里看见了一条盘旋的巨蟒,当年还是冬日,钟粹宫花园里的枯树都发了芽……”
    宁王话说一半,却被某大臣打断,“仙长啊!小人一出娘胎许多蝴蝶就聚在周围,小人半岁能说话,一岁可背诗……”
    “我三岁那年就能作文章!”
    “我六岁就能出书立传!”
    ……
    一时间,大殿上的达官贵人们那里还记得自己身为臣子?恨不得挤掉皇帝,跟着孙钟修仙问道。
    孙钟见皇帝脸黑得有如锅底,眼看就要发火,忙道:“勿要急,我有一测灵葫,若你们真有机缘,此葫当有反应。”
    可惜,经过一通测试,殿上众人基本没有灵根,唯一一位例外,正是那新科状元。
    状元灵根算不得好,只是最次的五灵根,但聊胜于无嘛,于是孙钟便问道:“你可愿随我上飞花山?”
    状元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他见过小寒云宗掌门金身,知道正是指点过他的仙人!
    当日他没能再见到仙人,回了住所却发起高热,迟迟不见好转。没想到临下场前他却忽然病愈,几场考试更是如有神助,此后果然应了仙人所说,虽有波折,必中魁首。
    一想到能拜入仙人门下,他就忍不住浑身战栗,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跳出来,正欲表态,他却猛然想起与仙人的一番对话,又想到他心中抱负,想到他二十余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纠缠、撕咬,几乎将他扯成两半,良久,他哑声道:“小人还有心愿未了,暂不能随仙长上山。”
    孙钟一愣,没想到竟有人会拒绝,问道:“什么心愿?”
    状元:“百姓富足,陈国安康。”
    孙钟微微动容,片刻后道:“也好。”
    殿中响起一片扼腕的叹息声,就连皇帝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他看着状元小小的身板,只觉得此刻的对方整个人都在发光。
    此后,皇帝将小寒云宗收徒一事下达各州府县,这则消息就像一颗巨石投入湖面,在陈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春日里新发的嫩草已翠绿一片。
    孙钟走完陈国,又拜访了湘齐二国,最终,带着一百多号新收的弟子,浩浩荡荡回到了飞花山。
    这些弟子们年龄不一,最大的已过而立,最小的却还是个只会咬手指的娃娃,一路上哭闹不休。
    他们中大多是四灵根、五灵根,只有极少的三灵根,其中一位还是齐国公主。但仅仅是盆地三国就找到如此多拥有灵根的凡人,也算是人杰地灵了。
    最令景岳意外的是,孙钟竟还发现了一个双灵根!这可是寒云宗都会高看一眼的高天赋者!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小孩子生得圆滚滚的,据说是某位县令的孙子,也是这批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年仅三岁,叫做宋小宝。
    宋小宝此时正靠着孙钟大腿,眼睛发直地望着景岳——身旁的秦燕支,就连鼻涕掉下来了都没发觉,他容量不大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个小姐姐好好好漂亮啊……
    景岳不知他所想,但见他傻兮兮的,忍不住笑起来,本想要招对方上前,却感觉袖子紧了紧。他转过头,见秦燕支白净的小脸上写着“我不高兴”,景岳根据秦燕支日常的别扭行为来解读,心里猜测,难道是我冲着宋小宝笑了笑,他吃醋了?
    他佯作没有觉察,对孙钟道:“这几月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带他们下去休息吧,仲春已安排好了。”
    等房中没了外人,景岳便将秦燕支拉到身前,问道:“小气包莫非吃醋了?”
    秦燕支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但随即想到景哥哥方才对宋小宝的关注,心里还是慌慌的,那个鼻涕虫比他还要小……于是担忧道:“哥哥还会有弟弟吗?”
    景岳:“……”真搞不懂秦燕支的脑回路。
    但他还是安抚道:“哪有什么弟弟,这些弟子日后都会随我修炼,与我们一起壮大宗门,你可以将他们看作晚辈,要大方一些,知道吗?”
    秦燕支有些怏怏的,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景岳:“你都六岁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可再任性。要记住,只有宗门强大了,我们才能回到故乡。”
    秦燕支一听这话,表情瞬间发光,景哥哥口中的故乡是他一直以来的向往,他向往着那里的强者,向往着一剑破万法的威风!
    是以,他挺胸抬头,正气凛然道:“哥哥放心,我比他们都厉害,定会好生管教他们!”
    他的一番表现不但逗乐了眼前的景岳,更让大世界中的景岳笑出了声,小沧澜剑感知到主人的喜悦,兴奋地抖了抖,更不提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蓝凤,十分自来熟地跳到秦燕支腿上滚来滚去,笑得打跌。
    秦燕支漠然地擦拭着手中断剑,他的道一已经残缺不堪,再不能修复,但他知道道一剑灵还在,就在昊天界中那个傻孩子的丹田之中。
    此时,他看似心平气和,但那只握剑的手却忍不住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
    叽叽笑滚在胭脂腿上
    胭脂:下去
    叽叽瘫着不走。
    胭脂:下去x2
    叽叽:哼,我偏不,你休想骗我寄己动!
    ———
    宋小宝摇摇晃晃跑得像只鹅:小姐姐,漂亮的小姐姐,你等等我。
    小胭脂:你才小姐姐,你全家小姐姐!
    宋小宝:好吧,小妹妹。
    小胭脂:……滚开!
    ———
    嗯,胭脂小时后有点像女孩子,第二阶段,收徒!
    没想到昨天作话大家颇有感触,那我再分享一个好了。
    基友A相亲认识的男孩子,还在电话接触阶段,聊得不太投机,基友有点烦恼,说我手机没话费啦不聊了先。
    一分钟后,中国移动提示你余额多了五十。
    男方:我给你充了我们继续啊!
    基友:……我直说吧你是个好人但……
    男方:把五十块话费还我。
    ☆、9.20
    小寒云宗初建,没有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入宗考核, 但孙钟“招生”时已按照掌门指示, 特意打听了这些人的品行。因此,他带上山的弟子悟性虽不好说, 但心性暂且算合格,也都正式被小寒云宗接纳。
    孙钟一走数月, 再回来山上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道观后山被夷平了一大片,吴仲春领着枣子村的村人修了约莫上百间屋舍。同时, 观中还开设了炼符堂、道场、静心室等修炼之所, 已初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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