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壁合的遗憾

    壁合站在远处，虽然没有靠近，但它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困扰了它很久的束缚，忽然就没有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与它连接的人死了。它本该从那出口飞出，可它没有，它也不知为何还没有飞走。

    “壁合，”灼光站起身，对它喊道：“我们把主人送回星辰峰吧，我们要回仙脉阁，要去找慕青池。”

    壁合扇动了几下翅膀，迈着长腿来到灼光面前。看到那个到死也没能与它结契的人，它似乎有些后悔，这人对它不错，经常遛它喂它，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它道：“好，好，好，你，们，都，来。”

    灼光将沈莫离轻轻放在壁合背上。撩起两侧衣襟打成结，成了一个布兜，将花染和小露珠放在里面兜住，然后乘上壁合，扶着沈莫离，肃穆道：“我们回去。”

    小露珠在灼光衣襟里不停地哭，可再也没有一只温暖地手来抚摸它，安慰它了。

    主人，呜呜，我还没修炼出嘴巴呢，你就死了，早知道你活不长，我就不让你离开仙脉阁了。

    花染透过布缝，看到那张时常温暖俊逸的脸，此时苍白不堪，他不想主人变成这样，伸出一只爪子，抓住主人的衣襟，不停地喵喵叫着。主人，你死了，谁以后给我喂奶啊，小奶猫不能没有你。

    灼光不能理解主人为何要这样做，但他知道，主人一定做了件大事，做了件非做不可并且很重要的大事。他为能有这样的主人而骄傲。

    他在剑里修炼了百年，才修炼出剑灵。

    这百年里他从没感觉到孤独过，但遇到主人后，在体会到主人的真诚相待，甚至舍命相救后，待他那样亲厚的主人，此刻却已失去生命，灼光的内心霎时被强烈的孤独感所吞噬，无法抑制的孤独。

    灼光甚至有种再也不愿寻找新主人的想法。从此以后，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他只愿长居剑中，任谁再找到他，也不会与之结契。

    回到星辰峰，原本应有三间清雅竹屋的小院，此刻空空如也。灼光不知该去何处寻找慕青池。

    他找了干净的石头，脱下外衣铺在上面，而后将沈莫离放在上面，对着壁合说了声，“你走吧，主人说过，你以后自|由了，可以回你的仙鹤园。”

    壁合迈起长腿，一步三回头，不停地看看他，仿佛他下一刻就会站起来说，“壁合，和我结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然而，并没有，直到它走出了院子，离开了峰顶，也没有。

    小露珠不听灼光的话，不停地在沈莫离周围飞着，灼光只好由着它了。

    花染走到主人的身侧，在主人脸侧卧了起来，清澈的猫瞳一眨不眨。他要陪着主人一起入睡，在客栈的时候，他都是如此陪着主人的，只是这里的石头好凉，主人不冷吗。

    灼光静静站立，像一尊雕像般，站在沈莫离的身旁默哀着。

    忽然，沈莫离的身体散发出青光，将他围在光中，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脸色也恢复着血液。

    “太，太，太，好，了。”壁合不知什么时候，又迈着长腿溜达回来了，在一旁欢快地叫着。

    灼光激动道：“主人，主人……”

    啾啾啾声与喵喵喵声不绝于耳，他们都在呼唤着主人，想要他快点清醒，别再睡了，他们想看到活生生的主人。

    沈莫离面色恢复了些红润，但没持续多久又苍白下去，似乎有什么阻碍着他的恢复，这种状况，让周围又产生了一阵合奏的嘈杂声。

    “啾啾啾啾啾……”主人你怎么又成这样了，我感觉到你的身体里有种奇怪的力量，是它在吸食主人的元神，不行，不能这样，我要阻止它。

    小露珠贴着沈莫离的身体，将体内的修为不断地燃烧并且渡入，它修行了几千年，别看它个头小，体内的修为可多着呢。

    你这混账，敢伤害主人我就用铁拳捶死你，听见了没有，混账东西，吃我的修为，我的修为多，够你吃了……

    灼光道：“小露珠，你在……做什么？”

    小露珠：本珠没空跟你讲话，本珠要救主人，谁拦我，我就捶死他。

    灼光见小露珠越来越小，沈莫离的面色再次恢复红润，终于，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似是要醒过来。

    他身上穿着的染血白袍，像沁入墨池般，逐渐变成黑色，原来的血迹随之消散，连空中的血腥气也消逝无踪。

    沈莫离在金丹碎裂，修为耗尽，灵力爆亡后，感觉身体在逐渐冰冷下去，忽然有某种东西融入了体内，与他成为一体，共同脉动。

    身体越来越沉，灵魂似要脱体而出时，却有一种安抚的、温和的、轻软又柔韧的力量，将他拽住，拉回身体。

    清香怡人的味道，他还记得，那是姻缘树给他的果子，那位名叫大树的树精，给他的救命果。

    在他即将苏醒时，却被体内的某种东西，拼命吸食着元气，他的眼皮沉重似乎总也睁不开，两种力量正在抗衡，拉扯。

    直到——

    沈莫离睁开眼睛，看见小露珠正在燃烧它的修为，用修为灌注到他体内，所以，吸食他元气的东西最后吸走了小露珠的修为。

    “小露珠，”沈莫离抱起它，如今的它更小了，小到用手轻轻握住也不担心它掉了的程度，“你怎么又燃烧修为，你……”

    他想说出些责怪的话来，可他说不出。他看到小露珠欣喜的叫着，看到花染爬上他的身体，用爪子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看到灼光满脸的喜悦，看到壁合两条长腿跳着，振着翅膀，说着：“醒，醒，醒，了，太，好，了。”

    这么多的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总之他们都在关心着他，为他的死而难过，为他的生而惊喜交加。

    “啾啾啾啾啾。”只要主人不死，小露珠小点也没有关系，小露珠永远也不要离开主人，呜呜呜呜。

    沈莫离摸摸它的脑袋道：“小可怜儿，你的意思我懂，我一直都懂。只是你离能说话又远了好多，我这主人当的不合格啊，总是拖累你。”

    “啾啾啾啾啾。”主人能懂我的意思就好了，小露珠不说话也可以的，只要主人活着，总有一天小露珠就能与主人交谈了。

    灼光割开掌心道：“灼光愿与主人重新结契，灼光此生愿追随主人。”

    想不到不用作弊，不用别人助攻，也能与灼光结契，沈莫离感到既欣慰又自豪。

    “灼光，我很想和你结契，但我可能会拖累你，我的金丹已经没了，这点我必须如实告知你。”

    灼光英眸清明，“灼光已认定了主人，恳请主人成全。”

    他们品性极为相似，他的坚韧与执着，沈莫离如何不懂，利刃割开掌心，握住了灼光的手。

    “啾啾啾啾啾。”小露珠也要，小露珠其实并未与主人结契，每天都在担心主人会不要我，呜呜呜。

    小露珠用看不见的嘴，咬开了手指，流出一点儿晶莹的露水，也握住了主人的大手，主人的手好暖啊，小露珠以后要住在主人掌心里，好舒服。

    刚哄好了小露珠，就见一双又细又长的腿，慢腾腾走了过来，它的翅膀处已经有个用喙啄开的伤口，冒着丝丝血印，很明显，它也要结契。但它的头却偏向了别处，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沈莫离笑了声，然后温声道：“壁合，你愿意与我结契吗？我会好好待你的。”

    话还未说完，翅膀已经拱到了沈莫离的掌心，它简短的说了声好，然后就羞涩地飞上天空，在低空翱翔，似乎很高兴。

    花染见他们都握住了主人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于是喵了一声，用双爪扒拉着主人那只手，够到跟前时，闻了闻，这是主人的血，他受伤了。

    花染心疼地喵了声，不敢舔伤口，只怯怯地舔着掌边的血迹，哪知主人下一刻，用那只流血的手，握住了他的肉垫爪子，笑道：

    “小花染也想结契吗？”说罢，还晃了晃他的爪子。

    主人真是太暖了，难怪主人养了这么多只宠物，花染在沈莫离怀里蹭了蹭。

    “饿了吧，是不是想吃奶了？”沈莫离拿芥子袋时，忽然想起，他身上穿的明明是白袍，怎么变成黑色了，他想着应是灼光给他换上的。

    喂完了花染，他问起灼光这件事，灼光似是想说却又不知怎么说，过了会儿才道：

    “主人……的衣袍是自己变黑的，灼光也不知缘由。”灼光联想到主人已经成魔的可能，他不敢说出来。但无论主人是人是魔，始终是他的主人。

    沈莫离猜到不妙，他感知了下灵力，虽然灵力燃烧殆尽，体内已经没有灵力了，但是也没有魔力，他怎么会像萧檀一样，衣服变黑呢。

    拿出慕青池给的灵符燃了，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应，莫非他还在魔阵中……

    沈莫离想去救他，但又想起他如今已是个法力尽失的常人了。之前能闯过那么多关，完全因为他们都有修为在身，金丹期的修为，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若是个常人去，或许根本就进不了魔阵，即使进入，肯定会立刻死掉。

    当务之急，或许可以找门派长老们帮忙，但他不知有多少长老在门派里，有多少出去寻找魔灵了。

    还有，魔灵最终是死了吗？

    “灼光，后来魔灵怎么样了？”

    “它消失了，不知是被传送阵传走了，还是死了……”虽如此说，但灼光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他不敢说也不想说。

    “灼光，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若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告诉我，好吗？”沈莫离商量的口气问道。

    “是，主人。当时灼光也看的不真切，只见着魔灵消失了。

    但方才主人快苏醒时，体内的元气却被吸走，还有，主人后来衣袍变黑了，灼光只是猜测……魔灵，或许是进入了主人身体。”

    “在我体内，竟然在我体内……”沈莫离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当时情况紧迫，他本想破坏魔族阵法，阻止魔灵出世，做法无效后，他又打算与魔灵同归于尽，可最终，魔灵竟进入了他的身体。

    燃烧金丹修为，外加可瞬时倍增修为的丹药，那一瞬他的修为最少也超过大乘期了，他想将万千修为集于一击，将魔灵摧毁，然而那样的力量竟也无效。

    可见，魔灵比他想象中要强横的多。他就是现在自杀，魔灵未必会受到丝毫影响，反而会吸食他的元神与魂魄，而后四处飘散。

    如末世的那般。

    “主人，你要小心，魔灵在你体内恐怕是个隐患。”灼光道。

    “嗯。”沈莫离看向灼光，他仍旧英姿勃发，洒脱不羁，只是他身侧常佩的细剑却没了踪影。

    那把剑是灼光修炼出来，用剑心化作的防身兵器，可与主人同时战斗。灼光时常戴着它，没有任何时候见他落下过，此时，他身侧却空空如也，没了该有的锐气，多了份闲适。

    但他是剑，没了兵器相当于断了手足。

    “你的剑心呢？”

    灼光眸光微闪，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当时主人晕了过去，如何唤也唤不醒，主人的冷汗不断渗出，似乎越发疲惫，灼光怕主人发生不测，便私自做主，用剑心帮主人清心……请主人责罚。”

    沈莫离后悔不已，心内揪得越发的紧，扶起请罪的灼光，半晌竟说不出话来。无论什么感谢的话似乎都太轻盈了，小露珠对他的好，灼光对他的好，还有青池……他想不通他有何资格承受这么重的恩情。

    灼光感受到主人的心境，宽慰道：“主人难道忘了，是主人救了灼光，若不因主人舍命相救，灼光此刻早已灰飞烟灭了，更遑论有没有剑心。主人说将灼光如同亲人般对待，灼光对待主人，亦是如此。”

    沈莫离掩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担忧道：“只是你日后如何防身，若因剑身受创，你从剑中摔出，又如何应对剑外的局面。”

    “普通的剑也可使，灼光会多加修炼，不会拖累主人。只是如今主人没了修为，灼光也不如之前强大，怕保护不好主人。”

    沈莫离笑了笑，“生死由命吧，只要你们都能平安，我是生是死恐怕早有定数了。”

    只是，魔灵入了他的体内，形势大为转变，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去救世了。他是不会杀青池的，但他也杀不了魔灵，他更不能回去，否则，末世就将有了两个魔灵……

    他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死局。末世中，他准备了一切，他的团队为他准备了一切，却从未想过他会遇到魔灵，还会被魔灵入体。事情意外到沈莫离从未想过的程度。

    唯一的好处就是魔灵在他体内，他想要对付魔灵，不用再让他四处寻找。

    若有何种解法，哪怕玉石俱焚他也愿意。

    “沈师兄，你怎么在这儿，这么久都不曾看到你，你可一切安好？”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