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地母
孔嫀为掩盖心悸,大声道:“我不清楚!”
“原来不清楚,难怪这么大的怨气。”
孔嫀听出玹琏声音里的危险,转身就跑,刚迈出左脚,肩上一沉,他的手按着她,将她转过来。
他轻声问:“你跑什么呢?”
孔嫀说不过他,又打不过他,可怜巴巴道:“我没对你有怨气。”
玹琏点点头,将孔嫀抵在一旁的梅树上,身体贴着她:“我方才想了想,你说得很对。那天我们双修的方式,可能真是出了点问题,才让你在境界上没有提高。这的确是我的过失。”
这个姿势让孔嫀动了动唇,却压根说不出话。
玹琏道:“我们今天重修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说着低头去啄她的唇。
这是大白天,又在梅林中,虽知无人看得到火阵里的情形,孔嫀仍觉得有些害羞。
她去推他的胸膛:“我想进屋去。”
玹琏轻笑:“好。”
重峨的声音,又是毫无预兆地响起:“帝尊,重峨有事要禀。”
玹琏蹙眉,头一回知道,他也有不欢迎他这个最得力干将的时候。
“讲。”
重峨也算是玹琏的解语花了,他第一时间就听出,帝尊的声音比平时多了点不悦。
他灵光乍现,难道是小师妹在火阵里?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天后娘娘的心疾突然发作,天上天请帝尊过去看看。”
“知道了。”
玹琏放开孔嫀,特意征求她的意见:“下次再修?”
“……”孔嫀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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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嫀回到火宵阁不久,便有了客人来访。
她打开门,疑惑道:“轩辕辰绾?你有事?”天后不是病着?她这个女儿还往紫上阙跑。
轩辕辰绾霍然扬手,孔嫀眼前一黑。
等她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而轩辕辰绾就在她对面。
孔嫀站起来,环视周围,入目全然陌生,是一个封闭的暗室,除了她们脚下的石台,周围全是粘稠得几乎凝固的黑水。她问:“轩辕辰绾,这是什么地方?”
“地狱之底。”对方眨也不眨地看着孔嫀,终于说话了。
孔嫀发现轩辕辰绾的语调极为低沉、阴冷,与她平时有所差别。
她问:“地狱之底?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轩辕辰绾站起来:“西嫘!你将我封在地底那样久,我当然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孔嫀一愣,对方在说什么?她根本听不懂:“我什么时候把你封在地底了?西嫘?那不是上古女神?跟我有何关系?”
对方道:“就算你不是西嫘,那也是西嫘的转世。”
孔嫀试探问:“你不是轩辕辰绾?你是谁?”
“我是谁?你将我害得这样惨,还问我是谁?”
女子的面孔带着狞色,孔嫀更确定了她不是轩辕辰绾,她问:“你把轩辕辰绾怎么了?夺舍?还是魇住了?”
女子笑道:“你还是先管你自己吧。你猜猜我准备怎么折磨你?”
孔嫀呼一口气,逼自己冷静,她不知帝尊要多久才会发现她不见,她只有自己救自己。
她突然想起,帝尊说过瞬花铃是西嫘女神亲手炼制,而这人与西嫘似乎有仇,她摸了摸耳际道:“你是不是因为这瞬花铃误会什么了?这铃铛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在我之前,这铃铛已经有过很多任主人,我与西嫘女神并没有关系。”
女子道:“你还是这样会狡辩啊。”她发出诡异的笑声。
随着她的笑声,周围的黑水哗哗作响,水中出现此起彼伏的黑色暗影,随着第一道面目扭曲的人形虚影浮现,数不清的黑色虚影渐次冒出水面,嘴里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嗡嗡声,从四面朝孔嫀逼近。
孔嫀认了出来:“是死煞。”
孔嫀凌虚画出红色光符,无数红莲炎华凭空而生,朵朵大如磨盘,环绕在石台周围,死煞们似是极其惧怕那红莲之火,纷纷哀鸣后退。
孔嫀又操纵莲焰击向那女子,对方陡然色变:“凤凰真火!还说你不是西嫘。”
怒意勃发之下,飞身就是一掌拍向孔嫀。
孔嫀立即又祭出瞬花铃,她这回留着心,不仅听出对方提到西嫘时的恨意,更发现含着一丝惧意,用西嫘女神的瞬花铃克制对方,必能事半功倍。
殷红的铃铛在孔嫀雪白的指尖飞旋,瞬间化出层层叠叠铃影,如烟花冲向空中,曳出长长的光尾,环绕在十方天地,无处不在,无处可避。
“十方铃动!”孔嫀叱道。
红铃赤光大绽。
那女子低吼一声,果然害怕得后退了数步,她感到被无数的红铃包围,红铃之间相互撞击,发出纷乱铃声,越来越响,最后如有洪钟发聩。
女子全然忘记孔嫀的存在,不断挥手朝四周乱舞,声音里带着厌恶和恐惧:“西嫘——你走开,离我远点!你滚——”
胡乱挣扎中,女子不断后退,眼见快要跌进黑水中,却仍浑然不觉。
孔嫀见状,趁机以掌击开石室之门,然而,她刚冲出去,就被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拦下。
孔嫀道:“鬼君练风歧?你不是被天上天带走了,你逃掉了?”
练风歧看看孔嫀,他当时注意都在玹琏身上,没怎么注意到孔嫀,只依稀记得她是玹琏的属下。
他道:“如你所见。”
两人立即交起手来,斗得正激烈,女子已从孔嫀身后放出魇流,孔嫀被击中后脑,顿了一瞬,已被练风歧制住,再次带回了石室。
练风歧朝那女子道:“地母娘娘准备如何处置她?”
地母娘娘?
孔嫀大吃一惊,诸神早就烟消云散,地母怎可能还存在。而且地母乃大慈之神,即便在天地间留下了一缕残魂,也不该是这般充满戾气和仇恨啊。
她不禁道:“不可能。地母神君乃是上古正神,心怀世间,即使是残魂,也不会变成你这种……”这种掠夺他人身体,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后半句孔嫀没有说出来。
地母笑起来:“哈哈,西嫘,你竟然有脸嫌弃我?不是你为了男人,向自己的好姐妹下手吗?”
孔嫀道:“我都说了,我跟你说的人没有关系。”
练风歧道:“地母娘娘,依我看她的修为境界,应该不是西嫘女神的转世。”
孔嫀见练风歧一口一个地母娘娘,她突然意识到,占据了轩辕辰绾身体的,或许真是地母的残魂,这才能解释为何往生桥会被毁去,练风歧为何能驱使地母宫。
这就不大好办了,孔嫀的上古史学得虽差,却也知道西嫘为姐,地母为妹,两人的确是以姐妹相称,纠葛颇深,这地母残魂因瞬花铃误会她,缠着她,她该如何脱身?
练风岐又问了一遍:“地母娘娘准备如何处置她?”
地母道:“你先给我看着她!我去忘川底下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轮回草。”
轮回草可以让人恢复前世记忆,但早就绝了迹。
“好。”练风岐道。
地母离开后,练风岐围着孔嫀转了一圈。他突然蹲在她面前,捏着她下巴抬起:“你是玹琏的下属,那想必对他也有一些了解。他不是有个心上人,你可知是何人?”
玹琏害得他不能顺利修行灭宿天鬼身,若抓住那个女人,他何愁不能报复玹琏。
孔嫀挣开他的手:“我不知道。”
练风岐的声音阴恻恻的,回响在石室里,碜人得紧:“真的不知道?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人说实话。”
孔嫀道:“我真的不知道。”
炼风歧笑两声,伸手点向她的额心,孔嫀立即感觉经脉逆转,痛得她伏在地上发抖。
炼风歧道:“人,最好要识时务。”
孔嫀摇头,无力道:“我是…真不……”
然而下一刻,她却看见练风歧身体朝她欺来,男人恶心的手在她肩上游走,就要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孔嫀已知晓人事,自然明白了练风岐想做什么。她立即恐惧叫道:“我说,我说!你别这样!”
练风岐收回手,让她重新坐起来。他就知道,对付这些天界的贞洁烈女,这个方法比用刑还管用。
孔嫀道:“帝尊从不跟我们说他的私事。”
练风歧沉下脸。
孔嫀赶紧又说:“但是,据我的观察和猜测,他喜欢的人可能有两个。”
“两个?”炼风歧拧眉。
“我只是把我猜测的对象都说出来,可能是这二者之一。”
“嗯,哪两个?”
“第一个是轩辕辰绾。毕竟他们是师姐弟,从小就感情深厚。”孔嫀声音里有丝艳羡和微酸。
练风歧听出来了,笑道:“听你这口气,你喜欢玹琏,对他爱慕别人很是吃味啊?”
孔嫀做出“你竟然能猜出”的惊疑表情。
练风岐冷哼,他原就猜测玹琏心爱之人是轩辕辰绾,现下经孔嫀的羡慕证实,更让他笃信。
他道:“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有可能是我的大师兄重峨。因为,帝尊常跟大师兄形影不离,他们经常在令彰殿独处到深夜,举止也有些亲密得过头,不似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重峨之名,练风岐是知道的,他愣了愣:“玹琏是断袖?”
孔嫀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炼风歧陷入沉思,玹琏看着高贵如九天雪,竟是男女通吃,口味这样重……
孔嫀心里默念,对不起,帝尊。对不起,大师兄。但是这样,炼风歧可能会带着她去找大师兄,那她就有救了。
练风歧其实也觉得孔嫀不一定知道,只是试她一试。既然她提供了线索,他也就放过了她。
过了许久,地母终于回来了,她道:“没有找到轮回草。”
见没有办法证实,孔嫀忙道:“我跟西嫘女神真的没关系,你能不能放了我?你不能仅凭瞬花铃……”
她还未说完,已被地母打断:“我凭的是你这张脸,一模一样的脸。”
孔嫀一下面色发白。
练风岐凑过来,奇道:“原来她还真是?”
孔嫀艰难道:“可是,长的像也可能是亲戚。再说,旧的生命既已终结,就该了断因果,转世新生。地母娘娘,重新开始不好吗?你何苦执念如此深重,折磨你自己?”
地母嘲道:“你想渡我?何苦?你说得轻巧。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要强留残魂。你们都该知道莲业吧?”
练风歧道:“莲业是十天神之首,自然是知道的。”
地母呵呵轻笑,看着幽深的黑水,完全陷入了她的回忆里:“莲业那个伪君子,口口声声天道正义,结果……他都已与我结为道侣,做了我的丈夫,却仍忘不了他最初所爱的西嫘。为了讨好西嫘,成就西嫘仁爱世间的美名,他将我杀死,又将我的身体和神魂炼成九幽石,铸成了往生桥,还夺走我的神宫,铸造为往生桥的主枢,以保证桥身日久稳固。”
那声音痛苦得颤抖起来,她猛然看向孔嫀:“我的真心,换来的却是残忍和欺骗。你说,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若换成是你?西嫘,你想不想报仇!”
孔嫀惊讶得说不出话,她没有想到,地母竟曾有这般凄凉的境遇。身为地祇之尊,却被所爱的男子如此绝情对待。难怪她恨了这样多万年,也不愿消散。
她半晌才说:“但是,上古史并未记载莲业神君与地母、西嫘有何关系。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练风歧也是头一次听到地母提及这段恩怨,也:“上古史的确没有记载。对莲业,只记载了战绩与功德。”
“什么?没有记载我是他的妻子吗?”
见对方两人摇头,地母不再说话。她好不容易从地底重获自由,一出鬼界就收到练风歧的求救,她先瞄到一眼孔嫀,去天上天后,竟又见到这个轩辕辰绾。此女的样貌,跟她如出一辙。她立即将其魇镇,也正是以轩辕辰绾的身份,她才得以带着练风歧离开。
然而,她也有些迷惑,这个轩辕辰绾是谁?她尚有一缕残魂在此,难道她那不全的魂魄也已转世新生?那她又算什么?该如何自处?
练风歧问:“娘娘现在有何打算?”
地母道:“既然西嫘已现世,我要去找一找那个狠心负义的男人,看看他有没有转世。”
炼风歧提议:“娘娘,要不然,你换一具身体?你现在魇住这轩辕辰绾身份不一般,天帝定会大力搜寻他女儿,我们走到哪里都不方便。”
还有一个原因,他准备带上这轩辕辰绾,去会会玹琏。
地母却不同意:“轩辕辰绾在我手上,他们能奈我何。”她已化成了魇,无法夺舍,轩辕辰绾是琉璃无垢之体,正好蕴养着她。而且,她就看上她的外貌了。
练风歧道:“那好吧。可娘娘准备去哪里找人?”
地母看向孔嫀:“这一世,你可有恋人?是谁?带我去看看。”万一那人转世后,还是在与西嫘纠缠呢。
孔嫀心里咯噔一下,练风歧已道:“娘娘,她是单恋。对方就是将这往生桥再造之人,天界最强的少帝,道号玹琏。”
“天界最强……”地母呼吸急促起来,眼里现出了异样的疯狂。
孔嫀和练风歧脸色都变了,从前莲业就是天界法力第一的神君。
练风歧道:“娘娘,你若前去,玹琏必有办法将你逼出轩辕辰绾的身体,说不定还会让你的残魂泯灭。我们就悄悄看一眼,先确认玹琏是否你要找的人,再从长计议如何?”
地母道:“好。”她也怕被泯灭。
练风歧指着孔嫀问:“那她……”
地母道:“先关她在这里。”
她说着已造出一个魇境,将整个石室封起来:“西嫘,没有我放你,你绝无法离开此地。别想着逃,老实等着我回来。”
孔嫀心下失落,知道对方所说是真,地母的残魂,在这百万年间,已变成神魇,通常来讲,魇之力本就在魔之上,何况是神之魂化成的魇。她如今心怀仇恨,怨力极强。
对方两人离开后,孔嫀催发出数个光球,让眼前不要过于昏暗可怖。
黑水里的死煞又开始密匝匝向石台涌漫,想要爬上石台,吞掉孔嫀这唯一的活物。孔嫀没日没夜应付死煞,耗费了颇多精力。
正坐在石台上喘气,地母和练风歧回来了。
地母的神色有些奇怪,她盯着孔嫀:“他果然也转世了。玹琏。”
孔嫀的心陡然沉下去。不,不可能是帝尊。即便只是前世,她也不希望帝尊属于过别人,与别的女子成过婚。
但她随即又想到,地母一生功绩良多。如果是帝尊,他不可能这样残忍对待一个同为正道的正神。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她道:“地母娘娘,不管前尘如何,但我和帝尊都是新生的人,我们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已经不记得前世,你不能把我们牵扯进你的恩怨,这不公平。”
地母嗤笑:“公平?我遭受这样久的煎熬,你们却忘记了。难道这就公平?”
“西嫘,哦,你现在是叫孔嫀,我会想法再种出轮回草,让你和玹琏都想起我们的过去,我倒要看看,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轻松地过新生活。”
练风歧不敢置信道:“娘娘,你不杀玹琏报仇了?”他无心情爱,更不懂女人,地母之前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即手刃玹琏,怎么才远远看了一眼,就决定不杀对方了。
“轻易地杀了他,多没意思。我要把他,把西嫘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还给他们。”
练风歧想了想:“那,我们先去人界吧。我约了妖魔二界的首脑,明天会面。”他彻底与天界决裂,自然要另寻盟友。
地母道:“好。”找不到轮回草,就没必要在地底逗留了。
妖魔二界的首脑?孔嫀闻言,立即打起精神。炼风歧约的人里,竟有隐澜哥哥。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逃离。
孔嫀被练风歧押着,来到一处城镇的酒楼里。
只有练风歧去了那三界会晤的厢房,孔嫀与地母待在隔壁房间,她被地母封上了口舌,没法呼救,地母守着她,她也没法跑出房间。
隔壁渐渐有声音响起,分别是夙无厌,百里绮心,又过了一阵,孔嫀终于听到了墨隐澜的声音。
那熟悉的嗓音,让孔嫀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地母看看孔嫀,发现了她的异样。
孔嫀避开地母视线,力持镇定,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墨隐澜知道她在这里。
很快,隔壁就听不到任何动静,孔嫀知道,一定是他们布下了结界。至于商议的内容,多半是如何攻打天界。
糟糕,有了结界,她就更难给隐澜哥哥传递讯息了。
孔嫀正思索,只见窗外飞来一道流光,是一道信符。可她的手被捆仙索反缚在身后,哪里抢得过地母。
地母打开那信符,闪现的字迹令她的眼神更加幽暗——“在哪里?收到信符,将其引燃。”
不能引燃,地母便捏碎了信符,她道:“你们的帝尊,倒是很关注你这个下属。”
知道帝尊在找她,孔嫀心中更急了几分,但她说不出话,干脆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状似假寐。
隔壁果如孔嫀所料,是在商议进攻天界之事。
夙无厌道:“妖皇比我们更清楚天界形势,以妖皇之见,若魔界进攻天界,第一个目标选哪里为好?”
墨隐澜:“诸虚天,虽暂时拔除龙头,整体实力却还在,可趁势给予重击,使其再难复起。”
百里绮心道:“不错,诸虚天那群和尚最是讨厌,每回对抗魔界都是他们冲在最前,不如趁着明谛法力未复,将其彻底铲除。”
夙无厌略思索:“要将诸虚天连根拔起,魔界定也要损耗大量兵力。且若久攻不下,天上天必会增援。”
墨隐澜道:“这有何难,妖界也同时出兵,分散天上天关注即可。”
百里绮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顿时大悦,娇声道:“妖皇这般善解人意,叫人家这心里,如何放得下你嘛。”
夙无厌和练风歧眼角都抽了抽。墨隐澜轻抿了口茶,视线转向窗外。
他们是在二楼,窗外飘飞着一朵朵绒羽,细小而雪白,像蒲公英似的。
墨隐澜略抬手,就有一朵雪绒飞到他指尖,他看着这带有淡淡五色彩光的雪绒。
百里绮心正在说话:“但是,得防着玹琏去支援诸虚天,鬼君说有办法拖住玹琏,是什么办法?”
墨隐澜已冷着脸站起身,大家诧异看向他,只在瞬息间,他手中的风暴已将一面墙体粉碎,巨声中破出个大洞。
众人立即就看到了隔壁房间的孔嫀和轩辕辰绾。
墨隐澜来到孔嫀身旁,化出玄冰刃,割开捆仙索,道:“嫀嫀,你怎在这里?”
孔嫀指着嘴,朝墨隐澜嗯嗯两声。墨隐澜帮她解了禁咒,她赶紧道:“我被他们抓来的,隐澜哥哥。”
墨隐澜目光掠过夙无厌三人,寒声道:“你们约我来此议事,还把妖后捉来?怎么,担心妖界不同意出兵,想胁迫我?”
百里绮心先反应过来,道:“妖皇不要动怒,这可不是魔界做的。鬼君,难不成是你?这位可是妖后,你不知道?”
妖后?练风歧愣了一瞬,他脑子转得极快,道:“我近来闭关修炼,真不知妖皇娶了妖后,更不知她是妖后。既是如此,我向妖皇赔个不是,您尽管将妖后带走。”
百里绮心劝道:“不知者无罪,鬼君既已赔礼,妖皇就算了吧。”
墨隐澜没有罢休的意思,打量孔嫀:“他有没有伤着你哪里?”
“没有。”孔嫀摇头,她已给墨隐澜添了太多麻烦,不想再给他生事。
练风歧生怕孔嫀说出他如何逼问她,闻言松了口气。
看到墨隐澜竟关心孔嫀,旁观的地母先是诧异,然后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表情,嘴里更是哼笑一声。
“轩辕辰绾?哈,我们正要找你。”百里绮心早盯上对方,碍于墨隐澜正在发作,没有提起,对方倒还主动发声了。
墨隐澜也看向轩辕辰绾,他立即察觉,对方的神色和气息有异。
练风歧唯恐地母阻拦孔嫀离开,忙道:“娘娘,是我们冒犯在先,妖皇不追究已属宽和。”
地母诡异地笑了笑:“知道了。”
“娘娘?”百里绮心问练风歧。
练风歧征询地母后道:“她现在不是轩辕辰绾,而是地母神魇。”接着将其来历说了说,当然那些情仇纠葛则未提。
众人都是一怔,百里绮心先笑道:“魇魔本一家,恭迎神尊。只要是天界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
墨隐澜无心多留,带着孔嫀先走了。未免玹琏担心,孔嫀立即递了信符出去。
将孔嫀送到紫上阙外,墨隐澜终是道:“我同意玹琏将你带走,他就是这样保护你的?”
孔嫀解释着:“他不可能每天只守着我。我会努力变强,以后也能保护重要的人,而不是只被别人保护。”
见墨隐澜沉默,孔嫀认真道:“隐澜哥哥,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墨隐澜扯出笑容,放她进去了。孔嫀一消失,他脸上的笑意也随即消失。
他道:“出来。”
地母随着他的话现身。
墨隐澜问:“偷听他人说话,还上古神君?”
地母道:“将她送到其他男人手上。啧啧,这哪里还是你啊。”
墨隐澜嗤笑看她:“你在胡说什么。”
地母:“上辈子欠人的债多了,下辈子果然是要还的。前世你那样无所顾忌地折磨她,这一世竟然这样小心翼翼。”
墨隐澜的目光彻底变得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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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嫀到了不久,玹琏也赶回来了,孔嫀一下就朝他冲过去:“帝尊。”
玹琏轻拍她的背,输入法力在她身体游走一圈,没发觉异样,方问:“练风歧抓走你的?”
孔嫀点头:“嗯。”
“天女是否也被他抓走?”
孔嫀顿了顿,道:“是,她应该还在人界,我是被墨隐澜救出来的。”她随即将妖、魔、鬼界三界会晤之事告诉了他。
玹琏道:“看来,魔界很快就要进攻天界了。”
孔嫀点点头。
她没提轩辕辰绾被地母魇镇之事,因为,那不可避免要提到地母的前世之说,她还没想好怎样告诉他。
见玹琏只是发出了一道信符,孔嫀问:“你不去找天女吗?”
“天上天派出很多人在找她。”他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先确定孔嫀安全。
孔嫀没有多劝,她道:“我要去火阵。”
玹琏自然随着她,见她径直进了书房,他有些诧异地跟进去,孔嫀正踮着脚,一本一本查看书架最上方那些厚重书籍。但他知道,她可是从不看厚于指甲盖的书。
“你在找什么?”
孔嫀依然仰着头:“我找上古史。”
“上古史?我这收藏的都是珍本,那种普及本你应到藏书阁去看。”
孔嫀闻言也不找了,索性走到他面前:“帝尊,你看过的书多些,你可知道莲业神君的生平呢?”
“当然知道。”
孔嫀:“不是说他的功绩,是……他有妻子吗?”
玹琏奇道:“你问这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听这些八卦,可以和师姐她们讨论。”
“……”玹琏无奈:“有的,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
孔嫀正要问是谁,已听他道:“是地母。”
孔嫀的脸瞬间变白,从头凉到脚,她低着头,手指在几本书背上乱拨,沉默不语。
玹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孔嫀摇摇头。
玹琏不喜她这样,将她的脸托起来,孔嫀与他对视片刻,问:“帝尊,若你和一个女子结为夫妻,那一定是爱着这个女子,才会如此吧?”
“那是自然。”他爱着孔嫀,才会想拥有她。
孔嫀紧抿着唇,心中沉闷揪痛。
玹琏察觉到她的不安,问她:“我回答错了?”
孔嫀摇头:“没错。那帝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前世是怎样的?
玹琏不解她为何突然提什么前世:“没想过。我好像同你说过,人应重当世,没必要去管前世。”
“那万一,你前世有很喜欢的人呢,你能放下吗?”
玹琏:“人转世皆要忘却过往,就是为了不让天地人伦的秩序混乱。我根本一无所知,何谈放不放下。”
孔嫀看着他,他这样的冷静而理智,对往世的情缘,没有任何的触动,也没有任何的怀念和遐想,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吗?
她不死心继续问:“那我呢,这辈子你喜欢我,那你不想来生也和我在一起吗?”
玹琏终于弄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他握着她的手抬起:“如果是你,我会祈望在我身边的,永生永世都是你。”
如果是你,我会祈望在我身边的,永生永世都是你。
孔嫀鼻尖发酸,她紧紧抱着玹琏,将脸贴在他胸口。不管他是不是真这样想,他肯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很满足。
玹琏摸着孔嫀的头顶,他的小孔雀一直都大大咧咧,何时也这样多愁善感了。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玹琏从法域取出两个锦袋,放在书案上,他道:“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看看。”
见有礼物,孔嫀瞬间忘记地母带给她的不快。
她打开一看,一个袋子里全是罗袜,白色的,粉色的,淡黄的……袜口还绣着小小的花,另一个袋子里全是绣鞋……
“可要试试鞋子合不合脚?都是能御极火的。”玹琏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自然是合脚的,她的脚,他可比量过好多次。
岂料孔嫀激动道:“你是什么身份?全天界都盯着你的举动,你怎么能去做女子的鞋袜?你不会把布炼好了给我自己做?”
等表扬的帝尊默了默,她不是应该感动得主动献吻?其实他还准备了别的,看来果然还不宜拿出来,以免更惊吓到她。
他道:“我用了法术的,别人看不清我的脸。”他也不想引起热议。
孔嫀这才放心。
她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西嫘女神呢,她跟莲业神君有私人交情吗?”
怎么又扯回来了。玹琏道:“这就没看到记载了。不过,既然同列十天神,应当也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你再好好想想。”
“真的想不起来。”对常识与技能以外的,他大都略过不看。
玹琏记起孔嫀和温泠那时在令彰殿里,大肆讨论天帝天后的八卦。现在又这样热衷于议论上古神君,也是有点儿头疼……
“嫀嫀,我不喜欢跟你讨论别人的八卦。”
“哦。”孔嫀向来介意他的喜憎,见他明确指出不喜,道:“那我不说了就是。”
“你怎么不问,我喜欢跟你做些什么?”
鱼儿傻傻上钩:“那你喜欢跟我做什么?”
玹琏露出笑意,孔嫀最受不了他笑得这样灿烂,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这个时候,他就算叫她去跳冰湖游一圈,她也会去的。
“我喜欢和你…”他在她耳边说几个字。
孔嫀顿时脸发烫,任他将她抱到寝间的榻上。
玹琏将孔嫀的手捉在她头顶,欣赏着她只为他而展露的无助和娇怯,慢慢沉下身。
他惯于掌控和主导,这个时候也如此。孔嫀感到身体和意识都不再属于自己。
“帝尊……”她情不自禁叫着他。
孔嫀半阖着雾蒙蒙的眼睛,饱满的双颊鲜嫩水润,散乱的发丝有几缕落在鼻尖,惹人怜爱至极。
玹琏注视着她,突然道:“叫夫君。”
孔嫀张张嘴。
他笑道:“太小声了。听不见。”
孔嫀:“夫……”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地母的话,有些愣神,那个君字在她舌尖停住。
玹琏咬她的颈侧肌肤抗议:“这个时候你还能走神。”
孔嫀还在喊疼,下一刻已被他掐着腰翻转伏在榻上,再也没有办法再想其他……
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半夜自己就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孔嫀醒来时,房间又只得她一人。她望着屋顶,有微微的不乐。
等她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见玹琏端着个玉碗走了进来。
对方没有穿外裳,只穿着白色中衣,如缎的黑发也未束起,尽数披拂在身后。
他的发迹生得好,鬓角若裁,这样随意散着长发,透着难得的慵懒散漫。
孔嫀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帝尊,就怔怔坐在原位,只看着他。
玹琏将玉碗放在桌上,坐到她身边:“在生气?以为我又不在你身边?”
在他进屋的时候,她就将原本微噘的嘴收好了,怎的还是被发现了?她道:“哪有。我这样大度的人。”
“是么?”他故意曲解,手直接探到她的小肚皮摩挲:“我摸摸看。”
“啊!你走开!”孔嫀笑着去拍他的手,好痒。
玹琏果然走开了,他将桌上的荷尖玉露端给她:“来,喝这个。”
孔嫀望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甜羹:“……你做的?”他还穿着中衣,不可能出过火阵了。
玹琏:“嗯。给你补充元力的。”
孔嫀心里美得要上天,拿过银匙一口一口吃起来。
他又道:“这次重修过了,可感觉有所提高?”
孔嫀的脸皱起来,摇头:“完全没有,无比的累。”
玹琏不好说他的火丹倒是有所益进,沉吟片刻:“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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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重峨站在火阵外踌躇不已。
天帝天后双双现身紫上阙,要找小师妹。但昨晚流汐去了徵峰,小师妹就不在,到现在仍旧不在,那就是一整夜都留在了火阵。
他倒是没想到,帝尊和小师妹已亲密至此了。可想而知,帝尊一定又不欢迎他。
可这都巳时了,他的声音保持平稳:“帝尊,帝后驾临紫上阙,称要见小师妹。”
孔嫀刚好把玉露喝完,她惊讶问:“大师兄竟直接到火阵找我?他知道我们在一起?”
玹琏不甚在意地笑:“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你别紧张。”又道:“我陪你去令彰殿。”
两人拾掇完毕才离开火阵。
看到并肩而来的一双男女,天帝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愠怒:“他师姐都失踪了,他还在安心地谈他的情。”
天后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含怒。
知道玹琏不会让孔嫀给他行礼,天帝也就直接道:“灵绛,圣子说你与天女都被练风歧抓走,你说说详细经过,也好让我们寻人有个方向。”
孔嫀微微一怔。详细经过,她还得现编……
天帝皱眉:“怎么,不方便说?还是说,你与练风歧勾结……”
“陛下慎言。”玹琏的声音冰冷。
天帝看着玹琏,气得直摇头。
“父皇!母后!”
殿中气氛低沉之时,天上天遍寻不着的轩辕辰绾竟跑进了殿来,扑到天帝天后身边。
看到女子的身影,孔嫀心下一颤,不知这是地母,还是轩辕辰绾?
地母带给她的阴影太大,倒是轩辕辰绾,嘴上虽然厉害,但她至少还能应付。
“辰绾。”天帝半揽着女儿,激动询问:“你没事吧,你如何被掳的?可要急死父皇了。”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人界了,父皇,母后……”她又看向玹琏:“师弟!我好害怕!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练风歧逃走的。”
她说完瞪了孔嫀一眼。
这是轩辕辰绾回来了,孔嫀暗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地母……
玹琏道:“既然天女回来了,灵绛,你回峰去罢。”
孔嫀就等这句呢,应了是就离开了。
天后这才开口道:“辰绾,你自己也应提高警惕。明知魔界对天界虎视眈眈,你很有可能被用于威胁我和你父亲。”
对方忙道:“我知道了,母后,今后我一定小心。”
天后点头,又看向玹琏:“你的事也捂紧点。一是影响不好,二来,你也不希望她又被捉走吧。”
玹琏没有说话,天后就当他默认了。
轩辕辰绾眼神微闪,道:“母后,我想留在紫上阙,师弟亲自布个结界,应该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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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嫀陪了父亲一阵,回到火宵阁听煊轻汇报完事情,又准备去赤舍。
她带上门,却见天后站在不远处。
见孔嫀压根没说话的意思,天后只得先道:“魔界对天界的战争,妖界的态度很重要。孔嫀,我希望你劝说墨隐澜,让他不要跟随魔界出兵。”
“我为什么要管天界的死活?”
天后:“你不是爱玹琏?他会为了天界和人界战至最后一刻,甚至死亡。你不管天界的死活,那玹琏的呢?”
孔嫀沉默了一会儿:“天后高看我了。墨隐澜从不跟我讲妖界的事,更别说妖界的机密。”
“他不主动说,你可以想办法让他说啊。”天后似在引导:“你跟墨隐澜亲热亲热,让他尝点甜头,要求他做些事,再给点甜头。”
孔嫀愣住,转瞬气笑了:“天后当我是什么?你明知我喜欢的是谁。再说,我只把墨隐澜当亲兄长。”
天后声音压得极低:“可他对你呢?你以前不清楚,现在总明白了吧。他可不当你是亲妹妹。还是,你准备继续装傻充愣?”
孔嫀的手在轻抖。是,她已经清楚了。
在她成为名义上的妖后,离开一念遥方的前一晚,她就知道了。
那个晚上,百花谷有个酒宴,墨隐澜喝了不少酒。她先回到一念遥方,原本已入睡,在梦里,墨隐澜却在吻她,一吻后就离开了。半梦半醒之际,她以为是她的幻觉,后来她闻到墨隐澜喜喝的甘栀酒的味道,才知道不是她的幻觉。
也因此,她才开始与墨隐澜保持距离,再也没有留宿过一念遥方。
孔嫀道:“天后,我们不是同类人,话没法说到一起。你走吧。”
孔嫀还对她下逐客令?
天后不准备再自降身份,冷哼转身离去。
孔嫀在庭院里站会儿,摸了摸她的白梅,心里感觉好点,才准备带着笑脸去看父亲。
然而,当她看到另一个现身火宵阁的人,真的再也笑不出来。
孔嫀道:“轩辕辰绾,你不跟你母亲一起走?”
“西嫘。”阴沉的女音陡然响起。
孔嫀吓一跳,差点折断梅枝,她不信地看着对方:“你是地母?”
她竟能将轩辕辰绾模仿得那样像,连其父母和帝尊都瞒过?
地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当时看到的,的确是轩辕辰绾,只是,我也存在。”
孔嫀知道对方保留着神的记忆,自然有许多后世不及的秘法,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你竟跟来了紫上阙,你到底想做什么?”
地母答非所问,自顾道:“我先前仔细地观察了他,他跟那个时候,真是像啊……”
孔嫀试图跟她说理:“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玹琏,你不能把你的仇恨强加在他身上。而且,他对前世根本不想知道。”
地母:“是你不想让他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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