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古代篇·缘

    赵长公主便这么被赋予姓名, 这个姓名伴随她度过了悲惨的童年。

    阿嬷喊她赵倒霉的, 小宫女喊她霉公主,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偶尔有别宫的人来凑热闹，那阿嬷和宫女便丢了赵长公主, 和外人一块聊天去了。

    赵霉喝不到奶，又冷的发哆嗦, 在床上哇哇大哭。

    木质糊纸的窗户不结实, 震天的哭声被贵妃听见了, 贵妃冲出来骂，一会儿骂老天不开眼, 一会儿骂赵霉就是出来克她的, 忍不住了，就一把抓住了赵霉的脖子。

    她的手稍微用力，赵霉也哭的更用力。

    贵妃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用指甲颇长的手摸了摸赵霉的脸，掐了一把后离去了。

    赵霉依旧没日没夜的哭。

    一路哭着成长。

    此时, 言榛已经成了一名郡主的伴读。

    郡主是平珑郡主, 本名赵玲珑, 是个被宠上天的小姑娘。

    不过五岁大小，却已经胖成了一团雪球，冬日白天站在雪地里时，像是个披着红袄的雪人。

    尤其和言榛站在一块时，更显得赵玲珑一点都不玲珑。

    几名皇族子弟嘲笑赵玲珑。

    赵玲珑便生气的回骂, 最终没能骂过这群人，就将怒火转移到了言榛身上。

    她挑剔言榛的穿着：“大冬天的你还穿白衣服，是不是嫌我眼力太好，怕我找不到你？”

    言榛垂头。

    “而且你才穿了几件衣服？冻不死你！是不是为了好看故意少穿的？你就是个——”赵玲珑回忆自家阿娘是怎么骂别房小夫人的，张口学来，“你就是个狐媚子！”

    言榛暗暗的吸了口气。

    她提醒自己：我是个大人，我是个转世重生的大人，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赵玲珑又说了几句，言榛一概不理。

    赵玲珑生气了，冲过来打言榛：“你说话啊！”

    言榛想了想，回道：“奴不敢。”

    赵玲珑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的七窍生烟，直接回家告娘亲去了。

    言榛追不上赵玲珑。

    身边几人开始笑话言榛。

    这几人是皇室子弟，言榛礼貌的鞠躬告退。

    那几人却劝她：“我知道你是天机阁的，跟谁不好，偏偏跟了赵玲珑。”

    “是啊，赵玲珑脾性大，恃宠而骄，我父亲说了，若是等陛下有了子嗣，怕是轮不到赵玲珑如此放肆了。”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一旁有人阻止，接着又看了看言榛的神情。

    见言榛一副淡然的模样，几人嘱咐了一句让言榛莫要说出去，先言榛一步离开。

    赵玲珑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言榛虽是伴读，说白了不过是个高级仆人，一旦被赵玲珑的爹娘知道自己弄丢了赵玲珑，怕是少不了挨骂。

    她思忖几番，回国子监见了眼。

    今日开的骑射课，大家都在外头射箭，国子监自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言榛便又去宫门询问了番，几名御前侍卫皆是不曾见到有人跑出去。

    一名御前侍卫忽的说：“说起来，我刚刚路过西苑，倒是听见了小女娃的哭声，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言榛心头一惊，赶忙道谢前去。

    西苑离西宫门近，虽是出入之地，可这一带几乎没什么人，落叶躺在地上未有人清理。

    言榛记得自己不久之前还曾来过西苑，并不是这番萧条的景象。

    她穿过拱门往里头走，四处寻找。

    走到某处的时候，她想起了什么，往一个房间走去，她在门口犹豫了会儿，推开窗门，见里面并没有小娃娃躺着，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往回走，忽的一阵哭声震天。

    接着是老阿嬷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小宫女抱怨的声音。

    之后是脚步声噼里啪啦踩烂枯树枝的声音。

    言榛循着这群声音踏步过去，在树下见到了一个蜷成一团的小娃娃。

    她弯下身，将小娃娃抱起来。

    拨开襁褓看了眼，见到小娃娃眼睛下头熟悉的一颗痣——

    原来又是那位可怜的公主。

    与上回见面相比，这位公主长大了一些，眼睛也睁开了，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现在大约是饿坏了，显得格外无精打采，脸上满是泪痕。

    言榛的兜里还藏了两块烙饼，她撕了一些给小公主吃。

    小公主两口吃完，伸着手继续来抓烙饼。

    烙饼有些硬，言榛怕小公主吃出毛病来，没有继续投喂。

    她抱着小公主去避风处待了会儿。

    适才离开的阿嬷和宫女并未回来，倒是隔壁房间的贵妃开始摔东西，哐啷唐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事情发展实在有些超出言榛的预想。

    她本以为有了自己的那番话，这位公主虽说不会过得太滋润，可至少也该衣食无忧。

    然而事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该享福的，却在吃苦。

    言榛只好带着赵公主去膳房寻了些吃的，熬了碗小粥。

    等天快黑了，那阿嬷和宫女依旧不曾来。

    言榛走进房间里头，将公主放到小床上盖上被子。

    赵公主大约是头一天过的这么舒心，脸上泛起了粉色，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对言榛吐了个泡泡。

    言榛笑了起来，摸了摸小公主的脸蛋，亲了一口后赶忙离去。

    回去之后自然没有少遭到赵玲珑的刁难。

    连带着赵玲珑的父母同样斥责言榛，他们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天机阁虽是江湖名门，爱不拘小节，但玲珑是我们的心尖肉，平日不敢打不敢骂，这次入国子监，也是因为陛下荐你为伴读可护玲珑平安，若是你做不到，便早日说出来，我们是万万舍不得玲珑的。”

    言榛连忙点头应是。

    赵玲珑在她阿娘身后翘着下巴哼了一声。

    言榛不禁想着，同样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赵玲珑和宫里那位赵公主，待遇可真是千差万别。

    这么想着，她对赵霉小公主更加上心。

    照理说那位公主的事情轮不到言榛来管，可言榛是抵不住内心想法，一次又一次的前去探望小公主。

    结果次次都见到赵公主被丢在角落。

    有一次甚至被放在了风口，赵公主第二日高烧不止，言榛去药房偷了些中药来方才治愈。

    偷药的事情后来又被发现，言榛少不了挨骂。

    她有些气，戳了戳赵公主的脸颊：“你就是来克我的。”

    年幼的赵公主仍在沉睡之中，脸颊白皙，睫毛卷长，已是非常好看的样子。

    言榛不由得看了出神。

    结合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愈发觉得这位公主长得眼熟，难不成自己以前见过这位公主吗？

    可这么好看的人，自己若是见了，不应该不记得才对。

    言榛给赵公主喂了一小勺羊奶，小声的说：“宫里最是危险，你如此下去怕是熬不到长大。等我过年回家，便问问我外祖父又和方法，若是顺利，不出半年，你定能重新获得宠爱。”

    她怜悯赵公主如今的待遇。

    这位是飞黄腾达的面相，幼年不该如此凄苦的。

    “该不会是因为我多做了事情，才影响到你吧？”言榛惴惴不安，“这段时日我会照料好你的，等重获宠爱之后，你便可以换个名字了。”

    年关将至。

    宫里举办了几次宴会，赵玲珑因为长得太像个雪球，被嬉笑了好几次。

    她觉得都是因为有言榛在一旁衬着才会如此。

    若不是看在言榛写作业厉害的份上，她定然已经轰走言榛了。

    可言榛的学识实在是厉害。

    唯独这点，赵玲珑无法否认。

    国子监的作业和课本向来难度大，一群皇室子弟入学之前，都听家里嘱咐过，不必强求，不必全学，挑自己拿手的来便成。

    大家自然乐的轻松，放学后便出去蹴鞠。

    可偏偏出了言榛这个另类。

    言榛样样都学，且学的很好，被老师夸了好几次“趣味盎然，才思敏捷，陆海潘江之才”。

    大家起初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某次皇帝来听课，随口问了个问题，堂内有人说了几句，零零散散，不成体系。

    皇帝叹了口气。

    夫子便让言榛起来回答。

    言榛对答如流，引经据典。

    皇帝脸上浮现满意笑容，身边太监见状，派人在纸上书写言榛说的话语。

    答完之后，皇帝问：“先前为何不答？”

    言榛说：“先前不过是零碎想法，听了几位郡公所言后，才有所悟。”

    感情是还照顾同窗们的几分面子。

    学识到位，为人谦虚，日后定能成才。

    大丰没有女子不准当官的规定。

    只是许多女子早早出嫁，相夫教子，没有当官的机会。

    皇帝想着，若这个小伴读日后能进朝堂，自己定然会给个机会。

    他上了年纪，脑子不大好，拿过小太监记录的内容，看了几遍爱不释手，将本子翻来覆去的阅读，最后直接带回了书房内。

    此后，言榛的名声在国子监彻底传开了。

    一群人想抄言榛的作业。

    还有人嫌弃自己的伴读，想和赵玲珑换伴读的。

    赵玲珑不愿。

    好不容易知道自家伴读还有优点，赵玲珑便让言榛包了以后的作业，自己偷溜出去玩耍。

    学习对言榛来说太过简单。

    她偶尔也会偷溜去照顾赵公主。

    赵公主力气大，随便踹一脚，言榛都能疼个半天。

    “你果真就是来克我的。”言榛揉自己的肚子说，“我就不该自己来找罪受。”

    她想撂担子。

    可想到赵公主如今惨状可能是自己造成，自己会因此受到报应，她便没法狠下心，只能咬咬牙，继续养着小公主。

    过年的时候，宫里休假。

    言榛回天机阁探亲。

    外祖父闭关中，只有她的阿娘在绣手帕。

    言榛上前问好。

    阿娘问：“最近如何？”

    言榛思忖着说：“不上不下。”

    阿娘说：“瘦了。”她上前摸了摸言榛的肩头，“以前是摸不着骨头的，如今摸着却有些手疼了。”

    言榛笑了笑。

    阿娘说：“也更漂亮了。”

    她似乎透过言榛看着谁，言榛低下头，她娘亲这才醒悟，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言榛。

    “是你外祖父留给你的，你没几天便要回去，天机阁帮不了你太多，凡事还需自己当心。”

    言榛点点头。

    她将纸条打开，瞧见里面写着：【缘起筑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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