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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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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大了,我不喜欢做人师父。”

    陆亭云敏锐道:“你收过徒?”

    “没有。”宋怀尘干脆利落,二十一世纪师傅徒弟不是修真.世界的师徒,“而且我也不会用剑。”

    “我会啊。”陆亭云毛遂自荐,他掰着手指,“宋兄你迄今为止已经救了我两命,之后恐怕还要继续救下去。”

    宋怀尘一点不客气:“那我就用一命之恩,换你去收白简为徒吧。”

    陆亭云不同意:“一码归一码,我说过不挖自己师弟墙角。”

    宋怀尘:“教他剑的是你,等他学成了你师弟会看不出?”

    “归一宗收徒必须经过宗门的试炼,不能随便在外面捡,我现在收他为徒,将来他的立场会很尴尬。”陆亭云抬手折下一根柳枝,“白简是块好料,我不想耽误他。”

    “若他没个靠山又学了归一宗的剑法,将来的名声就难听了。”

    “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的徒弟使着归一宗的剑法,我的名声也会很难听?”

    “宋兄你可以不教他剑。”

    “他适合练剑。”

    “能看出他适合练剑,却不会剑?”

    如同越绷越紧的绳索,对话进行到这里,终于到达了某个临界点。

    替白简着想是真的,但陆亭云对宋怀尘更在意,他借此机会,想挖宋怀尘身上的秘密。虽然陆亭云见宋怀尘画符最多,但宋怀尘攻击魔修时用的不是符,可见他不是符修。

    他攻击魔修时直接用灵力,灵光凌冽,势破万军,其中蕴含的锋锐几同于剑意。但如果他真是剑修,是能在灵力中显露出剑意的剑修,那他全力出手时用得就不该是灵力,而该是剑气了。

    所以他也不是剑修。

    那么宋怀尘到底修什么呢?

    陆亭云很好奇。

    “我不会剑,”宋怀尘很平静,“我懂剑,纸上谈兵的懂。”

    “你修剑,你说不想耽误白简,可见他天赋之高,我更不敢随便教,须知基础最重要,定型后再改难如登天。”

    “我有剑谱,可以先教你,你再教白简。”宋怀尘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树上的人,“可我凭什么要教你?”

    “为了白简。”陆亭云正色道,“你教我的剑招,我只教他,绝不做他用——我可立誓。”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啪嗒一声,是柳梢打上树干,也是紧绷的绳索崩断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染上和你的这段因果?”

    陆亭云从树上跃下,拂了拂袍子站到宋怀尘面前:“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之间的因果,自我们见面的那天起,就已经结下了。”

    在死局激发的那一刻,在吴不胜道出实情的那瞬间,映山湖人便知道自己距离修真.世界到底有多近了。

    陆亭云以修士的身份进入映山湖,治病救命,不想融入,也融入不了这里,便也没改变修士的做派,腰配长剑,一袭白袍纤尘不染,银线勾勒的祥云纹饰布满袖口,那是和他宗门令牌上一模一样的花纹。

    一身土布衣服的宋怀尘在他面前显得灰扑扑的,然而气势一点都不弱。

    “你说的没错。”宋怀尘道。

    “所以,立誓吧。”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冷冰冰的说道。

    陆亭云笑着,眸子里映着垂柳星光,有初夏的暖风习习。

    他看着宋怀尘,紧扣大拇指与小指,余下三指指天:“我陆亭云于此立心魔誓——”

    宋怀尘侧眸望去,张了张嘴,发了个含糊的音又收了声。

    心魔誓简短,由不得他犹豫,陆亭云已经立完了誓,放下了手。

    “现在能开始教我了吗?”陆亭云转向宋怀尘,将半年未曾出鞘的剑拔了出来。陆亭云不能动用灵力,因此那剑暗淡无光。

    宋怀尘垂头看剑锋利的剑刃,道“好”。

    第20 章

    宋怀尘身体渐好,孙婆婆又将阿晚送到他那儿,说是要让小姑娘学认字。白简听到消息,犹犹豫豫的来问他可不可以来听。

    宋怀尘自然答应。

    村里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孙婆婆把阿晚送来时隐晦的提过,所以宋怀尘教小姑娘并不上心,多半时候让阿晚自己玩。

    对于白简就不一样了,宋怀尘不仅教他读书,还要求他练字。

    孙婆婆的意思很明确,因为阿晚,她欠了白简的情,同样因为阿晚,她不能自己伸手去帮白简,只能曲折得为白简找个庇护。

    这正和了宋怀尘的意思。

    暖风融融的午后,阿晚趴在桌上睡着,被黄药师抱去床上,白简认认真真练字,宋怀尘也提笔写着东西,室内一时安静非常。

    是一旁装模作样捧着本书的陆亭云打破了寂静:“你为什么半夜偷偷练剑?”

    白简手一抖,一笔写歪,他仓促的抬头看了眼出声的陆亭云,立马又去看宋怀尘,紧张更甚。

    宋怀尘放下笔,有些好笑:“他问你话,你看我做什么?”

    白简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宋怀尘无意为难他:“想练剑可以光明正大的学,这些天我也看了,你家里没大人,你一个小孩子过得艰难,如果你愿意,就跟着我吧。”

    白简快捏着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心怦怦直跳,兴奋与恐惧并存,头脑中一片空白:“宋先生您是……您是想收我做书童吗?”

    陆亭云笑出声来,转头看宋怀尘:“其实这也行啊。”他不怀好意的揶揄,“书童还少了不少麻烦。”

    白简快罢工的脑子艰难的转动:“宋先生,不是想让我做书童吗?”

    宋怀尘将手上正写着那本折页合起来往陆亭云脸上扔,表情纹丝不动一本正经:“我想收你为徒。”

    陆亭云接住折页,展开看,余光瞥着白简的动静。

    男孩张着嘴呆了半晌:“我,”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忙不迭的回答,“我愿意!”

    他喊着就要对着宋怀尘跪下去,被男人送出的一股灵力扶了起来。

    看见宋怀尘隔着老远抬了抬手,自己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白简满脸愕然。

    宋怀尘问他:“明白我让你拜的师,是什么了吗?”

    白简呆愣愣的回答:“明白。”

    “还愿意吗?”

    “愿意!”

    “那好,先把你在半夜练剑的毛病改一改,然后再来拜我这个师父。”宋怀尘道,“要练剑,就在大太阳底下光明正大的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不觉得丢人,我只是——”

    “——只是你白天还要干活。”陆亭云接上了白简的话。

    白简吃百家饭,不可能白吃。

    他扫完了册页中的内容,合上本子对白简说:“修真界的规矩,除非嫡传弟子,一般拜师后,先会由师兄师姐教你基础,如今我算是宋兄半个徒弟,刚开始就由我来教你吧。”

    宋怀尘说要光明正大,陆亭云直接带了人到晒谷场上去练。

    村里的闲汉,干不动活的老人,搬了小马扎坐在一起边唠嗑边干活的妇人,都聚集在这块山村中难得的平地上。

    见陆亭云领着白简来,都收了声,瞪大眼。

    陆亭云没带剑,手里拿着根在路上折的树枝,白简手里的同样是跟树枝,顶上还嫩绿的叶片还没摘去。

    “站好。”陆亭云用树枝拍着白简的肩膀后背,调整他的站姿,然后教他起势,“看我的动作。”

    “你年纪小,身量不足,剑通常是背在身后的。”白衣剑修将手中的树枝从同侧肩膀后绕到背后,“拔剑的时候,必须手心向外,聚力于手臂——”

    嘴上说着简单易懂的话,心里转着的是宋怀尘写在册页上的话——

    ——力由天泉始,经尺泽,蕴于太渊,须臾过之,冲鱼际,发十宣。

    “——先收拢四指,在用大拇指扣住剑柄,”陆亭云刻意放慢动作,“而后,可拔剑。”

    白衣剑修放慢动作,慢到足够毫无基础的白简看清。

    陆亭云出剑的那一刻,少年只觉得在晒谷场上的风都静止了,明明是根树枝,在陆亭云手中却染上了剑的寒光。

    陆亭云还在一丝不苟的教着:“拔剑的速度必须快,但不管你拔得多急,你都必须在这个位置停住手,稳稳的停住,这是最好的出剑角度。”

    男人手中的树枝正好指向了缩在树荫下的一个闲汉。

    那闲汉破口大骂:“带着那小兔崽子滚远点!别拿着根树枝瞎忽悠,碍眼!”

    陆亭云只当没听见,还在对着白简说话:“最好的出剑角度不只使你劈刺顺手,还能方便你——”他手腕一抖,那根树枝唰得飞了出去,贴着闲汉的耳朵钉入树干,嗡地一声,让地面都震了震。

    闲汉吓得脸色煞白,陆亭云弯着眼睛对他笑:“好狗不挡道。”

    白衣剑修笑眯眯的对白简说:“照我刚刚的动作做一遍。”

    白简战战兢兢的练起来,余光看见宋怀尘握着把剑慢悠悠走了过来。

    “宋先生,宋先生。”比白简更早看见宋怀尘的是在晒谷场上和别人唠嗑的老人家,“我们好歹叫你一声先生,你能把那……那谁带回去吗?他在这里,我们吓得心肝儿乱跳啊!”

    “老人家,你也体谅体谅我,我在药堂里天天被他吓,”宋怀尘好脾气的回道,“要不是担心你们,我才不过来呢。”

    “你们放心,他做不了什么。”宋怀尘对在场的人保证,“我缴了他的剑。”

    长剑素白,朴实无华,握在宋怀尘手里,仿佛完全没有一点危险性。

    相比于陆亭云,白简,村里人显然信任宋怀尘多些,闻言嘟囔两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闲汉总是不得人心,见宋怀尘来了,没人帮腔,自己骂骂咧咧的走了。

    宋怀尘席地而坐,问身边的老人家:“陈大爷,你要不要也跟着陆亭云比划两招?今时不比当日,映山湖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这回来的修士没对我们不利,但难保下回来的也是啊?”

    他压低了声音:“这些天我和陆亭云接触,发现他这个人可交,但等出事的时候他会不会帮我们,就难说了,毕竟我们对他也算不上好。”

    “那宋先生你呢?”老人当即问道,“宋先生你会帮我们吗?”平心而论,村里人对宋怀尘算得上不错。

    “我自然会帮你们,但如果我又一睡大半年呢?”宋怀尘反问。

    老人语塞。

    “半年前我问你们篱笆是什么时候树起来的,村里有没有其它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到今天都没想出个头绪,”宋怀尘淡声说,“事情是很久远,但我不信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说到底是你们不愿意想。就像乌龟缩在壳里,自觉安全。但如果这只乌龟已经被扔进锅里了呢?是冒险探头看看,还是等着水烧热了,一命呜呼?”

    “陆亭云教白简练剑,练的是修士——神仙的剑招,你们不抓紧机会偷学,真的想在出事的时候眼睁睁等死吗?以你们对白简的态度,出事的时候他会不会救你们?”

    “白简……白简和你抱怨啦?”老人家小心翼翼的问。

    “他没有。”宋怀尘说了这三个字就闭上了嘴,老人却没法安心,是白简不抱怨,还是只是没对宋怀尘抱怨?宋怀尘对他说这话是为白简抱不平,还是看出了什么?

    老人坐不住了:“太阳晒得我头晕,我先回去了啊。”

    老人走时自以为隐蔽的冲偷眼看他和宋怀尘说话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很快,晒谷场上的映山湖村人三三两两的走了个干净。

    陆亭云纠正了白简的姿势,让少年练着,自己往宋怀尘身边一坐:“好口才,震耳发聩。”

    “我只是实话实说。”宋怀尘把剑递给陆亭云,“他们不是不知道。”

    “安逸惯了,明知环境已经变了,却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排挤因改变而改变了的同伴。”陆亭云把剑推回去,“食古不化,我不会和这种人多说一句。”

    “我的剑被你缴了啊,别还我。”

    “村里人对我有恩……这是不是你的本命剑?”

    陆亭云笑:“你猜。”

    宋怀尘锵一声拔剑,直刺陆亭云心口!

    陆亭云不躲不闪,心里想的是宋怀尘确实不会用剑,他握剑的手势都是错的。

    剑在刺破陆亭云胸口的衣服后停住了。

    感受着手上的斥力,宋怀尘将剑插回剑鞘:“本命灵剑说丢就丢,陆亭云,你真是个疯子。”

    “用着别人的本命灵剑,对着心仪你的人拔剑就刺,宋兄,你也不逞多让。”

    宋怀尘发现白简呆呆的看着他们,笑了笑:“吓着你了?”

    白简呆呆点头,他一直在偷偷看那两个人,宋怀尘那一下太快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剑已经抵在了陆亭云胸口。

    少年是见过宋怀尘、陆亭云两人出手的,神仙打架,他根本看不出门道,只知道他们一出手,必有人死,非常厉害。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年敏锐,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又带着点危险的气氛,见宋怀尘拔剑,真以为两人闹翻了。

    陆亭云“哈”一声笑了:“还得练练,承受能力太差了。”

    “你也一样,”宋怀尘不客气的把册页拍到陆亭云手里,他把功法默写完了,经脉重创,用不了玉简,只能手写。

    “你的功课。”

    第21 章

    傍晚时分,宋怀尘和陆亭云带着白简回到药堂,手里提着一篮菜的黄药师正巧从山路另一头下来。

    两拨人在门口相遇,留着山羊胡的黄药师问道:“你又和村里人说什么了?”

    开口的是陆亭云:“怎么了?”

    “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提起阵法、魔修了,今天我去换菜,一路上的人都在说这个。”黄药师瞅了眼白简,不太确定接下去的话要不要在这个孩子面前说。

    宋怀尘按着白简的肩膀,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

    “药堂还有空房间吧?”宋怀尘问,“方便白简住下吗?”

    黄药师没有正面回答,仔细打量了白简一会儿:“听说你们下午去晒谷场练剑了?”

    他问宋怀尘:“你的意思?”

    宋怀尘点头。

    黄药师没有再说什么:“进来吧,房间是有,但要打扫打扫。”

    宋怀尘拍拍白简的肩膀:“跟黄药师去拿水桶,自己动手。”

    白简打了水去清理房间,宋怀尘洗菜做饭,陆亭云拿着记载着剑修功法的册页,倚在厨房门口。

    册页内容高深,饶是他也要细细消化,鼻尖是米饭的香味,耳朵边是咄咄的切菜声,陆亭云从纸张上移开视线,看了宋怀尘一眼。

    男人将长发于脑后束起,低着头,微弓了背,去凑低矮的灶台,他一手按着碧生生的菜叶,一手拿着笨重的菜刀,咄咄咄,一下一下,快速而均匀,修长的手指隐在菜叶间,白皙得几乎透明。

    简单而枯燥的重复性动作,却让陆亭云看得出了神。

    早在陆亭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宋怀尘就察觉了,男人的视线停留太久,宋怀尘忍不住出声:“怎么,想和我学做饭吗?”

    “不敢不敢,”陆亭云回神笑道,“学了套剑法只能教白简,学了厨艺,我还没想好给谁尝。”

    “想得太远,”宋怀尘瞅他一眼,“你有剑法基础,所以学了就能教人,至于菜么,不过我这一关,我可不敢让你做给别人吃,怕被砸招牌。”

    陆亭云将册页收入须弥袋,撩起袖子进了厨房:“如果是做给宋兄吃,那就一切好说了,需要我做什么?”

    宋怀尘把刀递给他:“继续。”

    等黄药师给白简铺了床过来,看见厨房里正干着活的两个男人就没走进去,站在门口问宋怀尘:“不要我帮忙了?”

    宋怀尘:“你洗碗。”

    黄药师讨厌洗碗:“那白简呢?”

    陆亭云慢慢的切着菜:“你没看见他提水桶的时候手臂都在抖吗?让他洗碗会把碗摔了的。”

    黄药师往后瞧了眼,确认白简还在房间里:“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教他剑?宋怀尘又掺和了什么?”

    “我收他做徒弟。”宋怀尘盖上锅盖,把肉焖着,从厨房最里面走了出来,“他是练剑的料子,但我不会剑,所以拜托陆道友教他。”

    黄药师不去管宋怀尘是怎么说动陆亭云的,他只问宋怀尘:“你在这里收了个徒弟,你不走了?”

    宋怀尘明白,他说的这里不是映山湖,而是凡世,黄药师在问他还打不打算回海外十洲。

    白简资质是可以,但算不上惊才绝艳,在海外十洲不过泛泛,宋怀尘如果想回去,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收徒。

    “不是很想。”宋怀尘实话实说,“你来这里找东西是自愿的,我是没办法。如今我这模样回去不会好过,倒不如留下。”

    “你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出色的徒弟,也算多一重保障。”

    陆亭云在一边听着,以为宋怀尘和黄药师是隐世门派出来的大能,所说的回去指的是回宗派。

    “宋兄,我们倒算是同病相怜。”陆亭云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两位要找什么?说不定我有线索呢?”

    黄药师想着说了陆亭云也不知道,就没隐瞒:“度量衡。”

    谁知陆亭云竟接了话:“度量衡?用戥子做标志的那个组织吗?”

    黄药师陡然瞪大了眼:“你知道?!”

    “我年少时遇到过其中一人,在一处山谷中,如今过去,我们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位前辈。”

    “在哪儿?!”

    “在靠近南海的重山之中。反正我现在也闲着,黄药师你想去,我就带你走一趟。”

    黄药师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宋怀尘泼冷水:“你出不去。”

    陆亭云问:“宋兄也找度量衡?”

    “不,我找人。”

    晚饭后,魂不守舍的黄药师摔了好几只碗,听着厨房里的声音,陆亭云进去问怎么了。

    白简趁两人都不在,小心翼翼的问宋怀尘,是不是他住进来让黄药师不高兴了。

    宋怀尘摇头:“黄药师没这么小气。”

    他看白简脸上掩饰不了的疲惫,就结束了对少年上午课业的点评,收了纸张,送他回房间。

    “陆亭云教你剑,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宋怀尘示意白简在榻上盘膝坐好,然后给他摆正手势,“修士不睡觉,以打坐休息,运行周天对你来说还太远,你只要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口诀就好。”

    “口诀?”

    “天地分判,三才定位,人处天地之中,五气合身,故能长且久。”宋怀尘念了一遍,“先念出声,记住了再默念。”

    白简闭上眼睛:“天地分判,三才定位,人处天地之中……”

    他一遍一遍轻声念着,声音渐趋于无,宋怀尘关门离开。

    陆亭云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了:“《坐忘论》?不先教《清静经》?”

    “这年纪的孩子哪能真静下来,《清静经》没用。《坐忘论》含天人感应,先让他背着。”

    陆亭云腰配长剑,宋怀尘看他眼:“要出门?”

    “白天教白简,晚上我自己练。”陆亭云将册页拿出来,“宋兄这功法实在高深。”

    宋怀尘没理会他的恭维:“你去哪里练?”

    “后山,我能出结界。”

    宋怀尘不赞同:“你在映山湖不是秘密,如果葛青未死,他很可能埋伏在周围,就等你出去。”

    “那正好用他来喂招。”陆亭云全然不惧,并制止了宋怀尘接下去的劝阻,“宋兄,修为降到这种地步,还不能修炼,对我来说是种折磨,我不信韬光养晦那一套,对我来说,唯有生死之间,才能突破。而且葛青也不一定真的就在外面。”

    “你可以突破极限,但突破不了蛊毒。”

    宋怀尘知道陆亭云是想找个地方发泄,村里不方便。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宋兄?”

    宋怀尘白他一眼:“你以为我还剩多少修为?我就不急了?”

    得知两人要上山,黄药师跟着一起去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轻轻松松越过篱笆,自己却被困在这边,黄药师的表情很难形容。

    宋怀尘回头安慰他:“放心吧,不会丢下你的,还等着你给我们两个疗伤呢。”

    篱笆外的景色和篱笆内的并无不同,出于谨慎考虑,两人四处查探了一番,宋怀尘布了个小小的阵法,才回到原地准备修炼。

    陆亭云拔出剑,宋怀尘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

    “宋兄?”

    “你莫不是想与我对招?”

    “宋兄不愿意?”

    “我修的法诀名为斩尘,以天地万物为依托,不借外物,全靠一身灵力支撑。”宋怀尘兴致缺缺,“如今我修为低末,连最普通的攻击都撑不起来,拿什么和你对招?”

    “斩尘?斩尘诀?是不是一套残本?”

    “你见过?”

    陆亭云直接从须弥袋中掏了几页纸出来:“是这个吗?”

    宋怀尘看了两眼,确实是他修的那法门。而且正正巧巧,是应对他当下灵力不济的状况的。

    实在是太巧了。

    “你知道度量衡,又有这——”

    “这几页纸,就是度量衡的那位老前辈给我的。”陆亭云抱剑而立,清楚宋怀尘要问什么,他也觉得太巧了,“对我来说,这几张纸完全没用,当时是那老前辈说我总有一天会用上,一定要我带着,我才拿了的。”

    “他算到了我会遇到你们。”

    “度量衡到底是什么?”

    “若不是宋兄你和黄药师看上去真的不知情,我都要以为你们是度量衡的人了。”陆亭云摆了个起势动作,“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那老前辈确实厉害,他让我从练气一跃金丹。”

    陆亭云没有使用灵力,一剑挥出,那一剑比白天晒谷场上的快得多,就算是宋怀尘也只能看见一道清亮残影。

    银色的影子割裂了风,风又成了刃,斜斜割向山中古木。

    夏日繁茂草丛成片低伏,宋怀尘手中几页纸哗哗作响,古木树皮已然开裂,下一瞬,便要被劈成两半。

    然而,叮一声。

    风停止了,古树安然无恙。

    陆亭云挑眉望向宋怀尘,宋怀尘将纸页收入怀中,从地上站起来。

    “度量衡的那位老前辈实在厉害,他不仅算到了我们的相遇,还可以让同病相怜的你我对个招。”

    第22 章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日头渐渐毒辣,夏天到来了。

    白简从坐着睡着,变成入定一夜,第二天早晨神清气爽。晒谷场上毒辣辣的太阳没能把他晒黑,白皙的少年在一群跟着偷师学剑的村人里异常显眼。

    宋怀尘修着陆亭云给他的那几页纸,受损的经脉恢复极快,连黄药师都啧啧称奇:“人人都以为斩尘诀是个鸡肋,如今看来说不定是部无上功法,可惜没人见过它的全篇。”

    宋怀尘经历过的三个修真.世界里,斩尘诀统统出现了,于是他问黄药师:“斩尘诀会不会与度量衡有关?”

    “若是这样,我们的目标便统一了。”黄药师看得出来,宋怀尘对斩尘诀的兴趣比找那个人大得多。

    黄药师给宋怀尘搭了脉:“虽然你的经脉恢复得不错,但还是承受不了药效,难受只能忍忍。”

    他说的药是限制修为的毒.药。

    宋怀尘点头应下。

    陆亭云没能从宋怀尘常年苍白的脸上看出什么痛苦的神色,便称赞他坚强。

    宋怀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弯腰锄地,不肯理他。

    陆亭云手中的几张残页上,记录的是斩尘诀中自救的一段,斩尘诀以世间万物为依托,从修士身上体现的,唯有灵力一途。

    万物有灵,这一章说修士在自身陷入绝境后,如何借外物内含的灵气破而后立,突破至天人合一的境界。

    纸只有几张,字数寥寥,表面意思浅显,细读却隽永。

    陆亭云只看见宋怀尘练了几天功就扛了锄头种地,十分的不务正业,黄药师却道他种地比练功恢复得更快。

    春末种下的菜蔬长势喜人,宋怀尘种菜,自然不会用什么肥料,几个小阵法一放,气色自足。

    别人臭烘烘的菜田里长出的东西还没宋怀尘这干干净净的地里长出的好,又是亲眼看着它一天天长大,陆亭云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蹲在一边看它们。

    下午教村里人,晚上自己练,陆亭云有空的时候只上午。

    常常破晓时回来,宋怀尘回房间躺个囫囵觉在黎明起床,就能看见陆亭云蹲在菜地边上,多数时候,蹲着蹲着还入定了。

    “陆道友?”

    “宋兄,我怎么觉得这菜田边上的灵力要比其他地方浓几分?”

    “我摆的难道不是聚灵阵?”

    陆亭云才不会让宋怀尘蒙混过去:“聚灵阵能将凡蔬变灵植?宋兄你可得教教我,金谷园都没这本事。”

    “金谷园是什么?”

    “专门种植灵植的一个宗门,修真界七成灵米都是它种出来的。”陆亭云想了想,还是加了句,“金谷园和药师谷关系非常好。”

    “反正我不吃他家的米,嘴不短,手不软。”

    身后传来开门声,白简醒了。

    吃得好休息得足,短短两个月,少年身量明显拔高了,他对两个男人行礼:“宋先生,陆前辈。”

    两个称呼不伦不类。

    未行拜师礼,宋怀尘不让白简喊师父,陆亭云说入了仙途,就要按修士的规矩来,得喊他前辈。

    隔壁传来动静,孙婆婆和阿晚也起来了,小姑娘来宋怀尘这里的时间,比刚开始时早了很多。

    在村里人下定决心,找陆亭云学防身功夫后,下午没事的阿晚自然跟了来看热闹。

    陆亭云举着根树枝示范,阿晚只看了一眼,便入了道。

    一道火红灵光从头顶冲出,直入天际,白日之下,红霞漫天。

    一眨眼,阿晚已是练气大圆满的修为。

    可她依然什么都不会。不会布阵,不会结印,不会用灵力。

    黄药师对两人嘀咕:“她不会是大能修士的孩子吧?之前抛弃她的父母莫非也不是亲生的?她的修为像是天生的啊。”

    三个男人从未看透过这个小姑娘,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入了道,只能接着教。

    白简练剑时,她就打坐,宋怀尘要她去感受灵力,这回他教的口诀是《清静经》。

    陆亭云笑他:“谁说小孩子静不下来,教这个没用的?”

    宋怀尘表示他对两个孩子的要求不一样:“我只要她静一会儿就好,能感受到灵力,就能教法诀了。”

    “你打算教她什么?”

    白简尚未入道,能教的不多,剑重积累,陆亭云教了他几招后让少年自己练习体悟,以免拔苗助长。

    村里人能教的就更少,于是他下午清闲。

    宋怀尘只需盯着阿晚入定,更清闲。

    清闲对清闲,两人面对面坐着下棋,下宋怀尘的五子棋。

    五子棋要动脑子,但不需要动太多脑子,陆亭云能分出大半精力来聊天。

    “你打算教她什么?她的修为已经与我持平了。”

    陆亭云身上蛊毒解得差不多了,黄药师允许他动用灵力,修为很快恢复至练气大圆满。

    但自毁根基的陆亭云找不到筑基的途径,只能停留于此。

    他面上不急,依然是平日里的表现,笑意盈盈优哉游哉。但宋怀尘知道他其实已经开始急躁了,从他半夜的剑光中,从他周身的气场中。

    斩尘诀或许不是无上功法,但绝对是难得的道法,它讲究天人合一,宋怀尘从几页残章中初窥门径,对灵力的感应便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阿晚很适合斩尘诀。”

    小姑娘观剑悟道,三个修士自然认为她该修剑,可教了几天发现阿晚对此根本一窍不懂,换成符道,丹道,她同样没有表现出悟性来。

    “那就再收个徒弟呗?”

    “我不会教她这个。”宋怀尘一口回绝,“斩尘诀斩的是尘根,我不会在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替她做决定。”

    陆亭云看着棋面,斟酌着落下一子:“看来宋兄的斩尘诀尚未修到大成。”

    宋怀尘看他一眼,落子。

    “否则哪会操心这种事。”

    宋怀尘将最后一颗子落下:“你输了。”

    陆亭云看了眼那条他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直线,笑道:“我还有希望。”

    希望指的自然不是棋局。

    宋怀尘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你从始至终,从古至今,就只见过我这么棵歪脖子树?”

    “这棵树脖子歪不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棵名副其实的玉树。”

    “什么东西?”

    “玉树临风。”

    面色苍白的男人被逗笑了:“肤浅。”

    “我说了这么多,礼尚往来,宋兄是不是也该对我说点什么?”陆亭云把白子全部扔进棋盒,目光灼灼的看着宋怀尘。

    宋怀尘盖上黑子盒盖,抬眼望过去:“陆道友你吊儿郎当没个整形,但其实呢……”

    “是个真君子啊。”

    陆亭云龇牙,宋怀尘又一次的转移了话题,但他确实不想强逼着对方说个明白。

    “我是个锱铢必较眦睚必报的真小人。”

    “《逍遥游》中真名士,鹓鶵发北海,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对真君子就要耍小无赖,“陆兄,晚上想吃什么?”

    “你。”陆亭云特地停顿了好一会儿,“做的。”

    宋怀尘在“你”字响起时就盯着陆亭云看了,他停顿完了,话说完了,宋怀尘还盯着他。男人嘴角勾出一个薄薄的弧度,他前倾身体,将黑白两盒棋子调换位置,突然一抬手勾住了陆亭云的下巴,将对面的那颗脑袋往前拖了拖。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着对方俊朗的脸上强撑的镇定,宋怀尘脸上笑容更大,声音却压低了,“陆道友,我还不算小人,你最好仔细考虑下,谁做,谁吃。”

    陆亭云猛地往后一靠,“嗙”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宋怀尘朗声大笑。

    陆亭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拍拍衣服站起来,朝被宋怀尘笑声引过来的两个孩子走去:“白简,练一遍给我看看,阿晚要专心。”

    宋怀尘收拾好棋盘,也走了过去:“阿晚别听他的,差不多该回家了。小简你晚上想吃什么?”

    一点儿不喜欢盘腿坐着的阿晚高高兴兴的蹦起来,白简不会提要求,认认真真舞剑。

    入门时间短又未入道,虽然都没用灵力,但白简的剑比陆亭云的软得多,招式开合间更毛糙得多。

    宋怀尘看惯了高手,知道白简不行,却不知道该如何指点,少年现在练的招式太基础了,宋怀尘根本没法从中看出自己给陆亭云的那套剑诀的影子。

    这时候派得上用场的自然只有规规矩矩一步步练出来的剑修了。陆亭云在正事上从不含糊,看完白简一套剑法,又提了遍动作要领,纠正了白简目前最不好的那个动作,然后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回家吃饭了。

    白简还挥动着树枝想练练才被纠正过的动作,陆亭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行了,晚上入定的时候想想,当心明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药堂里,孙婆婆已经把菜与肉洗净切好,只等宋怀尘上锅烧。陆亭云,甚至是两个孩子对吃都算不上挑剔,宋怀尘的手艺是好,但他们也不会强求他做饭。挑剔的是黄药师,他只吃宋怀尘烧的东西,又因为两人都来自海外十洲,关系上比他人更亲近一层,指使起人来心安理得。

    乐在其中的宋怀尘并不拒绝,并请来帮忙的孙婆婆一起上了桌。

    饭桌上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几个大人引着小孩儿说一天的见闻,热热闹闹。

    可黄药师觉得陆亭云格外沉默:“他怎么了?”他偷偷问宋怀尘,“今天话都不说。”

    宋怀尘耸耸肩:“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吧。”

    “……啥?”

    第23 章

    在村人陆续入睡的时候,陆亭云照例邀请宋怀尘上山练剑,后者也如同之前一样,跟着出了门。

    夏虫的鸣叫声让山路不再寂寞,陆亭云突然问:“所以那就是你的回答吗?”

    “答案可以不断完善,”宋怀尘抬脚翻过篱笆,“就看你敢不敢接招了。”

    “从来都是我在出招,而你在躲。”

    长剑出鞘,银光如电,树叶哗哗作响,虫鸣声骤然一收。

    快得不可思议的剑光直刺宋怀尘而去,角度刁钻,直取心口。

    宋怀尘如同树上被惊起的飞鸟一般,迅速的往上空掠起。

    致命一击落空,合抱粗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贯穿两侧的细孔,陆亭云又出一剑。

    他剑中带灵力,搅得空气动荡,未来得及逃离的鸟儿僵着翅膀,扑簌掉落。

    在树干上借了力,向斜刺掠去的宋怀尘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了高速震动的尖鸣声。

    陆亭云的第二剑曲折的追过去,宋怀尘不可思议的在空中转了方向,一顿身,手中拔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灵光,直冲陆亭云而来。

    宋怀尘亲口对陆亭云说过,那几页斩尘诀是逃命的功法,可退可守,却难以进攻,所以陆亭云清楚,这一回宋怀尘的攻击恐怕依然是佯攻。

    宋怀尘动作舒展,看上去几乎是轻柔的,但陆亭云不敢轻敌,宋怀尘的动作与灵力都含着的玄奥的威势,不是常见的以力服人,而是连通周围环境的润物无声。

    宋怀尘每次出手,陆亭云都觉得仿佛整片山林都在呼应他,并且这种感觉一天天的变得鲜明。

    白衣剑修想着宋怀尘的那块菜地,想着菜地周围格外浓郁的灵力,想着那些由凡蔬变作灵植的菜蔬们……

    抬手,落剑。

    单手持剑,置于身体正前方,下斩。

    这是应对由宋怀尘方向袭来攻击最标准的动作。

    也是陆亭云觉得最别扭的一个动作。

    置于身体正前方的剑想要走直,最好还是得两只手握剑。可双手握剑劈下的力道就不一样了,对面的是宋怀尘,没必要。

    滞涩的动作在多次练习后被迫变得熟练,陆亭云这一剑劈下去居然觉得挺顺手,剑走得意外直。

    叮一声,剑尖灵光相撞,剑刃被震歪,灵光破碎,宋怀尘身上玄奥之意随即散去,男人抽身而退,等着陆亭云的下一招。

    左等右等等不来。

    “陆亭云?”

    白衣剑修若有所思,又往下劈了一剑,剑路稍微有些歪,比不上刚刚,却比最开始时好了太多。他接连劈了四五下,剑路稳定。随即他将剑背至身后,转动手腕,划出圆弧,做宋怀尘写下的剑法中的反手剑,原本生涩的招式如今练起来,也颇熟悉了。

    陆亭云回想起来,他一个劲的追着宋怀尘打,致使宋怀尘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以至于男人反击时只能从那么几个方向来。

    而那几个方向的反击,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用陆亭云最不熟练的两个招式。

    男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在喂我招?”

    “现在才反应过来,也是够迟钝的。”宋怀尘袖着手,静静笑着,“我可是早就出招了啊。”

    陆亭云嘴角扬起笑容来:“所以你的答案是一早就写下了,只是我太迟钝,一直没发现?”

    宋怀尘折了根树枝,指向陆亭云:“我答应了教你剑法。”

    “至于其他的……”他笑,枝条一挥,甩过一个柔韧的弧度,劈向陆亭云,“你自己想吧。”

    暗戳戳的喂招被发现,宋怀尘当即改变战略,反客为主。

    依然是轻飘飘不着力的佯攻,速度与角度都改变了太多,那些看似柔软的动作,在空中留下阵阵嗡鸣,尾稍上未能散去的威力,将树叶片片削下!

    男人持着树枝点点戳戳,仿佛以天地为幕,挥毫作画,动作局限于方寸之间,气势却直入九霄。

    树枝中被灌注了灵力,末梢轻颤,它劈开空气,空气也颤动。

    颤动传递到陆亭云的剑上,剑声嗡鸣。

    颤动传递到陆亭云的手上,剑气猛然一盛!

    在陆亭云看来,之前慢悠悠对招的意义主要在于消磨时间,其次才是练剑,如今看破了宋怀尘的良苦用心,又突然遭遇疾风骤雨的攻击,白衣剑修兴奋起来,困在山村、退回练气的焦躁抑郁在这一瞬间得到安抚,剑刃上吐出半寸长的剑芒。

    树枝末梢点在了陆亭云的手腕上,带去一点儿冰凉的触觉:“控制你的灵力!”

    练气期修士不可能炼出剑芒,陆亭云在兴奋中使出了金丹修士的招式,对于蛊毒尚未根除,而今连筑基都未能达成的他来说,是致命的。

    宋怀尘的树枝点过去,灵力随即刺进陆亭云的脉门,去封他的灵力,结果还是迟了。

    宋怀尘切入陆亭云脉门的灵力如同一道闸门,闸门两侧的灵力同时沸腾。

    蛊虫醒了,疯狂了。

    那是比任何一次毒发都可怕的疼痛,因为太痛了,陆亭云连痛都没能感觉到,脑袋里嗡一声后,瞬间变作一片空白。

    宋怀尘扶住陆亭云往下倒的身体,直接换手指按住他的脉门,男人能感觉到皮肤下蛊虫的动静,上蹿下跳,东冲西撞。

    “陆亭云?”

    宋怀尘将灵力刺入对方体内,引得蛊虫一路跟随——他的灵力比陆亭云浓厚太多。

    蛊虫是黑色的,长得壮硕的几只腹部鼓鼓囊囊,透出金光。宋怀尘催动灵力,刺破了其中一只的肚皮,从中流出了黑色的毒液,以及——

    陆亭云的金丹碎片。

    这些蛊虫正是凭借腹内的金丹碎片才得以在黄药师的治疗下,侥幸存活至今。而黄药师,没能发现这些蛊虫腹中的秘密——他未曾将自身灵力探入陆亭云体内。

    宋怀尘将灵力抽成长丝,往陆亭云全身游去,蛊虫被吸引过来,在灵力丝线上串成一长串。

    蛊虫啃咬宋怀尘灵力,而非陆亭云血肉,后者缓过了神,第一眼看见的是宋怀尘额头的一滴汗越过眉骨流到眼皮上,在睫毛上略一停顿,随着一个眨眼的动作弹了出去。

    那滴汗珠被从树叶间漏下的月光照亮,晶莹得仿佛带上了蛊惑的意味。

    “不想死,就想想办法。”

    宋怀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亭云意识到扶着自己的男人身体是僵硬的,他不敢动。同时陆亭云也感觉到了经脉的胀痛,吞噬着宋怀尘灵力的蛊虫虽然不再乱动,但在飞速长大,他窄而薄经脉很快就要容不下它们了。

    从身体内部泛出的疼痛是剧烈的,陆亭云依然没法自己站稳,说起话来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对宋怀尘说自己没办法。

    “出什么事了?!”

    黄药师被宋怀尘传音叫来,在篱笆那头对两个人喊着话。

    死局结界隔绝了两头的灵力,树影重重,谁都看不见谁。

    宋怀尘简要的描述了当下的状况,他暂时控制住了陆亭云体内的蛊虫,却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

    蛊虫的胃口如同无底洞,维持着灵力细丝的宋怀尘消耗极大,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上来,他唯有僵直着身体,才能维持站立的动作,并撑住比自己更惨些的陆亭云。向黄药师说明了情况后,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短而急促的呼吸在鼻端和喉咙口来回穿梭,根本吸不到肺里,眼前一阵阵发黑,视野缩小,边缘是不详的红。

    黄药师在结界那头急得跳脚,说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

    稳定的灵力丝线开始颤抖,陆亭云察觉到宋怀尘的异样:“宋兄,算了吧……听天由命了。”

    放任的腔调让宋怀尘清醒了一瞬,识海深处,那只垂死挣扎的野兽发出了低弱,却愤怒的咆哮。

    “闭嘴。”宋怀尘经历了三个世界,算上最开始那个满天雾霾,满地汽车的,是四个。每个世界都算不上美好,都让人心灰意冷,宋怀尘反省过自己,也责怪过别人,但从未想过去死。

    我命由我不由天。

    怀里那具颤抖着的,虚弱的身体是温暖鲜活的,只要有一线可能,宋怀尘就不会让它在自己面前变冷。

    被宋怀尘刺穿的那只蛊虫的毒液,融入了陆亭云的血液中,从它腹内飘出的金色碎片,沉淀到了下丹田内,回归了它本该待着的位置。

    那一块碎片在下丹田中化为细小的金色液滴,散发出磅礴而浓郁的灵力,在丹田中疯狂旋转!

    蛊虫们啃死宋怀尘灵力的动作同时停止,宋怀尘收势不及,细丝陡然炸开,刺穿无数蛊虫!

    虫腹内的金色碎片在充裕的灵力中被蕴养的金光灿灿,它们统统被吸进下丹田的灵气旋涡之中,一时间,透明旋涡化为灿然金色!

    残存的蛊虫们扑了过去,如同飞蛾扑火。

    金色旋涡绞不死蛊虫,蛊虫沐浴其中,以更加可怕的速度变大!

    陆亭云扶在宋怀尘胳膊上的手骤然收紧,惨叫被死死封在牙关之后,泄出的只是微不可查的一道呻.吟。

    宋怀尘将搭在陆亭云手腕上的手指移到他脐下,顾不得会不会伤到陆亭云,直接将灵力穿透进去,在金色旋涡中横冲直撞,绞杀那些活着的蛊虫。

    碎片飞出,旋涡越转越急,蛊虫被撵为齑粉,越来越浓金色中掺入黑色变得晦暗冰冷,如同某种不详的兵器。

    灵液旋涡确实变得坚硬起来,宋怀尘的灵力无法再轻易穿透进去,那一团儿液体越聚越紧,最外圈隐约浮现花纹。

    天上响起隆隆雷声,夜色骤然化作一片晚霞的红艳。

    宋怀尘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猛地用力,将陆亭云推开!

    第24 章

    雷声长鸣,红霞中划过一道亮色,树林中骤然起了风,风围着陆亭云旋转。

    摇摇欲坠的男人嘴角溢血,两手撑剑,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眼神疯狂明亮!

    剑修袍在狂风中切割出锋利的弧度,陆亭云发出一声长喝,狂风之中,一切都失了真,不知是他的声音,还是从天幕上落下的声音,道出一句清晰的话。

    欲修大道者,理无别诀,无非神气而已。

    宋怀尘在乱飞的枯枝落叶间踉跄后退,直到后背靠到篱笆才停了下来。

    风太急,连空气都稀薄,他越发的无法呼吸。

    树叶被狂风吹开,宋怀尘眯着眼,在快要被黑色覆盖的视野中,看见陆亭云周身亮起银光,那是法诀运转至极致的外化表现。

    篱笆后,黄药师喊着问他:“你们做了什么?!他在结丹!越过筑基,直接结丹!第二次结丹!”

    宋怀尘连站都站不住了,更别提回答黄药师的问题,就算现在他能说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意识越发不清晰的男人没有意识到,狂风中蕴含着修士晋阶的玄奥气机在触及他周身时,如飞瀑撞进深潭,溅出细小的水花后,使潭水满涨,溢出一波波温和的浪潮。

    异象持续的时间很短,雷在云间一闪消失,红霞凝成光柱降落,在暗下的天色中呈现瑰丽的紫。

    光落在陆亭云的身上。

    风停了。

    修士晋阶,天降异象,空气中的灵气陡然浓郁了许多。

    如同每一个差点窒息的人,在呼吸突然间顺畅的那一刻,宋怀尘剧烈喘息着,喘息中夹杂着呛咳,意识回笼,听得见黄药师在后面问他怎么了,还好吗,能举手挥一挥示意自己没事,却还是说不出话,直不起腰。

    “宋兄。”这一声称呼带着更为浓郁的灵力靠近了,宋怀尘的呼吸得以平稳下来。

    “你……”在陆亭云伸手来扶他的时候,宋怀尘抬起了头。他本想问你重塑了金丹后是不是要走了,却在看清陆亭云的瞬间收了声。

    宋怀尘看见的剑修一直处在重伤、中蛊的状态中,脸上再怎么装得云淡风轻,身体的虚弱到底掩饰不了。

    此刻陆亭云金丹重塑,灵力、精神都处在巅峰状态,整个人熠熠生辉,看得宋怀尘一呆。

    陆亭云看宋怀尘则是吓了一跳,记忆中的男人虽然一直苍白孱弱,但从没有如今嘴唇发紫,面色青白的可怕模样。

    “宋兄?”陆亭云扶了宋怀尘的胳膊,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把人拉起来的时候,把这脆弱的人给扯碎了。

    宋怀尘靠着篱笆,低头看了眼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你重回金丹了?”

    陆亭云回答:“是。”

    “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宋怀尘不肯站起来,陆亭云就蹲了下去,篱笆那头黄药师看两个人说话,识趣的走远了些。

    “这就要看宋兄留不留我了。”

    宋怀尘索性席地坐下,夏天暖熏熏的风里,能顺畅呼吸的灵气环境中,心魔化作的野兽安静匍匐着。

    “我留不了你,你进不来了。”宋怀尘看着陆亭云,坦诚道,“况且你要找的化婴机缘,我给不了。”

    “宋兄你救了我的命,又助我结丹。如果你要我留下来,就算一辈子都到不了元婴,我也不会有怨言。”

    “你说了‘怨言’,就说明你不愿意。”宋怀尘对他笑了笑。男人脸上的血色恢复了稍许,那笑容带着虚弱的意味,没力气虚飘飘,却也是褪去伪装的十足的诚恳。

    “我是救了你,但也不是特地去救你的。结丹完全是阴差阳错,和我没关系。我不会挟恩图报,毕竟你答应替我做事。”

    宋怀尘脸上时常带着笑容,但唯独这一次,让陆亭云觉得格外真实。他看不透的男人终于落到了实地,隔在两人之间的雾气散开了,第一次真真意义上的面对面,宋怀尘却在和他说再见。

    陆亭云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的撩骚不正经,是找到同类的欣喜,是对宋怀尘的好奇。他对男人抱有好感,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如同宋怀尘说的那样,恪守着正人君子的底线,一方面是性格教养使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宋怀尘,只是抱有好感而已。

    但此刻看到宋怀尘的这个笑脸,陆亭云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微微一动,他真的动了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解开映山湖死局之前,我不会走。”

    “但你现在得走,有人过来了。”

    陆亭云结丹的动静没惊动映山湖人,却引来了修士,气息已经很近了。

    宋怀尘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回到篱笆那头去,没想到一抬脚就踢到屏障。

    宋怀尘:“……怎么可能。”他完全没觉得自己的修为有什么变化。

    陆亭云在一边笑了:“宋兄,你用灵力助我结丹,天道自然记得你。”

    被宋怀尘踹上结界的声音吸引来的黄药师表示这个理由很有道理。

    白衣剑修环顾四周,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宋兄,既然回不去,不如到我们相遇的地方看一看?”

    两人当初藏身的山洞外人山人海。

    那山洞明显是坍塌之后再次被挖开的,地上一个大豁口,附近都是碎石。

    当初郁郁葱葱的的树林不见了,满地都是折断的树木,枯枝败叶间冒出翠绿的草芽,是夏日里的欣欣向荣,然而场上气氛却是肃杀。

    宋怀尘和陆亭云在离人群稍远些的树丛中隐藏着。依然穿着黄药师旧衣服的男人要笑不笑:“我们是来看什么的?”

    说白了,他们是要找个地方避开被陆亭云结丹动静吸引去的修士,没想到却撞上了更多的人。

    宋怀尘将树枝压下,打量着场上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的都穿着款式相似的衣服,明显属于同一个宗门,粗略数数,大概有十来个不同宗门,宗门间多有交流,唯独穿着浅橘色衣服的年轻女子被孤立。

    宋怀尘记得那女子,是当初跟在葛青身后追杀陆亭云的那位。

    “看见那个穿橘色衣服的姑娘了吗?”陆亭云也注意到了她,轻声对宋怀尘说,“她是葛青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今名为葛云,是金谷园的内门弟子。”

    宋怀尘诧异:“种大米的宗门还分内外门?”

    这形容听着好笑,陆亭云勾起嘴角:“金谷园不仅种灵米,还种植许多珍贵灵植,其中不乏药植。”

    “所以药师谷和金谷园关系好?”

    “有这层原因。”陆亭云继续说下去,“虽然父辈关系微妙,但葛云和葛青感情很好,葛云不信自己兄长已死,甚至在证据确凿后还不承认葛青修魔,立志要找到葛青,还兄长一个清白。”

    “宋兄,葛云恨你入骨。”

    “此话怎讲?”

    “于青言是她未婚道侣,死于你手。”

    “她不知道于青言是被葛青当肉盾死的?”

    “我不清楚是否有人告诉了她,但多半是知道了不肯相信吧。”

    宋怀尘讽刺道:“这姑娘对她兄长倒是情深义重。”

    陆亭云听懂了他的意思:“毕竟葛青是她最大的靠山啊,兄长是药师谷三杰之一,她在金谷园中可以横着走。”

    “在在场的这些修士中,她的修为算是低的了。”

    场上修士没有隐藏实力,在陆亭云和宋怀尘这个距离,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修士们的威压,宋怀尘弄不清修为层次,但能分辨出修为高低。

    陆亭云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筑基六层,比上次见到时精进了一层。”

    宋怀尘就是在等这句话,他想知道具体的修为层次。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便不再吱声。

    陆亭云却对宋怀尘的话做了自己的理解:“葛云是靠兄长威势才在金谷园得到了一席之地,本人实力并不强,如今葛青倒台,她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敢一个人冒险来这里。”

    宋怀尘发现了有一个问题:“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胡射城一战暴露了映山湖,修士们抓了几个村人,发现全是凡人,什么都问不出来,就消除了他们的记忆把人放了。”

    “修士们认为死局中必有宝物,在周围搜寻,找到了这处山洞,发现了又一道阵法。”陆亭云指了指黑黢黢的洞口,“吴师弟给我传过消息,我们当初藏身的山洞中有一道阵法,精妙无比,无人能够破解。”

    宋怀尘后知后觉的记起了自己在山洞中下落时封在头顶的禁止:“哦?”

    他问陆亭云:“你对这道阵法有兴趣?”

    陆亭云点头:“自然。”

    “宋兄想破映山湖死局,此次说不定便是个突破口。”陆亭云指了指与自己穿着相似服饰的几名修士,“吴师弟在宗门内运作了一番,来的都是自己人,宋兄想不想去看看那阵法?”

    宋怀尘心下好笑,脸上不动声色,点头道:“好”。

    第25 章

    陆亭云放了暗号,立刻有人来接他们,是个背负长剑,长相清秀的姑娘。她看见陆亭云,眼睛亮了下,抬手行礼:“恭喜陆师兄更进一步。”

    宋怀尘挑了下眉,这姑娘显然不知道陆亭云自碎金丹的事……按她的说法,陆亭云重回金丹后,修为还提高了?

    陆亭云客客气气的回了一礼:“因祸得福。”

    他向宋怀尘介绍:“刘清妍,罗摩峰长老关门弟子。”

    宋怀尘向姑娘见礼,后者当即回礼,陆亭云继续介绍宋怀尘:“宋怀尘,我的救命恩人。”

    人长得清秀,名字也清秀的姑娘为人开朗外向,她向宋怀尘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 “陆师兄小时候救过我的命,他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说着,她又对着宋怀尘拜了拜。

    宋怀尘说着“不敢当”,赶忙回礼。在姑娘弯下腰去的时候,他眼角一挑,给了陆亭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亭云只当没看见,正正经经的问漂亮小师妹:“进展如何?”

    小师妹苦笑一声:“几乎是毫无进展。”

    聚集在山洞外的修士都盯着其他人的动作,刘清妍不能离开太久,她伸手一引,“边走边说。”

    在迈开脚步前,她犹豫的看了眼宋怀尘:“宋道友,你……”姑娘的目光在宋怀尘的衣服上滚了一圈,像个微微有些扎人的毛球似的。

    陆亭云向刘清妍伸了手,后者递过去一个须弥袋,男人转手把它交给宋怀尘。

    宋怀尘打开一看,里面是套归一宗的弟子服饰。

    他很好奇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碍于刘清妍在场没问出口。鉴于自己对凡世修真界少得可怜的认知,宋怀尘在换衣服的当口向陆亭云提议:“等会儿我装个哑巴。”

    “行啊。”刘清妍回避,陆亭云站在一旁给宋怀尘拿衣服,“装作新入门的弟子,出来见世面的。”

    宋怀尘在挽发髻,陆亭云盯着看了会儿,突然打了个易容法诀到宋怀尘脸上:“新入门的弟子长得太好容易被惦记。”

    宋怀尘:“真是肮脏的修真界啊。”他这么说着,倒也没显出多少反感的意思来,更像是调侃。

    陆亭云笑笑,他其实是怕宋怀尘被认出来,这里离胡射城太近了。陆亭云在自己脸上也施了个易容诀,带着换了衣服的宋怀尘往刘清妍等着的地方走。

    宋怀尘看了几眼陆亭云在法诀影响下变得平淡无奇的脸,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陆亭云转头问他怎么了。

    宋怀尘装模作样的感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看不见陆道友的真容,甚是想念。”他转头笑着问刘清妍,“刘姑娘你说是不是?”

    刘清妍噗嗤一笑:“陆师兄的脸我看了几十年了,这么一会儿不见倒也……不过之前半年,确实想念。”

    她大大方方的说思念,毫无小女儿的娇柔姿态,陆亭云却仍是没法接话。

    “可惜你陆师兄对我说他不化元婴,不回宗门啊。”

    刘清妍正色道:“虽然我对陆师兄日思夜想,但我更支持他追求大道。”

    宋怀尘微微一笑:“我该装个哑巴了。”

    他怕自己露馅,索性在舌头上锁了个小阵法。

    陆亭云感觉到灵力波动,侧头看去,只看见了宋怀尘无声的笑脸。

    神识传音刺入脑海,宋怀尘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好奇:“于青言,刘清妍?读上去一样啊?”

    陆亭云从未注意过这一点,被宋怀尘点出也是一愣:“巧合吧。”

    他同这师妹一起在宗门内长大,虽然分属两峰,幼时却是形影不离,所以他才能在小姑娘跌入寒潭时来得及把人救上来。

    至于于青言,那是在他们长大后才听说的名字,临川学宫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更为人所熟知的,则是他的另一重身份,药师谷三杰之一,葛青妹妹葛云的未婚夫。

    刘清妍修为有成,但从不抛头露面,可以说和声名在外的于青言毫无交集,陆亭云也可以肯定,至少在明面上,这两人没有见过面。

    宋怀尘的话让他意识到了从未注意的细节,但同时男人也嘀咕,如果这两人真有关系,把名字取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刘清妍将两人带到了修士聚集的山谷中——唯有站到了地方,才能意识到这里是个山谷。

    树木坍圮,地貌一览无遗,土坡缓缓向上,中心地势低陷。可偏偏宋怀尘在周围看时,看不出此处低洼。

    旁边陆亭云看了他一眼,隐晦的指了指脚下,也意识到了环境的奇异。

    上回他们逃命时,可没注意到这个。

    又或许,上回他们逃命时,确实不是这样的地势。

    地面在微微震颤,黑漆漆的洞口处传出人声,还有一阵阵的法诀爆破声。

    刘清妍装模作样的冷了脸色,对着宋怀尘和陆亭云道:“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哪一峰,哪位老祖座下,到了此处就得听我的命令。宗门此次送你们前来,是为了给你们历练的机会,此处存在一道大阵,唯有以力强破之。”

    “阵法精妙,变化万千,比洗剑潭更适宜磨剑。加之周围皆是各宗的杰出修士,相互讨教更能进益。”最后一句话是警告,“珍惜此次机缘,好好表现。”

    陆亭云拱手应诺,宋怀尘有样学样,虽然动作慢了半拍,但配合着他张了嘴没声音的窘相,倒是十分合适,一整个的木楞。

    两人将修为压制在了筑基三层——自然,宋怀尘还是按着陆亭云的样子学的——在洞外两人刷了修为的下限,但一入山洞,却达到了平均水平。

    洞内居然都是些才筑基的修士,甚至还有练气的混在里面。

    这些低阶修士们一个个都挥汗如雨,对着山壁敲凿着,洞内空间比宋怀尘当初看见的扩大了数倍。

    而洞壁的岩石也从最开始的普通石头,变成了黑色中掺杂着蓝色条纹的琅丝石。琅丝石坚硬无比,用它磨成的护甲能挡下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因为琅丝石数量少,磨制困难,所以琅丝护甲千金难求。

    刘清妍将两人带到了石壁前,示意那儿正奋力凿着石头的归一宗弟子可以休息了。

    陆亭云装作不明白:“师叔,”他这么称呼刘清妍,“我们不是来破法阵的吗?”

    闪烁着微光的阵法就在不远处,与斜倾的地面水平,符文瑰丽。

    刘清妍不屑冷哼:“先等你能轻而易举的凿动石头,再去想阵法吧。”她说完转身就走了,旁边用锤与长钉敲着墙的修士在刘清妍走后看了他们一眼:“好奇就去看看吧,反正我们上头的那些人没事不会进来。”

    那修士看上去有些年纪了,鬓角带霜,修为只有筑基一层。

    宋怀尘伸出手指敲着墙,将木楞哑巴的样子表演得淋漓尽致,陆亭云看他一个人玩得开心,放下心转头问开口的修士:“前辈,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不胜在给陆亭云的书信中不可能说得太详细,男人对洞中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前辈。”修士摇摇头,停下了手中的活,“我知道的也不多。”

    “大概半年前,胡射城被大能一击破城,药师谷葛姓母子声名扫地,临川学宫于青言身死,这些事情你知道吧?”

    陆亭云点头:“自然,我还知道正是因为胡射城,这儿才被发现。”

    “发现这里的是去胡射城收尾的各宗英杰,他们发现这里看的可不是这些石头,而是那道阵法。”修士说道,“据说不远处有座村庄整个被相似的阵法包围,里面还有凡人生活。”

    “去胡射城收尾的修士发现那村子里不少人都被魔修抓去采补,而被当做炉鼎的凡人,居然比修士还滋补。”

    “是以各宗都知道那村庄有秘密,但凡人无知,而围绕着村庄的阵法太庞大,他们只能从别处着手。”

    “这里就是他们找到的别处,此处的阵法是最弱的。”修士苦笑了一下,“然而即使是最弱的,那些英杰们仍是破解不了,有一位发泄似的砸了墙,然后发现了这些琅丝石。”

    “前辈大能们自然不屑于采石,可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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