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1)
侯府逃出来的护卫,悄悄的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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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东城门口刚刚开启,便有四个贩马的商贩,各牵着一匹马出了城门。
等离着城门有一里路之后,四人飞快翻身上马,往小丘山方向而来。
这四个人,正是上官洪父亲,和两个护卫高手。
小丘山离京城不到百里路。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到了。
小丘的山脚下,有一座大庄园,普普通通的庄子,门口附近堆着些年前收割上来,退了稻子的干稻草垛。对面是平坦的耕田。庄子左右种着些果树,庄子里头也种着各色树木。
早春的乡下,四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田地里有早起的农夫的在耕田。
一个护卫跳下马来拍拍门,“主子到了,开门!”
门上一个小洞打开了,有人从里探出半张脸来。他看清来人后,马上开了门。
“老爷,少爷!”仆人恭敬地说道。
四个人进了庄子里。
上官洪让两个护卫守在庄子的门口,带着上官志往庄子里走去。
密室里,一个灰袍中年男子正坐在床上调息。
听到石门上的机关转动声,他忙睁开眼来,抬眸朝门口看去。
“镇远侯?你回京了?好久不见。”格木看到上官洪,很是意外。
上官洪走到床前的椅上坐下,点了点头,道,“事出突然,才紧急回京了。”
“贵府老夫人忽然去世,在下也深表哀痛。”格木走下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又道,“听闻皇上对你们家起了疑心,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只好提前行动了!”上官洪不假思索的说道,“你派人围住京城,我马上写密信将南边的军队调来,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提前?”格木眯着眼,一双鹰眼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上官洪,没一会儿冷笑道,“抱歉,虽然我的手里头有人,但想围住京城,还得得到烈王的同意,北边有消息传来,今天烈王会到六盘山迎接他的新王妃,待他大婚后,才能来京城,算算时间,也得在三月份,现在提前,只会打乱计划!”
“但是有人挑拨了镇远侯府跟承德帝的关系,皇上要是怀疑我,我就回不了京城了,还谈什么将来的大计?”上官洪的请求被拒绝,心中恼怒起来。
“那是你们家的事,要怪,只怪你们连个家事也处理不好!让人钻了空子!”格木放下水杯,又重新坐回到床上,冷冷说道,“还是老话,行动日,在容王大婚之日!我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一切,按着早先的计划来!”
“格木,你见死不救?”上官洪彻底怒了。“噌”的站起身来。
好吃好喝供着他,为了养着格木和格木的两万乞丐大军,他只得偷偷的高报军晌,这已经让承德帝不满了,末了,格木想翻脸?
一直在南地一人独大的上官洪,几时受过这等气?当下就怒了。
“放肆!按着品阶,你只是我北燕新封的五品将军,而我,是烈王府的幕僚。享三品俸禄,你敢这般对我说话?”格木也怒道。
上官志不想得罪格木,还幻想着,格木要是帮他们上官家完成大业,封父亲为南王,一人独掌大半个赵国,他就是王世子了,比侯世子可高贵多了,遂忙着劝架。
“格木大人,父亲,消消气,咱们窝里斗起来,不是让皇上笑起来吗?便宜的是外人啊!”上官志扶着父亲坐下。
架是没吵了,但也不欢而散。
格木说什么也不肯出军帮忙,上官洪可等不得,只好先离开,另去想办法。
父子俩又骑马匆匆离了庄子。
一刻时间后,穿一身上官府仆人衣衫的凤红羽和司空睿,带着那几个从上官府逃出来的仆人,来到了庄子前。
“奉老爷令,来庄子里找格木大人!”打首的一个暗卫举起一块腰牌。“格木已背叛了老爷,老爷命我等抓住他!”
庄子守门的仆人,的确是看到上官洪怒气冲冲而去,出门时,还骂了一句格木。
而且,他还不知道城中镇远侯府里发生了仆人逃跑一事,再说这腰牌又是护卫头领的,便没有起疑心,放了凤红羽等人进庄子。
“进来吧。”
仆人领着大家往密室的方向而来。
“就是这里了,不过,怎样开门,小人不知道!”仆人回道。
密室建在庄子里的一座小石山的石壁上。
机关的开启,自然是难不倒司空睿的。
“不劳你费心,老爷已教了我开启的法子。”司空睿微微一笑。
他仿似亲眼看到上官洪开启石门似的,只宵片刻时间,门就开了。
司空睿朝密室里扔进一个火折子,也不知他扔到了哪里,里面顿时烟火腾起。
一个人从里冲了出来。
凤红羽眼快,举刀朝那人砍去。
格木身子一闪让开了大刀,他回头来看是什么人伏击他,竟发现是上官府的十几个仆人。
联想到上官洪离去时一脸的怒气,他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过河拆桥?
好个上官洪!他饶不了他!
格木大怒之下,同凤红羽司空睿厮杀起来。
凤红羽没有出全力,拉着司空睿且战且退。
格木借机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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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成功,凤红羽果真按着约定,给了镇远侯这几个仆人每人五百两银子,并归还了卖身契。
谁想到,这几人竟不走了。
“为何?放你们自由,你们怎么不走?”凤红羽讶然看着他们。
“良禽择木而栖!我等自小替人看院子,去别家也是去,如果凤大小姐不嫌弃,愿誓死追随。”一个个子高大些的汉子说道。
凤红羽和司空睿对视一眼。
“你不是缺人吗?他们缺地方住,正好合作。”司空睿笑着点了点头。
对,她的确缺人,“好,只要忠心,我不会亏待你们,我也不需要卖身契!当然,背叛的话,我罚人的手段,不比上官老夫人差!”
跟随主子,也要挑主子的人品,单从言而守信一件事上,就看出凤红羽比上官老夫人人品要好,这几人不傻,反正是做仆人,当然挑个人品好的。
“凤大小姐放心,若背叛,但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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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木逃离上官家的威武山庄。
想到上官洪居然过河拆桥要杀他,心中越想越怒,决定先对上官洪下手。
于是,大理寺卿古诚的桌子上,便忽然多了一本上官老夫人卖官的册子。
这可是大事。
古诚不敢大意,立刻进了宫递与承德帝。
承德帝早就想拿住上官洪一家,但担心上官洪还在南边,万一逼急了,反了,就麻烦了。
这时,紫宸殿的大总管柒七来汇报事情。
“皇上,听人说,上官洪在昨晚悄悄地回了家。”
“悄悄地?”承德帝更是大怒,当下下令全城缉拿上官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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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洪的妹妹崔夫人,刚收到女儿的信,说是接近了容王,但还没有成功,心中烦躁时,又听到了一个更让她吃惊的消息。
她的娘家,镇远侯府被皇上封了,母亲上官老夫人卖官被撤了封号,哥哥私通外邦正全城缉拿他。
317,凤昱来信
崔夫人吓得脸色苍白,脚下步子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她引以为豪的娘家,就这样,没了?
不,她一定是做梦了。
“夫人,你还好吗?”嬷嬷赶紧扶着她。
崔夫人推了下嬷嬷,“备……备马车……去镇远侯府。”
嬷嬷吓了一大跳,“夫人,外面都传开了,侯府私通外邦,侯爷正被皇上全城缉拿呢,您还去干什么?”
这不是惹事吗?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说也是娘家,她哪能坐视不管?娘家便是根,根都没了,她今后怎么办?在夫家还有话语权吗?
嬷嬷见劝说不动,只好吩咐门房备马车。
崔夫人如失了魂一般,坐马车到了镇远侯府。
果然,府门紧闭着,府门上张贴着大理寺的封条。
赤目的白色封条,大红色的两个封字,惊得人心肝儿直颤。
完了,真的完了。
崔夫人上官氏,跟她的侄子侄女一样,上头有个强势的上官老夫人关照着指示着,做什么事情都习惯于请示。
上官老夫人一死,崔夫人如同失了主心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目光发直盯着府门好半晌。
“回吧,夫人,进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了。门关着,门口还守着兵差呢!”嬷嬷劝道。
崔夫人不肯回,上官老夫人还没有过头七,还没有下葬。侯府一封,棺木也不知在哪儿。
哥哥没法管了,她这做女儿不能不管着。
崔夫人花了些银子,向看守的兵差打听着情况。
还好,老母亲的棺木还在府里头。
她朝镇远侯府看了一眼,咬了咬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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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洪当然没有逃掉。
不光承德帝的人暗中一直盯着他,凤红羽也派了人,一直暗中追踪他。
在承德帝的圣旨下达后的当天傍晚,凤红羽和司空睿便将他抓到了。
上官洪正带着儿女夫人躲在了一间小宅子里。
面对从天而降的凤红羽和司空睿,一家四口齐齐大吃了一惊。
上官彤看到凤红羽施施然推门而入,尖叫起来,“凤红羽,我们家变成这样,是不是你搞的鬼?”
凭直觉,除了跟她做对的凤红羽,不会有人害她。
凤红羽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没错,全是我干的!”
“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上官彤一张脸气得通红,指着凤红羽怒骂。
她有心想上前打凤红羽一顿,但看到一旁眼神冰冷的司空睿,又吓得不敢上前。
哥哥的武功比她还弱,母亲不会武,父亲更不是凤红羽的对手,上官彤唯有气得咬牙切齿。
“无冤无仇吗?有些事,你不知道,你可以问问你的父亲!”凤红羽笑,目光凉凉从上官彤的脸上,挪到了上官洪的脸上,“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卑鄙无耻的事情!”
“你是凤继业的女儿?”上官洪半眯着眼,冷冷盯着凤红羽,目光是那种为将者的冷戾狠绝。
上官洪上官志父子颇为相像,上官洪也是四方脸,面孔微黑,身材魁梧,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但通身散着威严之气,不愧是大将军出身的人。
“正是我,上官大将军!”凤红羽弯唇一笑,“我替我父亲,替凤家军来报当年之仇!要不是你伙同兵部私扣北地的军粮,北地凤家军何至于每年饿死人?你们南方军个个养的肥肥胖胖,他们年年吃不饱饭!”
“哼!怪只怪凤继业不听话,得罪了烈王!那是他活该!”上官洪冷笑,“包括陈文昌,包括钟淮安,都听命于老夫!当年你父亲不是老夫的对手,你就更不是了!老夫能让凤继业父子四人死于北燕人之手,也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的事,是你干的?”凤红羽怒得身子发颤,“你也是赵国人,为何私通北燕?你不怕你的祖先从棺木里跳出来骂你叛国吗?”
“人往高处走,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上官洪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你借皇上之手,灭了我镇远侯府,你就成功了?你得意得太早了!”
“……”
“这间宅子,你进得来,出不去!来人,给老夫抓住这对贱男女!”
上官洪朝虚空冷喝一声。
不过,并没有人出现。
上官洪脸色旋即一变。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上官洪!”司空睿淡淡开口,“你想勾搭上北燕人,拱手让出赵国,做个南王,梦是美的,但现实很残酷!”
“都出来!”凤红羽冷喝道。
“是!”
益鹰带着从上官家逃出来的八个暗卫,将墙头上的几个杀手,拎到了凤红羽的面前。
与此同时,从门口又闪身进来十几个墨龙卫,将上官一家子团团围住。
“上官洪,你在叫他们出来吗?”司空睿看了眼被八个暗卫捆起来了十个杀手,淡笑着问上官洪,“你也只能调动这几个乞丐,格木早逃走了,他以为你要杀他,将他的人全带走了。所以,你没有帮手。皇上封了城门,在关门打你这只狗!”
“你们……你们离间了老夫跟格木?”上官洪大惊失色,咬牙怒道。
“没错,所以,上官洪,你输了!你想独占南边与北燕合伙吞并中原,你还是下辈子去做这个梦吧!”凤红羽微微一笑,“司空睿,时辰不早了,爷爷等着我们的消息,这些人,皇上会喜欢的,送去大理寺吧,你还可以立功一件!”
凤红羽说完,转身往外走。
司空睿阔袖轻拂,笑道,“小羽,我最大的爱好便是立功了!来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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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家四人被司空睿送到了大理寺。
一直发愁找不到人的大理寺卿古诚,对司空睿感激了又感激。
承德帝惟恐夜长梦多,当晚就对上官一家四口赐了毒酒。古诚又命衙役们连夜将四具尸体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了。
崔夫人得知消息,惊得两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次日,她花着钱打通关系,想将一直扔在镇远侯府的老夫人的棺木运出来。
因为上官洪已被处死,上官老夫人的棺木,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崔夫人求情很顺利。
皇上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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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官志被承德帝责骂失职,到整个镇远侯府的灭亡,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人们在茶余饭后,聊着上官家的那位传奇老夫人,与死得匆忙的镇远侯上官洪。
更多的是唏嘘,百年侯府,说倒就倒了,让人惊讶,仿似做了场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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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
承德帝将几位内阁大臣们叫到跟前来商议,上官洪叛国被处死,南边的三军不能无首,该谁接替为好,让大家给推荐个人上来。
崔太傅,暂代丞相一职的刘太尉,国舅沐昆,郁翰林,还有卫王,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说了自己的意中之人。
都不得承德帝满意。
“你们说,郑凌风这个人怎么样?”等着大家议论了半天,承德帝忽然开口。
既然是承德帝提出来的人选,必是他一直考虑的人,那还议什么呢?
那个郑凌风,不跟崔家走得近,也不跟沐家走得近,也没见同郁家刘家有来往,更没听说同皇室的子弟有交情,是个谁也不爱他,他谁都不爱的主。
由他当选,谁也讨不到好处,也不会同谁结党营私。
皆大欢喜。
于是,大家都说,“这个人不错!可以考虑!”
“那就用他吧!”于是,承德帝大笔一挥,封了郑凌风为镇南大军将,领一品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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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红羽得到柒七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时,正同司空睿带着凤思晨在花园里学走路。
今天,凤思晨正好满一岁了,凤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来往宾客不断。
司空睿捏着一只波浪鼓,吸引凤思晨往前走,凤红羽扶着凤思晨一左一右的胳膊,跟着他的后面挪步子。
司空睿和凤思晨玩得不亦乐乎,凤红羽跑得满头大汗。
“这下子,郑凌风该高兴了,镇南大将军,三十万的兵,呵呵——,都赶上本太子手里的人马数量了!”司空睿将波浪鼓塞给凤思晨,他弹弹袍子坐到了一侧的假山石上,闲闲嗅着一侧新开的迎春花朵。
“可我仍是担心。”凤红羽看了他一眼,道,“上官洪还有一位外室,还有一双儿女,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不晓得他们是几个什么人。南地是上官家的地盘,从上官志的曾祖父算起,有近百年的时间,都是上官家在掌着南地,忽然换了个人,三十万大军,会听郑凌风的话吗?”
“哧——”司空睿冷笑,“郑凌风要是连这么点本事也没有,本太子就会瞧不起他!”
凤红羽叹了叹,“说的也是,我也信他的能力!”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司空睿站起身来,“走,到前院去,那儿热闹!”
两人刚站起身来,便见管家贵喜领着一人往瑞园方向走去。
“咦,那个人……不是云枫吗?他今天来了京城?”凤红羽看着那个浅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讶然说道,“他这是来给思晨送周岁礼,还是来提亲的?”
“谁是云枫?”司空睿往那背影看了一眼,好奇问道。
“大嫂娘家继祖母的娘家侄子,原先过继给大嫂的祖父,后来退出了阮家,恢复了云姓。”凤红羽道,想了想,又加了句,“他喜欢大嫂,可大嫂在等大哥。”
司空睿想了想,道,“大嫂的事,还是由她自己决定吧。”
凤红羽叹了叹,“我也是这么想的。爷爷也说不反对她再嫁,可她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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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枫来京城凤府,的确是来向阮雨宸提亲的。
他正在瑞园里拜访凤老爷子,以求征得老爷子的同意。
忘年之交的两人,相谈甚欢,老爷子乐得哈哈大笑。
但锦华园里的阮雨宸,正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浑身发抖满脸泪水地看着一封信。
信是一个小叫花子送进来的。
起初,小花子是进府里来讨要一些吃的,进了府里后,又指名要见阮雨宸,说是送一封阮雨宸非常想看到的信。
前院管事庄嬷嬷怕真误了事,只好领着小叫花子来见阮雨宸来了。
果真,信是阮雨宸想看到的,她看到信封上的两个字后,脸色陡然变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南鸢!
这是凤昱在他们大婚后第一次出征时,给她取的名字。
她是南鸢。
他是北笙!
而且,这字体是那么的熟悉,正是凤昱的!
他还活着!
阮雨宸捏着信匆匆跑回了锦华园,将自己关在卧房里看信。
果然,信的落款写着,北笙!
318,真相
厚厚的一沓信,足足有二十页。
她的凤昱,还同当年一样!每回写信,从不会寥寥数个字,而是将自己的情感,将想说的话,画成画!
所有的画面,只有她和他懂。
第一页,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立着一个杏衣的小娘子,年轻的相公俯下身来,用耳朵覆在她的小腹上听胎儿的声音。
两人一脸的憧憬。
出征的前一天,她告诉他,他们终于有孩子了,虽然不满两个月,也根本听不到肚子里宝宝的声音,他还是很欣喜的吻了她的肚子。
他说,等他。
临行前,他给孩子取了名字,说无论男女,都叫思晨。
晨,取她和他两个人名字的一半。
昱字的日,宸字的辰,合起来是晨。
思晨,彼此思念的意思,永不分离的意思。
她记得,他向她求婚的那一天,说,做他凤家媳妇,那耐得住寂寞,凤家的儿郎们,都是常年征战在外,极少回家。如果不愿意,他可以另给她寻个好人家。
她从小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的喜欢,后来奶奶死,爷爷死,一直都是孤苦的一个人过日子,她自小就习惯了寂寞。
她对他说愿意,愿意长长久久的等他。
第二页,苍茫的雪地里,一群着赵国服饰的兵士同北燕军在厮杀,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一路延绵,看不到尽头。
阮雨宸的心头狠狠地一抽,泪水流得更多了。
她从未见过战场,她问他的时候,他总是笑得云淡风轻。
眼下看到这幅画,她才知战斗的激烈!有的人胳膊被斩断,有的人头被砍掉,有的人肠子都被刀剑勾出来了……
画面毛骨悚然。
第三页,一只雪白的狼从一堆尸骨堆里,拖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一直拖到一个山洞里,洞中,还有数只白狼。
那人生死不知。
白狼?阮雨宸恍然大悟。
她记得他跟她说过,六年前他救过一只受伤的小白狼,他每回巡逻走到天狼山附近,那只小白狼就会出现,站在山头嚎叫着迎接他。有时,还会给他带路,会叼些野兔野鹿之类的野味送到他的面前。
前年他战败受重伤人事不醒,小白狼已有三岁,已经是只成年狼了。
这么说,是狼群们救了他?
第四页,是个穿着北地裘衣,带着皮帽子留着大胡子,面孔模糊的男子正面图。
一只手抓着弯刀,另一只手,捏着一只铜钱大小的半块白玉佩。
阮雨宸从衣领里扯出一根红绳子系着的半块玉佩来,更是泪如雨下。
没错,是凤昱。这两块玉佩是一对。
可,他不画出五观来给她看,又是什么意思?
再之后的数页,都是画着他的日常,或是骑马带着马群狂奔,或是与一群异装男女走在一起,似乎在商议事情。
再或是灯下一人独坐。
只是,都没有画出面孔来。
最后一页,画着一沓纸,置于火炉上。
阮雨宸心下明白,这是让她看过后就马上焚毁,不得告诉他人的意思。
是的,他活着!
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
阮雨宸难掩激动心情。欣喜了一阵,又开始惆怅。
画上只说,他在北地,目前的身体也很健康。那么,他又在北地的什么地方?
既然活着,他为什么不回家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外有脚步声渐渐地朝这边走来。
阮雨宸顾不上抹泪,慌忙将那二十幅画扔进了一旁煮着茶水的小炉子里。
一阵青烟袅袅间,火光腾起,画纸渐渐的燃尽。
“少夫人,你在屋子里吗?”外面,是女仆益青的声音,“老太爷找你呢,让你去一下瑞园。”
阮雨宸等到那些画全都烧成了灰烬,才抹了把泪水,拿冷水拍拍脸,照了镜子发现没有异样后,换了身衣衫,这才走过去开门。
“老太爷找我有什么事吗?”阮雨宸开了门,让益青走出来。
她背着身子往里走,益青见她换了身衣衫以为刚才是在更衣,便没有疑她,说道,“金陵云家公子来了。”
“云家?”阮雨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转身过来问道,“哪个云家?”
“少夫人你怎么忘记了,阮云枫已恢复本姓了啊,他就是云家公子,现在叫云枫啊!”
云枫?他怎么来京城了?
阮雨宸一愣。
想起去年冬,在金陵城金柳园里,云枫对她说的话,又想起刚才凤昱的那二十幅画,阮雨宸心中一阵五味繁杂。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阮雨宸叹了口气,“走吧,去老太爷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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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园,因为离着宾客满座热闹非凡的前院略远,相对比较安静。
院子里,凤老爷子坐在石凳上,手里拄着拐杖,仰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一位年轻公子,两人大约谈得开心,均是一脸的笑意。
云枫还和去年一样,笑容温文尔雅。
安上假肢的他,穿一身浅紫衣袍,风姿绰绰。
阮雨宸抿着唇,低着头走了进去。
“爷爷,你找我?”阮雨宸走到凤老爷子的跟前,轻轻地说道。
然后,只朝云枫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云枫朝她走近两步,侧身看着她。
几个月不见,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眉眼更加的柔美了。
虽然生了孩子,但她的身材并没有走样,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柔若如水的小宸。
“嗯,你来了?”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我们凤家,也不是那种古板刻薄之家,不会一直将你禁锢在府里。思晨已经满一岁了。你给小昱守节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也算是尽了情分。你也还年轻,找个人,再嫁吧。”
“爷爷……”阮雨宸大惊。
“云枫和你自小就认识,他的品性你也知晓,他来找我,便是想向你提亲,我没有意见,就看你的意思了。思晨呢,你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留在凤府也可以。”老爷子说得很是通情达理。
阮雨宸却扑通一声地跪倒在地,言语坚决,“我不愿意!”
凤老爷子很意外,“为什么?”
云枫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温声说道,“小宸,你觉得我提亲的太仓促了吗?我再等等也可以。”
阮雨宸的心中本就不想再嫁,刚才收到那封信,更是不想再嫁了。
她咬了咬唇,“至少这三年内,我不会改嫁,也不会去想这件事情。”
凤老爷子抬头看向云枫,惋惜说道,“雨宸的事,还得她做主,我们不能干涉。或者,你再等等她?”
“好,等多久,我也愿意。”云枫微微一笑。
并没有因为一个女人的当面拒绝,让他觉得失了面子,而面露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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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红羽得知阮雨宸当面拒绝了云枫,来锦华园问她情况。
“你还在为大哥守节?爷爷都说你不必守了,你何苦呢?”凤红羽叹了一声,问道。
阮雨宸张了张口,想将凤昱未死的消息说与这个小姑子听。
但她又想起最后一幅画上的警告,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凤昱不将现在的模样告诉她,也不说自己身在何处,更不让她告诉他人他的情况,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她知道军中有时候秘密行事时,会对身边人隐瞒行动。
凤昱是在谋划什么大事吗?
阮雨宸又想到了相公的弟弟,凤昀。那个毁坏了容貌,以另一副样子重新回归凤府,却仍不用回本名,以外姓子弟孟昀的身份认老爷子为亲的小叔子。
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吧?
阮雨宸伸手抚着凤红羽的脸,说道,“不,我和你大哥成亲的时候发过誓。我阮雨宸此生,生是这凤府的人,死是这凤府的鬼,小羽,你不必劝了。”
凤红羽从未见她这么坚决的说着一件事情,眉眼间的神色也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似乎多了些自信,多了些对未来的向往。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左右别人生活的人,一向尊重他人的想法,她之所以劝着阮雨宸,是不想她过得孤苦罢了。但如果阮雨宸喜欢一个人过着日子,她也不会再强行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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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思晨的周岁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二更天已过,益青带着凤思晨,在小卧房里早已睡熟了。
阮雨宸因为白天收到了凤昱的信,激动兴奋得睡不着,来到院中一对梧桐树下,站着想事情。
这对梧桐树,还是两人成婚的那一年种下的。
凤昱的噩耗传到京中后没几日,两株梧桐树一夜间全落了叶子,谁都说它们枯死了。
谁知思晨生下后,两株树又活过来了。
如今又是一年春,两株并排而立的树,又长了不少绿油油的叶子。
阮雨宸静静而立,冷不防一个人从院外翩然跃入院中,二话不说,伸手搂着她的腰身,将她带出了院子。
阮雨宸大惊,正要呼叫,却听那人温声说道,“是我,小宸。”
“云……云枫?”阮雨辰吃惊地看着他,“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带我云哪儿?这府里有暗卫,你……你不可以胡来!”
他是不是因为被她当面拒绝,而生了气?
阮雨宸不想伤害他,毕竟当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帮了她许多忙,他的一双的腿,也因她而受伤。
云枫没说话,带着她跃上凤府后园最高的一座小山。
初二之夜,没有月亮,四周黑漆漆的,连身旁之人也看不清,只看得到一团黑黑的影子。
阮雨宸看不到云枫的表情,只听到他一阵低低的叹息声。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小宸,你的凤昱,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云枫搂着她的双肩,说道。
阮雨宸微愣,没一会儿又轻笑道,“不,云枫,他最喜欢的人是我。”
他不嫌弃她是死了娘的庶出之女,以正妻礼娶了她。而且,给她请了三品诰命的封号。
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她一人有这份殊荣!
“他和你又不是自小相识,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一个世家大族的二十岁的男子,又是长公子,怎会没有喜欢过女人?他在骗你!”云枫叹息一声道,“小宸,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们才是自小相识的,我们彼此了解!”
云枫的语气,有些焦急起来。
阮雨宸推开他的手,摸索着坐到了一块石头上,轻笑道,“即便他喜欢过人,又怎样,他娶的是我,不是别人!我是他的正妻!”
“那么,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
阮雨宸的神色微动,她毕竟是女人,心中就算是十分信任相公,还是在意他的过去。
“谁呀?”她装着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长公主!赵菁!”
319,寻夫去!
阮雨宸惊得呼吸一顿。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开口,因为消息太过于震撼,她的声音在轻轻发颤,“长公主是个不讲理的人,心思歹毒,凤昱为人正直不可能喜欢她那种人!”
“我没有骗你,小宸!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忍心骗你?”云枫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
夜色太黑,两人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也好,正好一吐为快。
她苦笑一声,又道,“你是不是因为,我一直记着凤昱又拒绝了你的求亲,你才这么编排他的是非?”
“……”
“如果他喜欢长公主,为什么当年不娶她?宣宜长公主嫡长孙的身份,完全配得上她长公主的身份。可为何,凤昱却千千迢迢跑到金陵城去娶我?而且,我在京城生活了六年,从未听说他跟长公主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
“再说了。”阮雨宸看向云枫的方向,淡然一笑,“谁又没有个过去呢?我只在乎他的现在!现在,我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我们还有个孩子!”
“他娶你是有目的的!”云枫道,“你是阮家的执掌人,凤昱为了得到金陵城,才会娶你!你真以为,他只看你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阮雨宸固执地说道,“他一个远在边地的将军。要一座中原的城池金陵城干什么?”
“金陵是天下三大粮仓之一,凤昱要是有野心的话,当然会娶你了!娶了你,等于是拿下了金陵城!金陵城有一大半的铺子掌柜与乡绅庄主只听你的!”
“可是……”阮雨宸站起身来,涩然一笑,“他死了,都成了过去,云枫。”
即便是凤昱骗了她,她也要当面去问,而不是由旁人来挑拨。
“小宸——”
云枫长长地一叹。
他朝她走近两步,忽然伸手将阮雨宸拉入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
腰身勒得太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青年男子身上强烈的青荇气息直扑她的鼻间,惊得阮雨宸的身子僵如一根木桩。
“云枫,你……你干什么?”阮雨宸吓了一大跳,“云枫,你帮了我许多忙,我一直记着你的好,可是,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不能勉强,你难道不明白?我们非要做夫妻吗?我们做朋友不好吗?你放开我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阮雨宸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去年在金陵城时,她明明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他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云枫不说话,一双手更是在她的身上游离起来,呼吸更是变得急促。
男子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脸颊上,阮雨宸又惊又吓。
作为一个成婚多年的妇人,她如何不知他想干什么?
她又没法呼救,否则,她和他真的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她只好软语相劝,“天下好女人很多,你也还年轻。又有钱有家世。我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你要我干什么呢?何况,我不喜欢你,我只当你是亲人,从未当爱人!你……你不能这样……”
可云枫却忽然吻上她的唇,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霸道的攻城略地。
阮雨宸几乎要窒息过去。
“小宸。”半晌后,他才低哑着嗓子道,“我不想逼迫你,你若顺从我,大家都相安无事,否则——”
阮雨宸听出他话中有话,怒道,“你……你要做什么?”
“凤红羽要大婚了对不对?”云枫离开她的唇,轻声说道。
声音很轻,阮雨宸听在耳内却如遭雷击。
“你想打她的主意?”阮雨宸大怒,“你为了娶我,居然不择手段?”
“我也不想对她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我,我会让她平平安安的嫁人!”
云枫忽然伸手勾开她的腰带,阮雨宸的衣衫顷刻散落。
她更是又惊又怒,好在夜色太黑,两人又处于山顶之上,无人看见。
她被云枫扑倒在石地上,动弹不得。云枫的两只手摁着她的手,开始用牙齿咬她的亵衣带子。
早春夜晚的风,冷嗖嗖的,一阵阵吹来,衣衫被脱得凌乱,阮雨宸不觉得身冷,只觉得心冷。
“云枫!”阮雨宸冷笑起来,“到今日,我才始知你是一个伪君子!”
“……”
“凤红羽和你无冤无仇,反而找了大夫为你安了假肢!让你从此可以正常地行走。你就这么对她?容王为了替你的家族扬名,将金陵城乡绅们捐献的粮食全记在了你们云家的名下,你就这么对待他们?”
“……”
“你要了我的身子,要不到我的心有何用?一个女人冷情起来,比男人更狠心一百倍!你若真要我,拿去吧,一具尸体而已!”
正吻着她脸颊的云枫忽然闻到一丝血腥,他大惊失色,飞快伸手按着她脖子处的穴位。
“你想咬舌自尽?”云枫放开她,坐起身来,苦笑一声,“小宸,你何苦这样?”
阮雨辰闭了眼,将口中的那丝腥甜咽了下去。
她也不想让云枫伤心,可她只喜欢凤昱,她该怎么办?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云枫解开她的穴位,扶着她坐起来,“我不会勉强你了,你也别再做自残的事。你死了,思晨怎么办?”
阮雨宸赫然睁开眼来,对,她还有思晨,她怎么能死?
可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
阮雨宸被云枫送回锦华园的时候,园中依旧静悄悄的,仆人们都睡得熟,没人看到一身狼狈脸色苍白的她。
云枫临走时,只说了一句,暂时不会来京城,便消失在夜色里。
阮雨宸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关了门,身子慢慢的蹲到地上。
她睁大双眼看向前方的墙壁上,那儿有一副画,是凤昱画的。
凤昱,来救我吧,告诉我该怎么办?
。
云枫踩着夜色离开凤府。
他正要坐进马车,忽然听到身后凤红羽的声音说道,“云帮主,不辞而别,可是不礼貌的,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
凤红羽和司空睿施施然朝他走来。
马车的车头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瘦长,女子一身红衣妖娆,绝美倾城。
云枫微笑道,“枫,身兼两职,又是帮主,又是金陵城的巡抚,事多,当然得早些离开,因为已经过了四更天了,枫担心吵着凤老爷子,就没有去打招呼。不过,我留了封信给他老人家,多谢他热情的款待。”
“是这样啊。”凤红羽笑,“好吧,既然你有事在身,那么就不留你了。”凤红羽朝他拱手一礼,“路途远,云帮主一路保重!”
“多谢凤大小姐和司空太子相送。”云枫浅浅含笑朝二人点了点头,钻进了凤府门前的马车里。
帘子刚放下,凤红羽又道,“希望云帮主下回来凤府的时候,不要说些让嫂嫂不高兴的话。她一个寡居妇人,身心脆弱,受不得丁点儿的打击!”
云枫正要挑帘子向凤红羽挥手道别,闻言,那手又放下了。
他隔着帘子看向凤红羽的方向,笑了笑,“她是思及故人了才心生伤感,羽小姐多心了。”
“但愿我只是多心!”凤红羽笑。
云海朝凤红羽看了一眼,扬了扬马鞭子,马车往北城门疾驰而去。
很快,马车就消失在夜色里。
“四更天就离开,等着早开的城门回金陵?这个云枫,我怎么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司空睿半眯着眼,望向马车离开的方向。
凤红羽朝他招招手,“好了,他也走了,回去睡觉!”
两人进了府里。
司空睿跟在她的后面,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去山顶约会?”
“这府里,四处都是暗卫,只有那处地方最安全。”凤红羽道,曾经,慕容墨就不止一次的将她拎到山顶上。
慕容墨啊——
走了一个月零四天了,他如今怎样了?
不想还好,想了,心头就揪起来了。
。
黎明前的京城,夜色更浓,宽阔的京城长街上,只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行。
云海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说道,“公子,是不是三小姐不同意嫁给你?”
他口中说的三小姐,便是阮三小姐阮雨宸。
正闭目养神的云枫马上睁开眼来,看了眼云海的方向,没说话。
云海又道,“您不说,小人也能猜得出来,因为您的脸色不大好。这分明是被拒绝的表情嘛!您按正妻礼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三小姐,她有什么理由还拒绝?”
云枫的脸色马上沉下来,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赶车!”
云海便闭了口,不敢吱声了,但心里头却一直在抱怨着阮雨宸。
云枫半眯着眼,目光悠远。
几天前,他又收到那个神秘人的来信,要他在凤红羽大婚前务必娶了阮雨宸。
可阮雨宸的性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烈?
他不想她死,所以,他选择暂时离开。
。
凤思晨的周岁宴过后,阮雨宸比以往更沉默了。凤红羽问她原因,她含糊不说。
凤红羽猜想着,大约是云枫的求婚让她不高兴了,便没再追问。
。
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天。
这一天,凤红羽收到了姜太后的请贴,邀她到宫中坐坐。
“怎么忽然邀请小姐进宫?”荷影捏着请贴,看了半天。
想到每回进宫,宫中的人对凤红羽总是使暗招暗害,荷影的脸便拉长了。
凤红羽却道。“姜太后邀请,怎么着也要去!她上回还送了我一对玉镯,不去,不礼貌!”
姜太后因为宣宜的死,受了刺激,一直在宫中静养着,极少会见臣子家眷。能被她邀请的人,不是来自权臣之家,便是极为喜爱之人。
一般的人,她不会见面。
一年之中见外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
林氏得知凤红羽要进宫,马上派人准备了马车。
一直闲在凤府的司空睿,也说要进宫去瞧一瞧太后,还认真地备了礼物。
凤红羽想着左右无事,便随他。
两人坐了马车到了北宫门口,又坐了换乘的轿子,往慈明宫而来。
万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在慈明宫的门口迎接她。
凤红羽今天没有穿往常的一身大红,而是穿了一身素净的浅紫色,头上也只用一只白玉发簪挽着发髻。
万嬷嬷心下微松,领着二人进了慈明宫的主殿。
姜太后还是同以前一样。
穿着一身卐字不连的墨青色衣裙,头上只戴着玉簪,没有任何金饰品。
头发白了大半,个子瘦削,但很精神。
见了凤红羽和司空睿,她马上笑着招手,“来,来,都过来坐。”
司空睿是皇宫和各府邸的常客,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太后自然对他不陌生,与他说笑了几句,高兴的收了礼物。
司空睿无所事事,便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凤红羽被姜太后拉到跟前的小凳上坐着。
“听说你四月要大婚了?”姜太后和蔼地说道,“早想着接你进宫来坐坐,听说前阵子你们家跟郑家闹了矛盾,你爷爷还因此受了伤,便没有派人去请。你爷爷身子好了吧?”
“已经大好了,多谢太后挂念。”凤红羽微笑回道。
“那就好。”姜太后松了口气,“你奶奶走得早,要是你爷爷又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哀家会更伤心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
宫门外又有小太监传话来,“皇后娘娘到!”
姜太后眉梢微微动了一动,脸色也冷淡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传。”
一阵佩环声响,进来几个贵夫人。
玉盘圆脸的沐皇后走在最前面,头上梳着飞凤发髻,几只碧玉发簪插于发间。着一身墨绿色的宫装,宽大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几只展翅的凤凰,华丽而贵气。
后面几人也是素装打扮,不带金饰品。
熟悉姜太后习性的人都懂得,来慈明宫,身上不能出现金饰品,金线也不可以。
想着她头次来慈明宫,不懂这其中的缘由,险些着了沐皇后的道,凤红羽的唇角,渐渐的浮了抹冷笑。
沐皇后的身后,还跟着崔夫人与沐夫人,以及卫王妃与卫王世子。
崔夫人看向凤红羽的目光,几乎可以用冰刀来形容。恨不得一刀一刀的割死凤红羽。
但她很快挪开目光,敛了情绪。
屋中众人纷纷互相见礼。
姜太后笑得和蔼,“好了好了。既然都是来看我这老婆子的,你们就不要这样拜来拜去的了,再拜下去,天就要黑了。”
大家笑了一回,太监们抬来椅子,按着等级服侍着众人坐下。
一个人坐着正无聊的司空睿,见到卫王世子来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很快就聊到一处去了。
沐皇后一来,姜太后面前的第一客座,自然得让给她。
凤红羽也做好了让座的准备。
哪知姜太后却摁着凤红羽,不让她起身,说道,“坐着坐着,按着辈分来排,你的奶奶宣宜长公主,喊哀家皇嫂,你应喊哀家一声舅祖母。舅祖母也是祖母,我们两个是祖孙,祖孙坐在一处说话,又怎么不对?”
姜太后已经这么说了,沐皇后哪里敢顶撞?便笑了笑,“这孩子没有亲祖母,舅祖母疼她,也是一样的。”
大家讪笑一回。
姜太后朝崔夫人沐夫人和卫王妃几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几位今天怎么来了慈明宫?倒是来得齐整。”
姜太后不喜欢被人打搅,平时邀请的人不多,所以,才这么问。
沐皇后笑道,“媳妇不敢擅自叨扰母后娘娘。不过,今天是事出有因,崔夫人的婆婆一直犯的头疼老毛病被一个神医看好了。媳妇想着,母后一直有不喜看见红色的习惯,遇见红色也是头疼。便向崔夫人讨要了那个神医,恰巧卫王妃和沐夫人也来给媳妇问安,也想一睹神医的医术,便一起来了。如果她们打搅了母后,媳妇这就请她们先行离开。”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你再赶人走,不是显得没有礼数?哀家也只是随口问问。”姜太后摆了摆手,又道,“神医呢?在哪儿?”
年纪大的人,都怕死,怕自己得病。
听说有神医能治疑难杂症,都会感兴趣。
姜太后也不例外,脸上的冷淡表情,也渐渐地消失了。
自从宣宜死,她就惧怕红色,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病。
便用诵经来打消心中的恐惧,但四十多年过去了,根本起不了作用。
沐皇后和崔夫人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挪开了。
“去传那个神医进来。”沐皇后对桑嬷嬷道。
桑嬷嬷应了一声,走出去了。
凤红羽眸色微闪,神医?哪个神医?
沐皇后和崔夫人眉来眼去的,她们两个想干什么?
不一会儿,桑嬷嬷带进一个人来。
这是个须发全白,穿一身白灰色麻衣的道士。
凤红羽从未见过这个人。
难道是隐居的神医?
道士走上前,向几个贵人一一行了礼,便立于姜太后的面前,等着吩咐事情。
姜太后往那道士身上看去,眼里露出几分崇拜之色。
只见那个老道,生得唇红齿白,眼如星子一般晶亮,皮肤上竟然一条皱纹也没有,脚下步子稳健,且说话的口音也听不出苍老。
“你多大年纪了?”姜太后问道。
“回太后,小道今年一百二十三岁。”道士回道。
“真是个活神仙啊!”姜太后赞叹了一句,
司空睿听到声音,也偏头来看,他摸着下巴,盯着道士略有所思。
凤红羽也心下生疑,世间竟真有活神仙?倘若这人真的有一百二十三岁的话,还真是个懂养生的活例子。
沐皇后对道士说了姜太后的情况。
道士略一沉思,对姜太后说道,“太后您之所以惧怕红色,是因为没有睡好,头晕眼花,产生了幻觉,以为红色之物,都是鬼怪。您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吧?”
姜太后一脸惊诧地说道,“哎呀,神仙道长你可真神了,竟看出哀家睡眠不好?”
凤红羽抬头看了一眼姜太后,心中暗嗤,这姜太后的眼眶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可不就是没有睡好的模样么?
略微懂医的人,都会看出来吧?
再说了,沐皇后请的人,当然会跟这个道士说明姜太后的情况了,以便更好的讨姜太后的欢心。
凤红羽不知这沐皇后想干么,她便安静的坐着,喝茶,看戏。
道士对姜太后说了一番表面的情况,说得姜太后越听越信。
然后,又说要把脉。
姜太后招手叫过万嬷嬷。万嬷嬷搬了一张小几,又在小几上放着小软枕,这才将姜太后的手放上去,又盖了帕子。
道士走上前,凝神把了会儿脉,之后,又伸手在姜太后的头部两处穴位按了按,说了声,“好了,只要不说出红色二字,太后娘娘就不会头疼。”
这便好了?
凤红羽半眯着眼,看向那道士。
只见道士从袖中取了块红色的绢布,展于姜太后的面前。
大家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个紧张地盯着姜太后,就怕她忽然疯了。
谁知姜太后目光直直盯着帕子看了好一会儿,笑道,“哀家的头果真不疼了。”
姜太后喜得命万嬷嬷大赏道士。
道士开了方子,又说了些平时要注意休息和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的场面话。
沐皇后几人一起恭贺姜太后。
说笑间,姜太后一眼看见凤红羽乖巧地坐在身侧的下首喝茶,便又道,“神医不常见,来给哀家的这位侄孙女看看身子吧!哀家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是不是要吃点什么补补?”
道士不敢怠慢,应了声“是”,便朝凤红羽走来。
因为是太后吩咐,凤红羽不好拒绝。
万嬷嬷亲自托起凤红羽的手,也拿帕子盖住了凤红羽的手腕。
道士便诊起脉来。
沐皇后和崔夫人,又对视一眼,旋即,两人又双双错开视线,饮茶的饮茶,看脚下的看脚下。
司空睿这时不冷不热的说道,“道士,你给瞧仔细了,要是敢胡说八道,本太子饶不了你!”
姜太后笑道,“这是在宫里,他不敢胡说的,你倒是宠你这个义妹妹!”
道士认真把脉,凤红羽便仔细打量这个人。
只见这人眼内黑白分明,全然不似一些老者那般眼内浑浊。她心下狐疑,难道这人是真的有不老之躯?
道士给凤红羽把了一会儿脉后,又要求换另一只手,又凝神把了一会儿脉,脸上现出惊异与慌张之色。
凤红羽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且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姜太后也敛了神色,忙问道,“神医,她的身体怎样?”
道士松开诊脉的手指,惊呼说道,“哎呀,太后娘娘,这位小姐体内有一个很大的病症。”
司空睿的神色微变。
凤红羽却不以为然。
她相信,这世间,苍泠月的医术最高。她半岁由苍泠月开始抚养,身上的哪处骨头与经脉没有被她摸过?
她有什么病症,苍泠月会看不出来?
再说了,她自己也是个大夫!
“是何情况?严不严重?”姜太后蹙着眉尖问道,“年纪轻轻就有个大的病症可不是什么好事。”
道士却是欲言又止。
急得姜太后拍了拍椅子,“你快说就是,赦你无罪。”
“这件事,得跟她的家人说吧?”道士看了眼凤红羽,说道。
“我是她的义兄,你可以跟我说!”司空睿道。
“她亲祖母,是哀家的嫡亲小姑子,哀家也算是亲人,快讲!”姜太后也催。
“是,是。”道士叹了叹,说道,“从小姐的身子弱就可看出,小姐得了宫寒症!”
卫王妃口快,惊呼一声,“呀,宫寒症?得了这个病症,意味着女人不可能会怀孕。”
“容王府嫡系那一只,三代单传,凤大小姐不会生育,这是要绝了容王府的后哇!”沐夫人凉凉的吐了一句话。
不会……生育?
凤红羽嘴唇紧抿,原来,今天请一个“神医”来,是来宣告世人,她凤红羽不会生孩子?
倘若是其他的事情,她还可以证明,别人在胡说八道。可这件事……
前辈子,她没有将自己嫁出去,这辈子,她还没有嫁,她不晓得,她会不会生。
司空睿见她脸色变了,拉着那个神医要理论,但司空睿不懂医,被人几句就问倒了。
沐皇后这时说道,“司空太子跟凤大小姐兄妹情深,心中焦急本宫能够理解,要是不相信神医的话,不如再请几个太医来,再重新诊治一下,不就是了?”
司空睿正要答应,凤红羽却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容王既然要娶我,就不会计较这些。”
太医都是宫中的人,还不是会听沐皇后的?
她今天被人请进宫里来,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她不会怀孕不会生孩子!
凤红羽语气铮铮,几个夫人都窃笑起来,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等于没有前途了,这个凤红羽,年纪小,还不懂世间心酸!
只怕将来有得苦吃!
崔夫人和沐皇后微不可察的露了抹冷笑。
出门时,柒七悄悄来见凤红羽。
“羽小姐,那个神医只是个染了头发的青轻男子,已经被人杀了。”
“呵,对方下手到是快!”司空睿冷笑。
“她们达到目的了,当然会弃了那个人!”凤红羽淡淡说道。
崔夫人上官氏!
这是要替娘家镇远侯府报仇了?
所以,便用害名声的法子,来害她凤红羽?
。
凤红羽回到凤府的当年下午,宫中有消息传来,承德帝封崔素馨为容王侧妃。
给出的理由是,凤红羽有宫寒症不会生孩子,承德帝不忍看到容王府后继无人,只好赐一个侧妃。
司空睿当即就怒了,指着皇宫方向骂道,“那个崔素馨就能生啊?还是她生过了?老皇帝凭什么多管闲事?”
得知消息的李铮李婉儿,还有宋媚崔严四人来到凤府安慰凤红羽。
崔严道,“羽小姐,我刚刚得到消息,我那婶婶已让堂妹素馨去寻容王去了,走了一个月了,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天天在一块?”
“哎呀,这个时候了,你还往她伤口上撒盐?”宋媚怒得朝崔严狠狠的瞪了一眼。
“在一块又怎样?容王会看上她吗?一个假惺惺的女人罢了,外表柔弱,内里阴狠的笑面虎!”李婉儿冷笑。
“我要是不告诉她,不是让崔素馨,正好钻了接近容王的空子吗?”崔严老实,不会想那么多的弯弯饶饶。
“羽小姐,你打算怎么做?”李铮年长,比其他人冷静一些,担心的问道,“未嫁便纳一个侧妃的话,于你将来的地位有损,皇上这是在变相的羞辱你!”
凤红羽倒是神色平静,笑着看了几人一眼,“多谢你们来看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小羽,你打算怎么做?”司空睿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她的神色还这么平静。
她是不在乎,还是有对策?
司空睿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她说她不想嫁给慕容墨,想逃。
凤红羽微微一笑,没说话。
。
次日一早,司空睿醒来时,便发现枕头边多了一封信。
信上寥寥几个字,字体俊美间带着几分张扬,“看好凤府,我走了!”
司空睿匆匆穿了衣来到鸾园,只见荷影站在廊檐下,望着北方出神,见他走来,叹了口气说道,“司空太子,小姐说,她去找王爷去了,还说,就算是容王要纳侧妃,也得是她这个正妃说了算,不容许其他人插手,特别是不想让崔素馨嫁给容王!崔府不能跟容王府联姻。”
司空睿愁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笑道,“这才是我凤府的大小姐该说的话!圣旨?圣旨算个屁!”
。
北城门外的官道上,一人一骑的红衣女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在策马扬鞭,往北疾驰。
正是凤红羽。
320,赵元恒的建议
赵国的疆域并不辽阔。
从临安出城,经过六个池城,便到了边地益州城。
当初,慕容墨的曾祖父,大周国圣武皇帝刚刚建立国都的时候,国土面积远远不只目前的三十二州。
据史料记载,当时有六十州。
圣武皇帝慕容翼征战时受了重伤,不治而亡。独子年幼,被手下的大将赵广发动兵变抢了皇位。
其他的臣子们当然是不服气的,有些原本镇守边地的将领们见打不过赵广,又恢复不了周国,索性将自己管辖的城池拱手让与周边的国家。
比如有四个将领逃往西秦,白白得了十三个州。西凉得了八个州,北燕得了五个州,国小的北齐也意外的遇上一个大将去投奔,送了二个州。
赵广新皇即位,忙着同慕容氏的旧臣们作斗争,哪里有闲暇时间去同那些叛逃的大将们开战?
等着赵广父子将皇位坐稳了,国力变强了,那些得了意外国土的邦国,怎肯再拱手让出?
有些邦国已将叛逃的大将杀掉,霸为己有,有些同赵广有仇的,同那些邻国合伙来打赵广。
周边的几个国家仿似商议好的,赵广只要同一方开战,其他的几国一起响应。
一国对几国,本就国土国力变得弱小的赵国,哪敢真正的开战?
再加上这几年赵广的儿孙们为争皇位,内争不断,无暇提升国力。
于是,失掉的池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
凤红羽在这天傍晚时,来到益州城郊的一座小镇。
日夜兼程的赶路,让她倍感疲惫。
看看天色已晚,凤红羽决定在这座镇子里住一晚再赶路,明早再打听和亲的一行人也不迟。
她牵着马儿,在街上漫步寻着住宿的客栈。
心中则在估算着慕容墨一行人,可能会走到哪里。
按着惯例,将公主送到和亲国之后,要等到公主大婚,和亲使团才能离开。
但慕容墨下月就要大婚,他应该不会听任对方留着他,在北燕无止境的留下去。
这座小镇只有一条街,凤红羽从头走到尾,让她无比沮丧的是,没有空的客栈,全都满员。
难道让她住野外?
凤红羽在街头最后一家客栈的门口站了片刻,正要翻身上马另寻住宿的地方,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凤大小姐?是凤大小姐吗?”
声音听着好耳熟,是谁?
而且,那声音里还透着惊喜,夹着京腔与北地口音。
北地三城,宣城,凤城,益州,是凤红羽从小长大的地方。
哪怕是城郊小小的镇子,她也熟悉得如同走在凤府的后花园。
但是,认出她是火凤凰,她不奇怪,认出她是凤大小姐,倒叫她诧异。
在北地十五年,她从不以凤大小姐的模样抛头露面。
或是易容成男子,或是蒙着面以火凤凰的身份出现,没人知道凤大小姐长什么样。
今天,她是第一次穿仕女装露着真实的脸孔,走到北地的镇子上。
凤红羽心下生疑,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客栈旁有一间曲艺馆,从那一楼的窗子里,伸出一只男子的胳膊,正欢快地招手叫她。
因为天色有些暗了,遮阳的棚子又遮着他的半个身子,凤红羽一时没有看出是谁。
那人见凤红羽没走上前,干脆绕到门口,走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笑着拿扇子朝她招手,“凤大小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是我呀!”
二皇子,赵元吉?
凤红羽眨眨眼,他怎么在这儿?
赵元吉人高腿长,很快就走到了凤红羽的跟前。
他拂袖笑道,“难怪,一早有两只喜鹊在本皇子的窗前叽叽喳喳的叫了一上午,原来是有贵人到了。凤大小姐,你怎么会来这益州城?又怎么是这样的打扮?”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话,赵元吉忙拿扇子敲敲头,自嘲一笑,“瞧本皇子这记性,北地三城是皇姑祖母的地方,你当然会来呀,你又是武将之家的女儿,穿一身短打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赵元吉在皇子比试时,得了慕容墨的暗中相助,大胜赵元恒。
在北地时,又得了凤昀的暗中相助,打了两个小胜仗,因此,赵元吉才对与那二人有关系的凤红羽格外的客气。
“我来这里,是……寻我家的那位昀哥哥,二皇子,他来北地送粮食,目前在哪儿?”凤红羽没说找慕容墨,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赵元吉。
“他呀,他……”赵元吉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目前有任务在身,到其他地方巡逻去了,还不知道他在哪儿,而且,这是军事机密,凤大小姐,恕不能相告!”
凤红羽见他吱吱唔唔说不清楚,料想这位二皇子平时就没关心下属的事,又见他从曲艺馆里出来,便猜到是他的老毛病犯了。
听曲子,看美人,天塌了他也是要去的。
至于家国天下,且等他玩开心了再说。
这便是承德这最宠爱的儿子,赵元吉!
凤红羽心中一阵讽笑。
她又问了他和亲使团的事,他更是不知晓。
“这天也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这是要住客栈?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太不安全了,走走走,我给你找个好地方。”赵元吉见她独身一人,又带着行囊,便殷勤的讨好。
凤红羽看了下天,反正无处可住,跟着他,倒也不委屈。
“那就多谢二皇子相邀了。”
“客气什么?按着辈分来排,你还是我表妹呢!”赵元吉哈哈一笑。
。
赵元吉果真不会委屈自己,他选的是这处镇子上最有钱的一处庄子。
也是益州城最有钱的庄子——
凌霄山庄!
算来,她跟凌霄山庄的两位少庄主,还有些渊源。
反正已经来了北地,早一日见也是见,晚一日见,也是见。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凤红羽便没有拒绝,坐进了赵元吉的马车。
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大庄子。
护卫们手里的火把,将巨大牌匾上的几个大字,照得十分的清晰,牌匾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凌霄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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