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古代篇·离

    言榛重新将纸头揉成了一团。

    筑窝？

    大概只有鸟类需要筑窝吧, 她不确信。

    悠远的记忆飘入脑海。

    那是她有记忆的第一世。

    言榛记得自己似乎是差点在外头冻死, 是那个屋子的女主人将自己带了回去, 让她在屋子里头过冬。

    等天气暖和了, 女主人便给她折腾了不少细小的树枝，让言榛自己在屋檐下筑了小窝。

    言榛虽然只是个鸟脑袋, 却将这恩情牢牢记住，因此才会在最后飞扑上去, 替女主人当了一刀。

    可没想到, 那名女屋主对自己恩情如此之大, 竟要自己还这么久。

    如今是第八世，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这份恩情。

    言榛仔细的思考着, 前八世, 自己似乎也没有干什么好事。

    这一世同样如此。

    到目前为止，她唯一施善的对象就只有赵公主而已。

    那名赵公主应当就是屋主转世吧？言榛暗自猜测但并不确信。

    她很想找外祖父问个清楚。

    然而没等外祖父出关，言榛已经要回宫里去了。

    她干脆不想了。

    想着这些没用的, 不如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些。

    过完年之后的王城喜庆十足，大家脸上皆挂着笑意。

    言榛在西苑的角落里见到了赵公主。

    小小的一团, 被放置在窗台上, 看起来凄惨极了。

    言榛叹了口气, 走过去看，却对上了一双冒着寒气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厉害，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脸上。

    言榛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瞧见的只有赵公主扑闪了两下的长睫毛。

    大概是自己眼花吧。

    言榛不自信的想。

    她便这样一日复一日的照顾着赵公主。

    半年之后, 宫里又有别的小公主出生了，虽然皇帝不爱小孩子，也并未给什么赏赐，可那位淑仪却并无怨言，到哪都抱着孩子，将孩子当成了最珍贵的宝物。

    言榛远远的见了一次董淑仪抱着孩子的样子，又时常见到赵玲珑张扬跋扈的模样，更加觉得赵公主实在是凄惨。

    ——

    赵公主足岁了。

    言榛听说别的小孩到了这个年纪，应当是会说话的。

    可赵公主闭着嘴巴，一个音都没往外崩。

    言榛有些担忧。

    趁着阿嬷和宫女都不在的时候，她凑在赵公主耳边念叨：“喊娘，快喊，娘，阿娘，泥阿昂。”

    小公主没反应。

    言榛又说：“莫不是个哑巴？”

    她伸手去碰小公主的嘴巴，赵公主的嘴巴抿的紧紧的不曾松开。

    言榛劝：“乖，我给你吃蜜糖。”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小公主似乎白了自己一眼。

    言榛举起小公主放在太阳下面看。

    心里想着，自己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老妖怪，这小公主不会也是如此吧？不然怎会这么淡定，不像个常人。

    但又想到小公主刚开始哭的稀里哗啦。还口吐泡泡的样子，觉得不大可能。

    据她所知，那名屋主冷心冷肺，就算饿死冻死，也干不出鼻涕蹭脸上的丢脸事情。

    言榛有些怀疑，还是将小公主放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在怀里抱着。

    太阳烤的人浑身温暖，言榛觉得自己快睡着了，轻声轻语地唱起童谣：“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她声音低哑又温柔，是被雪山风霜刮过的嗓子，却能让人心发芽。

    赵霉睁开眼，又重新合上，半晌之后，不清不楚的吐出来了一个“言”字。

    言榛听见之后瞪大眼：“你喊我娘了？”

    赵霉翻过身钻进言榛怀里。

    言榛有些开心：“你喊我娘了，我有女儿了！”

    于是西苑里头，一个豆丁大的小孩，抱着个小娃娃开心的喊“我有女儿了！！我当娘了！”

    如同疯了一般。

    她这般行为太过激动，引来了小宫女。

    小宫女拿着扫帚将言榛赶了出去。

    但是这无法磨灭言榛的斗志，她依旧每天过来陪伴赵霉。

    她见着赵霉睁眼看自己的时间越来越长。

    见着赵霉拒绝喝羊奶，改成了喝稀粥。

    见着赵霉从趴在地上爬，长成为渐渐站了起来。

    见着赵霉分不清左右，晕头转向的撞到了门框上。

    ……

    言榛脸上成日挂着笑。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那位高冷的女屋主也有这种迷糊时候。

    而且还喊自己叫做娘。

    言榛很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她又教了小公主很多话，比如问好的，砍价的，还教了小公主唱童谣。

    只是小公主皆是冷冷的脸色。

    大概是从以前遗传下来的臭脾气吧，言榛没法改变，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教导小公主。

    ——

    小公主是个记仇的人。

    言榛某次下课回来，见到小公主正往一碗稀粥里面撒沙土。

    那碗粥似乎是阿嬷的晚饭。

    言榛觉得这不是好事，便想将粥撤下来。

    没想到刚上前两步，那位阿嬷便回来了。

    阿嬷伸手驱赶言榛：“哪来的臭丫头！”

    接着她看到了言榛脚边的小公主，脸色更臭，几乎下一瞬就要踹上来的样子，好在没有行动，只是拿棍子敲了两下。

    言榛原本的想法瞬间消散。

    她抱起小公主往阴凉处走去，又过了会儿，果不其然的听见了阿嬷沙哑大叫的声音：“哪个犊子往我粥里放土了？我呸呸呸！”

    言榛教育小公主说：“你看，这就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你在那个房间出现过，阿嬷肯定知道是你干的事情，一会儿就会来找你算账的。”

    小公主脸色平平，仔细看，甚至还带了些嘲讽。

    言榛有些好奇，正要询问。

    那名阿嬷突的出现在言榛面前，举起棍子挥下来：“一个伴读还敢这么大胆子！我饶不了你！”

    言榛眼睛逐渐瞪大：“什、什么，不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难不成想诬赖倒霉公主？这小娃娃能够得着桌子吗？别抵赖！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王八羔子！”阿嬷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或许这西苑的人，都是群不要命的。

    阿嬷如此，小公主也是如此。

    言榛又一次鼻青脸肿的逃出了西苑。

    第二年年关，言榛过冬时给小公主缝了两件冬衣，穿在身上刚好。

    她回到天机阁，外祖父仍在闭关，天机阁中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言榛嫌无聊，没呆几日便回王城了。

    王城依旧是热闹的样子，街上有人卖糖葫芦的，言榛摸着口袋里头的铜板，买了两串，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上。

    她进宫去西苑寻找赵公主，找了两圈却没见到人。

    手里的糖葫芦被冻成了冰梆子。

    言榛拿着糖葫芦在赵梅的房门口砸了两下，咚咚咚——

    有回音，却没有人的气息。

    言榛往房屋里面张望，见到窗台上布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用指腹擦拭，接着猛然悟道：赵公主不见了！连带阿嬷小宫女和贵妃也不见了！

    周围有人路过。

    言榛问了句是否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那人回复说：“西苑的蓝贵妃？似乎是被陛下送去庵里休养了。”

    “庵里？”言榛迷茫，“那不是犯了错的宫人才会被送去吗？”

    “可不是，那贵妃就是犯了错的。”那名小宫女见言榛是个小孩，口无遮拦的直接说出来，“你不知道，贵妃在年宴上闹了事，陛下被气得不轻，直接说要将几人关个十年。”

    “十年？？”言榛瞪大眼。

    不说十年，就算十天，若无人照料，小公主肯定熬不下去。

    言榛急匆匆的往外头跑。

    跑到半路，她被赵玲珑拦住了。

    赵玲珑问：“你干嘛去？该上学了。”

    言榛心系赵公主，直言道：“我要出宫！！”

    “出恭？茅房又不在那边。”赵玲珑拉着言榛往国子监走，“国子监也有茅房，快跟我走，不然今日谁帮我写作业。”

    言榛被拽的紧，无法反驳。

    她上了两堂课全是没什么心思的状态，等到下课她又想往外头跑，却又被赵玲珑拦住。

    言榛只好放弃。

    之后几天稍稍得了空，言榛便在宫外寻了两圈，她跑了王城的几座尼姑庵，交了不少香火钱，可是并未寻到小公主。

    她问宫里人。

    宫中之人不清楚贵妃被送去了哪里，只知道是个不大好的去处。

    言榛左右寻不到，且掐算不出地方，只好放弃。

    可不知为何，她的运气一下子变得不大好，先是摔跤又是感冒，最后得了热病。

    赵玲珑逃的远远的说：“你可别传染给我，真是个晦气的！”

    言榛无法反驳。

    趁着睡在床上的这段时光，言榛用自己不算灵光的脑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纸上记了两笔。

    待病好后，她出去买了些用品，回住处裁剪一番，然后又画了几张符箓，拿着几个木头刻的乌龟跑到御前阶梯下。

    不出几日，皇帝开始听到宫里人不停抱怨：“昨日太极殿似乎闹鬼了！”

    “可不是，最近哪里都不安生，还有人听见皇后寝宫传来狸猫叫声的。”

    “是了，昨日我听那值班的同期说，西苑那头，有女人在唱歌。”

    “西苑，那不是已经没人了吗？”

    “所以才叫闹鬼啊。”

    “……”

    皇帝听了大太监汇报的事情，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依旧嬉笑着过日子。

    然而某天夜里，他忽然梦见一名早已死去的昭仪冷冷的盯着自己。

    皇帝猛地惊醒，满头大汗。

    太可怕了。

    那双眼神不愧是死人的眼神，简直就是毒里浸泡过的。

    不过应当和闹鬼没什么关系吧。

    皇帝不确信的想着，他觉得是自己有些思念那位昭仪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

    连着六日，他的梦里全都是昭仪湿淋淋又恶毒的模样！

    皇帝吓得不行，赶紧喊来国师和一群道士算风水。

    道士们做了三天三夜的法，最后告诉皇帝：“宫内风水很正常，并无不妥。”

    “这不可能！”皇帝说，“肯定有邪物入侵，快，快给我找出来！”

    老道士算不出因果，但是皇帝一定刨个因果出来。

    几名道士思忖了番后说：“是凤凰离宫，镇不住鬼怪了。”

    凤凰？

    皇帝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凤凰转世的闺女，而前不久，他不小心把凤凰转世的公主送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