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宜华素来在女学出类拔萃,自认也是任何一处都不输别人,往日里许宜华和众多名门贵女们一般,连公主都不怎么看入眼里的。
    现在叫她承认自己比不得同窗们,也不如许颜华,出身低贱,将来离开侯府后与他们过着天上地下的日子,只能遥望过去那些不放在眼里的人,她怎么甘心呢。
    尤其是她嫁的门槛低,将来只能仰望侯府里别人的可怜作为照应,对比许颜华,更是可怜的很。
    自知道身世后,就有一件事牢牢地压在许宜华的心头上,未出嫁前她固然还可以做侯府养女,背靠侯府,但是不嫁给表哥,她的未来就要重新规划,几年后就要脱离侯府了。
    所以许宜华知道勇毅侯对四表哥的看重,也知道勇毅侯和周氏如今的意思,是要许颜华嫁给四表哥,将来一切荣耀自然与她就无关了,思来想去,为自己设计的路,就是主动去依附四表哥。
    许宜华是宁愿眼下暂时低一头,也不愿意自己的一辈子,连同子孙后代们全部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再说,皇家的妾室,便是比世家的嫡妻也不遑多让了,宫中六皇子的生母刘贵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把吴皇后衬的黯淡无光,丝毫不敢与之争锋。
    只是许宜华目前也都还是空想,所以依然时不时的被各种接踵而至的事情逼得内心躁动不安,心底还是既绝望又迷茫。
    “唉……”
    全养娘叹息着,等许宜华抽噎着停下来,这才为她掀开被子,用帕子擦干净脸面,自家姑娘这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了。
    不仅厨房不太上心,现在她们院子里伺候的婆子,都有点不太听使唤了。之前因为许宜华睡着了,全养娘一直没有叫醒她,导致煮好的药凉了。
    等许宜华醒了后,全养娘又叫婆子重新去熬一副新的药,结果那婆子却不高兴,骂骂咧咧的反问再把药热一热不就好了。
    最终还是倚书亲自去熬的药,那孩子往日里是大丫鬟,烟熏火燎的熬药还烫了手,全养娘这才叫她先回去休息。
    也许是许宜华带着气吃了太多的油腻点心,之前吃的也少,所以到了半夜里,许宜华开始胃里翻山倒海的难受起来,方一坐下就吐了一身。
    难受了半夜,许宜华上吐下泻的,直到天将亮了才算消停了些,但是又发起了烧,全养娘不敢瞒着,赶紧叫人去通知了周氏。
    “心肝儿啊……不是快要好了吗?怎么病的越发厉害了?”
    到底是之前疼爱了十来年的孩子,周氏一大早听说了许宜华病情加重,赶紧叫人去请了大夫,又亲自过去。
    握着许宜华瘦的愈发骨节清晰的手,抚着她的鬓发心疼的问着,之前的那点子不快倒是一时之间忘了个干净。
    许宜华烧得浑浑噩噩,两腮不正常的泛着红晕,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青黑的暗影来,嘴里无声的呢喃着什么,周氏凑近听,好半天才听明白两个字,“太太……”。
    “到底是怎么了,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周氏心中一酸,放开许宜华的手后,就叫了全养娘来问道。
    全养娘不敢瞒着,想来想去,大概是点心吃的太多腻着了,加上姑娘心绪不宁,这才导致的,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把实情说了一遍。
    “那不长进的丫头!做什么要送点心来,还看着宜姐儿非得吃下去!你也是,不知道劝着些姑娘吗?”
    周氏抱怨着,心里又是怨许颜华送礼不经心,她是想要让她们姐妹融洽些,彼此和睦的,这才让许颜华来看望许宜华,谁知道她小气成这样,看人只带一盒点心来应付差事。
    并且埋怨完许颜华,周氏又训斥了全养娘和屋里的丫鬟一顿,直到大夫过来重新诊脉开药,这才停下。
    大夫还道许宜华年纪尚小就心思郁结,这才肝血不调,长此以往容易体质柔弱,让好好养着。
    周氏想想,之前许宜华在周家时就总是闷闷不快,加上又有了绣品这事办了件错事,可能一直挂在心里,只能叹了口气。
    等许宜华醒来后,周氏柔声劝解着许宜华,“现在回家了,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不怪你。”
    周氏也不想继续介怀了,还是把之前那一茬揭过去算了,难不成还能逼死孩子吗?
    但是周氏这个人最是眼里不容沙子,绝对不会如嘴上说的那般说放下就放下,眼下一时被焦虑和疼爱冲散了心神,等日后许宜华恢复,却是又会想起来。
    许宜华也不知道雀儿的事具体周氏到底起没起疑,毕竟雀儿是挨打后又被灌哑发卖的,她只盼着周氏不知道,看着周氏眼下还是关心自己的,许宜华眼泪流了出来。
    被周氏用帕子温柔的擦干,周氏又对许宜华恢复了之前的疼惜之情,并且有周氏时常过来看着,原本侯府里对许宜华慢待的人心倒也消停下来。
    许颜华也听说了许宜华又病情加重了,并且张养娘还言之凿凿的预言可能许宜华又发坏心了,故意借口吃了她带去的点心才又病的起不来身。
    “姐儿啊,以后更得小心了,谁知道那宜姑娘能怎么吊鬼耍心眼子,入口的东西都不能给她留话瓣。”
    许颜华一开始也这么以为,只等着周氏来传唤自己,但是等了一两日都还没有动静,她就主动去找周氏了。
    还有小半个月女学就开学了,许颜华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按照刘夫子的进度建议,她现在要多抽点时间去学学骑马。
    本来这点子时间是不够的,但是刘夫子感觉许颜华胆子挺大的,又听说她本来在万家时也骑过马,有基础的,而且女学里小娘子精通马术的倒也少,大部分只会跑几圈,在马上骑射可能准头都不行呢,所以这一门课要求并不高。
    故而刘夫子就放心的让许颜华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别的课程上,除了有颜嬷嬷外,刘夫子竟也精通穿衣打扮。
    见许颜华有兴趣,业余还和许颜华一起亲手炮制淘换胭脂膏子,并且因为投缘,还和她分享了自己的几张香方。
    现在许颜华就要找周氏,主要说说去马场的骑马的事儿,怎么也得再给她请个骑射师傅,并抽出至少半日的时间练习吧?
    “你倒是积极……”
    周氏前两日忙着照顾许宜华,也没顾得上找许颜华算账,看望自家姐妹只带一盒子糕饼,便是乡下的村妇也就是这样的做派吧?
    只是到底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周氏最生气的时候也过去了,看着许颜华自在的坐在自己下首吃茶,周氏旁的话也吐不出来,只能无奈的叹息。
    “你既然想学,回头我和你爹说说,叫他找个师傅给你吧。上进些也没有坏事,只是我看你女红还是没什么长进,往后每隔几日你也绣个帕子荷包的,不图你多有能耐,至少该会的不能丢,这样一来亲手做的东西也有些诚心,也省的去看人礼物只带盒糕饼……”
    周氏到底忍不住,最后一句吐槽了一下,倒是没有卡许颜华的要求。
    许颜华却不管这些,周氏答应了就好,至于后面周氏还专门叫了刘夫子过去,让刘夫子再好好调,教下她,叫她行事更合身份些,却是后话了。
    48.48
    由于侯府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供许颜华骑马, 而庄子又太远了些, 当日来回赶不及, 当晚, 周氏就和勇毅侯商量, 要不要让许颜华回周家去学骑术。
    因周家不仅有现成的小围场可以练习,各项都是全的, 还有专门的师傅教习, 加上周家许颜华的外祖母又极就喜欢她, 周氏想来想去, 还是让许颜华回周家最为稳妥。
    “正好她和骐哥儿关系也亲近,有颜姐儿过去看着骐哥儿, 也能多少放心些……”
    其实周氏这话里说的倒是不确定的成分居多些,她是盼着许颜华能够督促许仲骐好好进学的, 只是他们姐弟俩在一块成天瞎闹, 到底有用没有还得另说。
    “恩, 那就这样吧, 让颜姐儿每日早上去周家, 晚上再回来,也当做去女学提前适应适应吧。我再给颜姐儿专门指几个侍卫,日后上下学也便利些。”
    勇毅侯想想也对, 虽然这般依仗周家总有点啃岳家之嫌, 但是周家确实作为名门第一世家, 各种条件都是全的, 求学直接去周家方便又省心。
    只是儿子已经常年在周家, 每隔十日才能回来一次,女儿就不必也在那里住了,走读更好些,也当对开学做个演练。
    “宜姐儿不是有出门的侍卫嘛……反正开学后她们姐妹俩一起上下学,还需要再单独给颜姐儿另外加人吗?”
    周氏又听勇毅侯要给许颜华增加排场,想想当初宜姐儿时也不过是有两个侍卫,现在听勇毅侯的口气,可能要给许颜华阵仗弄得更盛些,便有点顾虑起来。
    主要是最近许宜华病着,乖巧又可怜的样子,让周氏的慈母心正浓,并且许宜华又素来容易多心,勇毅侯要是那般厚此薄彼,将来女学开学了,许宜华脸面上也多少过不去啊。
    “你休再多言了。颜姐儿到底才是侯府大姑娘,她是嫡长女,便是骐哥儿都不如她金贵,便是待遇上再厚两分也该当的,几个侍卫值当什么,给颜姐儿多添几个人,到时候她开学后认识了新朋友,出门走访交际也便利些。”
    勇毅侯看了周氏一眼,不由心里暗道她目光短浅些,颜姐儿什么身份,宜姐儿又什么身份,待遇上怎么能一样呢?
    不仅不能一样,他还得更要把颜姐儿捧起来,那孩子其他方面本来就容易被宜姐儿比下去,他更得在待遇上给颜姐儿加厚来做弥补。
    像当今的皇后娘娘,纵然名声不显,又无宠无子,可到底是皇后,皇后的娘家安宁侯府什么时候又少过好处了?便是皇上,都要多优容一二分。
    可见这女儿养好了,是有大用处的,颜姐儿又是他的嫡长女,勇毅侯心里到底对她还是有大期望的,为人父亲,到底要为儿女们都考虑个好的出路。
    若是许颜华真有出息了,背靠周家作为舅家,还有他这个父亲也不会给她拖后腿,凡自她自己争气些,这辈子的锦绣通天路都是铁板钉钉的。
    而且许颜华和许仲骐姐弟俩也要好,便是许仲骐不怎么争气,有个好姐姐提携着,他这辈子也是受用不尽的好处。
    勇毅侯目前的想法,大部分还是寄托在四皇子身上的。
    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好处能比提前笼络一位在渊的潜龙获利更多了,更何况勇毅侯实在是有心好生作为一番,加之他又本身就是四皇子的娘舅,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四皇子现在以及将来,能获得的最大的助力,除了将来的妻室就是他这个舅父了。
    为了保持天然优势,勇毅侯自然是不肯把岳父这个身份出让的,只有双方以婚姻缔结才更加稳妥。
    只是目前许颜华年纪还小,四皇子也是未长成,勇毅侯还是有时间再观望一番的,便是四皇子不成器了,他把女儿养好了,也总是能有更多的好处的。
    周氏此刻自然不知道勇毅侯在想什么,只是他到底才是一家之主,加上之前两人置气也互相别扭了一个来月,现在周氏刚从娘家回来,起码多少要给勇毅侯些面子。
    “你这般爱重颜姐儿,只盼她争气些才好。”
    其实周氏也明白,勇毅侯之前和许宜华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他就不是肯把心思和时间花在后宅的人,比起自己对宜姐儿的感情,勇毅侯实在是淡薄的多了。
    他之前肯对许宜华好,也不过就是以为那是自己的女儿,如今知道许宜华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了,不管外在表现的如何,实际上心里立马疏远起来了。
    现在勇毅侯只肯对许颜华另眼相看,也就不难理解了。
    “过几天扬哥儿要回来了,他在外面读书也多年了,如今我欲为他挑个贤妻,平日里你多留意些,若是有适龄的小娘子也为扬哥儿探听一二。”
    结束了许颜华的话题后,勇毅侯看着周氏梳洗过后坐在梳妆台上的背影,犹豫了一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周氏正披着头发被丫鬟通着长发,此刻听到许伯扬要回来了,立马扭过头来看着勇毅侯,因为动作太快了,不仅脖子扭了一下,还被丫鬟手里的梳子扯到了头发。
    等丫鬟把梳子拿下来后,精巧的紫檀木梳上就挂着好几根头发,吓得伺候周氏的丫鬟赶紧跪下来请罪。
    一切都在片刻之间,周氏先是疼的嘶了一声,出了口冷气,不由得呲牙,她如今的脸映在大铜镜中,显得便有些狰狞的味道,让勇毅侯隔着镜子一看,不由得眉头拧紧了。
    勇毅侯也知道,许仲骐如今还没有长起来,离着他要恩荫出仕还差好几年,所以直接不敢想替许伯扬寻个差事的事。
    若是让周氏知道他有这个心思,周氏怕是能生撕了许伯扬,更何况外头还有个大舅哥周在桐盯着呢,勇毅侯也不敢冒险。
    因而勇毅侯觉得许伯扬要在家待上很多年,无所事事的也不好,他本身又是庶子,不好和许仲骐一般往周家跑,结交表兄弟,故而勇毅侯想着早些让他娶妻。
    到时候也不怕许伯扬势单力薄,既能有妻室作为助力,又有他的大舅哥和岳父等人可以提携来往。
    “扬哥儿才多大呢,成亲一事着什么急,再说了他是庶子,身份到底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适合他的小娘子哪里那么好俯就。”
    周氏稍缓过来些,没去看战战兢兢的丫鬟,而是捂着脖子看着勇毅侯,态度强硬的说道。
    该软的时候周氏可能有时候摸不到准脉,但是该硬起来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心软。尽管谁也没说,但是周氏早就后悔当年让孟氏剩下许伯扬来了。
    许攸华那个庶女常年关在院子里,大了一副简薄的嫁妆嫁出去就算了,碍不到她的眼,但是许伯扬这个庶长子却等闲不能分家单过,就得时常见着,更加闹心。
    而且周氏自己的儿子才八岁呢,成家立业还早,她怎么会乐见许伯扬娶妻生子,再生个闹心的长孙来给自己添堵呢。
    更兼有孟氏那个小贱人,还想要在她之前做祖母?做梦去吧!
    勇毅侯看着周氏说不通了,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周氏也丝毫不惧,同样歪着脖子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只要勇毅侯敢把那个庶子扶起来,她就敢把许伯扬毁了。
    “哼!不管难不难找,你就帮扬哥儿留意些,难不成扬哥儿偌大的年纪了,还得等骐哥儿成亲了再轮到他?”
    周氏有个强大的娘家,又有得力的兄长和疼爱她的老娘,加上到底是自己的表妹,又不能和寻常夫妻般不合心意就能随意甩脸子痛斥一番,勇毅侯只能强忍着道。
    “他不是爱读书吗?就在家里多读读书,学些圣贤道理有什么不好的?晚点成亲才能懂事呢,若是早早地被那起子不良于室的贱妇勾坏了,到时候你就乐见了?”
    示意跪着的丫鬟出去领罚,周氏重新唤人来为自己捏脖子,不冷不热的开口反驳着勇毅侯的话。
    这令勇毅侯又想起来,他之所以把许伯扬送到那么远的白山书院,就是因为当年周氏早早的在许伯扬身边安置那不安好心,只日日勾引他玩闹的小厮。
    另外那时候许伯扬才多大年纪,周氏就叫那妖妖娆娆的丫鬟过去伺候着,若不是勇毅侯有一次心血来潮去看看长子,这才发现他竟过得如此艰难。
    只是勇毅侯却不好说周氏什么,只能忍耐着把人先送走了,纵然许伯扬几年未能回来一次,只靠着每月寄回手书传递消息,也比留在京师被人刻意引往歧途强。
    “娶妻自然要娶贤,你就不能为扬哥儿打算点好的吗?好歹那孩子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看看自己,还配做一府主母吗?”
    勇毅侯自认其实已经算是对周氏很好了,从不让别的妾室敢在周氏面前有所不敬,对庶子纵然有父子之情,大多数时候也只能冷眼旁顾。
    他大部分的心力都在周氏嫡出的儿女身上,就这周氏竟然还不满足!
    因而朝着周氏喝了一声,难得的激动起来。
    “我不配做侯府的主母,当年表哥求着娶我时怎么不说呢?我方才又说错了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扬哥儿将来娶得妻室就是好的?庶女们教养总归有限,嫡母又不上心,我还不是为扬哥儿着想吗?”
    周氏被吼了也很委屈,勇毅侯竟然敢说她不配做主母,她不配又谁配?孟氏那个贱人吗?
    故而周氏同样寸步不让的瞅着勇毅侯,表情如斗鸡般不善。
    因为男女主人间的气氛不好,所以室内伺候的丫鬟们都如临大敌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周氏说完后,室内就一片死寂。
    “谁说要为扬哥儿择一庶女为妇了?你既然这般不情不愿,那我就劳动你了,我自会为他留意人选!”
    勇毅侯不愿意和周氏继续无意义的争吵了,对周氏能够贤惠大度也死了心,冷冰冰的说完后,就踹开一边侍茶的小丫鬟,自顾自的甩袖而去。
    “他一个庶子罢了,不娶庶女,你还想为她娶个天仙进门啊?”
    周氏被勇毅侯的口气更加激怒了,难得的为了庶子夫妻间这般争吵,周氏便追在勇毅侯身后刻薄的说道。
    只是勇毅侯脚步也不停的往外走了,周氏说话太过用力,加上又扭头过了些,之前抻到的脖子更加剧烈的疼起来,周氏心里更加酸爽,直接把一袖子把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乒乒乓乓的扫到了地上去。
    “除了那个贱人,就是那个贱人养的贱种,我呸……”
    周氏心头堵的要命,才从娘家回来几天,他们夫妻关系又降到了最低点,摔完了东西后,周氏还不解气,又抽噎着伏在胳膊上痛哭起来。
    “夫人……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哪能值当的上?”
    本来这天晚上轮不上赵嬷嬷值夜,只是周氏和勇毅侯闹了那么大动静,她也被吵了起来,往这赶过来时就见着勇毅侯怒气冲冲的走出院子,等赵嬷嬷问了伺候的丫鬟后,这才进屋安抚着周氏。
    “呜呜……我这命啊!”
    周氏一边哭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胸口,想着勇毅侯的恶形恶状,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抽疼着,又冷又酸的。
    而另一边,勇毅侯走出周氏的正院,一时之间却无处可去,只能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愣。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勇毅侯一身萧瑟,孤寂难掩又被周氏弄得满心凉意,本来想往孟氏那边的院子走的,只是走到一半,却又停住了脚步。
    “唉……”
    一声叹息过后,勇毅侯只能任命的往书房而去。
    之前许伯扬寄回来的书信中,除了提到书院将要结业,他即将回家,还小心翼翼的说起了将来的妻室。
    勇毅侯知道,许伯扬一直想要娶周家的女子为妻,哪怕娶不到嫡女,就娶庶女也无妨。
    一个是周家是世家名门,底蕴深厚,能和周家攀上亲戚,既讨好了周氏,将来他说不定也能借借周家的光,将来他的孩子也能去周家的族学上学。
    另一个,周家的小娘子总也是他名义上的表妹,有着周氏这一层的关系,他娶自家表妹,也有个亲近的意思。
    但是勇毅侯却深受了娶表妹之苦,只能叹息着许伯扬的天真。
    表妹什么的,哪是那么好娶的,他就是个前例在,几乎忍了周氏一辈子,却还得继续忍下去。
    更何况有许仲骐在,许伯扬根本借不到周氏的光,勇毅侯比许伯扬看的更明白,人家根本不把他一个庶子看在眼里的,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因为心里不舒服,在书房里勇毅侯深深地灌了几杯酒,喝到半醉时,将进来伺候的一个婢女一把揽在了怀里。
    “燕燕……”
    勇毅侯醉眼朦胧,呢喃着埋首在婢女软嫩芬芳的颈子里,大手从婢女的腰带上拂过,随着腰带被解开,伸进了她衣襟里摸索着,越发向上游走。
    进来伺候的是个叫鸳鸯的二等婢女,楚腰卫鬓长相娇媚动人,正是最当年,此时她被勇毅侯拥在怀里,他的手还在衣襟内作乱,揉捏着鼓鼓的胸乳,鸳鸯脸色赤红,却也不敢挣扎,只能浑身颤抖着柔顺接受。
    借着那丝醉意,勇毅侯将人压在矮榻上,覆身而去,另一只手抚在鸳鸯娇嫩的脸上,含糊的低语着那些心底的情话,他也正值壮年,极少有的放纵着身心在娇嫩的身体上寻找欢愉。
    随着勇毅侯的动作,鸳鸯痛的不由咬牙暗哼,只能勉力承受着,双手颤抖着抱住勇毅侯的脖子,心里暗想着,侯爷的妾室并不多,夫人虽然对妾室严苛,但是好歹也不是随意作践人的,再说她也不敢去和夫人比肩。
    况且侯爷英武又有气度,总比将来配了小厮一辈子伺候人要强些,要是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这辈子也算受用不尽了。
    这般鸳鸯认了命,对于勇毅侯的热情心里既酸又甜,同时浓浓的好奇,究竟这个燕燕是谁?外面的女人,还是府里的?
    勇毅侯一直半闭着眼睛,只有借着酒醉,才能把压抑许久的心思宣泄一二。
    昔日孟氏的名字就叫孟梁燕,勇毅侯一直觉得她如梁上飞燕般,轻巧又灵动,一头的青丝如鸦羽。
    那是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女人,勇毅侯喜欢她的温柔细心和婉转多情。
    纵然勇毅侯早早定亲,对方又是嫡亲的表妹,周家对他这个未来的女婿,也不可谓不上心的,但是勇毅侯在面对着周家的中鼎之势,尤其是表妹骄傲的样子时,总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压迫感。
    在燕燕面前,他是侯爷,是自己的依靠,甚至是她的天,但是到了外头,尤其是早年父亲刚过世,他又只能靠着周家的扶助时,他便只是京师贵胄中不显眼的一个。
    心头存在着这样的落差,对于素来上进好强的勇毅侯来说,少年时代是比较压抑的,是孟氏陪着他度过,伺候他照顾她,用温软的身体慰藉他。
    彼时都年少,少年人自是情热,勇毅侯以为他和孟氏会不一样的,便是娶了表妹后也只会多一个贤妻。
    但是世事总是难料,贤妻是没有的,表妹骄娇二气尤其严重,要哄着让着,母亲还在世时也告诫过他,世上没有两头长的好事,有失才能有得。
    慢慢的勇毅侯清醒过来,朝堂大事宦海浮沉也夺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外头已经是疲于应付了,内宅里便想要安静一些,妻子不能得罪,就只能远着孟氏。
    到头来,终是到了这一步,勇毅侯自上次让孟氏落了胎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孟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面目去看望她,也不愿意看到孟氏带着怨恨或者是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愉后,醒来勇毅侯看到床上陌生的女人,心头一阵烦躁,但是人已经收用了,加上到底对周氏心存不满,勇毅侯上朝前让人去给周氏说了一声。
    周氏哭了半宿才恍惚的入睡,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脖子也难受,正叫人唤大夫来诊治呢,就听到赵嬷嬷脸色难看的进屋来,犹豫几番后才开口说起了鸳鸯的事。
    为了个庶子吵架也就算了,勇毅侯居然又睡了婢女,让周氏又气的要炸了,头痛的一阵阵眼前发黑。
    “夫人,您看是不是先叫人给那个小蹄子灌了药?”
    赵嬷嬷看着周氏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叫丫鬟为周氏轻轻按着头上的穴位。只是到底男主人睡个婢女也是自由,她们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先安排好了,以防出现更糟心的事。
    “灌药!灌完了不保险再叫人进去收拾干净!”
    周氏气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本来就肿成核桃的眼睛又哭起来更加严重了,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话。
    赵嬷嬷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也不用周氏操心,叫来大夫为周氏看脉后,就叫人熬了药效剧烈的药来,亲自端着去找鸳鸯。
    鸳鸯一直乖巧的在耳房里等着,心里难免胡思乱想着最坏的结果,看到赵嬷嬷端了药来,也猜到了意思,不用赵嬷嬷摆出严厉的面孔来,就自觉地不顾烫,咕咚咕咚的灌了进去。
    “算你有眼色……现在夫人身体不适,也不能见你了,一个丫头罢了,便是伺候了侯爷又如何,养了大郎君和二姑娘的孟氏至今也还是通房丫头呢,你又能强哪去,最好以后老实些,敢打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威胁完人后,赵嬷嬷又指挥着几个婆子进去,为鸳鸯进一步的“清理身体”,以防药效不稳定。
    鸳鸯只以为喝了避子汤就行了,谁知道赵嬷嬷走后,几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婆子就过去把她剥光了,在她下腹的穴道用力的按捏着,以及还把手伸进身体的深处配合着掏弄。
    这可比昨天晚上破身时还要疼的多,鸳鸯不住地流眼泪,喊也不敢喊,好不容熬完了,等嬷嬷们走了,她就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痛的呼吸都痛,感觉下身也出了血。
    周氏那边叫了大夫诊治,只是大夫也没有摸出什么大毛病,内宅妇人胸闷血滞是常见的毛病,也不算什么,只是脖子扭到了却需要敷药扎针。
    “夫人放心,都已经办妥了。”
    赵嬷嬷处理好了鸳鸯的事,就过去伺候周氏,看着周氏脖子上扎着针,就凑过去小声道。
    猛药加上婆子们的手段,那鸳鸯人已经废了一半了,以后什么风浪都翻不起来了,便是勇毅侯要拿她和自己打擂台,也不怕什么。
    周氏这才安下心来,闭上了肿胀生涩冒着红血丝的眼睛,随后又睁开。
    “你去颜姐儿看看,和她说明儿个起就去外祖家练习骑御,会给她安排好车架,到了周家听外祖母的话,走之前不用过来了。”
    如今周氏这副样子,也不愿意叫女儿看到,故而只让人给许颜华传话,明日许颜华走时也不用过来请安了。
    “再去看看宜姐儿,叫她安心养病就是,在女学开学前养好身体,才能安心的去上学。”
    亲女儿的事嘱咐完了,还有一个病着的养女,周氏眼睛肿成这样,寻思好生养一养,和勇毅侯的事也没有完,估摸着好些日子又顾不上她了,只能叫人再去许宜华那里嘱咐一二。
    “夫人放心吧,您就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侯爷那边,您也不好太过逞强,为□□子的,总要先退一步的。”
    赵嬷嬷知道周氏的脾气,犟起来便是老周氏都能被她气死,因而也不敢深劝,只能把其他的事都办妥,不让周氏多操心。
    许颜华那边看到赵嬷嬷来了,知道自己明天开始又能回外祖家了,自然是心花怒放,只是周氏病了,她做女儿的不能不表现出一点悲伤,强忍着自己的嘴角不往外咧。
    “夫人头一个就是叫我来和大姑娘说,哪怕是病重也是最惦记您的,如今夫人到底病着,周家老太君又年纪大了,您到了周家可别在老太君面前说串了,倒叫两边都不好受。”
    赵嬷嬷是个聪明人,看着许颜华婉转的说道,直到许颜华点头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赵嬷嬷走后,许颜华往后一仰就躺倒在厚软的抱枕上,耶,又可以回外祖家了。
    之前周澄竟然还神通广大的借着许仲骐给她捎了信,虽然信上没有写什么大事,都是一般的闲话家常,甚至连送给许颜华的兔子好不好都过问了,但是那也够诡异的了。
    她竟然和暗黑系的轮椅少年闲话家常了!他们之间有到了那么熟络的关系吗?
    不,一个是杀人,一个是目击者,他们的关系也更加复杂啊。
    想来想去,许颜华也觉的该去看一看周澄,不然他总借着许仲骐来刷存在感。
    “姐儿啊,夫人昨天又和侯爷吵架了……”
    许颜华不关系周氏为什么病了,反正知道不严重就可以了,但是张养娘比较关注,等赵嬷嬷走后就各种打听,此时神秘的凑近许颜华小声的给她八卦着。
    夫妻俩吵架这个不新鲜,许颜华觉得就周氏的脾气真的很难有不和她吵的人,但是便宜爹吵完架又睡了丫头,这也够渣啊。
    许颜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个时代她还是个孩子呢,这对夫妻给她的阴影却十足的不小。
    “您也别担心,听说夫人已经把那个丫头灌了药,翻不起风浪来的。”
    张养娘看着许颜华的表情,以为她是担心那个横空而来的丫鬟妨碍了侯夫人,便安抚道。
    许颜华微微咧嘴,谁担心周氏来着啊?就周氏那小脾气,她爹勇毅侯都得挨一顿削,还用得着她担心么。
    就一个丫鬟而已,就是勇毅侯不怕肾亏的睡上十个,周氏那战斗力自然也是想怎么捶就怎么捶啊。
    49.49
    勇毅侯虽然说心情烦躁, 但是该办的事也没耽误, 下朝后到底百忙中抽出时间, 亲自去了南大营, 点了六个武艺出众的亲兵, 带回侯府作为家将。
    原本南大营有一半的人,就曾经跟着勇毅侯上过战场, 是侯府经营了几代的许家军, 便是如今勇毅侯的兵权被皇上削了, 但经营多年, 依然也保有着相当的控制力。
    回到侯府又是天擦黑了,勇毅侯把准备给许颜华的侍卫安排好后, 就头痛的往周氏的正院方向而去。
    昨夜勇毅侯和周氏大吵一架,甩袖而去后在书房又放纵了一把, 好多年没有这般放任自己了, 勇毅侯知道表妹那里肯定不会轻易过去的, 必然后面还会有一番风浪在。
    夫妻多年, 勇毅侯最是了解周氏这个人了, 那是从不肯饶人的性子,他让她不痛快了,她必得加倍的让他也跟着不痛快。
    先者说“妻者齐也”, 这夫妻关系犹如半身, 都已经知道周氏是什么人了, 若是真的不去疏导料理, 和她这般互相较劲, 便是勇毅侯也不免要觉得伤筋动骨。
    “表妹……”
    勇毅侯一进屋子,就闻到药味,但是他早在外院时听管家说起了,知道周氏根本没有大毛病,大约是做出番姿态吧。
    再看灯火下周氏的眼睛还肿着,一向白嫩细致的肌肤也显得有些黯淡憔悴,勇毅侯便先主动的服了软。
    周氏没有睁眼,旧仇又添了新怨,想到鸳鸯那件事便心里不透气,只做出熟睡的样子,没有搭理勇毅侯,只是她的两颗眼珠在眼皮子下面咕噜噜的滚动着,显示出主人的内心根本不若面上般平静。
    “唉,表妹既是不愿意理我,那就好生歇着吧……”
    勇毅侯叹了口气,他都主动让步了周氏还不搭台阶下来,叫他一直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可能,因而干巴巴的说道,准备离开了。
    “哼!又要去睡丫鬟啊?索性再把孟氏叫来,让你再好生受用受用吧?”
    周氏耳朵一直支棱着,听到勇毅侯的脚步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再也受不住了,赶紧睁开眼睛,冷冷的讽刺道。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勇毅侯被周氏说在脸上,面色有些不渝起来。
    但是周氏更是鼓着眼睛,一副又要吵起来的架势,勇毅侯不愿意继续为了这点事闹腾的内宅不安,只能又把气咽了回去。
    “昨日我吃了些酒,实在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都这把年纪了,你又何必为这么点子事不痛快。若看不上眼,那个婢女你就赏副嫁妆打发出去罢。”
    勇毅侯叹息了一声,应付周氏实在是吃力,但又不能不安抚下来,便委下,身子安抚道。
    周氏也不是真心计较那个鸳鸯,不过个把丫鬟,如同蝼蚁般她一个小指头都能摁死,前些年为了赌一口气,不叫孟氏好过,她更是接连给了勇毅侯好几个美女,也不见勇毅侯有多喜欢。
    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孟氏生的那个庶子争吵一番后,勇毅侯拂袖而去不说,竟还睡丫鬟来给她添堵。
    说来说去,她昨夜哭了半宿,勇毅侯却没事人一样睡别的女人,想想周氏都要呕出血来。
    “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谁在又意,估计是你看不上吧?要是那孟氏,你怎么不说让我给副嫁妆打发出去啊!”
    周氏看着勇毅侯冠冕堂皇的模样心里就来气,啐了一口不客气的骂道。
    “只是怕那才是你的心肝儿呢,小的刚从肚子里打掉,你又惦记着大的,是不是嫌我碍眼,最好我和我生的那两个都给那两个庶出的腾出位子才好!”
    这些年过来,周氏又不是傻的,早年孟氏也着实得意过一阵子,后来被她整治怕了,这才低眉顺眼的不再扒拉勇毅侯去她的屋了,但是勇毅侯心里是什么态度,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勇毅侯也有分寸,从来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对孟氏的回护,待她也算尽心,因而周氏不愿意去理会罢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勇毅侯被周氏气的脸皮都发抖了,周氏刻薄起来相当真让人难以消受,两人为了孟氏又再度撕破脸。
    “我不可理喻?你自己心里有没有鬼自己清楚!我也懒得和你绕弯子了,现在明明白白的就把话和你说在前头,那个庶子的婚事你要自己为他估摸我也不拦你,但是这长孙,我绝对不能叫他生出来。”
    周氏说的斩钉截铁,今天白天她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一天,越来越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不能就她一个人忍着气,所以就明着告知勇毅侯,他要是一意孤行,就得接受后果。
    自打周氏有了许仲骐后,才突然意识到当年就不该留下许伯扬,有那么个庶子占了她儿子的长子名头,怎么想怎么觉得碍眼。
    因而周氏吸取了教训,现在怎么也不能叫许伯扬抢先生下儿子,到时候长子长孙的名头全部都叫他抢走了,她的骐哥儿岂不吃了大亏。
    原先周氏是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勇毅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她也不愿意非要追根究底。
    周氏到底也有自己的傲骨,又极为爱面子,根本不愿意承认,表哥心里有那么个丫鬟,并且为个低贱的丫鬟,和她比没得掉价。
    但是现在周氏越来越心气不平衡,这么些年来她和表哥自认为也是同舟相济举案齐眉了,勇毅侯却还是为个庶子和她翻脸,故意睡丫头气她,不争馒头还要争一口气呢。
    “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便是扬哥儿娶妻生子,也始终是庶子,能碍得着骐哥儿什么?”
    勇毅侯被周氏直白的威胁惊住了,只觉得她如今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以前周氏尽管对庶子女冷漠,但总不至于如今这般,片刻后才痛心的看着周氏道。
    “不碍着骐哥儿,碍我的眼!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叫他生下来,就该听别人的话,连同那个孟氏一起打死,就没有如今这么多麻烦了!表哥也别总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觉得我好糊弄。”
    “今天我们就索性把话说开了,我要是得不着好,那你也别想好过。你要继续护着那个庶子,那咱们就走着瞧,大不了就闹大了,一起没脸!”
    周氏觉得这口气自己已经忍了十几年,再也不想忍了,勇毅侯睡了鸳鸯,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往日里那些龃龉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性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往日里只是要面子,现在鱼死网破,她也比勇毅侯更豁的出去,勇毅侯能拿她怎么办呢?
    反正周氏不会再退让了,并且她一向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勇毅侯不敢只当她是过嘴瘾。
    尤其被周氏这么强势的逼着,勇毅侯再好的性子也十分窝火。
    加上周氏嘴里没好话,压根没有把庶子当作自己的血脉,没有人喜欢妻子这个态度,实在让人齿冷。
    但是周氏现在的态度,摆明了没有条件可谈,她又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现在不讲理起来,让勇毅侯头都大了,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只是勇毅侯再生气也不能不顾脸面,周氏又才从娘家回来,勇毅侯不想再接一回,真叫周氏闹大了,他只有更丢脸的。
    “表妹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何曾糊弄过你了?”
    勇毅侯的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便是昨夜起过那些心思,酒醒后也就算了,因而看着周氏无奈的很,觉得她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棘手了。
    “杨哥儿一个庶子,将来我的一切还是要传给骐哥儿的,你又何必看他不过眼。长子长孙的,谁不知道只是个名头,我惯来也不在意。我只是因他读完书要回侯府,没个正经事做,叫他有个妻族也好走动一二。”
    眼下一时半会儿勇毅侯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给许柏杨留意,周氏又这么抵触,他只能暂时先放下,将来再另找机会,讪讪的解释道。
    周氏一直这般态度强硬,勇毅侯因为昨夜睡了丫鬟总要尴尬两分,眼下有心修好,为表诚意,勇毅侯又亲自叫人把鸳鸯送走,没有收房。
    “你只管放心了?以后切不可再多心,胡乱攀扯。”
    勇毅侯不愿意彻底的撕破脸,主动放下身段,不再提为许柏扬娶妻的事了,周氏到达目的,心气总算才不那么堵了。
    和勇毅侯之间才不那么剑拔弩张,之前的事儿默认算是翻篇了。
    第二天许颜华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好了,管家为她备好了马车,勇毅侯竟然还另外给她准备了侍卫,六个侍卫一路上环绕着,倒是一下子架势十足。
    周氏已叫人提前去周家去信打了招呼,所以许颜华到了老周氏那里没多待,就被带到了小围场,负责骑马的师傅牵着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由于说好是为许颜华做特训,所以是一对一的专门指导,许颜华只带着樱桃在一旁伺候。
    骑御课的师傅给许颜华准备的马,是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三岁,性情温顺,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让许颜华看到后就喜欢得不行,当场欢呼一声就扑过去搂过了马头,还把袖袋里的糖分给它。
    骑射师傅原本想从上马下马开始讲,但是许颜华进了围场后直接翻身骑上,动作利索又漂亮,叫师傅一下子没话说了。
    有了前世的基础,许颜华也不藏拙,骑御师傅不住的赞叹她的动作漂亮,基础功夫不错,让许颜华的信心一下子恢复了。
    上午做基础的动作,午间在老周氏那里吃了饭,短暂的午休后,下午师傅安排了跑马和马球。
    大秦上层社会最流行的运动就是马球,不分男女,女学里也有专门的球队,还会定期举行比赛。
    骑御课除了秀技术外,许多小娘子们更钟爱各种骑射服,穿上窄袖利落的服饰,整个人身影更佳窈窕动人。
    这个刘夫子已经告诉过许颜华,故而她早有准备,进围场前就换好了,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射服,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骑马御风驰骋的感觉太爽啦,直到傍晚时,许颜华结束了一天的课,才算略为尽了兴,额头被汗水弄的晶晶亮,身体有些累,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有精神。
    伴着夕阳,许颜华抹着额上的汗,牵着马跟师傅一起往校场外走,她一直不放手牵着的缰绳,试图缠着师傅想要把马牵到马厩,看看其他的马。
    古代名马如名车,周家的马厩大概就等于一个停车场,定然名马无数,现代时她曾经在俱乐部看过百万名驹,那时候买不起只能干过眼瘾,现在却不一样了啊。
    许颜华纵然有了枣红马也想过过瘾,但是骑御课上的师傅却坚持不同意,马厩那地方气味浑浊肮脏,他可不敢让表小姐过去。
    许颜华还想说什么,却不妨被一个小,身影直接拦腰撞了过来。
    “姐姐!”
    许仲骐开心的蹦着,他等了好久,偏偏表哥一直不许他过去打扰姐姐,只能等着姐姐出来。
    许颜华没想到许仲骐来了,心里也是欢喜,摸着弟弟的脑袋,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周澄极难得的出现在外头,天边赤红夕阳衬的他皮肤更是白的发亮,亦是含笑对许颜华颔首。
    50.50
    “七表哥?”
    许颜华推开弟弟的狗头, 慢慢走近周澄, 无声的咽了口唾沫。
    只觉得夕阳下少年笑容清浅, 面容白晢的近乎透明, 整个人都美好的不似人间秀色, 面对着周澄时,许颜华呼吸都不敢加重, 生怕惊扰了眼前精致绝伦的美少年。
    周澄一双深色的眸子明亮似盛有夜色的星光, 许颜华小小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仁里, 仿佛两小朵燃烧着的烈焰, 带着灼人的温度。
    因为讨厌别人那种恐惧和厌恶的目光,除了自己的院子和浮山寺, 许多年周澄不曾在府里走动了,更是过几日便要离开周家。
    但是自许仲骐那里听说了许颜华要来后, 周澄心里头就像燃了一把火, 烧得火烧火燎的。
    这大概是他在周家的最后几日了, 再看到她不定何年何月, 想起昨夜那人派来的人说起的话, 周澄更是不舍得错过这一次机会,终是忍不住与许仲骐一道过来。
    这阵子周在渊生死不明,周澄过得也格外的受人瞩目, 日子不怎么太平。
    周在渊虽不是周家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算是那一辈里最平庸无能之辈, 但好歹也是嫡枝, 出了事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无人过问。
    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周在渊人还是失踪状态,以周家的势力依然遍寻不到,就显得十分的诡异离奇。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的在家里失踪了,外门上的人又坚称没有见过八老爷出去,各方对证都无法统一,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就不免惹人遐想了。
    因而偌大的周府里,一时之间暗中也流传出不少的怪谈和流言,人心惶恐不安。
    加之原本周澄又有那样的身世,加上前些年还有亲近周氏的一个族叔死相难看,大部分的人还是倾向于默认是周澄命硬克亲人这种说法,觉得周在渊说不定也已经遇难,和周澄定然有关系。
    周澄的继母蒋氏年纪不大,胆子却小的出奇,出身相较周澄的生母开颜县主出身不高,周在渊待她也是寻常,往日里蒋氏从不敢多和周澄接触,总觉得这孩子用乌洞洞的眼睛望你一眼,就后背发凉。
    现在丈夫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蒋氏便扛不住了,日日跑去族长那里哭诉,感觉在周家待不住了,她不想继续跟继子一道过日子。
    加上周在渊除了周澄这一个儿子后,又留下了两个庶女一个嫡女一个嫡子等几个孩子,若周在渊真的身死,他的财产和一切都该周澄继承,偏周澄腿脚不便,天生不能做官,根本撑不起这一房来。
    最后族老和周澄的继母商量,因为讹传的越来越诡异夸张,最好是不要闹大了,便谎称周在渊人已经找到,死在了外面,先用他生前的衣服做了衣冠冢,为周在渊办了葬礼。
    现在周在渊相当于是已经死了的状态,葬礼过后族长做主,为周在渊这一房分了家产。
    按理说周澄尚未娶妻,应该和蒋氏等一起过的,以后也奉养蒋氏,但是蒋氏看到他就吓得喘不上气来,根本不想他继续留在这一房里。
    并且族里的族老们大多都同样觉得周澄身世不详,也不愿意周澄继续留在府里多添晦气。
    幸好周澄不也愿意继续呆在周家,也痛快同意由蒋氏所生的弟弟实际上作为周在渊的继承人,这一房的族田都由他继承,只把周澄分了出去,周澄只和其他嫡次子般分其他的银钱。
    同时周家到底是世家大族,虽然放弃了周澄,却也不会亏待他,不仅分给他周在渊身后的大笔家财,族里也给了他不少财产,即使周澄分家另过,但他还是周家嫡枝的子孙,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少。
    分完财产后,周澄原本住的院子依然还是他的,但是他常年在浮山寺寄居学习,也不怎么留在府里。
    现在其他人表现的这么明显,直接把他分产分出去了,徒留下来也不过是惹人厌烦,周澄便直接叫人收拾了行囊,决定离开周家了。
    今后风雨荣辱,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路了。
    “你为何不回我信?”
    待许颜华走近后,周澄专注的看着她,声音略带着一丝喑哑的问着。
    “不知道该怎么回……”
    许颜华稍微愣了一下,便摸着鼻子实话实说了。
    她是真的感觉不知道和周澄信里说什么,虽然不讨厌周澄,但是他们之间也不到那么亲密的程度,并且她并不想以无谓的态度来敷衍他。
    “姐姐你不是跟着师傅在学习了吗?还是不会写信吗?真笨死了!”
    许仲骐从许颜华身边不知不觉间又凑到了周澄的身后,得意洋洋的望着许颜华道。
    他年纪虽小,但是也听过其他人说起,知道许颜华是从商户里回来的,许仲骐对于商户没啥概念,但是他知道许颜华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跟着师傅学习,便以为她是不会写信的缘故才不回信。
    许颜华没想到自己竟是被亲弟弟鄙视,又好气又好笑的,只能把许仲骐拖过来,捏着他的小胖脸用力的左右各拧了一圈,这才故意哼了一声,大声问道,“你说谁呢?”
    “老大,她欺负我!”
    许仲骐左右晃着脑袋,如泥鳅样从许颜华的手里好不容易才救回拧红了的脸,赶紧重新跑回周澄的身后求救,告完状后还嘟着脸朝许颜华做鬼脸。
    “嘿,小子你长本事了啊!”
    一阵子不见,弟弟就叛变了,原本许颜华才是老大的,虽然她也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可笑,但是许仲骐爱怎么叫她都答应。
    只是周氏有一次听说了许仲骐这么叫她,特意把许仲骐骂了一顿,嫌弃他粗俗不长进,许仲骐便叫回了姐姐。
    如今不知何时,这小子的老大就换了人,不曾想许仲骐如此喜欢周澄,许颜华望着他的眼神免不了酸溜溜的。
    周澄两只白皙纤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膝上,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许仲骐,刻意接近他也不过是别有所图。
    但是周澄征服了他后,许仲骐就黏他的紧,况且这孩子一片热诚,是真的喜欢和佩服他,周澄也讨厌不起来
    “下次记得回,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都那么熟了。”
    周澄眨了眨眼睛,对着许颜华轻轻暗示道。
    到底见到了人,周澄也不追究许颜华多日不回信了,再说,他才不会天天逮着许仲骐问他姐有没有回信呢,没有的事儿。
    许颜华讪讪的笑了一下,听懂了周澄的未尽之意,知道他值得啥。
    果然她可是一时都不能轻忽,眼前美好精致如画的轮椅少年,根本就没有那么弱,芯子里可是狠的要命的,惹不起。
    “好,下次一定好好回。”
    许颜华点头答应,她大概能猜到周澄另有背景,不知道自己竟是被他瞧入眼里了,是福是祸。
    只是作为那日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她后悔也晚了。
    虽然还不知道周澄会离开周家,但是她到底知道最近周澄过的大概是不怎么样的,只以为他是太压抑了想要个笔友,想了想自家蠢弟弟还总是往大魔王身边凑的,回个信也没多麻烦。
    “你不适合穿红色的衣裳,以后不要这么穿了。”
    周澄用手扶着轮椅,头轻轻一歪,装作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又状似随意说道。
    事实上,许颜华骑马疯了一下午,头发着许散乱了,额上的汗亮晶晶的,怎么看怎么有点邋遢。
    周澄却依然觉得她好看的闪闪发光,尚未长成已经是风华无双,那身红衣如烈火,能焚尽人心般让人疯魔。
    更因此他却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到,只想成为他独有的风景。
    “不好看吗?”
    许颜华有点尴尬,这是刘夫子帮她挑的,说很合适她,许颜华往日里也不怎么喜欢红色。
    同时心里也腹诽,周澄大概看惯了镜子里自己的美颜盛世,故而其他凡人哪能进的了他的法眼。
    任何姑娘到了周澄面前,有他珠玉在前,怕是都不会自信的。
    “以后别在人前这么穿了。”
    周澄嘱咐完后,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轻咳一声交给了许颜华。
    捏着手里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许颜华有些推举不得,到底是人家的心意,只能厚颜收下。
    “表哥其实要去哪里?浮山寺吗。”
    许颜华往日里听说过,周澄是跟着祖父的至交学习,那人常年在浮山寺修行,周澄也便跟着一起住在那里。
    也许周澄身上几乎没什么烟火气,大概就和这有关系。
    “若是以后遇到问题了,你可以派人给我传信。”
    周澄颔首,总不能一直靠着许仲骐为他们递信,他早已考虑好了将来的联系方式,离开周家也能方便些。
    许颜华笑笑,客气的道谢,只当作是周澄的客套。
    但就是这般,也明显是周澄看起来已经把她当作自己人了,许颜华心里不免受宠若惊。
    人家诚挚之极,几次三番的示好,她也不好意思再考虑什么危险不危险了,只要以诚相待就好。
    忽然许颜华拍了拍脑门,转身把樱桃唤过来。
    樱桃一眼看到上次凶残的杀人凶手在,腿都软下来,颤抖着把许颜华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这是我自己合的香方,味道还算不坏,能醒神清脑。香袋……也是自己绣的。”
    许颜华从樱桃手里拿过一个小小的香囊,尽管有点不舍得,这是她亲手做的最好看一个了,如今还是不太好意思的交给了周澄。
    这些日子许颜华把学的合香方子都融会贯通了,便想着自己动手调配喜欢的味道,学人家的方子总是没劲的。
    往日里她也自己改动过成方,有点经验,加上理论补足了,如今给周澄的香袋里,就是她自己设计的,慢慢一点点的添减着,算是达成了预期效果。
    “味道确实难得。”
    周澄第一次从许颜华手里接到礼物,一时心花怒放起来,如获至宝的轻轻颤抖着手接过。
    他凑近到鼻端轻嗅,香袋的味道泠冽如经冬的凌霄花,却带着一丝水果的味道,甜而清澈,就如同她的人般,带着千万人中一眼便能分辨出的独特之处。
    “我也要礼物啊,你们不能忘了我!”
    许仲骐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互相交换了一波礼物,最后实在忍不住急的跳脚,他们竟然完全忘了他!
    “忘不了你,我又做了糖给你带了来!”
    不同于周澄轻飘飘的瞥了许仲骐一眼,就让许仲骐自觉的放弃了拉扯着他袖子的手,许颜华到底就是亲姐姐,安慰了他一下。
    “太好啦!”
    许仲骐听说姐姐又做了糖,乐的蹦了一下,立马不计较他们方才都无视他了。
    而周澄听说许颜华亲手做的,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许仲骐笑开花的脸上瞄了一眼。
    聊了一会儿后,许颜华要当日赶回家,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朝着周澄告辞,带着许仲骐去找外祖母辞行。
    周澄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许颜华和许仲骐一高一矮的背影,直到良久后才扶着轮椅离开。
    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之所以还留在周家,也只是为了再看到许颜华一面。
    如今把东西交给她了,周澄也准备好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往日里周澄跟着老东西学那些东西时,总是不以为然,如今他突然意识到祖父的用意。
    他到死时还在记挂着自己,为他选了最适合他走的这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路。
    周澄的双腿已是不良于行,只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才有可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有出人头地的那天。
    幸好小姑娘还没有长大,他还有时间去谋划和选择。
    要让勇毅侯承认他这个女婿,可不是简单的事。
    往日里周澄总觉得对人事音书多有厌倦,世事浮沉虚孽,连同自己他都憎恶,孤身一人无论在哪里都觉得阴冷寥落。
    好不容易现在有人能够照亮他心里落满尘埃的角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期待,周澄越发的执念日深,绝对不会放手。
    在许颜华坐着马车从周家出门,回到侯府时,稍后不久,也有一辆罩着青色油步的马车踢踏着从角门离开,与许颜华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晚上,许颜华洗完澡被颜嬷嬷通着长发时,才想起来周澄给自己的盒子一直忘记打开看看是什么了。
    叫丫鬟拿了来,许颜华打量着盒子,之前她没有仔细看过,如今好生细看,才觉出有异。
    盒子是近似漆黑的紫色,木材有点特殊,极其的油润,凑近闻,还能闻到似麝香般的悠远味道,一看就是珍品。
    只盒子就这般贵重,许颜华暗自惊叹着,周澄还真的出手不凡。
    把盒盖一侧的扣子解开,许颜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子,里面却不是想象中珠光溢彩的珠宝玉石,而是一只看起来是银制的哨子。
    许颜华捏起哨子左看右看,都没有什么落款,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哨子,放在唇边吹了好几下都不响,竟然还是哑的。
    饶有兴趣的用力又吹了好几下,直到腮帮子都吹疼了,哨子还是不响,许颜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哨子可能就是哑的。
    一把平淡无奇的哑哨子,一个精致贵重的木盒,怎么看都种买椟还珠的感觉,许颜华最终只能失笑了。
    不知道周澄为什么要送这份有点奇怪的礼物,许颜华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来。
    正待要把哨子重新放回盒子里去,许颜华突然发现木盒子里面铺着的垫子里似乎还有东西。
    她扒拉开垫子,这才发觉里面还有张小纸条,字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般,“遇急三长一短吹两次,鱼沉雁杳勿负离别意”。
    哎?什么意思啊?
    许颜华盯着纸条看了良久,排除了周澄逗她玩的可能,大概字条上的意思是指有急事就吹这把哨子吧?
    只是这把不响的哨子吹了有啥意思?这又不是什么次声波。
    琢磨这个倒是也有意思,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周澄的字条写的书法极好看,许颜华看后也不舍得丢,还是原样叠起来放盒子内衬里,哨子则拿在手里把玩着,直到睡觉时才放下。
    浮山寺里,周澄坐在一间空室里,对面是两排密密麻麻挂着小巧金铃的架子。
    “别看啦,不会再响了!”
    一个须发全白,坦胸漏腹的胖老头从三层的塔楼窗户里一跃而入,一只手里拿着一只类似鸡腿的烤肉啃着,油腻腻的嘴故意冲着周澄,幸灾乐祸的说道。
    周澄心底叹息了一下,从最初金铃清响时他就在听着,盼着她能够多吹几声哨子,只是看看天色已经二更了,大概她睡了吧?
    眼前的胖老头挤眉弄眼的对着周澄,一只油乎乎的手抓了几下肚子后又推着周澄的肩膀,八卦的问着,“是谁啊?小橙子你把密铃到底给了谁?小娘子?小郎君?相好的?”
    周澄纵然被他恶心习惯了,依然觉得伤眼,没眼看他的猥琐表情,便闭上眼睛不爱搭理他,什么叫为老不尊,这就是了。
    “切!早晚我就会知道啦!”
    胖老头推搡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了,重新啃着手里的肉,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整个人把半个身子倚在窗口,含含糊糊的道。
    这个密铃,也叫相思铃,持银哨子的人不管隔了多么远,只要吹动哨子,这边的两排金玲便会响动,是传递消息的利器。
    哨音非哑,相思延绵。
    “你把寺里最后一只大雁都烤了,方丈知道吗?”
    直到自家师傅把手里的烤肉都吃的差不多了时,周澄这才睁眼,突然问道。
    “啊……”
    胖老头惨叫了一声,他惯来偷鸡摸狗的到处寻肉吃,了无方丈最心爱的几只大雁几乎都叫他偷光了,好几次被方丈人赃俱获。
    最后他保证不再偷吃大雁了,想吃荤就下山,这才罢了。
    他们寄居在浮山寺里,不能不给人家方丈面子。
    结果他馋的不得了,最终没忍住,吃完一只大雁总想着还有一只,就留一只给方向就行。
    结果,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把大雁都吃掉了。
    “是你偷吃的,和我无关!”
    胖老头眨巴着绿豆眼,思考了一瞬后,无节操的舔了舔只剩下骨头的大雁腿,一把塞到了周澄怀里,把责任推给徒弟后,就跳窗溜了。
    周澄:……
    被怀里那个油腻的腿骨恶心的难以忍受,周澄皱着眉两只手指捏起大雁腿骨扔出窗外。
    遇到这样的师傅,简直生无可恋。
    许颜华没事时拿着哨子把玩一下,只是没有再试图吹过。
    她日日去周家练习骑马,不仅学会了打马球,还学会了骑马射箭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只是准头一般。
    很快就到了女学里开学的日子,因为许颜华是新生,所以需要周氏送新生,这也是女学的传统。
    一大早,周氏收拾的华丽雍容,带着穿戴一新的许颜华和许颜华一同乘车而去。
    女学在京师里比较靠近外围的地方,远离市中心,和太学挨的极近,太学同样也是今日开学,一辆辆马车驶过,都是来送新生的家长。
    周氏有点羡慕的看着人家考入太学的小郎君们,暗自期许着几年后许仲骐也能考入太学给自己争脸。
    “好生上学,收敛着些脾性,切记不要做出不和身份的事,和班里的小娘子们不要闹矛盾。”
    因为许颜华是勇毅侯向皇上讨来的名额,属于编外计划生,和那些靠恩荫和家世,以及门第不显的小娘们都在黄字班,也就是最落后的班。
    周氏虽没上过女学,可也大概知道黄字班生源的质量,所以对许颜华的同班同学也不抱好的期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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