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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章二十四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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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温柔又好相处的姑娘,没谁会很反感。

    “这群龟孙儿…”江聘喃喃,在心里把他们骂了千八百遍,“真他娘的不会挑时候。”

    话是说着,他手下却是把鹤葶苈搂得更紧。还移了只胳膊去堵住她的耳朵,嘴里念叨着,“别怕别怕。葶宝别怕。”

    鼻尖缭绕的全是他好闻的清香,皂角粉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鹤葶苈用手去环住他的腰,靠在江聘的怀里默默地笑。

    她才不怕呢。阿聘是大树,能给葶宝遮风挡雨。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就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轰隆隆,像是远方的雷鸣。声音之大,好像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鹤葶苈惊呼一声,仰了脸去看江聘。唇瓣微启,露出里面粉嫩嫩的小舌。

    江聘倒吸了一口气,急忙拍着她的背哄她。脑门上青筋直蹦。

    瞿景那个小王八蛋…

    让他放炮,他娘的竟然放火炮!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炮声接连响着,也数不清有多少下。江聘的火气越燃越旺,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按着瞿景暴打一顿。

    鹤葶苈本来是惊异的,可越到后来,就越想要笑。被江聘逗笑的。他紧抿着唇强忍怒火,鼻翼翕动,眼睛亮闪闪的,有些可爱。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马车又开始缓慢地走动起来。她环着江聘的肩,咯咯乐着,停不下来。

    江聘很无奈,用大掌稳稳扶住她的腰,省的她摔倒。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侧了头轻声问她,“葶宝,有没有吓到?”

    “不怕。”鹤葶苈摇摇头,贝齿咬着红唇,抬眼看他。“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再没有什么比那更可怕的事了。如果以后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脸皮儿薄。以前的时候,说句喜欢你都已经是顶天甜蜜的情话了,现在却这样不吝啬的,给了他这么多。

    江聘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俯身亲吻她,一叠声的,“我在。”

    鹤葶苈笑起来,有些痒,便用了小小的劲去推他的脸。

    她本以为,这么久未见,分的时间比合的时间还要长的多,再见到他,她至少会有些拘束的。可能比刚嫁他时的那个夜晚,也放开不了多少。

    可真见了面,她才知道。原先的那些,真的只是她神经兮兮的胡思乱想罢了。

    哪里会有尴尬呢,只有化不开的粘稠啊,只想毫不顾忌地贴在他的身上。被他温暖着,永远也不离开。

    江聘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爱情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真的好难过的。”鹤葶苈贴紧了他的脸,小声地跟他倾诉,“我以为,你不要我们娘仨了。”

    “怎么会…我怎么舍得…我舍不得。”

    听到她这样说,江聘的心里瞬间就变得又酸又疼。像是被一只大手拧成了一团。比那次他被羽箭穿透了肩膀还要疼。疼得无力,疼得人眼底发麻。

    他起身,半跪在她的身前,用手温柔地捧住她的肚子。轻轻地亲吻,一寸寸,缓慢地移动。

    “你是我的小葶宝儿啊。”他仰起脸,笑着看她,把那些肉麻到极点的词一个个地都吐出来。用着哄小孩子一样的爱怜语气,“小宝贝儿,小心肝,小甜蜜饯儿…”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们,爱你和咱们的孩子。”江聘说着,握着她的手,吻了下她细腻的手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们…太爱了,表达不出来。”

    “油嘴滑舌。”鹤葶苈撅起唇,装模作样地拍掉他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好本事。”

    “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啊。”江聘有些委屈,他把臂撑在她的身侧,用鼻尖去贴她的,“你就住在我的心里,每天晚上我都要对着你说上好多的情话。”

    他灼烫的呼吸就那么喷撒在她的脸上,惹得姑娘的眼皮都合了上。江聘跟她闹不够,还要扭着脖子去咬她的耳垂,“你有没有听到?有没有?”

    “你练兵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鹤葶苈被他折腾得受不了,用拳头轻轻去捶他的肩,“嬉皮笑脸,看谁会服你。”

    “才不是,我练兵的时候,都不笑的。”江聘把笑敛起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示范,“你看。是不是很怕人?”

    鹤葶苈瞧着,笑起来。她从没见过江聘的这个样子。下巴紧绷着,眼里有寒光。很凶,很吓人。

    她在心里偷偷地描述,说他像一匹俊美的恶狼。

    江聘装不了多久,看着她盈盈的眼眸便就立刻败下阵来。下一刻,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抱着她磨蹭,“不一样啊,当然不一样的。他们是兵,可你是妻。”

    我唯一的,最爱的妻。

    鹤葶苈瞧着他的眉眼,无声地笑。

    马车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江聘很怕她会累到。便就小心地去柜里拿了毛毯子铺在榻上,慢慢扶她躺下来。

    再脱掉她的鞋子,自己去坐在榻尾,把那双小小的脚儿搂进怀里捂着。

    鹤葶苈靠在另一侧的软垫上,笑看着对面的夫君一个劲地碎碎念。江聘嘴上说的利索,手上也不停,一点点给她捏着腿和脚。力道正正好,舒服得她想叹气。

    江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去了府里,趁着天黑不忙的时候,把孕期要注意的事情给问了个遍。他还做了厚厚的一本笔记,比上学时要认真得多。

    孕后期会腿肿,很难受。姑娘整日里在车厢里坐着躺着,那就更是难受。江聘听着大夫说,好心疼。

    他一边捏着,一边跟她讲,“葶宝,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你不用怕会闷。我一有时间就陪着你,哪也不去。咱们到处去逛,哪里有意思,咱们就去哪里逛。”

    “达城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那些都是上京怎么也见不到的。我都给你弄来,你千万要高高兴兴的,再也不准哭鼻子了。”

    鹤葶苈有些想笑。她用脚丫去踹他的肚皮,嗔他,“瞧你说的,我又不是个小孩子。”

    “胡说。”江聘瞪眼睛,轻轻拍了下她的脚背,“你就是小孩子。就算有了孩子,那在我的眼里也是个小孩子。”

    “小女孩儿要娇惯着养的。”江聘弯着眼笑,眼里的宠溺像是化不开的蜜。

    鹤葶苈有些羞涩,红着脸又踹了他一脚,想要出声说他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她就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马车像是走进了闹市,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

    很多人都在呼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语。偶尔掺杂进几句蹩脚的中原话,可还是让人听不太懂。

    “怎么了?”鹤葶苈直起腰,有些迷茫。

    江聘挑挑眉,似乎有些懂了。

    “你看外面。”他掀开帘子,指给她看车外的街道。

    不出所料,百姓们笑着挤作一团。全都默契地站在离马车两步远的地方,穿着奇特的服饰,跟他们喊着话。

    女子和孩子的手里都提着个篮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花儿。大朵的,小朵的,红的,黄的。

    见车过来,她们很高兴地抓起花朵洒向街道。大声地欢呼。

    鹤葶苈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达城人民的热情,让她感动得有些失声。

    花儿很香,随着风飘进车厢。清甜。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她转头看向江聘,眼眶有些湿。

    “他们说,你好美。”江聘凑到她身边,笑着抱她。

    “瞎说,他们又没见过我。”鹤葶苈撇唇,哼了一声。

    “嗯…达城在告诉你,欢迎回家。”江聘盯着她的眼,用力地去搂她的肩,“葶宝来了,江聘就有家了。”

    “葶宝回来了,真好。”

    50、章五十 ...

    达城的人民就像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一样, 心怀蓝天,豪迈热情。

    他们怀有一颗感恩的心,从不吝啬自己的爱,尤其是对尊敬的, 亲近的人。

    城主在与新皇的最后一战中牺牲了, 江聘和瞿景就没有再另外搭建府邸, 而是直接住在城主府中。

    两个人住在相邻的院子里, 出门就能见得到,是真正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都是心思纯粹的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会为所谓的利益纷争而伤情。他们的关系不是所谓君臣,而是真正的兄弟和朋友。

    在马车进府的路上,江聘一点点地跟鹤葶苈描述着这个他们要生活很久很久的达城,还有要陪伴他们很久很久的人们。说的认真且细致。

    继续东进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们必须要做足完全的准备,不让多一个无辜的兄弟牺牲。要兵强马壮, 要像一只利箭一样, 所向披靡。

    他和他的小妻子还要在这里住很久。她的心思那么细, 那么敏感,得多跟她讲一讲,好让她能安心地住下来。

    鹤葶苈很专心地在听,再结合着来时路上的所见所闻,也对这个陌生的城镇有了最初的印象。

    不像客套疏离的上京,这里更像是个大家庭。她很喜欢。

    这种氛围, 是她所期待和向往的。何况,这座城市里有他。

    可即便已经对达城的热情善良有了体会,等马车到了院外,她在江聘的搀扶下小心地下了车,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却还是惊住了。

    姑娘惊呼了一声,捂住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这里的人们,是真的好。真的把她当作家人。

    偌大的院子里,遍地锦绣,满眼花红。房檐上挂着好看的铃铛,窗上贴着美丽的窗纸。墙角处,院墙下,到处都是花儿。

    各种各样的,五彩缤纷的。扑面而来都是属于夏天的味道。

    达城的气候并不好,来时的一路都是寂寞萧条的。城外,遍地是黄沙。而她的院子里,却是这样的生机勃勃。

    “将军说了句夫人喜欢花,大家就都燥起来了。把各家各户拿得出手的盆栽都给您抱来了,现在啊,差不多全城的花都在咱们这儿了。”

    阿三在门口等他们,一边笑一边描述,“有个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把盆子放在地上。说让我好好照顾花花,姐姐爱看。”

    听着阿三的话,鹤葶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敲了一下,满是酸麻。她立在那,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眼圈红红的。

    “阿聘…”她回了头去找江聘,轻轻摇他的袖子,“他们实在是太好了,咱们要怎么感谢他们?”

    有孕的女子本就心思敏感,现在眼前的景象给她的冲击又太大。姑娘心里饱胀着,泪根子就又浅了。

    “娇气包儿,总是掉眼泪。”江聘笑着掐她的鼻子,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来,慢悠悠地往屋内走。

    “达城人爱喝酒。我把我那一窖子的好酒都分给他们,让他们玩上一夜,这就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了。”

    “嗯…好。要好好谢谢他们,让他们高兴些。”鹤葶苈点头,轻轻地应。她用胳膊环着江聘的脖子,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笑弯了眼。

    见姑娘高兴,江小爷更是欢喜。

    嗯…今天的事儿这群糙汉子办的够漂亮。要赏,大大的赏。

    屋里的床铺早就已经弄得妥妥帖帖的了。软绵绵的鸭绒被子,坐上去,像是在云端上。

    江聘把她放在床上脱了鞋子躺好,赶紧转身去寻热水。

    他都打算得好好的了。要先给姑娘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捏捏肩,捶捶腿。再搂着她,睡到明早天大亮。

    这么久了,终于又能抱到香喷喷、暖融融的小妻子了。

    能用下巴去蹭她的脸,听她欢快的笑声。她会用小脚丫去踹他的腿,然后他耍赖皮,将她连着人带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搂得紧紧。

    江小爷一边想一边美滋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鹤葶苈笑眯眯地看他为她忙里忙外,给他哼轻柔的歌儿听。偶尔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眨眨眼,嘟着唇飞给他一个吻。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桌面上的琉璃花瓶上。流光溢彩。花瓶旁是粟米刚泡的茉莉花茶,还有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点心。香喷喷。

    这是久违了的家的味道。

    一晃儿的功夫,日头就已经西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累了点,却是奇异的安心。

    江聘嘴里叼着她喂过来的那块玫瑰饼,一边拧着毛巾,一边嚼。他用力的时候,腮是紧绷的,脸颊鼓起,很可爱。

    不像他往常或是痞气或是冷硬的样子,反而像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有趣极了,让人想凑过去挠挠他的下巴。

    鹤葶苈看着他的侧脸,抿着唇笑出声。很欢愉的笑声,清脆悦耳。

    江聘瞬间顿住。回过头,痴痴地看。

    看她穿着柔顺的亵衣,侧躺在床上。细瘦的胳膊撑着侧脸,腕子白皙,笑容明媚。

    被纤手轻抚着腹隆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里面住着他的另外两个心肝儿。

    姑娘的头发披散下来,绕过垫着肩的布巾,垂在床沿。湿漉漉的,有两滴调皮的水珠儿落下来,滴在她白色的绣鞋旁边。

    晕出了一朵漂亮的花儿。

    屋子里满是沐浴后的好闻香气,混杂着案上那壶袅袅飘向的茉莉花儿,说不出的醉人。

    “你别动,我给你擦头发。”江聘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次笑起来。他从架上拿了块干爽的布巾,跑过去蹲在她的脚边,慢慢用布吸去她发梢的水气。

    姑娘很配合,扬着下巴咯咯地笑。只是手有些不老实,非要伸得老远去拽他的耳朵。

    江聘把头凑得近点,让她捏得更顺手,口里还在不住地夸着,“葶宝真好,葶宝真乖。”

    葶宝在阿聘的身边,是不需要坚强的。

    她只要一直高高兴兴的就好了。她的夫君愿意用整颗心毫无保留地去宠爱她,哪怕她任性得像个孩子。

    “阿聘也好。”鹤葶苈搂住他的肩,笑得更加欢快。她亲了一下在他的侧脸上,啵的一声,“葶宝爱你。”

    四个字,一个吻。江小爷便就被哄得飘悠悠的,心都要飞上天了。

    “嗯…我也爱你。”他盯着姑娘弯弯的眉瞧,声音柔的要滴出水。

    就在前一刻,姑娘还裸着身坐在浴桶里,乖顺地由他给擦身子。肩头白嫩嫩,耳垂莹亮亮。

    她有些瘦了,锁骨太精致,精致得让人心疼。侧过脸跟他说话的时候,下巴有一个尖儿。睫毛长长的,忽闪忽闪,上面沾着水珠儿。

    江聘站在她的身后,暗暗打算着日后要给她的伙食。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双下巴都出来了才好。

    他喜欢姑娘健康而圆润的样子。不管是胖还是瘦,美了还是丑了,都是他的心头宝。

    江聘一边跟她搭着话儿,说些生活上的琐碎,一边轻柔地给她洗发。把三千青丝用指头慢慢地理顺,很轻很轻,一点都不让她疼。

    她柔软的黑发缠在他腕上的那幅景象,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画儿。

    他看着,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无关情.欲,只是满足。

    擦身子的时候,姑娘害羞,不让。

    “老夫老妻了,脸皮儿还这么薄。”江聘笑她,用牙齿咬她的下唇,吓唬她,不让她再乱动。

    姑娘娇软软地哼了一声,闭了眼不看他,却是乖了下来。任由江聘抱着她站在地上,一手扶着她,一手拿了巾布耐心地给她擦。

    从修长的颈,到削瘦的肩。再往下,是挺翘的胸,像两颗蜜桃子。还有突出的肚子,很大很大,上面有暴露的青筋。

    江聘第一次看见她的肚子,一瞬间便就失了声,心疼得快要落泪。他蹲下身,轻轻地亲吻,慢慢地摩挲。

    “葶宝疼不疼?”他仰了脖子,问她。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声音有些颤抖。

    “不疼。”鹤葶苈忸怩地答了句。紧接着便就捂住胸背过身子去,羞涩地找他要衣服穿。

    可她不知道,即便背过身去,还是有一番好景色的。细白的背部中央有一条窄窄的线,一直延伸往下,到了翘圆的臀。

    然后便是修长笔直的两条腿。脚踝精巧漂亮,一只手就能握的住。

    江聘怕她着凉,不敢逗她,只是连声地应着好。他从屏风那取来给她准备的衣物,哄着她伸胳膊抬腿儿,给她穿好。

    侍候还不会穿衣的小孩子似的。捧着哄着,生怕娃娃一不高兴,哭给他看。

    他蹲下身给她整理裤腿,头垂着,露出饱满宽阔的额。不是在上京时的白皙样子了,被风沙吹着,被太阳晒着,成了麦色。

    连带着他露在外面的精壮小臂,也是麦色的。很男人的肤色,眉眼却依旧精致好看,俊秀的。

    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一条温柔的河流,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

    阿聘还是那个阿聘。

    他的胳膊强壮有力,轻轻一抱就将她揽了满怀。再快走几步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取了新的鞋子来放在床下。整齐地摆好。

    “你这样厉害,以后孩子生出来了,就由你带好了。”鹤葶苈翻了身看他,笑着跟他打趣。

    她说的轻快,江聘却是当了真,很严肃地点头,“当然是我带。葶宝要好好休息的。”

    他蹲下来,对上床上的女孩子清澈透亮的眼眸,用手捧住她的脸蛋,摩挲。

    “葶宝已经好辛苦了,我是爹爹,孩子当然是我的责任。你只要负责静静地看着我们笑,然后一直貌美如花就好了。”

    江聘说的好用心,低头吻她鼻尖的时候好轻柔。鹤葶苈抱住他,眼睛弯起来,心底一片酥麻。

    51、章五十一 ...

    和江聘在一起的日子, 鹤葶苈简直像一只快乐的鸟儿。

    她什么也不用担心,因为她的阿聘总是会把一切为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都是一些琐碎细微的小事,可江聘却是细心得不行。在姑娘的面前,他没了一点身为主将的果断洒脱, 念念叨叨的像是一个老妈子。

    哪里都要管, 哪里都要问。一点都闲不下来。

    从她早上起床时要穿哪件衣服, 带什么钗环, 吃什么粥饭。到中午什么时候小睡一会,晚上到哪里去遛弯儿。

    无论再忙,再累,他总是要插手。不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睛里,江聘不放心。

    离开她太久了,他都怕了分别。恨不得把眼睛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她的身上,一刻都不移开。

    鹤葶苈知道江聘一定是全心全意对她好的, 也很乖地听他的话。丈夫白日已经很累了,他就这么点小心思, 也是因为爱她, 要宠着些。

    他爱她, 她也爱他。互相爱着,互相包容,这才叫夫妻的样子。这才像家。

    不过好姑娘偶尔也会任性。

    心情有时候不好了,她就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吓唬江聘。虎着脸,瞪着眼,非要多吃一颗糖, 多啃一块肉。不给就要闹,要哭鼻子,要不理人。

    这样的时候,江聘从不会逆着她来。总是哄着捧着的,把她想要的东西都送过去,再趁她心情好,讨来一个香香的吻。

    心满意足的姑娘还是娇软可人儿的,眉开眼笑,搂着江聘的脖子要抱抱。

    事后的时候,江聘要是再提起这事。她就很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哼哼呀呀,“都是你惯的,我恃宠而骄。”

    嗯…江聘摸她的头发,连声地应着好。姑娘就该是娇气的,任性些爱闹些也好,他捧着,甘之如饴。

    鹤葶苈是有分寸的,她懂得要为孩子好。只是无事的时候,想跟江聘耍耍性子,闹一闹。

    被丈夫当成小孩子一样疼爱,是件让人欢快的事情。丈夫和她,都欢快。

    鹤葶苈的肚子越发的大,可却是越来越被宠的像个小姑娘。

    她没烦恼,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还是像未出嫁时那样的活泼爱逗趣儿。说话的时候轻轻柔柔,看着人时,眼睛里有漂亮的光彩。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明媚的笑。谁问她话儿,她都很和善很温柔地回,客客气气的。

    谁见了她带着笑的脸,听着她不疾不徐的轻缓嗓音,也都会有一天的好心情。

    姑娘把灵气儿带给了整个府宅。让院子里总是温馨的,充满欢笑的。

    比起在家中做闺女时,鹤葶苈变得要爱玩闹得多。

    许是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她添了孩子气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些孩童的天真烂漫。

    江聘总说,他的小公主越来越像个爱笑爱闹的小娃娃了。

    不过,他喜欢。喜欢极了。

    丫鬟走过树下,有的时候头发上会沾了掉下来的叶子。她就把人叫过来,伸手拈下那片绿叶,再放到嘴边吹一口气。看着它旋转着落下来的样子,和小丫鬟笑做一团。

    院子里花儿多,总有蝴蝶飞进来。照顾她的丫鬟们大多年纪小,总爱蹦蹦跳跳地拿了网兜儿去捕。她就搬了个小凳子在旁边,很高兴地看。

    有时候她闲不住,也会胡乱地指挥。丫鬟们被她支使地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把快抓到的蝴蝶又给放跑了。

    小丫鬟们看着飞到天上去的漂亮蝴蝶有些失望,瘪着嘴找她来撒娇。

    鹤葶苈倒是很愉快,一边捂着唇笑,一边很大方地把瓜果梨桃都分下去。

    听着一声声地“谢谢夫人”,“夫人真好”,她笑得更开心。

    无事的时候,江聘总是陪着她。哪怕没什么事可做,没什么话可说,只是看着她的脸,他也欢喜。

    中午的时候天儿热,鹤葶苈爱困,要睡。他就拿着蒲扇坐在床边,一边哼着当地的民谣给她听,一边把热气都给扇走。

    有的时候,他也会和她一起睡。从背后抱着她,让人枕在他的胳膊上。

    这时,鹤葶苈就会握着他的大手一起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人闭了眼,一会就睡过去。

    纱帐把日光切成细碎的块儿,洒在被上,脸上。好温馨。

    江聘总觉得他的葶宝受了委屈。这几个月没有他在,还要奔波的日子,她过得该有多苦,他都不敢去细想。

    所以,现在他只想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他的爱,是嘴上说不完的。

    只要姑娘高兴,他便就也高兴了。

    鹤葶苈有一头漂亮的发,长的到了腰。黑亮亮的,像一条上好的锦缎。

    江聘得了空,很爱给她绾发。他本来是不会的,但是为了姑娘,他愿意去学。

    晨光堪堪大亮,暖融融地射入屋中。鹤葶苈乖顺地坐在镜子前,弯着眉看铜镜里映出的那个男子。抿着唇,认真谨慎地给她编辫子。

    好像他拿了笔画城防图时的专注模样,不敢出一点的差错。

    达城的女子,无论是未出阁的,还是嫁为人妇生养了孩子的,都爱编一条大辫子。从肩上披过来,晃悠悠地垂在胸前。

    简单又好看。

    江聘脑子好,手也灵巧,弄了几次就很熟练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能把她给打理得好好。

    这时候,江聘后退一步,迎着阳光抱臂看她,唇角挑起好看的笑。

    鹤葶苈会默契地回了头,用手拈起系了小碎花发绳的发梢,眉眼弯弯地问他要抱抱。

    她爱穿些素淡的裙子,用轻柔的布料。走路的时候,脚边会开出朵莲花儿。悠悠转转,撩得人心湖荡漾。

    江聘弯腰哄她,跟她说,“我们家葶宝最漂亮。”

    姑娘羞涩地笑。垂着眼帘,颊边有个小小的窝儿。

    她被养的圆润了,可依旧美。一颦一笑间,万种风情。

    不过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儿啊,灿烂得宛如朝霞。

    除了绾发,江聘还喜欢为她画眉。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上心。

    他半弯着腰,捧着她的脸,拿着石眉笔细细地描绘。姑娘有时被他鼻中吐出的气息弄得痒,就轻哼着把他推开,自己画。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

    江聘喜欢得不行。就哪也不想去了,只是靠在窗边,静静地看她梳妆。

    鹤葶苈笑,插上簪,戴上坠儿,转了脸歪头瞧他。

    她给他念诗。一字一句,从她的红唇中读出来,好听得紧。婉转若莺啼。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夏天的达城,傍晚的时候天气清爽,最舒服。有阳光,灿而不列。也有微风,暖而不燥。

    江聘把事情在这之前都做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忙不颠地跑回来,跟她一起用。用罢了,便就牵了她的手,慢悠悠地到处去走。

    在达城不像在上京,女子只能在府宅里转转,上街像是恩赐一样。这里的姑娘,有的甚至像男子一样爽朗。

    鹤葶苈喜欢这样的氛围,让人感到舒服。自在。

    大夫说,要多活动活动,这样在生产的时候,会痛快,姑娘能少遭些罪。江聘对这话尊若圣旨。

    只要天气还好,他就要拉着小妻子,出了府门,从东街到西巷地转。

    鹤葶苈肚子大,走几步就会累。不过这也没关系,城主府就在闹市上,周围林立的都是店铺。她若是想歇息了,就随便找个店,进去坐一坐,歇歇脚。

    这里的人每个人都识得她和江聘,看见他们总是热情得不行。要上前去问问,夫人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然后便是很多很多祝福的话,希望他们好好的,幸福顺利。

    有的人说不懂中原话,就给他们塞好吃的。苹果和梨子,红艳艳的大石榴,或者是一碗香香嫩嫩的豆腐花儿。

    大夫说不好让鹤葶苈吃太多,要少食多餐,要不然孩子太大了,会有危险。

    有人来送来东西,江聘也不拒绝,只是笑盈盈地问她,“葶宝,这些我们该不该要?”

    姑娘摇头,然后便就轻声慢语地跟那些民众解释,说谢谢他们的好意。她的话总是能说得既漂亮,又让人听得懂。

    这里的人很识趣儿,便就笑盈盈地退下去,把地方留给黏腻腻的小夫妻。

    江聘从不在人前掩饰和她的亲热,他一点也不觉得疼爱妻子会有损他男子的威严,他只觉得骄傲。

    为有一个这样懂事又美丽的妻子而骄傲。

    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会拿回去几个石榴。

    回了家之后,细心地把果肉都给剥出来,再一个个地剔去里面的核儿,只留下剔透的肉儿。

    江聘用精致的玉碟子把石榴子都给装起来,当作晚上的零嘴儿给她吃。

    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鹤葶苈最喜欢。

    虽然现在并无战事,不过作为主将,江聘还是乏的。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就算在晚上,他也得赶快起了床奔出去。

    姑娘心疼丈夫,也想尽了法子想让他轻松些。至少,在家里的时候能舒服些。

    江聘对她耐心又细致,可对着自己,还是无所谓的。常年行军作战的日子,把他给养的糙了。

    鹤葶苈关心他的起居,尽力想在细节上让他过的好些。她让粟米去布店买了最软的棉布和丝绸,然后就在院子里教着小丫鬟们给江聘做衣服、做鞋子。

    她不能亲自动手去裁,就在一边指点,给她们画好看的花样子。

    她把整个家都装点的很舒适。让人瞧了便就会觉得,如果能在这里生活,那心情定会很好。

    快睡的时候,有时江聘会躺在床上看会杂书,一边看,一边挑着有趣的事儿念给她听。

    有时就换成鹤葶苈来给他解闷儿。她会焚香净手,弹琴给他听。

    弹那些江聘不在时,她给远方的他写的曲子。

    素手撩拨间,就飞泻出了万千的情意。

    姑娘抬了眼,看向倚靠在床头瞧着她的夫君。垂头敛了眉眼,淡淡地笑着。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爱你的人啊,生怕给你的不够多。

    52、章五十二 ...

    江聘对外凌厉, 对内却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他对着他的小妻子,视若掌上明珠。如珠如宝,捧着疼着。生怕她的生活有一点点的不顺心。

    他做的很到位。除了初次见面的那一天,鹤葶苈就只哭了一次。

    因为…看见了他肩上的伤。

    那一箭穿透了骨头, 射出了对侧的皮肉, 不可避免地留了疤。当时的药材和疗法都是极为简陋, 还能活着, 都是江聘的福大命大。

    可一等脱离了困境,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医馆,问大夫要祛疤的伤药。

    已经过了近半个月了,伤了的皮肉早就已经结了痂。但他就是有那么股劲儿,又咬着牙生生把伤布给撕了下去,将肩膀再次弄得鲜血淋漓。

    大夫看呆了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爱美的女子流了血要抹祛疤的药。可这样的男子, 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是肩上的伤罢了, 穿了衣服就遮得严严实实, 何必这样大动周章。看着那外翻的肉儿, 股股往下流的血,他都替着疼。

    江聘当然不是自己爱美,他只是怕他的葶宝看了心疼。

    所以宁愿再痛一次,也要把伤疤弄得轻一些,不要再那样丑陋,惹她伤心流泪。

    那个小泪包儿, 一个不顺心就要掉泪给他看。

    哪有那样的神药,大夫绞尽脑汁地替他治,也只是把疤弄得淡了点而已。

    摸上去还是坑洼的,粉色的新肉衬在麦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不过却是真的好看了些,仔细瞧,还是个心的形状。

    江聘不太满意,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转了个街口,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两身亵衣。

    他平时都是裸着上身睡的。但既然落了疤,搂着他家姑娘时就得穿寝衣了。不敢让她看见。

    鹤葶苈刚开始时也纳闷,问他为什么,江聘就说夜里冷,他怕寒。要是姑娘再问,他就撒泼耍赖地过去蹭人家,把这事儿给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直到那一日他沐浴忘记带了换洗的衣裳。

    鹤葶苈见他放在床边的衣物没带,怕他着凉,就赶紧去送。转过了屏风,正巧看见他站起身迈出浴桶时的样子。

    宽阔的肩,精瘦的腰,有力的腿。一身麦色的好看肌肤,臂上肌肉贲张。头发湿湿的,被他随意拢了拢,缠在头顶。

    江聘很好看。就算是一个背影,也很好看。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左肩上,有一个像碗口一样大的疤痕。

    水汽氤氲,其实是看不太清的。可鹤葶苈就是瞧得真真切切。她走进来,一眼就瞧到了那处伤。

    “阿聘…”她轻轻叫他的名字,让他转过身。

    那声音抖的不像样子,哭音浓重得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江聘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就把头发给解下来,披在左肩膀。

    可做完了,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做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立在那,看起来有些无措。

    欲盖弥彰。

    江聘的心思转得飞快,百转千回。想的全是怎么让她笑起来,不要流泪,他心疼。

    可姑娘还是哭了。

    见他不动,鹤葶苈咬咬唇,迈着小步子走到他的前面去。伸出手,拨开他肩上的湿发。

    看到那道有些狰狞的伤口的一瞬,她的泪就下来了。

    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的难过。为他而难过。

    这样贯穿身体的伤口…那得多痛啊。

    她平时被花叶子划破了手指,明明一丁点血都没流,也要跑到他那里去撒娇。要他给吹吹,要吃好吃的糕点。

    可江聘呢,他把一切都揽了下来。他也有委屈和难过,却从不对她说。

    眼里全是水汽,鹤葶苈看着江聘有些模糊的脸,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她的阿聘那么好,可她给他的爱,还不够。

    这样严重的伤疤,她却拖到了今天才看见。身为妻子,这样真的不应该。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江聘叹气,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你看我,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没事的,真的。”

    江聘已经很高了,就算赤着脚,也比鹤葶苈高了一个头。

    他顾不上穿好衣服,随意擦了擦胸前的水省的沾湿她的衣裳,便就抱了她往床边走。

    “哭多了,眼睛就该肿了,明早上就不漂亮了。”江聘蹲下来,挑着她的下巴逗弄。

    “你乖点,我给你买好吃的。你不是想吃糖葫芦吗?我亲手给你蘸,好不好?挑最大的山楂,调最甜的糖浆。”

    他的语气越不以为意,越不把从前当回事,鹤葶苈就越自责,越难过。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的不好。她太娇气,总想着江聘不在的时候,她吃了多少的苦。却忘了她不在的时候,江聘受了多少的罪。

    至少她还有着遮风挡雨的屋檐,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可她的阿聘呢,风餐露宿,生活在刀枪剑雨之下。

    但再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对以往的苦难只字未提。还是那样的包容她,呵护她,温暖的像是太阳。

    “你怎么不跟我说啊…”姑娘揪着被角,委屈屈地看向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受这样重的伤时的场景,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时候,她的阿聘是不是也很无助…

    “你不需要知道。”江聘扶她躺好,细心地把被角给她掖紧。

    “冲锋陷阵是男人的事,你是姑娘,姑娘就得高高兴兴的。有我给你遮风挡雨,你什么都不需要害怕。要是让你为这些操碎了心,我算什么男人?”

    鹤葶苈怕他冻着,扯着他的胳膊拽他上来,分了被子给他一半。可听着他这样说,又嘟起嘴,嗔他,“你怎么这样…”

    “嗯…你不喜欢我?”江聘搂着她,亲她红红的鼻尖儿,嬉皮笑脸,“可我喜欢你。”

    姑娘一闹性子,他就这样耍赖。搂着她的颈子,心肝宝贝儿的一通乱叫,直到她眉眼弯弯。

    “我后怕…”鹤葶苈把腿搭到他的腰上,垂着眼皮儿哼哼,“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提起这事,她又开始眼睛发酸。

    “别说胡话。”江聘粗着嗓子说她,用指头去掐她肉嘟嘟的脸,“我不是在这里呢嘛。”

    “以后呢…”姑娘吸吸鼻子,蔫哒哒地看他,“战争还有多久?咱们还能在一起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得分别了…”

    这些话一直在她的肚子转着,可她不敢说。这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问出口,话音儿落了她就又泄了气。

    鹤葶苈捂住耳朵,艰难地翻过身,赌气念叨,“我不听。”

    “你得听啊。”江聘失笑,坐起来,俯下身亲她嫣红的唇,“我发誓,以后咱们一家子永远也不分开了。无论我去哪里,都要把你们给带上,咱们有生之年,永远在一块儿。”

    他的发还湿哒哒的。有一缕儿调皮地落下来,把被上的鸳鸯绣都给沾上了水珠儿。

    他的锁骨好漂亮,中间的地方有一个精致的凹陷。在烛光下,肤色好温暖。

    “若非死别,绝不生离?”姑娘咬咬唇,抬起胳膊环住他的颈,软着嗓子问他。

    “对,绝不再生离。”江聘温柔地笑,眸里是她的影子。

    破涕为笑的,像是早晨时还带着露水的花苞。

    晚上睡觉的时候,鹤葶苈的小腿儿总是会抽筋。她疼,又不想醒,就蜷了身子缩了腿想忍过这一阵儿。

    江聘比她要敏感得多。姑娘疼得皱起眉却还是睡得香,他被轻轻碰一下就要清醒到大半夜。

    他眼睛好,只靠着月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鹤葶苈一动弹,江聘就会立即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给她捏腿。

    一揉就是好久,任劳任怨。直到她又展了眉,打起了细不可闻的小呼噜,江聘才会放心地再次躺下。

    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姑娘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吃得香,睡得足。江聘可没有那样的好本事,他的心每时每刻都是悬着的,生怕一不留神就出了错儿。

    有的时候,鹤葶苈的反应厉害,小腿一夜之间要抽筋五六次。江聘睁着熬的通红的眼睛给她捏,心疼得不行。

    他拧着眉,小声地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骂他们没良心,把娘亲弄得这样难受。等他们出来了,一定要逮住狠狠地揍一顿。

    鹤葶苈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可听他提了孩子,却是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用脚丫踹江聘的肚子,哑着嗓子威胁他,“你要是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要打你了。”

    江聘被踹得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她半掀开的眼皮和撅起来的唇,委屈得不行。

    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孩子娘就要打他。要是真的生出来了,那还不得把他踢出家门?

    53、章五十三 ...

    瞿景的母亲端齐贵妃也是住在城主府的, 几人所住的院子相隔并不远。

    端齐贵妃是江聘的亲姨母。在先帝还在的时候,位分仅居皇后之下,是宫中第二位的主位娘娘。

    后来新皇发动宫变,她因为出外上香避开一劫, 成了唯一活下来的宫嫔。她找到瞿景, 和他一同趁乱逃出了上京。

    再后来, 瞿景与她分别, 只身前往西北去寻江聘。她便就带着几个贴身的宫婢,也往瞿景所在的地方去。

    几个妇人,过的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而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还要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躲避新皇的追捕。

    其中艰难险阻,无需多言。

    端齐贵妃是个刚烈自强的性子, 再大的苦也能咬着牙撑得住,不屈服, 不认输。

    到了最后的时候, 五个婢女只活下来了两个, 银钱也所剩无几。她们这才又接到了瞿景的消息,被护送着来了达城。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她看起来却仍旧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端庄贵气的容貌,连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把握得刚刚好。

    在险恶的后宫中还能活得神采飞扬的女人, 绝非善类。端齐贵妃此人,只是静静坐着,便就有种让人惧于靠近的上位者气场。

    就连偶尔撇过来的一个眼角,也是凌厉非常。

    她有过两个孩子,夭折了一个,还有一个,便是瞿景。对于亲妹妹留下来的江聘,她是疼爱的。而江聘的小妻子,她更是喜欢。

    无事的时候,她很愿意找鹤葶苈来她的院子里来坐坐,喝喝茶,谈谈天。

    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女有一手泡茶做点心的好手艺,姑娘也喜欢来。不只是因为那些吃的喝的,这个姨母本人,她也是喜欢的。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宫里头的气派风头,让人看了就觉得有场面,心生敬意。

    说话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从嘴里吐出来,让人信服。

    鹤葶苈对她也是钦佩的,极为尊重。从这个姨母的身上,她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两人山南海北的聊天儿,端齐贵妃跟她讲一讲宫里头的好玩事儿,鹤葶苈也挑着有趣的见闻和她说。

    有的时候,也会谈一谈关于琴技的问题。笑闹起来,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鹤葶苈还是个姑娘,虽然总是温婉软糯的,但有种属于自己的活泼伶俐劲。这是端齐贵妃最喜欢她的一点。

    这是个美好又不缺乏趣味的女孩子。尤其是那双好像是含了水儿般的眸子,看了就会心生好感。

    姑娘喜欢和姨母在一块,就总爱往她那里跑。江聘黏她,就跟着去。

    很多时候,老夫人也会在。

    一家子在聚一起,你说一句,我笑一下。也不分关系的亲疏远近,位分的高低贵贱了。就像是普通平凡的老百姓一样,过着最简单而没有心机的日子。

    其乐融融。让人向往。

    鹤葶苈的肚子到了快八个月的时候,像个西瓜似的,又大又圆。江聘把她照顾得好,她天天高高兴兴的,吃吃又睡睡,也被养胖了不少。

    姑娘挺着肚子坐在那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圆润,和气,看起来分外的喜庆,讨人喜欢。

    孩子要出生了,取名儿这事就得重视起来了。有事无事的时候,老夫人手里总是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对着阳光,眯着眼这儿翻翻,那儿看看。

    端齐贵妃就和她一起看,给她出主意。把那些好听的,意思好的那些字眼都整整齐齐地抄在纸上。留着以后再细细地挑。

    鹤葶苈看过她们挑出来的字,两大页纸,都是些诗书礼义,春秋霞露一样的词儿。她看了,就捂着唇笑。

    “祖母,姨母,您们选的这些,阿聘肯定不喜欢的。”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写在第一位的硕大的“文儒”两个字。

    “就像这个,阿聘定是不乐意。他或许更愿意给他的儿子取名叫江金枪。”

    不得不说,姑娘是了解自己丈夫的德行的。

    那个看起来皮毛光滑,实则性子如风似雷一样的糙汉子,从他的嘴里定是读不出来这样文雅细致的名字。

    鹤葶苈回去的时候,把这事跟江聘说了。江小爷撇撇嘴,第二日就颠颠地跑过去找两个长辈,指手画脚地抢老夫人手里的纸儿。

    “您们也别忙了,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肚子里全是草叶子,一共没几点子墨水的江小爷倒是莫名的自信。那眉峰挑起来的弧度极为得意洋洋,看得旁边坐着的姑娘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聘轻咳了两声,自然地坐过去搂她的腰。他一边说着,还挺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好像自己起了多有水平的名字似的。

    “要是两个男孩子,咱们就叫保家,护国。要是两个女孩子,咱们就叫倾国,倾城。要是一男一女…”

    这话讲得是慢条斯理,掷地有声。

    江保家,江护国。江倾国,江倾城。好名字。

    他话还没说完,鹤葶苈已经扑在他的怀里笑得直不起了腰。一边捶他的背,一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

    江聘不明所以,以为她不舒服,还有点害怕。赶紧拿了杯子去喂她水,嘴里轻声哄着她,“嗯?葶宝怎了?”

    “无事。”鹤葶苈摇头笑,含了口水进嘴里。斜了眼瞅他,脸颊因为欢笑而红扑扑。

    她发髻因为动弹而散了些,有点凌乱,可依然好看。

    江聘是个半吊子的文盲,可看着这样巧笑倩兮的姑娘,肚子里忽的就冒出了句诗。

    鸦翅袒金蝉半妥,翠云偏朱凤斜松。

    见丈夫盯着自己看,鹤葶苈弯着眼睛,也看回去。她嘴里还有着没咽下去的茶水,脸颊有些鼓,很可爱。

    端齐贵妃觉得他想的那些名字有趣,也跟着搭茬问了一句,“聘儿,若是一男一女,那叫什么?”

    江聘哪还想得起孩子叫什么名儿,他满脑子都是自家姑娘瞧着他眉眼弯弯的好看样子。

    心里念着那两句诗,嘴里胡乱地就答了句,“嗯…鸦翅,斜松。”

    江鸦翅。江斜松。好名字。

    听着这话,端齐贵妃有些惊,老夫人有些怒,鹤葶苈却只想笑。笑得一口水都喷在了江聘的脸上,梅花簪一颤一颤。

    江聘也不恼,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嘴角的渍。姑娘还是乐个不停,他劝不住。只能带着些无奈地抹了把自己的脸,抿着嘴,有些无措。

    其实也不怪人家笑话他。江小爷取名的水平啊,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没一点儿长进。尤其他还一如既往的脸大不害臊。

    小的时候,他没读过几天书,还不认识什么字,却非要给刚分到院里的小厮取名。那个执着劲儿就别提了。反正就是吹眉瞪眼,不取不行。

    小孩子不懂得什么好听的名儿,要是叫些青云,玉树,蓝天什么的倒也凑合。可那时候的江聘,连这点文化水平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创意。

    他让人家按个子高矮一字排开,端详了半天,最后从高到低,分别叫了阿一,阿二,阿三…一直到阿到了阿十五。

    江聘那时候皮的不行,一有不顺心就爬到房顶上去死活不下来。老夫人被他气得心肝疼,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了他的意。

    阿三后来讲起这些的时候,都是泪眼汪汪的。

    江聘祸害的不止是人,还有后来院里养的那四条狼犬。

    小狗崽刚被送过来的时候,江小爷又跃跃欲试地要给人家起名字。这次还好些,至少是个文词儿。

    …他管那四条狗叫豺狼虎豹。

    这可好,狗长得半大不小的时候,他牵着它们上街溜达。黑色的那条最欢实,上蹿下跳的一刻不得闲。

    江聘就教育他,“大黑狼,你老实一点,不要咬到人。”

    话音刚落,正拿着煎饼逗狗玩儿的贩子就吓得往后一倒,砰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嗷嗷叫着挑着担一个猛子就蹿出了老远。

    娘哎,这里有人溜狼。

    怪不得这四条狗后来跑了三条。真是的…谁叫这样的名儿不生气?

    江老夫人拿了拐杖打他,轰他走。鹤葶苈心疼丈夫,一边护着一边笑。两个人辞了别,嬉闹着往外走。

    快到自己院里的时候,鹤葶苈忽的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看江聘,“哎,你是不是叫江赛风来着?”

    江小爷:“我…”

    54、章五十四 ...

    和江聘在一起的日子快乐而无忧无虑, 可有的时候,鹤葶苈还是会想起她的父母。温柔儒雅的云天候,还有很疼爱她很疼爱她的傅姨娘。

    因为自己快要为人母,所以就更加想念那两个生养了自己的人。

    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

    在日落时分, 看着园里的花草, 是不是偶尔也会忽的就想起了她?

    江聘离开了之后, 鹤葶苈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就连云天候举家搬离上京的那一天, 她都没机会去看看那辆载着父母离去的马车。

    傅姨娘留给她的,就只有无尽的思念,那封被看了千百遍的信,还有一小兜栗子。

    那些栗子早就干瘪了,表面也不再油光发亮,可鹤葶苈还是留着。想起的时候,就拿出来摸一摸。

    有的时候, 她心里太难受,也会跟江聘提起这些过往。她的夫君总是会很贴心地安慰她, 给她讲好玩的小故事, 用尽了心思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然后在姑娘又笑起来的时候, 会很认真地跟她做出承诺。说等战事平息了,就一定会带着她去找岳父。

    其实也不只是去看望云天候。他还要带着他的姑娘和孩子,天南海北的,到处都去看看。

    江聘搂着她坐在床上,手里拿了本前朝某位大家手写的游记,一边跟她翻着, 一边念叨。

    咱们可以去泰山,去看日出。也要去桂林,看山水。还有美丽的大理,和最南边的那个小岛儿。嗯…那个岛叫什么来着?

    “叫琉球。”鹤葶苈靠在江聘的肩上,伸了手去捏他脸上的肉儿。

    她笑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搂着他的胳膊撒娇,“你别瞎说。等战事平息了,阿聘还要做将军呢。”

    “做将军没有做你的丈夫来得惬意。”江聘把书放下,再吹熄了灯。鹤葶苈被他扶着,乖顺地躺好,又侧过身去揽他的腰。

    肚子太大了,姑娘的手碰不到江聘。她就有些不高兴地撅了嘴,用脚去踹他。

    江聘扭了扭身子把她的脚夹在双腿中间,在黑暗里低低地笑。然后便很配合地伸手过去,和她十指交扣。

    “又瞎说。”姑娘轻轻啐了他一口,责他,“你的志向不就是这个嘛。铁马金戈,少年豪杰。”

    “嗯…对啊,少年豪杰嘛。”江聘笑着应,“老了就不做豪杰了。”

    “我用生命前面的十八年等你,用生命中间的十八年拼搏。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你。”

    暧昧的夜色里,最适合说情话。用那种低低的声音,尾音要把握好,要撩人。

    江聘最擅长做这些,每一次都能毫不费力地把姑娘燥得面红耳赤。然后他就享受着她的羞涩,还有空气中磨人的甜蜜。

    鹤葶苈用指甲掐了下他胸前的小红点,背过头去,不再说话。

    江聘被她掐到敏感的地方,存了逗弄的心思,沙哑地叫了声。那低沉的音色,惹得旁边的姑娘颤了一下,缩了脖子埋到他的臂弯。

    她的手还搭在人家的胸前。麦色的土地上,开了朵好看的梅花。梅花被一只白皙的素手采撷着,捏住了粉嫩的蕊。

    这是幅漂亮的景色,只有月亮看得见。

    “真的。”江聘却好像尝了甜头似的,凑过去不依不饶,把灼烫的呼吸都喷在姑娘的颈间,“唔…那是我最期待的日子。”

    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啊,车马慢,月色美。

    他要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走过漫长的林荫路,穿过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还有花果飘香的山间小径。

    对。姑娘喜欢海,他还要带她去看海。

    他们哪里都要去瞧一瞧,看一看。

    北方的面,南方的米,西边的羊奶,东边的鱼虾。他要带着他的姑娘,什么都要吃一吃,尝一尝。

    等到了最后,等他们的鬓边染上了霜雪,脸上被岁月刻下了抹不掉的痕迹。腿脚没那么灵便了,再也走不动了,走不远了。他就寻一处田园,与姑娘一起养花种树。

    嗯…再添上几只鸡,几只鹅。

    那时候,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她笑,陪着她闹。和她一同起了早,迎着清晨金灿灿的日光去篱笆的那头,拾起还温热着的蛋。

    再笑着对视一眼,把它们放进泥坛子里,撒了盐腌好。姑娘会笑着跟他说,“今天又会是很好的一天。”

    在阳光灿烂的夏天里,要搬两个凳子放在屋外。她躺在椅上晒太阳,他在一旁扇扇子。

    在寒风凛冽的严冬中,他就早早烧热了炕,把被窝为她暖得温温的。

    然后便就安静地躺着,等她眉眼含笑地扑到他的怀里,夸奖他说,“阿聘真好。”

    姑娘是个好美的姑娘,总是喜欢好看的衣裳的。那时,他还要去铺子里给她买绣着花儿的布料。要那种素净的,淡淡的,她穿起来美丽又不显年纪的。

    她会躲,会嗔他,说她不要。

    他就要哄着她,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说葶宝乖,快穿上。穿上了,给我看。

    只给我看就够了。我爱看。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啊,你都是我最喜欢的姑娘。

    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呐,我都是那个心甘情愿为你遮风挡雨的阿聘。

    时光兜兜转转,不变的是那颗爱你的少年心。还有牵着我们的红丝线。

    姑娘的月份越来越大,江聘跟着紧张,就越来越爱絮叨。

    鹤葶苈有时被他搅得烦,来了脾气,就骂他。说他十八岁就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儿一样,每天都在叭叭叭的说。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嘴快的丫鬟那里学来了这个词,“叭叭叭”。

    说出来这话的时候,红唇会嫌弃的撇下个很小的弧度。眼睛要斜过去,带着点挑事儿的意思。

    一点不像那个平日里总是轻言慢语的温顺姑娘。倒是像只小奶猫儿,亮着可爱的小爪子,呲着并不锋利的牙。

    可这样的姑娘,江小爷还是爱。

    “我的好葶宝哟。”这时候,江聘就会大笑着扑过去抱起她,用濡湿的唇去吻她的额。用手去挠她的痒痒,逗得她咯咯的笑。

    姑娘很好哄,得了两个吻就又会眉开眼笑。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踮着脚让江聘唱歌儿。

    江小爷是会唱的,有时候是些坊间民谣,有的时候则是些自己即兴创作的曲儿。

    调子难听得让人想要捂着耳朵跑走,词儿却是美得紧。

    “时光时光慢点走,花桥流水荡悠悠…

    时光时光快点走,我要和妻到白头…”

    夜深人静,窗外的月光清冷。江聘碎碎念了一大堆,最后也有些困了。

    便就平躺着,一边睁眼看头顶,一边拍着身旁小妻子的手,哄她睡。嘴里慢悠悠地哼着曲儿。

    就是唱的这首,声音虽然轻轻的,却是拐的七扭八弯。

    寂静的室内,就回荡着他入耳魔音。

    过了会儿,江聘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侧了脸去问旁边的姑娘,“葶宝,是不是有些难听啊?”

    等了半晌,没人回应。

    他撑了胳膊起来,仔细地瞧她的脸,眼皮儿是阖上的。噢…原来姑娘已经睡着了。

    小嘴儿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粉粉的小舌尖儿。

    江聘叹了口气,无奈地弯唇笑。伸手把被角再给她掖得严实点,再低头轻点了下她的唇瓣。

    “好葶宝,梦里有我。”

    55、章五十五 ...

    在城主府的日子, 每一天都是平静且顺心的。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喜欢平和安静的分外,不会吵闹, 不会找茬非要和你拌嘴。

    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时光, 让人享受。

    瞿景今年才十四岁。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也已经征战沙场, 凭借自己的能力闯下了赫赫的功名,可对着家人,还是个少年的样子。

    他个子不很高,有点瘦弱。天生的娃娃脸。

    离了军队,见着了亲近的人时,面上总带着几分讨人喜欢的笑。有的时候,也会对着母亲不经意地撒个娇, 大眼睛乐得眯起来的时候,极为可爱。

    瞿景在指挥的时候, 大将之风尽显, 临危不惧, 有勇有谋。但在人后,还是个会不好意思的少年。

    他和鹤葶苈的关系极好,像是亲近的姐弟。有的时候,鹤葶苈会逗他,说他是未来的皇帝。

    瞿景则就害羞地笑,指着她的肚子说, “那就给小侄子封王。”

    他是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孩子。但被教的很好,贵气不傲气,纯而不蠢。

    先皇有四个活下来的皇子。瞿景排行最小,母亲位分又那么高。从小到大,都是受尽宠爱的。

    先皇和贵妃都并不想他以后过什么执掌大权,战杀四方的日子。只想他以后封个王爵,领一个不会出乱子的闲职,富贵平安地过完一生。

    所以,瞿景接受着最好最精心的教育,可却并没有几个哥哥那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他被端齐贵妃保护得很好。但现在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他的二哥哥不突然搅乱了这一池的水,瞿景现在不过也是个会在夜晚溜出去摸鱼的少年。而到了今日,却不得不变得成熟,变得坚韧。

    鹤葶苈看着那张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娃娃脸儿,总是会心软。用江聘的话说,她内心中的母爱已经开始呼啸了。

    瞿景喜欢这个温柔的嫂子,对着她时,嘴巴总是很甜,会说讨巧的话。又聪明,总是学着江聘的样子,到处给她搜刮好吃的回来,特别讨人疼。

    对于这个很可能会君临天下的弟弟,鹤葶苈是极为疼爱的。

    基本上有江聘一份的东西,都不会落下他的。从厨房里做的桂花小饼儿,到在屋子里穿着很舒服的布鞋子,有什么好的,她都会想到瞿景。

    江聘有的时候也会吃醋,在瞿景巴巴地过来说好话儿的时候,挑拨离间。跟他酸溜溜地念叨,“你小子别得意,嫂嫂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弟弟。要不然,她才不会理你。”

    瞿景叉着腰冷漠地看他,绕过去后又是满脸的笑。从身后拿出来街上新买的葡萄干儿放到桌上,“酸甜的果脯儿,娘和老夫人分了一半,剩下的都给小嫂子。”

    因为要避嫌,瞿景只会在江聘在的时候来,所以总是得一面看着鹤葶苈的笑脸,一面对着江小爷的臭脸。

    江聘不乐意,仗着个子高,拎着人家的耳朵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训,“你以后不要总是往我这跑,烦不烦啊你。”

    话是这样说着,江聘的心里也是欢喜的。

    端齐贵妃的性子,多少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劲儿。现在好了很多,可以前在宫中的时候,总像是带着面具一样。被规矩套的死死的,总让人觉得缺了些真诚。

    她对瞿景是真心实意的好,可还是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少了些水一样的温柔。而这些瞿景在童年时所缺少的,则是鹤葶苈身上特有的。

    这份来自姐姐一样的爱,让瞿景很快慰,很舒心。

    更好的是,两个人都是愿意付出,能接受到温暖的爱的人。你对我好一分,我就还你两分。久而久之,我们就越来越好。

    瞿景被江聘按着,心里不服,就拧着他的胳膊想给他一个过肩摔。江聘哪里会打不过他,当下就一边打笑着一边拉着小个子往练武场那儿走。

    “不爽?来打一架,打一架!”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鹤葶苈从窗户那探过头去,正好看到兄弟俩玩闹的场景。收回视线,不由得捂着唇笑了起来。

    岁月安稳,现世静好。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无论以后的日子是顺利还是坎坷,至少现在的生活,是这样的美妙啊。

    要说在府里的人,还有谁是不欢喜的,可能只有将军了。

    离开上京的时候,五个姨娘,江铮远眼都不眨,全都舍了去。就算那些女子在地上哭得花了妆,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动摇。

    这个男人,心狠如斯。

    可是,他却带走了江聘母亲的牌位。

    用白色的绸子细心地包好,和贴身的衣物放在一起,一直都背在身上。每到一处歇脚的地点,都会取出来,很细致地擦拭。

    鹤葶苈跟江聘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只是冷哼了一声。扭了头,不多言。

    人都已经故去了那些年了,你现在却想要带在身边了,是不是过于晚了些?

    一个冰冷冷的牌位,擦拭的再干净,保存的再妥帖。你一天三炷香的供着,那也不是他的母亲了。

    当该珍惜的那个人不在了的时候,你想念起她的好了,顾念起她的温柔了,知道错了,尝到悔了。可再怎么后悔,都是无用。再怎么痛苦,都不值得怜悯。

    舟车劳顿,江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只走了一个多月,便就在一个雨夜里病死了。

    对着那具也曾无数次陪他同床共枕过的身体,江铮远皱皱眉,只是淡淡说了句,“烧了吧。”

    老夫人有些不忍心,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草草地化了灰,装进坛子里。想着以后若是能找个好些的地方,向着阳,背着风,就埋了吧。

    也别入江家的坟了,回得去也不要入了。江夫人在江家,从始至终,都过得并不开心。

    那是再好的绫罗绸缎都无法弥补的,缺失自丈夫的爱。

    江澍也和这个父亲渐渐疏离了,因为他的绝情,甚至有些恨意。以前的时候,还会壮着胆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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