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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危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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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三十六层高楼上, 透过落地窗, 可以看到半个金丝雀码头的全景, 高楼林立,伦敦代表性建筑子弹头在正午的日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和连嘉澍的办公室遥遥相望。

    连嘉澍停在柯鈤面前,柯鈤站了起来。

    林馥蓁和他们隔着一扇门。

    那面镜子映着她的脸, 顶级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那张脸容颜精致, 伸手,擦去嘴唇上的油彩,背部紧紧贴着门板。

    门板外,一个是她前未婚夫, 一个是她一门心思想和他过日子的男人,连眨眼都不敢, 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 脑子一片空白。

    那两个男人就那样站着。

    “工作结束了?”连嘉澍先开的口。

    “是的。”

    连嘉澍朝柯鈤做出请坐示意。

    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

    “BBC距离这里不远, 我顺道来看看你。”柯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嗯哼。”从声音乃至肢体语言, 连嘉澍都呈现出一种比较放松的状态,解开西服衣扣,把腿伸展到六十五度角,看着柯鈤,语气熟稔, “听说你离开爷爷家时带走那只南美绿蜥蜴, 它后可好?”

    “还不错, 它直到我成年, 陪我服完兵役才离开。”

    连嘉澍笑了笑,抬起手腕:“待会一起午餐?”

    “不用,我待会就得走,机票已经订好了。”

    “回苏黎世的机票?”

    “是的。”

    短暂沉默过后。

    “你刚刚说是顺便来看我?”看似不经意想起。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多钟头。”

    连嘉澍收回脚,以四十五度角支起,伴随着这个动作整个脊梁以垂直方式支撑着高高仰起的头颅,横抱臂膀,凝神。

    问:“小叔叔,你真的只是顺路?”

    这个问题似乎对柯鈤造成一定困扰,沉思片刻伸出左手,手往着眉骨处,三十六层高楼上周遭毫无遮挡,正午的采光带着锋芒,柯鈤那一抬手,所有光源前仆后继往着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在无名指上的那只戒指宛如一块磁力,牢牢吸引住所有的光源。

    那光源,有让人移不开眼眸的力量。

    她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连嘉澍也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

    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男人笑了笑,迎着连嘉澍的目光。

    娓娓诉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男人是应该把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上还右手上,后来有人告诉我,女人送的戒指一定要戴在左手上,那是在显示上帝赐予你的运气,也因为那是距离心最近的位置。这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总有一天,也会有女人送你戒指,到时候要记得,戒指要戴在左手上。”

    这话让林馥蓁眉开眼笑,柯鈤有记住她的话呢。

    和她此时此刻的心花怒放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另外一个人。

    “有意思吗?”连嘉澍冷冷说着。

    “啊?”愕然。

    指着柯鈤的左手无名指,连嘉澍语气凌厉:“小叔叔,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时变成一个人,您能告诉我,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吗?”

    “小叔叔,我就送你一个忠告,在其中一方已经退还戒指的情况下,您还坚持戴着戒指,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在歌颂忠贞不二,更多的人只会告知,先生您不觉得那很可笑吗?当然,如果您这是想自我陶醉也未尝不可。”

    连嘉澍的话把林馥蓁的思绪拉回,她现在处境尴尬。

    好在,柯鈤似乎没把连嘉澍的冷嘲热讽放在心里,他淡淡说着:“等那些人到了三十五岁时就不会那么想了。”

    “平庸者们总是把他们的碌碌无为一厢情愿美化成为经验之谈,不知道让林馥蓁涉足蔚蓝海岸区,会不会也将成为小叔叔的人生经验,挂着圣父的名义。”连嘉澍嘴角处挂着嘲弄笑意。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叫做柯美钰的母亲,你没能和她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许你现在还无法体会到我这句话的含义,但我相信某一天你就会明白,明白并且理解。”

    嘴角处笑意加深:“按照小叔叔的意思,这应该是等那些人到了四十五岁,或者是五十五岁的事情。”

    “也许吧。”柯鈤笑了笑,在大片天光的簇拥下,表情生动亮堂,“在过去五分钟里,发生在这个办公室的所有对话就当是满足林馥蓁的公主心吧,据说,大多数女人打从心里都盼望着两个男人为自己来一场决斗,林馥蓁应该是这绝大部分女人之一,虽然我们现在手里没有长剑,但这也算是一种暗中较劲吧。”

    切——

    柯鈤收起了笑容:“我知道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林馥蓁和你在一起,我还知道未来的一个礼拜多时间她和你还会在一起,我也不是向你讨回我未婚妻,我来是为她加油鼓劲。”

    说完,柯鈤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红绿相间的外套,把外套递到连嘉澍面前。

    说:“这是她用第一个月薪金买的衣服,人在极度沮丧时都会有些奇思妙想,这衣服林馥蓁花了半个月工资从一位神棍手中购得,也不能说它有多神准,但说也奇怪,从此以后,林馥蓁遇到的坏事情少了,渐渐地,好的事情多了。”

    “它成了林馥蓁眼中幸运的标志,我相信,带上它,林馥蓁会继续遇到好事情。”

    背贴着门板,林馥蓁目光落在电子屏幕上,用口型叫了一声“柯鈤”

    柯鈤,傻男人,傻老男人。

    连嘉澍并没有去接衣服。

    说了声“失陪”连嘉澍站了起来的,往前跨出大大的一步,再跨出了大大的一步,脚步节奏又快又急,往休息室这边。

    休息室里,本能先于林馥蓁的思想,脱掉鞋,赤着的脚开始逃离,目光牢牢盯着电子屏幕,连嘉澍距离休息室门也就几步之遥了。

    脚步快速朝远离门的方向,跌跌撞撞,一直倒退着。

    连嘉澍打开门,林馥蓁背部正贴在落地玻璃上,褐色皮鞋踩在琉璃蓝的地板上,一步步往着她的方向,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停距离她一步之遥处。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眸底平静。

    一种趋近于骤雨前的平静。

    平静注视着她。

    蠕动着嘴唇,那声“嘉澍”怎么也叫不出声来,再蠕动嘴唇,还是没能叫出那声嘉澍。

    拿起她的手,把她手掌翻了过来。

    手掌上赤红一片,那是她擦口红时留下的。

    “为什么要擦掉口红?”很平静的声音问到。

    蠕动着嘴唇终于发出声音:嘉……嘉……

    名字也只叫出一半,剩下一半被他如数吞没,他的唇重重落在她唇瓣上,以一种宛如龙卷风过境之姿,隔着嘴唇牙齿似乎都无法承载那负荷,死死合着嘴,以防他舌头伸进来。

    连嘉澍这是故意的,柯鈤就在门外。

    他们从前没少有过这样的时刻,当着各自男友女友的面,大人们在屏风外聊天他们在屏风里吻得难分难解。

    紧紧闭着嘴唇,摇着头,手徒劳想去抓住能帮助她逃离他的物件。

    触到了,触到了。

    “砰——”的一声。

    他放开了她。

    那声响并不是她拿起抓到的物件往他头壳砸的声音,而是她把高尔夫球杆推倒在地上声音。

    声音很大。

    大到把门外的人注意力都吸引进来了,休息室内,四只眼睛都在紧盯着监控录像,他的愉悦,她的恐慌。

    柯鈤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外。

    站在休息室门外,沉思片刻,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四只眼睛齐齐从监控录像收回。

    四目相对。

    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一张雪白的脸,也不知道是化妆品的原因,还是慌张的原因。

    他附到她耳畔:“小画眉,你说我要不要满足我那小叔叔的好奇心,给他开门,让他知道这个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林馥蓁怔怔看着连嘉澍。

    门外柯鈤又问了一句。

    连嘉澍从鼻腔里哼出:“嗯?”

    摇头。

    “你是说……”连嘉澍拉长着声音,“不?”

    点头。

    伸手,指尖轻轻从她脸颊上划过,停留在她的唇瓣处,垂下眼眸,低声说:“小画眉,还有另外一只高尔夫球杆没有掉落,你说,要不要我去推倒它?”

    大力摇头。

    停留在她唇瓣的指尖缓缓来到她嘴角,逗留片刻,往下滑,轻轻托起她的下颚,那片阴影往着她脸上罩过来,她没有避开。

    睁大眼睛,任凭着他捕捉她的唇,任凭着他在她唇上辗转,任凭着他如此轻而易举撬开她的牙齿。

    睁大着眼睛,就那么一直睁大着。

    余光中,看到他的手往着一边的高尔夫球杆。

    眼睫毛抖了抖,眼帘磕上,他的手收回,落在她腰侧处,让她的身体贴着他,让她被动踮起脚尖。

    门外,第三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陷入热恋中情侣的拥吻,他恋恋不舍从她唇瓣离开,眼睛更是一副舍不得从她脸上离开的模样。

    瞅着她,笑,笑着说出:“没事,我刚刚在试新球杆时手误。”

    柯鈤回到他之前的位置。

    连嘉澍目光一刻也没从她脸上离开,低声:“小画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擦掉口红?”

    木着一张脸,木着眼睛,木着身体。

    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是不是类似于好女孩和坏女孩去参加派对,在坏女孩的引导下,好女孩穿上暴露的服装,派对期间,好女孩遇到了熟人,即使熟人没有发现她,但她还是无地自容?”

    目光毫无聚焦。

    “嗯?”他加重声音。

    木然开口:“是,不仅无地自容,还觉得自己配不起他,那么好的男人,怎么这么倒霉遇到我,我有什么好的,自私任□□撒谎,还和前未婚夫不清不……”

    他的唇再次重重压上她的唇。

    那隐藏于平静眼眸底下的暴风雨被如数释放出来,如怒海惊涛。

    在他唇贴上她的唇时身体也住住她身体,把她的身体固定在落地玻璃和他的身体之间,这还不够,远远还不够,穷尽一生力量把她狠狠往着玻璃挤,让她以为下一秒身体就会穿透玻璃,往着天空,脚底是万丈深渊——

    依稀间,有玻璃碎裂的声响。

    本能,拽住他的衣领。

    在拽住他衣领的那一刻,宛如船只驶向港湾。

    那一刻,有某种柔软的物体在她心灵领土蔓延开,思绪无限伸展,往着港湾更为静瑟的所在。

    清晨的雾气包围着她,水手们柔和的歌声响起,远处,传来悦耳的风铃声,风铃声在持续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林馥蓁意识到四片嘴唇正在以一种难舍难分的姿态纠缠在一起时,当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勾住他颈部时,那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

    牙齿发力,带着毁灭的意味。

    连嘉澍,一起死吧。

    她在彼此的唇和口腔处尝到了铁锈味。

    连嘉澍放开了她。

    四只眼睛再次对上。

    他脸色苍白,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苍白的脸色让他嘴角处的红触目惊心,让人眩晕。

    在大片眩晕中,他笑开。

    笑得一如往昔,就似乎他们之间就未曾有过五年分别时间,他们刚刚离开蒙特卡洛的牌桌,往着巴黎大酒店,她赢了一点小钱,一行人笑着闹着进入了电梯,他在人前一派无邪天真的模样,可手却偷偷放在她臀部上,两人一直往后退,退到电梯最后面,在她脸红耳赤时他叫她小画眉,语气亲爱极了。

    听听,他用亲爱的语气都说了写什么:

    “小画眉,你这样再好不过,我刚刚还在想,林馥蓁还是有那么一点眼光的,我那土拨鼠叔叔表现居然还不错,这让我很恼火,而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破铜烂铁,还有那件花花绿绿的衣服让我嫉妒得发狂。”

    “这下好了,我会和很乐意向我那土拨鼠叔叔解释我嘴角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嗯,那是一只小野猫咬的,这只小野猫之前是小画眉,啊,叔叔,她可不止只有这些外号,小青蛙,小刺猬,小结巴,小眼镜虫多的是。”

    说完,作势要走。

    拉住他,牢牢拉住他,低声:嘉澍,别去。

    他站停。

    林馥蓁找出纸巾,纸巾往着连嘉澍的嘴角——

    “不是用这个。”冷冷说着。

    手一松,纸巾掉落在地上。

    半垂眼眸,踮起脚尖,唇贴上他的唇,再一点点移至他的嘴角,把他嘴角处的红一一过度到自己的唇瓣上。

    这下好了,被擦掉的口红回来了。

    踮起的脚尖收回,腿一软,在跌倒前背部找到倚靠,林馥蓁背贴在落地玻璃窗上,掀开眼帘,触到那双痴痴的眼眸。

    “小画眉,你现在美极了。”

    开口,说:“嘉澍,让他走。”

    连嘉澍给他的秘书打电话。

    电话是这样说的:“在我办公室的那位先生要赶飞机,你就和他说我还有别的事情无法送他,安排一辆车把他送到机场,对了,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把他的座位升级为头等舱。”

    柯鈤走了,透过监控录像,她看到他进入电梯,透过监控镜头,她看着电梯抵达,看着他离开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林馥蓁瘫坐在地上。

    在屁股着地时思绪宛如灵魂出窍,开始涣散,开始聚拢,聚拢涣散,涣散聚拢,周而复始。

    在大片大片茫然中她听到了那声叱喝:“林馥蓁,给我站起来!”

    茫然抬头。

    那男人即使在愤怒时也是英俊非凡的。

    “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这样玩过,林馥蓁,你非得以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来凸显你身上的良家妇女特征吗?良家妇女?光是听到这个名称就让人闹心,林馥蓁,你不适合扮演这类角色,给我起来,马上!”

    她也想起来啊,她心里也很讨厌自己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啊,这太丢脸了,可她现在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男人似乎一刻也等不了她恢复力气,捡起地上的高尔夫球杆,往着放满收藏品的橱柜挥去,最先掉落在地上的是小提琴。

    哗啦啦声响起。

    那声响直把她耳朵嗡嗡叫,捂住耳朵。

    声响还没完全消退,身体就从地上提起,一路拖行到床前,再被往床上一扔,背部刚一落在床垫上,就由于身上承重量往下陷落着。

    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她都要怀疑是被粘住了。

    耳边——

    “要怪就去怪那红泥浆,如果它的味道和它的样子一样难吃的话,应该会好点,如果它的味道难以下咽的话,我就不会在柯鈤把电话打到秘书室时,让他来我的办公室,我得让他见见在我办公室里的女人,见见林馥蓁的另外一个模样,和连嘉澍在一起时的模样,谁知道,你躲起来了,你需要在他面前维护良家妇女的形象。”

    “这真让人绝望,以前的小画眉去了哪里?林馥蓁,这都要怪你把红泥浆做得太好吃了,林馥蓁能做出好吃的红泥浆,这也让人绝望。”

    “林馥蓁,你应该庆幸我只是和你接了四次吻,而没有把另外一个疯狂的念头付诸行动,知道吗?这扇门一旦关上,除了我的指纹谁也进不来。当我在这个房间看到你的那一刹那,心里想,在这个三十六层楼高的高空上和她做一定很美妙,这美妙的源泉来自于等在会客厅的那个男人,嗯,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这再好不过,只需要撩起她的裙摆,过程她也许会因为外面的男人眼泪汪汪,但这可以让我更加来劲,直到……直到挂在她脸颊上的眼泪不再是因为外面那男人,而是因为……”

    “啪——”的一声,巴掌声清脆。

    他继续在她耳畔:“后来,有一天我和我那土拨鼠叔叔遇到了,那只绿蜥蜴死了,再聊这个话题就晦气了,所以,我们聊起那天他到我办公室的事情,小叔叔,你还记得那时你到我办公室来送幸运外套的事情吗?当你坐在我会客室喝咖啡时,我和你的小甜心正在房间里,那个房间和会客室只隔着一扇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腿部力量和以前一样结实……”

    第二声巴掌声响起,两次巴掌都打在同一边脸颊上。

    终于,他停止说话了。

    她落在他脸颊上的巴掌声逐渐清晰了起来,以一种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淡红,深红。

    别开脸去,眼泪缓缓沿着眼角。

    光阴静静流淌着,她眼角处的泪水没完没了起来。

    来自于她鬓角处的声线溢满痛楚。

    “小画眉,别哭。”

    “不能吻小画眉很讨厌,挂在小画眉眼角处的眼泪更讨厌,它总是让人无措,慌不择路。”

    眼泪反而更凶,旧的泪水泯灭于他的手掌上,新的眼泪凭添,最终他任凭她泪水满溢,连深深埋在她的肩窝处。

    “小画眉,对不起。”声音一缕一缕从她肩窝处渗出。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如果这一刻知道你会这么伤心的话,我不会来惹你,甚至于我会客气叫他一声小叔叔,友好送他离开,但是,小画眉,时间不能够倒流。”

    一动也不动着。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你现在肯定不乐意和我吃午餐,不乐意和我吃午餐,也不乐意见到我,对吧?”他小心翼翼问着。

    那两个巴掌似乎耗尽她所有力气。

    连嘉澍走了。

    几分钟后,连嘉澍的秘书出现在房间里,把一套家居服摆在她面前,再摆上热气腾腾的混沌。

    在林馥蓁吃混沌时,那位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连先生让您下午就在他房间休息。”那位如是说。

    等林馥蓁洗完澡,房间已经被调成黑夜状态。

    往床上一趟,昏天暗地。

    送林馥蓁回郊区的还是连嘉澍的女秘书,打开那幢老式建筑门时已是临近夜幕降临时间。

    十点半左右时间,门铃响起。

    站在门外的号称是连嘉澍的司机。

    发型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人告知她,连先生今晚有很多事情处理没办法回来,连先生让您早点睡,养足精神。

    林馥蓁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明天是周三,她将迎来第二轮考验。

    中年男人把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传达:“连先生说他没办法把这个亲手交给你,如果您觉得带上它能遇见好事情的话,那就带上。”

    关上门,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的是柯鈤中午送到连嘉澍办公室的外套,那件象征这幸运的外套。

    ---

    次日下午,四点四十分,伦敦郊外一处植物园内,林馥蓁踮起的脚尖一半在草地上一半在半空中。

    现在,她必须做一件事情,就是主动去亲吻站在她面前的连嘉澍。

    今天植物园只接待六十三名客人,这六十三名客人中有六十名孩子,年纪大约在七、八岁左右。

    除了六十名孩子之外剩下的三位有一男两女组成。

    这一男两女中林馥蓁和连嘉澍占据了两个席位,另外一个席位是名字叫做林朵的东方女人。

    林朵之前林馥蓁见过,她在附近开了一家中餐馆,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连嘉澍就带她去光顾的那家中餐馆。

    林朵是连嘉澍给她设置的障碍。

    五个小时前,连嘉澍把林馥蓁带到植物园,和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林朵。

    六十名孩子手中拿到选票关乎到她能否顺利拿到第二个权限。

    游戏设定为:这是一次郊游,孩子在郊游中还有一个趣味任务,陪孩子玩的那两个女人谁看起来是那男人的女友。

    “这次投票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连嘉澍如是告知她。

    她和他一起玩了十年时间,也经历过情侣阶段,有很好的默契,要从孩子手中拿到百分之七十的选票对于她来说不难。

    “林馥蓁,我给你一个建议,孩子和大人们最大的差别是,大人们心里想什么眼睛就看到什么,而孩子们眼中看到什么心里就想到什么。”连嘉澍似乎对她不是很看好。

    林馥蓁心里不以为然。

    四个小时过去,看着围在林朵面前的孩子们,林馥蓁开始变得心虚。

    在过去四个小时里,无论是玩游戏还是清理植物园连嘉澍和林朵之间都呈现出很好的和谐氛围。

    林朵是个聪明女人,不动声色让孩子的目光围绕着她,甜笑,在连嘉澍耳畔低语,更是把她带来的点心分到孩子们手上。

    和他甜笑她会,在他耳畔低语她也会,可是,她没带甜点,要知道,孩子们也许会因为甜点而把票投给林朵。

    “这不公平,她那是贿赂。”林馥蓁气呼呼冲着连嘉澍说。

    “这又不是美食比赛。”连嘉澍如是回答。

    距离投票还是十分钟,林馥蓁私底下做了一个调查,其结果让她大感不妙,十个孩子中就有七个觉得漂亮哥哥和会做甜品的姐姐是一对。

    “为什么?”林馥蓁拉着其中一个孩子问。

    “因为,他们穿了颜色一样的衣服,我想那应该是情侣装。”

    敌人有备而来。

    距离投票时间还有三分钟,林馥蓁牙一咬,她决定和连嘉澍玩“回到过去”游戏,这里是惠特灵大街,哈利波特从这里出发前往魔法学校;梅林在这里召唤过巨龙;异教徒们穿过这条路找到罗马。

    这是惠特灵大街,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连嘉馥说得对:孩子眼中看到什么心里就想到什么。

    六十双眼睛齐齐望向她,在西沉的落日之下,揪住连嘉澍衣领,让他整个身体往她倾斜,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无忧无虑的歌声在歌唱着:“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那天,你是我的。”

    回到当天。

    踮起脚尖,唇贴在连嘉澍的唇上。

    没有亲吻。

    因为那时尚年幼,不懂亲吻为何物。

    他仅仅是因为好奇,而她别有心思,只是盖印,和亲吻无关。

    嘉澍是我的,盖章论定。

    五点半,投票结果出来了。

    林馥蓁如愿拿到六十个孩子中五十三个孩子的投票。

    Kiss,是男女朋友才会干的事情。

    当晚,孩子们和连嘉澍,和林馥蓁在林朵中餐馆用晚餐,孩子们一看就累坏了,有好几个晚餐还没吃完就呼呼大睡。

    在林朵的邀请下,林馥蓁去参观她的工作室,林朵给她看了一张三年前的照片。

    照片背景为一处繁华商业街,临近圣诞,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有一年轻男子穿深色外套靠在街角处,手指里夹着烟,一街道的人,个个喜形于色,唯独他看起来像参加完葬礼。

    “我被我朋友挤到那个街角,一回头就看到他,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就拿起了手机。”林朵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亚洲男人。”

    照片里靠在街角的年轻男子是连嘉澍。

    让林朵没想到的是,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在自己餐馆遇到那个好看的亚洲男人,男人问她你们这里卖酒吗?

    不一会,天空飘落下了雪花。

    亚洲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

    林朵问了林馥蓁一个问题:“你叫林馥蓁,双木林的林?”

    点头。

    片刻,林朵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我大约猜到那时他问我的那句‘你也姓林吗?’背后的意义了。”

    那个雪夜,亚洲男人提的问题让林朵感到讶异,她从小就和父母亲移民到英国,一直很少用中文名字。

    回答:“是的,我姓林。”

    “双木林的林?”

    “是的,双木林的林。”

    男人瞅着她,嘴角处有了淡淡笑意。

    “我喜欢这个姓氏,它的发音很好听,而且长相看着也十分顺眼,我还认识另外几个和林差不多的字,加了三点水的林就不好看,它看起来很臃肿,而头上多了一个雨字的林也不好,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好,反正它的长相很奇怪。”那男人和她说了以上的话。

    看着林馥蓁,林朵说:“我猜,其实,真正得他心意的是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人,和林馥蓁有关的一切一切都很顺眼,甚至于,仅仅因为附近一家中餐馆是一个姓氏为林的女人开的,就推开那家中餐馆门。”

    林朵工作室朝南的窗可以看到中餐馆门口发生的事情,连嘉澍正在把一名呼呼大睡的孩子抱到车上去。

    林馥蓁在看着窗外,林朵也在看着窗外。

    “我相信,Yann会是好爸爸。”林朵说。

    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带着几分微醺,亚洲男人向林朵说出以下一番话:

    “不久前我在惠特灵大街买了房子,我想我的孩子会喜欢这样的成长环境,拐过几条街就可以看到罗琳写作的那家咖啡馆,弗莱明在这里的火车站想出邦德的代号,孩子们总是喜欢这些。我要和她在那个房子等待着我们六个孩子的到来。”

    “最大的孩子是个男孩,很快,他从小不点变成去参加同学会时会偷偷在头发上抹上发胶,新来的转学生看起来有点可爱。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她喜欢把男孩子们送给她的情书叠成纸飞机,‘嗖’的一声从窗口飞过,精准落进垃圾车车厢里。”

    “我们的第三个孩子还是男孩,运动天赋极强,在梅西和C罗之间徘徊一段时间后,他决定选择C罗,梅西灵动C罗爆发力强,他认为自己和C罗更靠近,无论从外形还是个人特点,打定主意,他每天和偶像一样带球在后院跑,终于有一天,他的球把后院的墙击倒,他相信,未来惠特灵大街将多出一位名人。”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双胞胎了,在双胞胎来临前她希望都是女孩,粉嫩嫩很乖很乖的小可爱,可事与愿违,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开始,双胞胎还算乖巧,但渐渐的,家里电线短路情况越来越多,一些电器总是被无缘无故分尸,这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双胞胎立志以后要成为科学家,未来他们将拯救世界。”

    “当科学家首要条件就是要多观察,有一天,双胞胎观察到妈妈肚子有不合常规的变化,他们把事情告知老三,老三说别妨碍我踢球,他们只能去找二姐,二姐告诉他们,我猜是妈妈发胖了,爸爸晚上老是给她弄吃的,不发胖才怪,我猜?这就意味着答案不明确,作为科学家拒绝一切不明确答案,于是,他们找上大哥,大哥在确信爸爸妈妈不在家时和双胞胎说,‘那是因为爸爸又把妈妈的肚子搞大了。’”

    “‘我爸爸把妈妈的肚子搞大了——’风一般在惠特灵大街传播开。从此以后,很深很深的夜,惠特灵大街一幢老式英格兰住宅每天都会传出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对话如下:

    “这次一定是小公主对吧?”

    “是的,是小公主。”

    “很乖很粉嫩很可爱。”

    “是的,很乖很粉嫩很可爱。”

    “不会参与哥哥姐姐的战斗?”

    “是的,不会参与到哥哥姐姐们的战斗。”

    深夜,走在回家路上,林馥蓁走在前面,连嘉澍走在后面,两人之间自始至终都隔着三、四脚步距离,即使林馥蓁放缓脚步,连嘉澍还是没有追上来。

    脚已经踩在通往那幢老式英格兰住宅的鹅卵石小径上。

    停下脚步,林馥蓁回头。

    连嘉澍也停下了脚步。

    “连嘉澍。”她叫他的名字。

    连嘉澍没有应答。

    “嘉澍。”她第二次叫他。

    片刻,连嘉澍往她的方向移动半步,问:林馥蓁你不生气了?

    点头。

    “你真不生气?”他再问。

    再点头,做出发誓状。

    连嘉澍再往前半步,说:“林馥蓁,如果你来亲我的话,我就相信你不生气。”

    艹!

    “露馅了吧?林馥蓁,不要假装大方了。”

    “我真不生气。”耐心解释。

    “不生气的话为什么不来亲我。”

    艹!脱下鞋,鞋子朝连嘉澍扔了过去。

    “你还说你不生气。”躲开她的鞋,连嘉澍得意洋洋说着。

    这个疯子。

    脱下另外一只鞋,朝着连嘉澍。

    连嘉澍撒腿就跑。

    这怎么行,她得把鞋印狠狠印在连嘉澍脸上。

    他跑着,她追着,穿过夏栎树,风卷起她的头发。

    在林朵的工作室,林馥蓁看到这样一段话。

    一位名字叫艾佛烈德的神父写给他一名陷入绝望信徒的话: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

    跳舞吧,像没人欣赏一样。

    唱歌吧,就像没有任何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钱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样。

    说不清是因为这段话;还是因为雪夜喝酒的男人;还是因为发生在那幢老式英格兰楼房的故事,心里想着这些那些,一路走着,走着,回过头去看到他时忽然不生气了。

    风里,传来了连嘉澍的声音。

    “林馥蓁,通往终点的车在等着你,有可乐和游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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