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节
一圈之后,我已经知道了李最良的外号——而是无所事事的空虚。
所有人都视你可有可无,没有正经的事情要做,除了偶尔替人做个实验记录之外,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虽然自己找了一些资料来看,但资料在哪里不能看呢,为何非要在实验室看?
人人忙碌的实验室里,我是唯一的异类,就像误闯进狮群的山羊。
但这不对,我本来也是狮子,这里是我的舒适区。被排斥在外,一定是有着我不知道的原因。
中午在食堂,我刻意坐到了两位女实验员的旁边。她们没有刻意回避我,边吃饭边聊。
我有意打开话题:“三楼有个实验室,一直没见开门,是空置着么?”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些,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摇头说:“那个实验室的项目,两个月之前停掉了。”
另外一个短发、三十多岁的实验员对我表示同情:“本来那个项目缺人,要不是意外停下,你该进去的。一停掉,从项目上撤下来的人分配到各个实验室,人员溢出……你来得也真是不巧。”
“原来是这样啊……”
明明已经人员溢出了,还是调了我过来,这很不寻常。
还来不及好好分析表象下面的真相,良弥勒召集各实验室的负责人开会,会后他单独找到我:“明天程总要来视察工作,你休假吧。”
我悚然一惊:“为什么?”
“程总他不喜欢看到闲人,”良弥勒笑眯眯的,眼神深处的冷意像冰凌一样,扎得我身心皆寒,“我也不希望让他看到我手底下有闲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深吸一口气:“好,明天……我休假!但我希望,休假回来后,我能为公司做更多的贡献。”
“好说,好说!”良弥勒打着哈哈敷衍我。
我咬咬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出办公室。
次日我有一整天空闲的时间,也不想回学校,便打算好好整理一下宿舍。入住时间不长,倒也不需要大扫除,只是清理了一些要洗的衣服。
宿舍还给配了一台小型洗衣机,我把衣服扔进去搅着,开了音乐,漫不经心地拿拖把拖着地,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我一个才入职的新人,究竟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冷待。
洗完衣服晾起来,我随手抽了一本书,倚着飘窗上的软垫坐下,有一眼没一眼地读着。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习惯于将手机开到震动档,以免吵到别人——是个陌生的来电。
接起,“张梓潼小姐么?”对方语气严厉。
“是。”
“请你尽快赶到实验室来,程总要见你。”不等我问明白,对方已经挂掉了。
我从落地镜里看一眼自己,一身居家服,登时一惊。衣柜里随手拽出衬衫西裤来换上,头发扎成马尾,换上鞋带上ID卡,匆匆赶往实验室。
宿舍区距实验室不过一千多米,但我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程嘉溯的背影。良弥勒带着人正送他离开,严肃的气氛被我杂乱脚步声打断,程嘉溯猛地转身盯着我。
他面沉似水,眼含秋霜。被那样冷漠的眼神盯着,我猛地顿住,腿上像灌了铅,一步步沉重地走向他。
“张小姐,”他冷冷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职业道德,那我只能请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我心里一慌,正要解释,他薄唇开启,继续吐出刀锋一样的句子:“莫非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兴趣?”
“没有下一次!”他扔下一句警告,丝毫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拉开车门坐上去,示意司机开车。
我所有血液都冲上了脑门,如同被扒光了示众一般,感到屈辱无比。
同事们看向我的目光,同情有之,鄙夷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我浑身颤抖,高声质问良弥勒:“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013 羞辱
良弥勒脸上没了惯常的笑意:“小张,话不能乱说啊。”警告的意味尤其明显。
但我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肯妥协。再一次厉声质问:“你,为什么陷害我?”还未踏出校门的我,是受不了这样的冤枉与委屈的。
良弥勒猛地变了脸,冷笑一声:“张小姐,你过分了!”他见我被呵斥得愣了一下,乘胜追击,“你当唐韵的实验室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是什么人,由得你血口喷人?”
“你!”
“我什么?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无故旷工,领导还没批评你,你倒先横上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你素质这么低的学生!”
“我没有……”
他再一次打断我:“不想着好好工作,净想些歪门邪道。不要以为是个女的,张得好看,就随便什么人都能勾引了。我要是你父母老师,羞都羞死了!”
从小到大,我很少与人争辩,更没有被这样劈头盖脸地责骂过,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最令人难堪的是,唐韵的管理层并没有全部跟着程嘉溯离开,他们还想留下来听听李最良对我的处置。
我羞愤欲死,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同李最良打架。因为太过悲愤,一眨眼,一串泪珠便滴落在衣襟上,瞬间隐没不见。
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温柔女声阻止了李最良:“李经理,按规定办事就好了,不要拉扯太多。”是那天在杏林集团,与程嘉溯在一起的女人。
“周经理说的是。”良弥勒对着她还是亲切带笑,跑过去亲手开了车门,送她离开。
别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只留下那天那个挡电梯门的年轻人。他看着我,目光有些怪异,犹豫着走过来,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张小姐,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程总今天很生气,你若是有什么苦衷,过几天再解释吧。”
我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向他道谢,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笑一笑,送上一张名片:“我叫安然,是程总的秘书,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咨询。”
他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更加怪异,这让他清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好笑——尽管我此刻完全笑不出来。“你这件衬衫,是A.W的?”
我怔了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穿着那天在宾馆,那个夺走了我除夜的神秘男人留给我衬衫。本来一直都是收起来的,刚刚太过匆忙,倒把它给翻出来了。
“大概是吧,我拿到它的时候,吊牌是剪掉的……”一直没太注意过牌子,只知道它质地上乘、剪裁精良,一看就不是大路货。
“我知道了。”安然点点头,“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只留下我与李最良对峙。但李最良完全不耐烦搭理我,轻哼一声,从我身旁走过。
于是我知道,只要他一天管理着这个实验室,我就一天不会得到正式的工作机会。因为他对我抱有来源不明的恶意,拼着在上司面前丢人犯错的风险,也要将我踩到泥土里去。
他成功了。现在的我,最值得骄傲的专业能力没有展现渠道,尊严亦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低到尘埃里,翻身遥不可及。
七月底的天气酷热之极,我站在太阳底下,僵硬得像一尊石像。过了很久,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一位高中同学。
“大勇,最近过得好么?我想求你一件事……”
高考的时候,大勇的座位在我左边,考试前一再央求我通融。我没有给他提供便利,却也没有遮挡试卷。他凭借5.0的视力,成功看到了所有选择题的答案。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大勇成为我们高中最大的一匹黑马,从不学无术的体育生,一举跨过了二本线,考上了警校。
他现在已经是越城一家派出所所长了,一直说要报答我,我从未当过真。这一回请他帮忙,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知道这是违规的,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在我的央求中,他妥协了:“我就违规这一次啊,你等一等。”
隔了几分钟,大勇回了电话过来,“那天,越溪宾馆八楼套房的登记信息是——安然。”
我怔住,是安然!
在我病得昏昏沉沉之际,将我带到房间照顾我,取走了我的第一次,之后便不辞而别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安然。
是了,他那天应该是跟着程嘉溯去了校园招聘会。他通过衬衫认出了我,所以才会对着我,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不是么?
014 温情的纠缠
由于顶撞了上司,我暂时被停职。但是鉴于我在实验室本来就没什么正经的活,所谓“停职”,不过是将我发呆的地方从实验室换到了职工宿舍的飘窗上而已。
照这样下去,我在这人人艳羡的“东宫”呆不了多久了。先前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实现,残酷的现实便又一次打了我的脸,生疼。
这一次,我是没有任何办法了。良弥勒做的陷阱很简单,但不露丝毫破绽,坑得我头破血流。我默默等待着接到离职通知,成为越溪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光辉历史上的耻辱一笔。
奇怪的是,离职通知一直没有来。唐韵总部仿佛忘了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既不安排工作给我,也没有相应的处罚措施。只有当工资按时打到卡上时,我才能确定,他们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深居简出,避开人群去食堂,趁着清晨与晚上在园区内跑步,仿佛已经与整个世界脱节。
期间与安然联系了两回,但他似乎更想与我撇清关系,待我非常冷淡。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再强求,只当越溪宾馆那件事从未发生过。只是每每想起他,心里总有两份异样。
这天一早便乌云密布,天气阴沉沉的,十分压抑。曹欣在QQ上呼我好几回,问我在“东宫”的进展,我只能告诉她,她亲爱的舍友非但没有得到太子爷的赏识,反而有可能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
听我这么说,曹欣不敢再玩笑,转而开始安慰我。就在这时,安然打电话过来。我心里一跳,顾不上回复曹欣,飞快地接起电话:“喂?”
“张小姐,我是安然。”他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请你尽快来总部一趟。”
“有什么事么?”
安然沉默一下,告诉我:“有人找你。实验室那边不能随便叫人进去,就只好请你过来总部了。”
我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反正,你在实验室也没有工作。
虽然想不通到底是谁非要见我,我还是收拾好自己,乘了园区的通勤车往总部去了。
二十多分钟后,我愣在唐韵总部的大门口。
要见我的人,居然是温情——我曾经的朋友,也是撬了我墙脚的小三。她一见我就跪了下来,我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温情跪在地下,不顾来来往往人群奇异的眼光,冲我道:“潼潼,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
“别叫我小名!”我被从她嘴里说出的“潼潼”两个字恶心得打了个寒颤,皱眉盯着她,“你又想要什么?”
朋友多年,她用谦卑孱弱的姿态要走了我多少东西,我从来没有计算过,也不愿意去算。可是,从她跟我的男朋友上床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要脸!”她自说自话,“潼潼,求你原谅钟楠吧,他爱的人是你啊!”
“哈?”我侧身对着她,不肯受她的跪礼,再一次被她奇葩的脑回路惊呆了,“你来劝我,跟钟楠复合?”
温情点点头,纤细的身体瑟瑟颤抖,柔弱得像一朵小白花。“我们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他还是爱你的。他现在过得很不好,求你回去看看他吧!”
“你别恶心我好不好?”我气急反笑,“这么长时间了,你第一次来找我,不是为你的行为道歉,也不是回顾往昔情谊,而是为了替钟楠说话。温情,我真的没有见过,你这么贱的女人。”
这是温情第一次从我口中听到这样刻薄的重话,当下脸色一白,身体也晃了一晃,轻声抽泣起来。
对她的情谊全部消失以后,我才意识到她平日里那些温柔的、娇弱的做派,十足狗血伦理剧风格。我不禁扪心自问,往日里是有多傻,才会看不出她温柔底下包藏的野心,娇弱皮囊盛装的恶毒。
但她的厚脸皮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趁我出神的瞬间,她居然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腿!
“放手!”我气急,想要甩开。
温情抱得死紧,哭着喊道:“求你回去看看他吧潼潼,他那个样子我看得好心疼!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只要你们好好的。”
我说不出话来。她是凭什么觉得,我和钟楠还能回到从前?她又是凭什么说出这种饱含了“伟大牺牲”的话来?
分明,她才是错的那一个啊!
我不愿同她撕扯,在公司总部丢脸。可现在的情形,已经让我丢够了人。唯一可供安慰的是,上一次总裁视察实验室,我已经丢过脸了。
我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她抱着我的腿跪在那里,从提包里掏出手机来玩一局消消乐,假装路人的窃窃私语全都不存在。
直到公司前台小姐出来对我说:“张小姐,程总刚刚有吩咐。”
她歉意地笑一笑,一字不漏地原样转述程嘉溯的通牒:“在公司大门口处理私事,很有趣么?给你五分钟,要么解决问题滚回实验室去,要么叫保安把你们都扔出去!”
015 别让我说第三遍
我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大楼顶层,不知道哪一扇窗户后面隐没着程嘉溯英俊而冰冷的脸。
前台小姐又对我笑笑,柔声道:“张小姐,要不要我帮你叫保安,把她带走?”她拿下巴点一点温情,显然也很看不惯她这副姨娘做派。
我叹口气,谢过她的好意,对温情道:“你先放开我。”
她好像也被程嘉溯的通牒吓到了,呆呆地放开手,嗫嚅着:“潼潼,你们合好吧。”
我后退两步,笑一笑:“温情,你刚刚说钟楠过得很不好。实话跟你说吧,听说他过得不好,我就心安了。”
温情遽然变色,惨笑着爬起来,指着我骂道:“张梓潼,你真他妈让我恶心!”
相识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泼辣的模样,一时惊住了。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么?
她神情激动,清秀的脸变得扭曲,声音也随之尖细起来:“你以为你对我很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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