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未定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提到告白后, 锥生零才意识到一直被他故意忽略的一件事：再过几天就是学院众人都很期待的情人节了。

    而他忽略的原因是优姬正非常积极地准备那天可能要用上的自制巧克力，想也知道那是准备送给谁的。

    似乎这样就可以了, 优姬自己会去送巧克力, 自己会告白, 没有出手的余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锥生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心痛, 反而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畅快感觉。

    这恐怕是一种逃避, 未定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点：“就像你一样，优姬也不敢亲手送出去的。”

    是的。锥生零也亲手做了巧克力，只是一做完就亲手扔掉了, 并未打算送出。他在逃避自己对优姬的感情, 就像他内心深处其实抗拒优姬对玖兰枢的好感一样。

    “那该怎么办呢？”锥生零拿起了课本，遮挡住了此刻复杂的心思。

    似乎已经成了某种习惯，他总是来到未定冷冷清清的小屋来和她一起旷课, 一起商量着这些事。可能也是因为她的影响, 那个一直十分啰嗦的校长并没有过多地叨扰两人。

    “这得问你了。如果是你，你什么时候才会想向优姬告白？”毫不在意地与他对桌而坐的未定笑着问道。

    锥生零沉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是死前吧。”

    锥生零惊诧地抬头, 马上就意识到未定又通过她所谓的“小黑”读到了他的心声。

    “我不可能让优姬遇险。”他这样说着, 心里却并不觉得未定会对优姬怎么样，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自己被看穿的窘迫。

    “我知道啊！”未定轻快地说着, 伸出一只食指在眼前摇了摇，“所以只能让没人爱的玖兰枢遇险了。”

    “为什么？”锥生零发现自己总是难以跟上未定跳转的思路。

    “这又得问你了，你认为, ”未定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印证什么，“为什么你到死才敢告白呢？”

    为什么呢？

    锥生零被问住了。可答案在下一秒就无比明晰了。

    因为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他不想告白，因为这会给优姬造成困扰。可他爱她，这是无法逃避的。如果一辈子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她似乎也不错。

    但是如果自己死了呢，如果自己死了，这样的爱意就结束了，不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如果自己死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如果自己死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为了这些焦急，这些不甘，他会说出口。

    优姬何尝不是呢？优姬喜欢玖兰枢，玖兰枢却是人类的天敌——吸血鬼。两人的立场让优姬没办法主动。若是玖兰枢突然遇险了，她就再也没机会将自己的爱意倾诉出口。

    这样类似逼迫的方式可能真的会让她向玖兰枢告白。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优姬不应该被强迫。

    可是看着未定期待的目光，他无法将反对的话说出口。

    “你要怎样让玖兰枢遇险？”

    未定笑了笑：“我亲自出手就行了。不需要太复杂。”

    时间很快到了情人节的那天傍晚。

    日间部的大部分人类男性、女性都来到了夜间部的宿舍前，准备迎接夜间部的那群俊美吸血鬼。众人看似十分有秩序地排队，实则谁都不愿意让谁，暗暗施力推挤着。众人都想挤在最前面，第一个向自己喜欢的人送上情人节的巧克力。

    这样一来负责维护秩序站在最前面的优姬和锥生零就成了最拉仇恨值的存在。

    似乎是被这样的氛围所困扰。优姬偷偷将早已准备好的巧克力塞进了口袋里，如未定所料的那般似乎不准备送出。

    锥生零略有些烦躁，冷酷地将众人又向外赶了些。同时他看了看人群外围的未定——她似乎完全不受吸血鬼的作息影响，早早就穿着她惯常的便服守在人群之外，与其他任何的人类或者吸血鬼都格格不入。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是怎样的心情呢？

    锥生零靠着吸血鬼良好的视力注意到未定手里的盒子——她也有想要送巧克力的对象吗？

    会是谁呢？

    锥生零有一个猜测，但马上就打消了那可笑的想法。

    终于，夜间部的那群俊男美女们出来了。几位俊美的男吸血鬼绅士地站着一个个地接收人类女性的巧克力。众人脸上都挂着合适的微笑，尤其是玖兰枢，他的表情管理得无懈可击，连他对这些人类女性的漠然眼神都被掩藏得很好。

    可笑的是，那些人类女性都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却一会儿飘到优姬的方向——那是隐约的在意，一会儿飘到未定的方向——那是明确的防备。

    未定则回以一个挑衅的微笑，似乎瞥了一眼优姬，成功让玖兰枢的笑变得不那么完美了。

    虽然不应该开心，锥生零还是有些快意，只是还不知道未定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慢慢地，人群散去，夜间部的诸位也进入了夜间部专属的教室楼下。

    默默跟着的锥生零和未定遭到了众吸血鬼的注目。优姬姗姗来迟，有些迟钝地并未感觉到此刻气氛的变化。

    “大家，现在——”优姬似乎准备催促众吸血鬼进去上课，却被异变惊的尖叫出来，“啊！——”

    完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未定咋然出手，单手直插玖兰枢胸口，似要快速取其性命。

    然而玖兰枢又是何等厉害的吸血鬼，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未定并不存在杀意的攻击，并以最快地速度抵挡——让未定的出手产生了偏差，最终是他的肚子被贯穿。

    其他夜间部成员自然不会站着不动，纷纷进攻过来，然而并没有吸血鬼能扛得住未定诡异的攻击。

    在复杂的问题上简单粗暴，这果然是她的风格。

    锥生零这时才反应过来，主动将玖兰枢扛在肩上，同时叫上了优姬：“走，找人帮忙，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优姬十分忧心玖兰枢的伤势，没有多想就跟着锥生零离开了。

    “那边怎么办？”走了一段路，优姬才想起了还留在那里的一群吸血鬼。

    “放我……下来。”恰好，玖兰枢似乎也关心起了自己的那群同党。

    锥生零尽量压制住自己对玖兰枢的恨意，将他好好地放在草地上，只是眼神还是无法控制的冰冷。

    玖兰枢看着两人，控制不住伤势地咳了几口血。

    优姬顿时心急如焚，焦急地查看玖兰枢的伤势，可那被贯穿的肚子是那么狰狞，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优姬一下子接过锥生零递过来的手帕用力捂住，一下子又手足无措，“吸血鬼不是恢复很快的吗？怎么会？”

    玖兰枢在优姬看不到的角度笑了，似乎很满意优姬对自己的在意：“血液锭剂……”

    吸血鬼以人血为食，人血能加速恢复。

    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这点，锥生零更是代替优姬主动在玖兰枢身上翻找了起来。

    他几乎是强行灌进了玖兰枢嘴里，惹得优姬担心地看了好几眼。

    如果可以，他希望刚才未定就已经杀死玖兰枢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现在就能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可是他不能，他想贯彻两人的计划，他想看到优姬和玖兰枢的结果。

    他只能默默地走开，留给两人独处，然后隐蔽地藏在不远处，盯着优姬，防备着玖兰枢。

    可似乎，他逃避得太远了。

    两人的话语有些模糊，动作却清清楚楚。

    他看着优姬焦急地盯着玖兰枢的伤势，看着玖兰枢淡淡地说着什么。

    “大概……会死吧。”隐约听到的似乎是这样的话语。

    接下来的声音清楚多了——优姬激动地反驳着。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血液锭剂不管用就用我的血。”

    锥生零立马上前一步。可看到玖兰枢制止优姬的手时，他的脚似乎也被什么给绊住了，无法再前进半步。

    玖兰枢放开了手，优姬也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将一直藏着的巧克力拿了出来，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锥生零有些听不清，也可能是不想听清。

    可他却能清楚地看到玖兰枢笑了，还能看到他接受了优姬的巧克力。

    “我……喜欢你，不希望你死，所以请你——”优姬加重了声音，同时趁玖兰枢没有防范用力在手上划了一道，“一定要活下来。”

    就像那天未定对待锥生零一样，优姬主动献出自己的鲜血，只希望玖兰枢能活下去。

    这已经是最深情的告白了。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锥生零怔怔地想着。

    自己恐怕只是下意识地忽略未定对自己的好意，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对未定的在意吧。

    就像现在，比起担忧玖兰枢会对优姬不轨，他更担心的是未定的安危。

    这真的是未定计划好的吗？

    这真的不是她一时冲动吗？

    她真的有办法应付那一群吸血鬼吗？

    她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吗？

    他，锥生零，真的可以这样一直待在这里等着未定可能的死讯吗？

    锥生零的脚后退了一步，迟疑了一步，然后毅然决然地跑向了未定的方向。

    他拿出未定送给自己的武器。

    他体内的未定馈赠给他的血似乎在叫嚣着。

    哪怕最终没办法帮上她的忙，他也再也不能对她视而不见了。

    他绝对无法接受她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