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
    细雨拈花, 噼噼啪啪的轻声拍打,藤萝碎瓣顺势而下。闻亦撩袍提步,自汀步青砖行至魅无跟前, 道:“你说什么?”
    魅无抿唇, 戴着暗云青色蓬帽的头低了又低。
    与大人而言,怕是什么也及不上夫人的安危。今早出行前, 大人再三交代要暗中护夫人周全。他唯恐有失,也确实照做。
    可即便他再谨慎, 还是……
    他自己亦是想不透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端端的, 马车驶向太史府外,随行仆役候了半晌不见人,待到掀帘查看时, 车内齐整无样,婢子卓焉昏倒在内,夫人没了踪影。
    她到底是什么时辰不见的,自哪条街道不见的, 他均无印象。顺着整条街道追寻,亦是无所获。以防耽搁,他去了太史府稍作查探, 这才匆匆回了府。
    同时,也做好了接受惩处的准备。
    “到底怎么回事?”闻亦道。
    魅无略一回想,将打听来的事情,原本说与他听。太史令司融走投无路, 多次递送名帖而不得见,便与妾室胡氏合谋,毒害夫人林氏,以求司檀回府,好给他机会,来要挟宣平候府出手。
    今早太史府是如何传得信,司檀因何出的门,路上又是遇上了什么,这些,他依依禀报,并无半分隐瞒。
    司融不死心,闻亦是知晓,也着人暗中注意着他的行动。林氏卧病多日,他也有耳闻,以防危及司檀,他将此消息截下。就因知晓,今早出行前,特意留了魅无。谁料,还是疏忽……
    “风顷棠?”闻亦面上阴云突起,未敢停留,直接阔步往外。
    自圣寿节,风顷棠就一直暗中行动,以探摸他的底细。可一连多日,他存着疑虑多方追查,却是无半点收获。
    难道……是他?
    微雨渐凉,落叶凄凄坠地。登上府外马车,于阔道间一路扬鞭疾驰。裹着锦缎的马车辘辘快进,碾碎了枯叶,带起大片泥水,混合着叶脉、枯枝,四散飞溅而出。
    此刻,风顷棠正坐于檐下宽台,神识游离,唇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端盏浅饮。腾腾热气翻涌,携丝丝竹叶淡香,掩去园中浓烈的泥土芬芳,也掩去了他蕴着柔色的轻佻眉眼。
    朱门浸雨,熠熠如星光。月桂繁茂,遇水染香。
    闻亦阔袖微扬,阻在身前的几名银甲护卫还未来得及张口,便如同被雨水拍打过的枯枝,稀稀唰唰瘫倒在地。踩踏着沾雨针叶,他疾步自拱门倾身进入后园。
    园外动静不大,风顷棠却已收耳。他搁下瓷盏,抬眸间,见园中傲然静立一抹白色身影,道:“闻候不打招呼硬闯我府,这不太妥吧?”
    闻亦并不想与他周旋,直入中心,问道:“她呢?”
    她?
    风顷棠眉间微动,似疑非疑地望着闻亦。
    年少时的闻亦行事作风他早已没什么印象,可近些天的查探,他旁的不知,却是清楚他最在意的是什么。能让他顾也不顾硬闯将军府的,只怕是除了那位软糯糯的小夫人,也没有其他的了。
    她,怎么了?
    风顷棠眯眼打量着园中的闻亦……暗芒蔽目,隐忍而又压抑,莫非?
    思及此,他像是寻到了极大的乐趣,微勾唇角回应道:“她?本将军有好多个她,闻候指的哪一个?”
    闻亦扬手便甩起一掌,利风卷起残瓣碎枝,直向风顷棠胸口袭去。
    “怎么又恼了?”风顷棠墨衣微漾,翻身避开。待掌风击向身后山石,他止步,道:“闻候一进门便带着一脸煞气,莫不是……那小夫人跟人跑了?”
    他言语无礼,故意要激怒闻亦,就是想探探他这身手到底有多邪门儿,也绷直了神经,做好万全防备,打算承受接下来的凌厉攻势。
    可闻亦,并未如他所愿……
    感受到以外的一股抗力,他抬眸淡然掠过风顷棠,浸染着暗云的魔瞳紧锁在宽台矮几。黑漆矮几上,静然搁着一壶、一盏、一盘,茶香未落,热气未散,有青竹馨香四溢。
    而紧靠着圆身瓷壶的,则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雕花铜镜。
    铜镜周身金黄,以莲花为形,八角花瓣曲线圆滑优美。镜背正面闻亦,精雕细摩中,四神兽栩栩似生,于交错青藤立纹间穿梭。
    闻亦唇畔微扬,落向铜镜的眸色深了又深。
    顺着他的视线,风顷棠忽然蹙眉凝神。很快,他收回面上的重重疑虑,自几上将其拿起,于手中悠然把玩起来。黄铜镜面来回翻转,反射出的道道清浅金芒在闻亦身上来回流转。
    “怎么,闻候对这破镜子感兴趣?”他装作不经意地抛掷着铜镜,含笑上前道:“近日新得的玩物,勉强入得了本将军的眼。若是闻候喜欢,本将军送与你可好?”
    “不感兴趣。”闻亦冷着脸,语气淡漠,面上看来并无分毫异常。
    风顷棠一双鹰眸紧盯着闻亦,好似要将他看透一般。铜镜多次来回之下,落在闻亦身上的金芒逐渐减弱,直至缓缓收拢。
    “还以为你看上了本将军的镜子,连夫人都不找了!”风顷棠摩挲着镜背精细雕琢的青龙,调侃道。
    闻亦默然收起深谙目光,道一句“告辞”,便抽身自园中离去。
    蒙蒙细雨未歇,清冷潮气扑面。池水如同接珠玉盘,雨落入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他,竟是不怕?”风顷棠遥遥望着远去的褒衣长影,呢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
    凝思细致翻看铜镜之后,他似乎失了兴趣,将其抛向黑漆矮几一侧的软垫,回身进了房门。
    青璃镜,太尉府镇宅宝物。铜身金面,传说遇精怪神鬼,触之金芒转青,无所遁形。
    登上车驾,翻手间,马车窗幔层层遮起。闻亦扬袖,一团裹着青蓝炙焰的圆珠自白衣阔袖中徐徐飘出……
    魅无抹去唇角的绿汁,颔首道:“大人——”
    “不怪你!”闻亦默声沉思片刻,转眸看向魅无,“青璃镜落入风顷棠手中,往后你与魑阴行事时当心些。”
    似恼似愧,魅无压下腾腾翻起的灼烈疼痛,点了点头。
    魑,山怪化影。魅,老物成型也。人间游走,他们二人本就已触犯大忌,就算有千年灵力护体,可若是被人探知身份,一道符,一面镜,或者一滴含天地之气的血,都能成为夺命噬魂的利器。
    人,短短近百年光阴,可随心所欲。鬼,便是脱离肉.身游走四方,聚德凝善,也可投胎转世。唯有怨灵与精怪,超越人鬼之界,无血无肉,生不得,死亦不能。
    方才青璃镜金芒耀身,隐形中的他险些暴露。好在有闻亦相护,他虽被铜镜所伤,却也没到脱魂现行的地步。
    待魅无打坐凝气,痛感稍缓,闻亦问道:“夫人回府途中,除了风顷棠,可还遇上过旁人?”
    “大人是说……”魅无拧眉,稍作思索,谨慎道:“除了风顷棠,属下确实未见他人接近过夫人的马车。”
    “中途马车是否停过,你再细致想想,还有何处有漏?”
    “大人的意思是……并非风顷棠所为?”
    闻亦垂眸,不确定,也不否定。
    风顷棠,做事向来不据常理。是喜是怒,全凭个人。可他就算是卑鄙,也有他卑鄙的原则。
    想来,他还不至于……
    魅无也知是自己疏漏,恐再遗其他线索,阖眸端身而坐,将今早自出府起,到太史府门前,一幕幕于脑中重现。
    风顷棠离去之后,马车往西,街上行人不多,市中士人、摊贩,皆未到外出时辰,到底还有何处?
    突然,明光过脑。“对了——”魅无睁目,急声道:“大人,是在太史府外不远的窄道!”
    “窄道?”
    “没错,就是当日冲撞大长公主的那条甬道。”魅无像是很确认,频频点头。“窄道拥堵,今早那迎面的马车行的急,并未退出去,而是避于一侧……”
    不待魅无说完,闻亦便已知晓到底发生何事。两车并行,窗口相对咫尺,若有人心怀不轨掳人,再是容易不过。司檀本就软弱无力,哪会有反抗的机会?
    中元鬼节至,普度孤魂日。司檀体内的凝灵珠,正是他们争相抢夺之物。恰遇这样好的时机,漂泊的鬼怪、怨灵,哪一个愿意错过?
    还是大意了……
    若是没了她,就算真的能寻回镇魂珠,又当如何相守?
    闻亦袖中五指紧握,沉声道:“去找胡冥!”
    待昏睡中的司檀神思回转之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初离混沌,朦胧之中,她发觉衣衫潮湿的很,像是刚被人从池中捞起。好似,耳边隐约间还有叮咚落水的声响。
    司檀费力抬起双睑,入眼一片昏黄。奇奇怪怪的钟乳石柱高低错落,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狼。森森冷风穿梭于嶙峋山石之间,司檀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在哪?惊惶无措之下,她好似困兽,凌乱无章的撑起身。本能指引,她蜷膝,瑟瑟缩缩后挪。手掌触碰到身.下的石板,黏黏湿湿的,还夹带着猩涩的苔藓气味。
    司檀怕极了。圆圆的脸蛋凝缩紧绷,蓄满水汽的眼眶,借悬在洞穴上空的夜明珠,莹莹如灯火闪烁。
    她为何会到这里来?又是怎么来的?
    司檀眉头紧锁,百般思索下,也没能寻出个答案。
    她记得母亲病了,自己是要回去太史府探望。她也记得半途遇上了风顷棠,记得他曾以卓焉威胁,为求脱身。
    可她如何到了此处?她半分印象都没有。
    卓焉呢?
    回府途中,卓焉被风顷棠以“邪术”封身,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她脖颈还受了些伤,有人会不动声色就劫持了她,会不会伤害卓焉呢?
    卓焉伴她许久,不能让旁人伤了。顾虑到这些,焦急掩盖了内心的恐惧,司檀心头阵阵抽动,慌乱的四下张望搜索起来。
    忽然,一道身披灰斗篷的单薄身影宛若幽冥散魂般闪现在她的眼前……
    一步千里,如影似鬼。司檀只在话本上见过这样的情境,说是鬼怪可凭神识出行,以灵力支撑,去想去之地,到所到之处,仅需一念之间。
    他是鬼怪吗?
    惊吓中的司檀圆瞪着双目,灼灼视线盯着斗篷下的脸。
    可是很遗憾,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辨清楚他的面容。除了留在暗影下的尖细下巴,她连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你……是什么人?”良久的端量而无所得,司檀环臂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颤声探问道。
    那灰衣人并未回应,静立许久,不言不语。
    一股股透着鬼气的阴冷从灰衣人身上传来,穿过潮湿的空气,在司檀周身席卷,透骨的阴寒,如同置身冬夜雪地。司檀袖中的两手紧了又紧,咬牙往后再挪一些。
    “你,你是鬼吗?”
    她声音轻弱,毫无威势可言。在这空荡阴森的洞穴之中穿梭回响,如夏夜蚊蝇哼咛。
    灰衣人闻之,轻笑出声。那声音空灵异常,难辨雌雄。沉吟片刻,他以同样的嗓音道:“你看我,像是鬼吗?”
    司檀脊背生寒,彻骨的寒。她强忍着眼中几近疯狂外溢的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她摇头,并不是作否认之意。在她看来,他不是不像鬼,是太像鬼了,像的比鬼都可怕,比起话本中描述的还要恐怖许多倍。
    可她不能说,会没命的。
    她还没见上闻亦,还没听他说许许多多的故事。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闻亦呢?
    他会不会发现她丢了?
    他说过的,说不能再把她弄丢了。他这次会不会还像之前那样,在她最无助惊恐之际,找到她,带她回家?
    司檀环视四周,刚刚燃起的希冀,顷刻间散落成尘土。
    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闻亦如何知晓?
    他定然寻不到她了……
    想到闻亦,司檀心口撕扯般的疼痛起来,眸中聚集起来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尽管她再三压制也不行,它们就像是要故意与她过不去,扑扑簌簌的,越来越汹涌猛烈。
    灰衣人原打算尽快动手,可看到她满脸的水雾,兴致忽起。他道:“哭吧,过了今夜,只怕是没命再哭了。”
    司檀紧咬着唇瓣,将眼眶中翻腾不下的滚烫又狠狠憋了回去。她不能哭,尤其在要看她笑话的人眼前。
    灰衣人瞧着她强忍眼泪,可怜兮兮的圆润小脸时,兴致倍增。或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看透了人生百态,他不会同情,不会怜悯。
    他的身份与处境,也不会允许他有恻隐之心。
    怨灵,有怨有恨,才成灵。
    “既然哭够了,便交出我要的东西罢!”灰衣人缓步逼近,空灵如阴风的嗓音诡谲阴狠。
    “你,你要做什么?”司檀瞪目直视,惊惧无措的摸索着湿滑的石块往后退去。
    “很简单,我要取你的小命!”
    灰衣人语毕,抬手间,腾起一团暗紫烈焰。如火舌摇曳般的烈焰于他掌心鲜活舞动起来,吸收了洞内阴寒之气,这团暗紫愈发膨胀。
    惊吓之中,司檀已经忘记了呼喊,惨白着一张圆脸,无助撑石板后挪。直到指尖碰向沾满苔藓的石壁,她是知晓,这已经退无可退了……
    灰衣人见此悦然而笑,也不再逗弄,掌中凝聚的灵力携透骨阴风,朝着司檀卷去。
    司檀无法动弹,如待宰羔羊缩在角落。那团向她袭来的灵力托起了她蜷缩的身子,一阵不太陌生的轻灵如同厚重的棉花,将她重重包裹。
    她想要挣扎,可那团围困着她的奇怪暗芒邪乎的很,就算是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挣脱出去。
    她觉得,这次,可能真的逃不掉了……
    这股围拢在她周身,明明绵软的暗紫云团,此刻像是雄狮,正吸取着她最后的几分力量。
    一股如破土春笋般的力量自体内抽离,司檀感觉两臂开始麻木无力,肩头也软塌榻的,就连身上流淌的血液,也似乎凝结了起来。
    神识越发涣散,目光混混沌沌。司檀强力支起眼皮,却只瞄到了一阵微弱的昏黄光线。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好在,不会有疼痛。
    眼前朦胧的闪现一张温软轻柔的脸,司檀唇角微动,艰难扯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像是满足,又像是眷恋、或者是无奈。
    正当她昏沉欲睡之时,一道清冷白影似闪电破空,在洞中显形之后,扬手放射出一道白光,将那团环绕在司檀周围、将要团簇收拢的暗芒击溃。
    灰衣人正以全部的灵力来吸取司檀体内封存的凝灵珠,毫无防备,便被他人从中拦截。那好容易有冲破之势的力量,再次返回了她的体内不说,他未能及时收回的灵力被顷刻间打散,因此大损。一股火热翻涌,自他心口处蔓延至喉咙。
    他收掌凝气,冷眼看向来人。见他一身银丝白袍,领口绣着青藤暗纹,便以为是低于他修为的同类。道:“先来后到,阁下是忘了规矩吗?”
    来人并未理会他作何看法,腾身跃起,将徐徐下坠的司檀稳当接入怀中。
    不待他查看司檀伤势,灰衣人聚集所剩无多的灵力,卷起洞中存积的水汽,向二人袭击过去。颗颗水汽凝结,像是剔透晶莹的珠玉,齐整而有序。
    白衣翻转,阔袖悠然轻扬,这攻势轻松被一道白光阻下。须臾间,珠玉化作细碎冰碴,回旋之际,毫不回避的袭向灰衣人。
    灰衣人暗道一句“不好”,翻身欲避开。可灵力损去大半,动作稍显笨拙轻慢,避开一道,还有另外一道……
    “都是要凝灵珠的,你何必如此阴辣?”灰衣人接了多条冰碴,似是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我不要凝灵珠。”他轻轻揽着司檀绵软冰凉的身子,余光扫过灰衣人,道:“我要你的魂灵!”
    灰衣人闻此大惊,瞠目不解地盯着他的脸。昏昏明光之下,他长眉夹带阴狠之气,一双凤眸炯然,墨绿利光如箭林,幽深而显阴邪。
    旁的他瞧不出,可这双眼睛,他识得……
    灰衣人不可置信地将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小人儿身上。这样天差地别的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她,又是他的什么人?
    不待细想,白光划过,直往他面门袭来。灰衣人眸光一转,闪身躲避已来不及。
    已经死过,还会在乎魂灵何处安放吗?
    灰衣人抱着必死的心态,迎面承接了这一道灵力,同时,趁他未收手,用尽最终的力气,掌风化作银钩,直击陷入混沌的司檀。
    可这道掌风还未达司檀身前,便被挡在外沿。灰衣人含恨怒视着立于石板上的二人,化作微尘,而后消失不见……
    “七七——”
    忽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喊,司檀像是恢复些知觉,努力撑起眼皮,却没什么力气地又耷拉下去。
    许久的费力抵抗,她勉强能发出低弱的声音,道:“闻亦,是……你吗?”
    紧紧环着她的人,退去了瞳孔中的墨绿暗芒,垂眸之际,温和地看向她毫无血色的脸,并不应答。
    不是闻亦来了吗?可这透过衣衫传递过来的冰凉温度,是他啊。
    司檀闭着眼睛,有些难过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闻亦还是没能找得到,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她丢了呢?
    他颤颤伸手,抹去自她眼角滑下的泪珠。她已经在这阴冷潮湿的云天洞中待了两日,衣衫尽透,恐怕寒气要趁此侵体。不能再耽搁了!他默声抱起她瘫软的身子,快步往洞外而行……
    止了哭声,司檀还是感觉眼皮沉重如铁。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顺着那股子清凉,往里缩了一些。
    忽觉冷风自耳边急速而过,司檀的眉头皱了又皱……
    许久的挣扎,她的眼皮终于是撑得开一条缝隙。她努力抬起下颌,透过这难得的窄缝,仰头望去。
    “七七,别怕!”
    真的是闻亦来了?司檀迫不及待地想要辨出他的模样。
    “是你?”待看清那张脸,司檀掩去失望之色,唇瓣微勾起笑意。八岁那年,从暗室将她救出的人,她原以为他不会出现了,还因此难过了许久。直到得了话本,寻到了安慰,那分难过才稍有缓解。
    没想到,他还会在危难时如仙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司檀动了动无力的两手,抓着一块白袍,问道:“你总是会救我的命,你是、荷仙吗?”
    语气虽轻,可满满的,都是殷切的期待。
    “不是!”
    他回答的很干脆,宛若一盆冰水,自上到下,将司檀浇了个透。
    “不是……”司檀呢喃着,语气中明显是有些失落。许久之后,她稍显虚弱地说:“没关系,不是……我也能记得你。”
    神识迷蒙之中的她,没能觉出那环在她腰间的手默然颤动着。连同那双低垂着的眼眸,也隐有苦涩积聚成潭,与暗夜之中蔓延开。
    若世上有荷仙,他真愿自己是荷仙。能鲜活地活在她记忆中,纯善的,可以随时护她周全的荷仙。
    可惜,他不是……
    注定了不会是,也不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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