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节
来做。”
那个关闭的实验室,突然被调离的制药工程师……
直觉告诉我表面清澈如小溪的事情底下,潜藏着深渊。但我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成功的滋味,一旦尝过就绝不想放弃——只能拼命想别的事情来抵抗:“我与李经理的矛盾……”
“水至清则无鱼,我是,他也是。”说完这句故弄玄虚的话,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吧,去书房给你找资料。”
我跟在他后面下楼,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满目浓翠的小花园,暗暗给自己打气。
然而,不管先前打了多少气,在面对堆了满满一柜子的资料时,内心还是有点崩溃。
程嘉溯的书房不像我想象中富豪该有的样子:红木书架,水晶吊灯,从未翻开过的烫金皮面精装书。反而像一位学者的书房,明亮的光线,宽大的桌椅,还有堆叠得满满的资料柜。
“坐,坐!”他又换了一副面孔,像个得了新玩具要找小伙伴献宝的小孩儿,推着我在唯一一张靠背椅上坐下,跳到柜子前去开门。他手上力气大,我再不愿意坐下,也犟不过。
桌面上也摆满了各种资料,有管理学的,有经济学的,还有眼熟的生物学和制药工程的书。我不禁赞叹出声:“您还看这些?”
他头也不回地翻资料:“那你以为呢?”语气熟稔,听得我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又说道:“别您啊您的,听着别扭。”
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称呼他好,他就抱了满怀的文件夹堆到了桌上,拍拍手:“这些你先看。”
“您……”对上他不赞同的眼光,我只好从善如流,“这么多资料,你由我带走看?”
他笑得开怀:“不啊,自然是在我家看。”
我无语。之后经过好几轮讨价还价,他终于同意我每次带一部分资料回去,看完再来换新的。他为了对付我,真是用上了生意场上谈判的全套功夫,饶是我千方百计防着他使坏,还是被他坑了进去。
下午是安然开车来别墅接我,方便送我回实验室。一进园区我就发现气氛与之前大为不同,良弥勒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像之前那些龃龉只发生在我的幻觉里。
面对他这样的厚脸皮,我一时无法适应,好在有安然帮衬着应付了过去。他跟着程嘉溯时间长了,把圆滑的手段学了十成十,再加上没有程嘉溯那点自矜自傲,放得下身段聊得开段子,很快就跟良弥勒称兄道弟,还得到了让他照管我的承诺。
同事们的态度也隐隐有所改变,许多人愿意同我打招呼,神情里却含着我还看不懂的东西,先前还肯亲近我的两名女实验员却疏远了。他们都是科研人员,心思相对简单,以至于连疏远与讨好,都做得如此明显。
虽然态度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比起良弥勒的两面三刀,还是他们让我觉得靠谱些。
分别的时候,我特意问起安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深深看我一眼,说道:“早上替你请假的,是程总。”
我怔了怔,哭笑不得:“所以他们以为,我和程总……?”有一腿?
不是因为善良或是对我能力的欣赏,而是来自对程嘉溯权势的畏惧,还有对我“攀高枝”的鄙夷。
紧接着我心里一阵苦涩,咬了唇问他:“你也这么想?”
“不。”在我欣慰之前,安然又一次将我打入深渊,“您与程总的关系,不是我能够置喙的。
019 项目“YOUNG”
这次回到实验室,虽不是衣锦还乡,却也很有狐假虎威的味道。连良弥勒都不敢说我什么,其余人自然无可指摘。
我占据了那间被锁起来的实验室,花了几天时间进行大扫除。培养皿里的样品都长了霉菌,散发着刺鼻气味,可见当日这个项目结束得有多突然。
打开通风系统排气,把试验器皿都洗干净归置在架子上,再把我为数不多的工作用品全都搬进来。只留下孤零零的办公桌,在良弥勒办公室对面刺着他的眼,只要他一开门就能看到。
过了两天,那张办公桌也不见了,大约是良弥勒受不了,找人搬走了。
我打扫出实验室,静下心来读程嘉溯那堆成山的资料。这个被暂停的项目,叫做“YOUNG”。
实际上,从翻开立项书第一页我就发现了不对:“我的专业是化学制药,你这个项目,却是生物制药的路子。”太子爷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面对我的质疑,程太子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简历写得很清楚。但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项目非你不可。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当然要来试一试!
无论是掌控一个项目,还是他碧眼中深邃的笑意,都是我无法拒绝的诱惑。但我仍是竭力抵抗这种诱惑,因为他要诱我踏进的,可能是一个深渊。
“专业不对口……”
“张小姐!”他扬声打断我,又搬出那副“我是总裁我有钱我很了不起”的嘴脸,“人一定要找到对口的工作才去做吗?上司吩咐的事情,专业不对口就可以推托?”
我默然,自然不是这样的。一旦参与工作,就算专业是文学,老板却让你去做数学建模,你也得去做。
“好的国王,可以命令将军去打艰难的战役,却不能命令他去捉老鼠。”我垂死挣扎,用《小王子》回答他。
他碧色的眼珠盯着我,缓缓开口道:“可是张小姐,我需要你。”虽然说着这样近乎哀求的话,他却没有丝毫哀求的神色,反而像抓住了猎物的狮子,志得意满,“你的国王需要你……”
利爪伸出,准确地刺入猎物心脏,一招毙命!
于是被秒杀的我用上了所有精力,投身于这个项目。那满满一柜子资料和实验记录,我已经读了至少有两尺厚。
每读完一批,就去程嘉溯的别墅换一批,他说要等我完全接手这个项目,才能将资料转到我手里,此时我只能阅读,没有保管的权限。
频繁出入别墅,经常被程总的车接走又被安秘书送回实验室,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当着我的面就能飞舞出无数的眉眼官司,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唐韵,很快就连杏林总部都流传开了东宫又有人妄图攀上太子爷的小道消息。
清者自清,我又不能见着人就上去解释“我与程嘉溯没什么,反而与安然有点什么……”,更没法解释为什么程总要跳过许多资深工程师,把他亲自监管的YOUNG项目交给我,只好放任流言发酵壮大。
我唯一在乎的,是安然的态度。但他对我实在很淡漠,每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只能压下质问与倾诉的冲动,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下去。
020 挫折
读过的资料越来越多,程嘉溯对我的信任似乎也随之增加,他陆续召回了“YOUNG”项目曾经的实验员,归在我手下。
我年轻,资历浅,没有太深的背景。这是程嘉溯看好我的重要原因,也是实验员们充满疑虑的缘由。
在仔细研究过所有资料后,我发现“YOUNG”项目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这很可能就是它先前被暂停的理由:这个项目全部基于中医理论,所萃取的实验样本也全部来自中草药。
中医理论的模糊性与中草药的复杂成分,令萃取、合成变得十分困难,整个实验举步维艰。在它被暂停的时候,甚至连实验预设的第一步都还未完成。而那时距离项目开始已经有一年半了。
我决定修改整个项目的实验过程,但在这里,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对:这些实验员经历过之前我被良弥勒陷害,但他们不知内情,自然而然地相信了流言,认为我是靠攀上程总才得到了管理项目的机会。
而我是化学制药出身,与出身生物制药以及中医专业的他们,在实验手法方面有着无法弥合的分歧——隔行如隔山,并不是开玩笑,若不是身负程总的期待,我也不会接下这么一桩大难题。
想法无法实现,命令无法推行,一时之间,我进退两难。
接到程嘉溯电话的时候,我刚刚和一名实验员吵完架。因为理念不同而拍桌子大吵的事情在学术界很常见,我的导师孟老师与钟楠的导师崔教授就经常如此,但这在我还是第一次。
“喂?”接通的瞬间,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气冲冲的。
这些日子程嘉溯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问项目进度,听我语气不善,愣了一下:“你那边不太顺利?”
我压下火气,换上专业的态度:“是有一点困难,不过我会解决的,请您放心。”
又说了几句,程嘉溯挂了电话,我接着试图一个一个去说服实验员,向他们阐释我的理论。中间不免又拍了几次桌子,终于还是说服了一批人。
安排已经争取到的人先进行实验的准备工作,剩下的人虽然难啃,但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我打算一个一个啃过去。
第二轮游说一开始,就有人跟我交了底,这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深深叹着气:“我们找不出你的理论和实验设计有什么纰漏,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我一愣:不是理论的问题?“那么,请您告诉我,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在他躲闪地移开目光之时,我又补上一句,“如果您不肯说,我会一个一个去问。我有这个耐心,您知道的。”
生物学科长期枯燥的实验使我的耐心得到充分锻炼,至少,足够让这位实验员感到威胁。再加上他与我并没有直接矛盾,稍作犹豫之后,他说了实话:“你知道的吧,这个项目的前负责人,是被突然调离的。”
我知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多同事都猜测,是因为你,他才被调走的。他负责了这个项目很久,与我们感情深厚。无论于公于私,你都是闯入圈子的外人,我们有所排斥,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我是在他调走之后才入职的啊!”我被这荒谬的猜测惊呆了,这才意识到,科学家也是人,他们也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做出并不理智的判断。
中年男人苦笑:“可你与程总关系密切,这总不假。”
我怒火中烧,抓起电话打给程嘉溯:“程嘉溯,你来解释一下!”
面对中年男人惊愕的眼神,我突然醒悟——我直呼了程总的名字,又颐指气使地命令他来解释,无疑更佐证了我与他“关系匪浅”的假说。
021 撑腰
会议室里,气氛格外压抑。
长条会议桌两边坐满了身穿白大褂的实验员,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一抹黑色便是穿着黑色西装的程嘉溯。此刻,他沉默地环视众人,手指在桌上轻敲出“笃笃”的声音,威严而压抑。
实验员们沉默着,却不是面对着我时的无声抗议,而是掺杂着羞愧的敬畏。据说,唐韵当年只是杏林集团旗下一个快要倒闭的小企业,程嘉溯回国之后接手了这个公司,一手打造了这个品牌。
短短几年时间里,唐韵已经占领了国内药妆市场的大量份额,成为杏林旗下最具市场价值的品牌之一。这个实验室也是他带着几名制药工程师一手创建,在这些“老人”眼里,他不但是管理层,是“程太子”,更是带领他们走出泥沼,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辉煌的那个人。
我没想到程嘉溯真的会来。
半个小时前,我通过电话对他吼完“你最好来解释一下!”之后,就忘了这件事,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实验员们讲道理。但他们已经失去了耐性,若不是碍着礼貌教养,我所遭受的恐怕就是不是白眼和冷言冷语了。
五分钟之前,程嘉溯一行人步履匆匆地出现在实验室,推开笑眯眯迎上去的良弥勒,粗暴地推开“YOUNG”项目实验室的门,通知所有人立刻集合开会。
当我们慌乱地集合在会议室的时候,安然已经带了助理布置好会场,之后全部退出,效率之高令人惊讶。
落座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即便是瞎子,也能感受到程嘉溯的愤怒——此刻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坐在他左手边下首,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当了暴风雨之中被雷劈的出头鸟。尽管我很清楚,以实验室现在的情形,身为负责人的我难辞其咎。
过了很久,我悄悄看一眼手表,他已经沉默了将近十五分钟了。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浓厚到了极点,有人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有人遮遮掩掩地擦拭着额上汗水,心弦已紧绷如马尾上坠了千钧。
“笃笃”的敲桌声猛然一停,所有人都骤然一惊,挺直了在漫长等待中逐渐佝偻的脊背,甚至有人差点跳了起来。
出乎意料,程嘉溯并没有立刻大发雷霆,而是近乎温柔地问:“我听说,最近的工作停滞不前。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我身上。在这种时候,我不能推卸责任,否则日后更加无法服众。硬着头皮站起来,我低头:“是我的工作失误——”
“坐下。”程嘉溯并没有让我难堪太久,他冷冷开口,“你的失误,待会儿再说。”
他再次环顾众人,“你们对我安排的负责人很不满?那么请你们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如果负责人有问题,为什么不向主管部门报告?——我们唐韵,有这样的先例。”
我愕然看着他:他这样说,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我这一边。可是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撑腰?
被他诘问的众人,有的面露羞愧之色,低下头去,还有的人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蔑的目光掠过我,投注在程嘉溯身上时,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面对此情此景,程嘉溯居然微微一笑,双手在桌上一推,整个人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宛如一只慵懒高贵的猎豹。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唇相讥:“‘YOUNG’项目暂停得不明不白,公司——您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几个月后,项目重启,负责人却换成了她——”他指着我,粗喘了两下,似乎压下了不好听的话,“以张小姐的年纪资历,凭什么能得到这个机会?”
他可能心怀怨恨已久,语气激动,不停歇地说下去:“报告?报告会有用么?上次您来视察,当着您和李经理的面,她旷工一整天,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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