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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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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种。

    倒是方玉烟过来一次,没有别的目的,只说了一句:“我哥能出来,我可是功不可没,嫂子借我300两银子使罢。”

    何家贤还未明白过来,方玉烟已经颐指气使的对着管钥匙的吉祥:“诺,去拿。”

    何家贤与她向来不对付,暗道平素不来往,要借银子就想起来了,忍不住怒道:“我穷门小户,哪里能有什么本事攒那么多银子?”

    “攒什么攒呀。”方玉烟轻蔑的笑着:“你们有铺子的收入,手上能没有银子?”

    “你月例也不少,怎么还缺银子使?”何家贤随口问道,只是说着眼睛瞟到方玉烟身上,才发觉她的穿戴都比以前要优容许多,不管是波光潋滟的衣料,还是头上珍珠翡翠玛瑙,璀璨华贵,几乎要越过陈氏去了。

    大概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了吧,何家贤默默的想,口中劝道:“女孩子家,还是别太虚荣的好。”

    “少说几句吧你。”方玉烟没好声气:“要不是看在我和二哥一母同胞的面上,谁稀罕找你这个穷鬼借银子?”

    “若不是看在方其瑞的份上,谁又愿意搭理你?”何家贤默默的腹诽,嘴上却并不说,反而听出一点儿别的味道——方玉烟再不喜欢梅姨娘,到底还是愿意承认方其瑞是亲哥哥的,心里的话便放下,嘴上道:“不是我不借,只是汀兰院如今一应开支都靠着那点儿银子……”她想好好解释,方玉烟能理解她的苦处。

    再说,花银子去穿衣戴花,这在何家贤眼中,是最不实惠的表现。

    方玉烟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反而要来借她安身立命的本钱,说什么也不能借,又接着劝道:“你也是,总得给自己攒点儿嫁妆,坐吃山空,没有安全感,女人还是要经济独立……”话没说完,方玉烟已经摔门而出,留下何家贤一脸懵然。

    雪梨在一旁幽幽的道:“估计三小姐真的是求告无门,才借到您头上来。”

    吉祥奇怪道:“那也应该是先找夫人呀,夫人最疼爱三小姐了。”

    何家贤愈发奇怪,想到方玉婷前几天在大门口说的话,又想到方玉烟临走时愤恨的瞪了她一眼,心里惴惴不安。又到底觉得方玉烟行事鲁莽不靠谱,银子不该借。

    珊瑚的婚事定下来了。

    陈氏将她指给了庄子上一个鳏夫。

    雪梨气得不行:“那鳏夫听说克死了老婆,又克死了女儿,偏一个儿子纵容的无法无天……那人又酗酒,好吃懒做,珊瑚嫁过去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而且,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激愤。

    吉祥宽慰她道:“那是个人的命数,二奶奶不会这样对你的,你跟和气……”

    雪梨浑身一个激灵,嘟哝道:“谁知道呢。”

    然后在一个雨夜,珊瑚跑了,寻不见踪迹。陈氏气得上官府贴告示寻人,道:“珊瑚本是方家的家奴,属于私有财产,如今跑了,别人家不可聘用,有知情者,赏20两纹银……”随后派出不少人到处查找。

    何家贤暗道只怕珊瑚无处藏身,心里有些心疼,徐氏却找上门来。

    何家贤忙命人去禀告陈氏,依规矩要先由她出面接待。陈氏却推说身体不适,就不出来了。何家贤想到上次周氏的母亲过来时,陈氏热情隆重的接待,觉得亏欠徐氏。

    徐氏倒是不甚在意:“她们这样的人家,瞧不起我是自然,当初我就说……若不是你爹……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猪油蒙了心……”

    何家贤不敢说何儒年是为了银子把她卖了,只岔开话题:“娘你来干什么?”

    徐氏凑近她的耳朵:“珊瑚在我那里!”

    何家贤吓了一跳,随后想想也是理所应当。陈氏派出去的人全城搜捕,唯独不敢随意去亲家家里搜人。加上何儒年迂腐正直得有口皆碑,若是发现家奴私逃,断然不会纵容的,因此倒是放过了。

    “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方夫人放过她?”徐氏犹犹豫豫:“珊瑚这一去,就只能煎熬着过日子。娘知道你在方家也不好过,可实在无法,珊瑚是个好孩子,她求到我跟前,我实在不忍心……”

    “娘你说的哪里话,我在方家好好的呢……”何家贤想辩解,却被徐氏打断:“娘还没瞎,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徐氏简单明了:“其瑞不是她亲生,又如何能对你好?只是娘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连面子也不愿意做做了……”

    “你定然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否则她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最要脸面和规矩,怎么会如此……”徐氏劝道:“你好好反省,看看能不能努力修复关系……”

    何家贤哑然,她发觉徐氏并不是不聪明,而是不愿意去以聪明去对抗世俗的礼法而已。很多事情她都懂,但是封建教条压在那里,她选择了那些教条规矩。

    自己何尝不是?刚到方家,陈氏做的那些表面功夫,她也是信了的,只是后来……

    “我知道了。”为了不让徐氏担心,何家贤应承道,可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应酬陈氏的这段日子,身心有多么疲惫。唯独前几日方其瑞牵着她,对方老爷和陈氏的说教不屑一顾,径直走开的那种爽快,才是真正最舒坦的时候。

    她有些迷恋这种不管不顾的感觉了呢。

    “我就知道你是个省心懂事的。”徐氏喃喃道:“要是家慧能像你这样听话就好了。”

    何家贤最近一段时间操心方其瑞,倒是把何家慧忘记了,听她提起,忙安慰道:“家慧你就别担心了,我见她说话明白,做事清楚,那个黄公子也是靠得住的人物……”

    “但愿如此。”徐氏听了何家贤的分析,情绪缓和许多:“娘这一辈子都快走完了,没什么好牵挂的,就是你们姐妹三个,娘放心不下,你还好,再不济到底饿不着冷不着,你大姐有什么也从来不跟我说,家慧行事鲁莽……”

    何家贤见她絮絮叨叨的多愁善感起来,忙打断:“珊瑚现在怎么样呢?”

    “我让她住在后园里,你爹和春娇都不知道,只是难免夜长梦多……”徐氏忧心忡忡:“她是方府的家奴,断然只能方夫人处置,我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辈子啊。可又不忍心眼睁睁见着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入火坑。”

    何家贤也犯难了,她也想救珊瑚,可是情和理全在陈氏那边,她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若是公然去跟陈氏唱反调,起不到作用,反而暴露了徐氏,让陈氏以为她们是同谋,把珊瑚藏起来,跟陈氏撕破脸不说,未必能保得住珊瑚。

    “能不能让珊瑚外逃?”何家贤试探的问,珊瑚在这边有家人,都在庄子上干活,不知道她能否割舍的下。

    “那是下下策……”徐氏分析:“若是外逃,除非一辈子不回燕州城,否则就是以逃犯论处了……说不定家人也会受牵连……”徐氏看了何家贤几眼,欲言又止。

    何家贤见她吞吞吐吐,便开口道:“娘若是有办法,尽管说来,我尽力而为。”

    徐氏期期艾艾:“法子是珊瑚想的,她说,与其送给别人糟蹋,不如……不如……不如让她嫁给老爷……”

    “荒谬!”何家贤怒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您忘了春娇把咱们家搅得鸡飞狗跳了吗?”

    “可是我……我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徐氏想了想,仍旧是开口:“珊瑚在家里很能压制春娇,事情打理的也很不错……照顾我也妥帖细致……”徐氏低着头,有些羞愧:“娘知道此事不合常理,可是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娘跟你爹的关系已经成那样子了……珊瑚说,她也倾心于老爷……”徐氏索性将话都说明白:“娘也提过,说不如我收她做义女,请方夫人卖我这个人情,可是珊瑚说,方夫人是因为……因为……”

    徐氏深吸了两口气:“她说夫人是因为对你不满,才算到她头上,想从夫人手中把她救出来,基本不可能,因此叫我来求你,让此事别找夫人……去找老爷……方老爷一向敬重你爹,想必会同意的……”

    这个珊瑚,真是聪明绝顶。何家贤不由得暗自服气,却又因为她从徐氏身上找突破口不高兴,问徐氏道:“这些都是她说的?娘你就不为自己想想?”

    “是她说的,娘觉得,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不这样说,方老爷大概不会放人的。”徐氏并没有意识到何家贤的不悦,反而为她开脱:“以前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她也没有了生育能力,是个可怜人……娘实在不忍心……为今之计,你从中间牵个引子,带我去找方老爷,我与他说……”

    何家贤努力思索了一下,真要跟陈氏要人,基本上就和珊瑚说的一样,门都没有。自她嫁入方家,在陈氏手上碰的软钉子硬钉子还少吗?却没有一样是达成目的的。

    “去找方老爷,珊瑚说此事一定能成。”徐氏又加上一句,她很是相信珊瑚。

    何家贤却犹豫不决,珊瑚她愿意救,也想救,可不通过陈氏,而是直接跟方老爷请示,特别是在陈氏摆明要捉拿珊瑚的节骨眼上,岂不是跟撕破脸打擂台一样?何儒年会同意吗?找亲家要女人?他岂不是名誉扫地?珊瑚值不值得她这么做?或者说,还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

    “容我想想,爹也未必会同意。”何家贤想认真考虑下。

    “你爹那里不是问题,他如今天天喝得烂醉才回来,春娇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天两天的找他闹,珊瑚若是投怀送抱,他大概是不会拒绝的。因此我想,此事只有我来开口最是妥当,人家只有赞我贤惠大度,老爷有福气的,断不会说老爷如何?顺水人情你爹也不会不收……”徐氏大概是被珊瑚洗脑了。

    ☆、117、徐氏被蒙骗

    “这种法子你也同意?”何家贤怒道:“这跟算计有什么区别?一箭三雕倒是打的好算盘。”

    “算计?”徐氏也有些恼火:“你爹早就不是你原先那个爹了,珊瑚到咱们家,你爹平素里还好,喝醉了酒的时候,那眼珠子可没在珊瑚身上少提溜,我只是不说,可不是没看见。若不是珊瑚定力足够,又对娘忠心,一味躲着你爹,只怕如今早就是新姨娘了。”徐氏越说越苦,痛心疾首:“你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家贤耸耸肩。大概就是陈丽以前骂何书礼出轨时说的话吧,没有男人不偷腥,只是遇到的诱惑不够。

    像何儒年,名利声望给他带来的利益,敌得过一个女人,可是抵不过继承香火的儿子,不然与徐氏二十年的感情,春娇怎么会有机可乘?

    而既然已经破了春娇这个门槛,又怎么还会在乎多一个珊瑚?

    何家贤越想越悲凉,越发觉得古话说的“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简直是真理。

    有仔细想想珊瑚的计策,简直是人人讨好人人得利,到底是在陈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大丫鬟,这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

    她嫁给何儒年,又不会生养,徐氏人又宽厚,春娇不是她的对手,何家以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简直是个后半生的好归宿。

    何儒年平白再得一房小妾,自然也是得利者。

    最不爽的莫过于春娇,可何家贤愿意给她添堵。

    她最担心的,是徐氏。

    徐氏显然是被珊瑚洗脑,在此事中,徐氏处于最不利的状态。万一珊瑚与何儒年真的产生感情如胶似漆,那徐氏还要沦落到春娇之下,在何家全无地位可言。

    珊瑚那样聪明泼辣,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大。

    “你就不怕珊瑚以后背叛你?”何家贤问道。

    “她不能生养,日后没有可依靠的,春娇不会容她,她只能靠着我这个正房夫人的名分。”徐氏回答的利索,何家贤却愈发吃惊:“这是谁告诉你的?”

    “珊瑚啊。”徐氏理所当然的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春娇有儿子依仗,唯有我跟她同命相连,只能抱团。”

    何家贤浑身发麻,徐氏居然相信珊瑚到了这种地步,她心里一动,想到一处,笑着道:“您是非救她不可?”

    “是。”徐氏斩钉截铁:“以前我病着,她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伺候我,尽心尽力,如今她求到我面前,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别说还有些渊源,就算是萍水相逢,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道理——她说若是此计不成,宁愿一头撞死……”徐氏想到珊瑚还是有些心疼的:“娘是真的不忍心,可是贸贸然去找方老爷,又觉得奇怪的很,因此先来同你商量。”

    徐氏向来善良心软,珊瑚正是掐准了这一条软肋,逼得徐氏于心不忍。

    何家贤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才认真道:“既然娘你如此为她忧心,女儿也不能不孝,这样,我去同父亲说,您大可不必出面,等我的好消息。”

    “会不会影响到你?若不然还是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吧。脸面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啊。”徐氏犹豫,到底还是顾念着何家贤在方家的处境。

    “我自有分数,若是不行,咱们再按您说的做。”何家贤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

    过得一日,选在方老爷回家之时,何家贤便守在必经的路上,暗自垂泪,吉祥在一旁劝道:“二奶奶,您可保重身体,亲家太太要是知道了,只怕病情更严重了。”

    方老爷“吭吭”两声,从身后走过来:“老二媳妇,怎么在这里?”

    何家贤像是才发觉,急忙拿手帕擦擦眼泪,两眼肿胀通红,屈膝行礼:“媳妇见过父亲。”

    方老爷点头表示知晓,何家贤才站定了:“不知道父亲此刻回家,叨扰了……原谅则个。”瞅见方老爷询问的眼神,她便犹豫着:“听闻母亲近日身体不大好,遣人送了药材回去,只是又担心病情凶险,一时着急……”

    “那就回去看看。”方老爷言简意赅,似乎猜到何家贤是故意等在此处,笑着道:“家里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人情去,亲家母既然生病,你回去探望也是应该。”

    “是,多谢父亲体恤,只是……。”何家贤又行了礼,眼神躲闪不与方老爷对视,吞吞吐吐不将话说完。

    方老爷等着她后续,催促了几下,何家贤才像是下定决定,“噗通”一声跪下:“儿媳不敢隐瞒,母亲的病,实际上是因为珊瑚的事……”

    “珊瑚伺候过母亲一段时间,母亲对她极为依赖,听说满城都在搜捕,急得呕了一大口血,又不知道珊瑚犯了什么事,这样兴师动众,叫儿媳过来问问父亲,儿媳是故意等在此处……”

    “这种事问夫人去吧。”后宅的事情方老爷一向少管,听说不过是这样,更加简单的回答。

    “母亲放出话来,谁也不许提珊瑚,媳妇害怕的紧,不敢触怒母亲,惹母亲生气。”何家贤畏畏缩缩,像是受了委屈,心中暗道,此事一出,只怕就此与陈氏彻底撕破脸,再没有办法藏着掖着自欺欺人了。

    但是只要救下珊瑚,不管用什么法子,这个梁子也是结定了,无法避免的。

    “你待如何?”方老爷多年浸淫在生意中,与各类人等打交道,何家贤这种微末伎俩根本瞒不过他。若真的只为打探消息,花点儿银子去陈氏院子里问个把丫头就知道了,还用得着在他面前演戏?

    “说最终的目的。”方老爷提醒。

    何家贤便明白方老爷已经明白自己的用意,径直道:“媳妇想知道母亲为何要搜捕珊瑚,若是无法通融的,那媳妇就不管此事,她在何家,派人去捉拿回来。若是可以转圜的,媳妇斗胆求父亲,可否将她赏给媳妇,我娘病榻前还需要她照顾,听说之前是情同母女的,这也是我娘昨儿个来求我的事。”她眼泪吧嗒吧嗒滴下来:“媳妇自出嫁,母亲便一个人孤寡冷清,父亲想必也有所耳闻。如今不能承欢膝下,原来想着有个人能代替女儿照顾母亲,也是一桩好事,更何况母亲与她极为投缘,因此找到媳妇跟前,媳妇也不忍心推拒……”

    珊瑚是犯了什么事来着?哦,娘子赐婚,她不肯就跑了。方老爷回顾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很小的事,反倒是娘子大动干戈了,居然都发了搜捕令,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反倒是一向乖巧懂事上进的儿媳妇在眼前泪眼婆娑,楚楚可怜,便想了一想:“既然那丫鬟对亲家太太这样重要,便给亲家太太使罢,你母亲那边,我派人去说,你回院子里去。”

    何家贤得了准信儿,心里很是激动,急忙对方老爷拜了又拜:“儿媳多谢父亲体贴,没了后顾之忧,儿媳必好好督促相公进学。”

    这大概就是最诚恳的答案了。方老爷听的满心愉悦。

    回到院子中,何家贤满心疲惫,雪梨在一旁不无担忧:“若是夫人日后为难二奶奶可怎么办呢?二奶奶你可真是糊涂。”

    糊涂么?何家贤也说不上来。只是,她越来越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了。

    珊瑚在何家能够维持平衡,她就愿意用她。

    陈氏一门心思想拿捏住她,折腾的也不止一次了,她累了,不想戴个假面具去扮演婆媳和谐的戏码了,索性摊开了,日后正大光明的过日子。

    唯一跟预想有差池的就是,她不可能让珊瑚真的跟了爹……

    珊瑚的卖身契自然要握在手中,若是她老实听话,也就罢了,让徐氏收她做义女,在何家好好生活。

    若是精明太过,那也没什么好忌惮的。珊瑚说起来,不过是方老爷给她的丫头,处置她的权力还在自己手里。

    她能为徐氏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晚上吃过晚饭,陈氏那边便有人过来请她过去。

    大概是方老爷打过招呼了,陈氏面上很不好看,见何家贤,拍一巴掌打在桌子上:“老二媳妇,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何家贤硬着头皮,知道这一场过招是怎么都躲不掉的,因此眼不急心不慌,只施施然行了个端庄的大礼:“儿媳眼里自然有母亲。”

    陈氏冷哼一声。

    金娘子将话挑明了道:“二奶奶,这便是您的不对了,若是亲家太太喜欢珊瑚,您过来跟夫人说一声,夫人也不会不给,这样跟老爷背后告小状是怎么回事?”

    何家贤眯起眼睛认真道:“儿媳也不曾想会碰到父亲……一切只是巧合。”

    陈氏见她又拿这番说辞来堵自己,好像要珊瑚不是她主动的,是方老爷非要给的一样,再看眼前人时,愈发觉得刚进门时的迂腐直白不见,全是狡黠奸诈,瞧着就心烦,也不与她多费唇舌,只冷冷道:“珊瑚我已经许了人了,断没有再给你的……”

    “那就请母亲回禀父亲吧,媳妇不敢强求。”何家贤不等陈氏说完,就径直接了上去话,也再不犹豫:“媳妇一切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你……”陈氏碰了个软钉子,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何家贤,似乎不认识一般,微微怒道:“老二媳妇非要如此?寸步不让?”

    何家贤低着头:“媳妇不敢违拗父亲……”在陈氏绝对的权威面前,何家贤早就发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陈氏不再说话,金娘子见她油盐不进,冷笑着道:“那二奶奶先请回吧,珊瑚的卖身契稍后会送到汀兰院。”

    “如此,儿媳多谢母亲成全……”何家贤又是一个大礼,将面子做足。

    她还未跨出院门,就听见身后陈氏猛一拍桌子:“太放肆了!”

    随后是金娘子小声安慰的声音。

    何家贤扬起嘴角笑笑,默不作声。吉祥惴惴不安:“就这样了?奴婢还是觉得不妥当。”

    是啊,谁都知道不妥当,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汀兰院。

    可是,一味的隐忍,一味的让步,却也没有换来陈氏的怜惜?不是吗?

    试试看吧,总要明白陈氏对她真正的态度和底线。

    相反,穿越到现代的何家贤,如今的何然然,她应对何书礼的那些策略,才让她刮目相看,原来,有时候,不争也是争。

    尊严和脸面,是自己强大了,他们就跟着来了。而在方府,不争,就不可能强大。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有些激愤了。陈氏控制她,如今连一个珊瑚都想通过徐氏来算计自己,她着实气恼。

    偏不能如了珊瑚的愿,却又不愿意显示自己是个没能力的,若说是保住了珊瑚,莫不如说是显示了自己的手段。

    再回何家时,珊瑚果然恭敬许多,尽心尽力服侍徐氏不说,言语间也颇为感恩。

    何家贤只理所当然的受着她的伺候,俨然也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丫头了。

    汀兰院上下也有了些许变化。

    红果时常出去跑腿,回来倒是笑容比以往多:“厨房的厨娘和库房的管事,对我都客气许多,提到二奶奶也要恭敬许多了。”

    吉祥也是面露喜色:“奴婢先前还担心夫人记恨二奶奶,没想到,虽然得罪了夫人,但是下人们倒是对奴婢说了不少二奶奶的好话,说没想到二奶奶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救下珊瑚。”

    雪梨也进来:“那个春蝉还想回来呢,被奴婢讽刺了一顿撵出去了。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只要对二奶奶尽心尽力,二奶奶是愿意拼命庇护的。不说咱们这些贴身伺候的,珊瑚不过是伺候过亲家太太一阵子,二奶奶就敢冒险救她……”

    “我口渴了,你给我倒杯水来吧。”何家贤打断雪梨的话,对着她:“顺便再去问问和气,二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其瑞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既不在汀兰院,也不在书房,梦梨闲的没事干,都被何家贤调回汀兰院做事了。

    雪梨脸上一红,低着头蚊子哼哼小声答应就出去了。

    吉祥靠近何家贤:“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118、方玉烟卖身

    何家贤揉揉太阳穴:“你今日得空去问问腊梅,夫人这几天饮食可好?”

    吉祥便忍不住笑笑:“二奶奶那日说话时破釜沉舟般的豪气,如今还是心有戚戚罢。”

    何家贤咧嘴一笑:“到底她是长辈,表面功夫还得做足。”

    话音刚落,就有见过的丫鬟风铃进来:“二奶奶,夫人请您过去,舅太太来了。”

    何家贤忙起身梳洗换装,立时到了花厅之上。

    她虽然对这个便宜舅母没好感,但是到底是亲戚,加上前两次都不小心得罪过,为避免再落人口实,还是要得体应对。

    薛氏对她如同往日的冷漠,反而与陈氏,周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说着说着,话音一转:“听说二姐近日老是生气,身边的丫头也都七零八落的不成个样子,你弟弟特意命人买了几个调教得体的大丫鬟,送了过来,还望姐姐得用。”

    说着一拍手,便有丫鬟领着一排年轻水嫩的姑娘走过来,窈窕娉婷,恭谦有礼,也不知道何时在那里等候的,前几个倒也罢了,最后一个眼珠子清亮,虽低着头,但时不时左右四顾偷偷打量这一切,尖下巴细长眼,漂亮得很。

    陈氏只瞧着眼前一亮,就听薛氏指着前面三个年级大些的说道:“这三个十八岁,已是直接能用的了,伺候人是一等一的好。”

    陈氏忙推辞,薛氏按住她的手:“应该的。”

    又指着后面一个面若银盘的敦厚姑娘:“这是我给大少爷的,这姑娘懂医理,是药铺老板的女儿,我想着对大少爷的病定有助益,因此带了过来,却并不是我买的……”

    陈氏只略一思索,便对周氏道:“你瞧着……”

    周氏脸色难看至极,却吞吞吐吐半响不说话,低着头绞着帕子,几乎要把那帕子捏碎,像是极致忍耐后才道:“媳妇定当好好待妹妹!”

    陈氏脸色一松,很是愉悦:“果然贤惠,母亲没有看错人。”

    何家贤若是再不明白,就真的白枉在方府待了这么长时间。这哪里是送丫鬟,分明是借薛氏的手,给大少爷又纳了个姨娘。否则,何必要什么药铺老板的女儿,直接花几两银子买个伶俐的丫鬟便是。

    难为周氏吃了这个哑巴亏。若是陈氏送的,还可以说道说道去,可是舅母送的,长辈送,不可辞!

    那最后一个漂亮丫鬟的眼神又瞟过来,何家贤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她起身捂住肚子:“母亲,舅母赎罪,儿媳大概是吃错了东西,难受的紧……”

    “那快去罢。”薛氏笑眯眯的,丝毫不留余地,指着剩下的两个丫鬟:“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何家贤只得佯装拉肚子去了花厅旁的净房,对雪梨道:“无论二爷有什么事,去请他回来,就说我有要紧事。”雪梨忙答应着去了。

    何家贤在净房待了一会儿,便有陈氏的丫鬟来催,躲无可躲,只能拖一刻是一刻,拖到方其瑞回来。

    没料到薛氏的丫鬟也来催,何家贤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又坐回位置上。

    薛氏便指着那个最好看的丫鬟道:“这个是给你的,听说从小也是读了书的,她爹是秀才,想来对二少爷的学业有所裨益……”

    “哎哟哎呦,肚子又疼起来了。”何家贤捂着肚子就往净房跑:“舅母等我一等……”

    薛氏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板着脸对陈氏道:“看她能出什么幺蛾子……”又派丫鬟去催。

    如此三五次之后,陈氏勃然大怒:“若是老二媳妇你身子不爽,就不必在此候着了,把人领会汀兰院罢……她不是卖身的丫鬟,可要好好对待!”

    “谁这么大架子,还要好好对待?”陈氏话音刚落,就听见方其瑞走进来,大声接话,又对着薛氏作揖:“舅母来了。”

    若是此刻还不明白何家贤的那些伎俩,陈氏大概白活了,她也顾不得装出来的和善模样,将脸一板,狠狠地瞪了何家贤一眼,倒是并不在意方其瑞的态度,男人嘛,有几个不爱美女,嫌妻妾太多的?

    因此换上笑脸:“是你舅母呢,惦记你们三兄弟,给我送丫鬟的同时,也给你们送几个,你可千万别辜负了舅母的一片疼爱之心。”

    方其瑞瞟了一眼那个漂亮姑娘,笑眯眯的:“是,必不敢辜负舅母。姑娘是哪里人?”

    那姑娘名叫绿袖,听见问话忙不迭的轻声回答:“妾身回乡人士……家父是孙秀才……”

    方其瑞笑着道:“哦,离这里不远。那就请人送姑娘回去吧。”

    陈氏和薛氏面色均是一变,陈氏就有些恼怒:“老二,你这是……你舅母千挑万选,选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给你……”

    方其瑞笑着道:“舅母送人给外甥,外甥感激不尽,收下了,之后如此处置,也是外甥自己的权力了罢。这样身家清白的一个女孩儿,到我家来做奴婢是怎么一回事?太瞧不起读书人了?外甥可也是读书人哪……”

    薛氏和陈氏没想到他这样直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听方其瑞笑着道:“外甥也没什么回礼可送,早先在馆子里也有一相好的姑娘,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有一个要好的姐妹,为人端庄贤淑,待人和气,过得两日我得空了,把她买了来回赠给舅舅,也算报效舅母的关心,聊表外甥的孝敬。”

    薛氏一听脸色都白了,继而转得铁青,思忖片刻后才道:“这倒是不用客气,大家亲戚一场,若是送什么都这样你推我让的,那这礼也送得没意思。既然二少爷心疼读书人,将心比心我也不敢强求,这就带回去还给她父亲,再择良家罢……”

    说着命丫鬟带着那姑娘落荒而逃,连跟陈氏寒暄都来不及,似乎走晚了就要接受方其瑞送的人一样。

    何家贤瞧着陈氏暴紫的面孔,几乎要拍手称快,只是此刻不能,还得捂着肚子又疼起来:“哎呦哎呦,又疼起来了,母亲恕罪,儿媳还得去净房……”

    陈氏起身拂袖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只留下周氏,愤恨的瞧着那面若银盘的丫鬟,又瞧着何家贤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氏走后,何家贤的肚子痛自然是不用再装,两个人都挺高兴。只是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默默的一前一后往回走。

    待到院子门口,到底是忍不住,何家贤回头看了方其瑞一眼,就对上他痴痴往前望的眼神,急忙闪过脸,片刻后又觉得自己羞的好笑,再望过去时,方其瑞已经似笑非笑,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

    何家贤赶紧快步走到屋内,方其瑞进来,将吉祥等人都打发出去,才从后面搂住有些局促的小娇妻,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低沉着声音道:“很好。”

    何家贤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今日对付舅母的方式,心里轻轻一动,像是春风拂面,格外温煦,将头微微偏过去,额头靠着他的脸:“你说过的,让我信你。”

    方其瑞说过,梅姨娘说过,他们都说,必不会负她。

    所以,这种涉及到方其瑞自己的事情,她愿意交给他来处理。

    方其瑞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的小手拿一只在手心里,捏着软软的,格外安心。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待方其瑞的唇往她脸上贴过来时,何家贤蓦地才回过神,将他轻轻推开:“倒是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早不见人晚不见影的。”

    方其瑞也意识到这是大白天,门都还没关,方才自己到底有些情难自禁了,忙整理了衣裳轻咳几声:“为夫给你挣银子呢。父亲交给我的小铺子,到底每个月的收益还是少了些,我如今在试试别的门路,这样咱们院子里也不用过的捉襟见肘的。”

    何家贤一听是在挣钱,忙打断道:“那你不读书考科举了?”

    方其瑞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未想过要走科举的路。”

    何家贤犹如被雷劈焦了一般,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忙捉了方其瑞的衣襟:“你开玩笑呢吧。”

    “绝不是。”方其瑞抓住她的手,无比认真:“以前是不想说,如今你问起,却不想瞒你。”

    或者说,是何家贤今日的信任之举,让他觉得安心而踏实。

    何家贤仰起头,严肃的瞧着他。

    方其瑞想了想措词,才接着道:“我想学做生意。”

    “那为何?”以前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偏现在才想?

    何家贤没有问出来,方其瑞也没有再说,两个人像是有默契般,均重重点了一下头。

    何家贤是想尊重他的选择和志向,而方其瑞则是突然发觉他的小妻子好像聪慧不少,许多事情不必再细细严明。只要从此刻起,她知道他的想法,愿意支持他的想法,就够了。

    然而,还有担忧:“父亲会不会同意?”毕竟方老爷一心是要方其瑞至仕的。

    “无需他同意。”方其瑞有些黯然:“我以前那样,他不也从来没有同意过?”

    何家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闷了半响才道:“我倒是支持的,只是到底……”

    还有梅姨娘。

    “不必顾虑太多,我主意已定,如今才是好机会。”方其瑞悠悠的解释:“三弟回来,她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吗,没工夫管我。”

    何家贤纳闷:“她是谁?””

    “……。”方其瑞不再说话,似乎并不想何家贤知道太多,只是提起来有些不甘心:“打压控制我这些年,小爷战战兢兢不敢出头,如今也够了。”他见何家贤满脸的忧心,笑着安慰她:“不必担心,我不会蛮干的,我又不贪心,不过是想得到本该属于我的那份而已。”

    何家贤听他说话有分寸,并没有什么赌气成分,倒是略微放了心,劝道:“你做事我不拦你,只是万事小心,成就罢了,不成也算了。”

    “不过是瞒着做点儿小生意,瞧你说的像我要去上刀山火海一般。”方其瑞笑笑:“等着吧,到时候数银子数到你手软。”

    何家贤微微一笑,抿着嘴想起一个笑话:“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梦想,不知道能不能助我完成。”

    方其瑞眼含期待等她说,就见何家贤调皮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话音未落,方其瑞已经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狠狠在脸上“吧嗒”亲了一口:“你惯是有趣的,偏又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两个人正嬉闹间,吉祥匆匆跑进来,将脸别过去:“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打扰二爷二奶奶……只是……”她微微喘气:“奴婢不知道讲不讲……”

    眼神闪闪烁烁瞧着方其瑞,犹豫不决。

    方其瑞好好的兴致被人打搅,自然是不爽,到底给了何家贤几分薄面,没有发怒,对着吉祥很不耐烦:“说……”

    吉祥忙道:“三小姐被关起来了。”

    “被谁关起来了?”方其瑞还没问,何家贤急忙问道,并下意识去看他的反应。

    到底是他的亲妹妹,若是不管,显得狠心。管?可是怎么管?他又如何想?这种事情,还是他做主的好。

    方其瑞很是受用何家贤如今事事把自己摆在前面的姿态,慢条斯理问道:“什么事情?”

    “奴婢不知。”吉祥有些惶恐。

    方其瑞叹气:“罢了,你别管,我自去问。她一向喜欢惹祸,被打被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何家贤见他不怎么担心,暗暗松了口气。她惴惴不安的不是方玉烟被关起来,而是联想到,上次方玉烟过来找她借银子,她没借,万一此事的缘由是因为她不借银子而引起,只怕日后方玉烟又怪罪到她身上,梁子越结越大。

    她虽不纠缠于与方玉烟多要好,可是那种性格的姑娘,能够少惹她也是种福气。

    方玉烟此事却闹得很大,不过才三天,就听说方老爷大发雷霆,遣人准备把方玉烟送到尼姑庵里去。

    何家贤听到消息大吃一惊,陈氏素来心疼方玉烟,怎么也不求情?甚至一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

    只听看管的下人说,方玉烟成日里神神叨叨,像是中了邪一般。

    ☆、119、私通有身孕

    方玉婷回了娘家一趟,与方玉露大打出手,不知道双方说了什么,据说陈氏到场时,方玉婷丝毫不给面子,当着陈氏的面就骂方玉露:“小娼妇”之类,把陈氏气得口歪眼斜,端起桌上的茶杯把她砸出了门。

    何家贤听从方其瑞的命令,将头埋起来,只鸵鸟一般,不出门也不问事,陈氏也像是把她忘记一般,半个月内没派人到汀兰院来问世,有些诸如四季衣衫,厨房吃食等该收的款项,也没人来收。

    梅姨娘却来了。

    何家贤避无可避,只能迎了出来。梅姨娘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玉烟这孩子虽说不听话,也不喜欢我和她哥,可是到底是我生的,不可能不管不顾。”

    何家贤瞧着梅姨娘与方玉烟素无来往,一直以为她二人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方玉烟是将陈氏当作亲娘一般来孝敬的。

    “敢问一句,妹妹到底犯了何事?惹父亲大发雷霆?”何家贤强忍着的熊熊八卦之心,终究还是冒出了头。

    “你知道也无妨。”梅姨娘难得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她怀孕了。”眼神里有些少有的迷茫。

    何家贤只听见这四个字,头都炸裂开了,一股莫名的不祥的预感在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

    不等她发问,梅姨娘很是坦诚:“孩子是文磊少爷的。”

    何家贤越发难以置信。方家属意文磊少爷,可那是要给方玉露做丈夫的,怎么方玉烟捷足先登,还有了身孕?他们是何时,又是怎么样勾搭上的?

    方玉烟不要命了?就算不怀孕,只要东窗事发,那她的名声和性命,都是保不住的。

    文磊少爷瞧着就不像好人。何家贤略微一思索:“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是不是文磊少爷……可她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何家贤听着也隐约有些心痛:“难怪父亲要将她送去庵里。”

    “如何怀孕的,这些她不说,我们也无从知道。开始她连是谁都不说,只不住的哭。”梅姨娘刚才激动了一下,面上又显出波澜不惊的表情,一路往常的淡定与漠然,似乎并不是她姑娘的事,而是别人家的姑娘。

    “文磊少爷几个字,还是她身边的丫头熬不住酷刑吐出来的,已经被带出去不知道卖到哪里了。”梅姨娘目光定定的瞧着何家贤:“若非不是夫人撺掇老爷要送玉烟去庵里,我也根本不会管这件事。”

    她瞧着何家贤,似乎要看出她是什么想法来:“若是老爷只让玉烟小产,或者是关起来再不放出去,我都无话可说。”

    “那又是为何?”何家贤越发奇怪,远远的送走和关在家里,对方玉烟来说有什么两样?

    梅姨娘见何家贤根本就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有些着急,又想起这个媳妇是小门小户出来,清水白纸一般的人,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想明白后宅的那些潜规则,碍于立场和身份不能明说,也怕吓到她,想了想,神色缓和道:“玉烟已然这个样子,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到底我生她一场,老爷和夫人忙着遮丑蒙羞,可唯独我,是想着她还能获得幸福的。”

    这倒是大实话。何家贤连连点头。事发之后,整个方家所有的策略都是遮掩,妄图毁灭一些蛛丝马迹,便将此事蒙混过去,至于方玉烟,她在众人心中是犯下大错之人,没有任何人去考虑她的将来。

    可是作为一个现代文明人,何家贤骨子到底觉得,她罪不至于被这样对待。

    未婚先孕,在这里是大罪,甚至唯有一死成全贞洁与名声,可是在现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过错,孩子打掉或者找到男方结婚,都可以继续开始人生。

    何家贤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却始终无法接受,或许因为自己是女人的缘故。

    “姨娘有何办法?”何家贤急忙问道。若是送去庵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孩子定然是不会让留的,不然方家真的就此成为燕州城的笑柄了。可是他尽管没出生,多少是一条人命,她愿意效劳,略尽绵薄之力。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你与小郡主交好,最好让她去告诉文磊少爷一声,这是他们文家的骨血……”梅姨娘拉着何家贤的手:“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何家贤纳闷,问了问梅姨娘,才惊觉,事发后,方老爷和陈氏直接就将方玉烟关起来了,没有任何人去对质过文磊少爷,看他是否愿意对这个孩子及孩子的母亲负责。

    瞧着何家贤满脸的怀疑,梅姨娘坚定的点了点头,证实她所想不差:“这样的家丑,掩盖都还来不及,哪里敢去质问,万一走漏风声,方家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若是文磊少爷愿意认账,方家会成为被耻笑的对象,方玉露的姻缘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若是文磊少爷不认账,那方家愈发万劫不复。方玉烟更是走投无路,不用活了。

    在方老爷的立场上,将方玉烟偷偷送走,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别说文家不管,就是问起来,也咬死了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就像这件事情从未发生一样,唯独牺牲一个方玉烟。

    而在众人眼中,方玉烟是自作孽不可活,得此下场罪有应得。

    “那夫人和老爷那里……”何家贤被梅姨娘略微一点拨,明白了她的诉求。方老爷走的是第二条路,而梅姨娘,要尝试的是第一条路。

    可若是文磊少爷不认账……

    何家贤隐约有些担忧。

    梅姨娘无谓的笑笑,看出来所思所想,冷淡着道:“一场母女的缘分,她素来瞧不起我的出身,根本不屑于搭理我,也根本不听我的话,恣意妄为,才落得如此局面。我如今只能为她搏上一搏,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于你,到时候老爷的怒火,自然由我来一力承当。”

    梅姨娘眼神空空的,像是自言自语:“不管结果如何,总不甘心她就这样去了……”

    何家贤能理解,她突然越发明白徐氏的用心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一趟,于情于理,她都要走一遭。

    梅姨娘走后,何家贤在她坐榻边上发觉一个锦盒,正要传吉祥赶着送过去,就听院子外传来梅姨娘的声音:“有求于人,自然要备重礼,再亲近的人也是一样。”

    何家贤听着声音清脆响亮,又想起她遇事淡定从容,波澜不惊,想到方老爷对她眷宠不衰,不由得也叹道,梅姨娘真是一位妙人。

    打开看时,却是一副上好的娟帕,绣着十二生肖,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十二张叠在一起,是双面绣的针法。吉祥瞧着,赞叹不已,就连雪梨也捧着瞧了许久,才叹息道:“奴婢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好东西,只怕连夫人都不曾有过的。”

    何家贤起初只是觉得特别,听雪梨这样说,忙命令好好收起来,只等着拜见小郡主时送上。

    又感念梅姨娘的体贴,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

    只是如此厚重的礼物小郡主若是收了,那梅姨娘的言外之意,就是此事一定要办成了。光是传话,只怕还对不起这份礼,大概,真的要想办法,让文磊少爷愿意承认方玉烟才行。

    思及此,忙叫吉祥派人去侯府下帖子,只说得了好茶,明日去侯府一叙,带给她尝尝。

    一夜不曾安睡,想要说的话,推测小郡主的态度,文磊少爷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翌日一早,何家贤认真装扮了,将梅姨娘送的整副头面戴了,顺利的出了府,往侯府这边过来。

    她的帖子只下给小郡主,因此小郡主早已经派了人在大门口接。只何家贤顾着礼仪,先去拜见侯夫人。

    侯夫人并不多嘴,只问候了几句,笑眯眯的客气而生疏,方玉荷卧病在床,何家贤派人通传,因不是陈氏的令,没有得到召见,正好省了一桩事情。

    待到小郡主房内,自一进门,小郡主就屏退两边伺候的下人,也不问过何家贤的意见,径直对跟着的吉祥道:“去命外面的菊香,给我们沏杯茶来。”

    吉祥知道是要自己回避的意思,也知道何家贤要说什么,因此没有犹豫,只瞧了何家贤一眼,见主子并无阻拦,应声推门出去。

    “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吧。”小郡主摸着自己的指甲,心不在焉:“若是为您那位妹妹做说客,那可就免了。”

    何家贤大惊,正要问小郡主怎么知道她来访的目的,还问开口询问,小郡主噗嗤一笑,依偎到她旁边:“我就说贤姐姐真是个可人儿,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没事儿的时候还好点,一有事只怕整个天下都要被你出卖。”

    何家贤愈发郁闷,呐呐道:“你如何看出我来是有事?又是为何事?”

    小郡主掰着指头:“贤姐姐素来不爱喝茶,突然说有了好茶,找我品尝。即便有了好茶是真,那派人送来便是,又何必眼巴巴的自己上门来呢。”

    何家贤回想昨儿个急着下帖子,也没深思,随意找了个最无聊的借口,没想到就在小郡主面前露出这么大的马脚。

    “我哥说了,若非她自己送上门来,他根本不会去招惹她。况且,那日我哥喝酒喝多了,说起来,她才是乘人之危。”小郡主愤愤不平,言语之间颇为对方玉烟所作所为不齿:“见我哥不理她,三番五次打扮的花枝招展找上门来,你可知道,在侯府说起她,人人都抿着嘴笑,连带着世子夫人也抬不起头来,被迫装病躺在房里了。”小郡主越说越郁闷:“我哥避之不见好多次,却还被她堵在门口好几次,真是晦气,如今你找上门来,大概是受了她的嘱托。到底,她跟方二爷也是一母同胞,大家又都知道我喜欢跟你玩。”

    小郡主的话比何家贤还要多:“昨日你下帖子之时,我哥正巧在我这里,我当时嘟哝着‘贤姐姐明明不爱喝茶,怎么请我品茶’时,我哥听见了,这才把你们家三小姐干的好事告诉我,叫我不要听你任何求情的话,他今日骑马打猎去了。”

    何家贤真是对这些纨绔子弟佩服的五体投地,污人清白不说,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委身于他,居然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一般。

    可是想起方玉烟来借银子时,身上的穿戴莫不珠光宝气,绫罗绸缎都是罕见的好质地,美艳妖娆,奢丽华贵,立时又觉得小郡主说的大概是真话。

    或许真的是方玉烟主动献媚,随后纠缠不休的。

    可想起梅姨娘哀恸的面容,何家贤觉得不能退缩,小郡主聪慧归聪慧,愤恨归愤恨,到底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

    在何家贤眼中,小郡主心思纯良,即便明白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却从未主动去利用过谁,去害过谁。

    思及此,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不曾想小郡主已经对三妹成见这样深,想必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对她的印象了。只是我想问一句,你哥哥如今年方几何?可曾娶妻?”

    小郡主纳闷的睁大眼睛:“贤姐姐是在说笑吗?我哥年方几何,为人如何,你们方家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还用得着问我?”

    瞧着何家贤一头雾水,沉默不语的承受着她的小怒火,小郡主似乎又觉得言辞激烈了些,戒备的神色缓和了些:“好姐姐,我不是说你,你若是不知道,大概就是他们瞒着你了。方夫人有意把世子夫人的嫡亲妹妹许给我哥,早就把我哥的那点儿底摸透了,如今你又来问,岂不是让我笑话。”

    何家贤羞赧的摸摸垂在耳边的头发:“这些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说。”她也没想到这一处。

    “那你还为她出这个头?”小郡主有些气愤:“真是过分,净逮着老实人欺负。”

    “没有没有。”何家贤急忙摆手:“是……是……我相公嘱托的此事,并非夫人。”

    “原是如此。”小郡主听明白原委,才知道何家贤蒙头葫芦一般乱撞,是因为她夫妻两本身就置身之外,如今掺和进来,许多原因不知道便是有的,因此将事情始末徐徐道来。

    ☆、120、强剃发为尼

    那日在寺里,方玉露对文磊少爷一见倾心,没多久就住了进来。

    随后就发生了文磊与方其瑞在青楼打斗,方其瑞被关押起来的事情。

    方玉烟便造访文磊少爷,为哥哥求情。

    “我哥问她凭什么,她便说,凭她们兄妹情深,她愿意为哥哥做任何事情。”小郡主想起来忿忿不平,很是轻蔑:“谁知道狐媚子爬到我哥的床上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啊,我哥不是根良木,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何家贤听小郡主话里话外大有隐情,愈发好奇:“那又是如何?”

    “如何?”小郡主冷哼:“好姐姐,别说我不给你面子,这事情,就算是我到我哥面前说了也没有用,他也不会听我的。以前我身边伺候的有个丫头,勾搭我哥,母妃见她心思狡猾,直接命人打死了。”

    小郡主气呼呼的:“若非想见姐姐一面,昨日的帖子我断不会接的。”

    何家贤听得胆战心惊,又想到当初方其瑞为了震慑下人,当众鞭打纹桃的场面,捏着杯子的手哆哆嗦嗦。

    小郡主见她面如死灰,急道:“我这边话就是这样,我哥那人牛脾气,谁也说不动。所以贤姐姐就别去碰钉子了。”她是好言相劝。

    只是见何家贤越发紧张,忙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由得大惊:“贤姐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

    何家贤将小郡主的手拨开,满面哀愁:“夫人要将方玉烟送到庙里去,对外只说她死了。相公担忧,让我过来问问,如今你这边也是无解,可叫我怎么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

    想到方玉烟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何家贤觉得很是悲恸。如果文磊不肯,那么方府再有钱,也是没办法逼他就范的。更何况,方府也根本没有逼文磊少爷就范,给方玉烟母子两个谋一条生路的意思。

    方玉烟虽然嚣张跋扈,可是临到头如此结局,何家贤心中还是不胜凄惶,毕竟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小郡主听她把话都说完了,才叹息道:“怪只怪她自己心术不正。贤姐姐不必为此忧心,我瞧她对你并不和善,去了庙里,也好大家都落得清净。”

    “你话都说完了,我无话可说,只是还是请你转告文磊少爷一句,方玉烟……她……她也有身孕了。”何家贤吐露出这一句,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说,万一捅到那个心狠手辣的王妃那里,方玉烟的结局只怕更惨。可是不说,就真的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只盼小郡主人小心善,能够体恤骨肉亲情。

    “你说什么?”小郡主难以置信,“她怀孕了!”

    “是。若非如此,也不会草草做出送去庙里的决定。”何家贤长叹一声:“到时候,青灯古佛,只怕人都要逼疯。”

    “不是疯的问题。”小郡主听到这里,倒是神色又缓和许多,甚至带上几分狡黠的笑容,捏一把何家贤的手:“好姐姐,有好戏看了。你不用着急,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带给我哥的,你放心。”

    何家贤眉目一动,满脸期待:“可是有解?”

    “解不解的,我哥那里难说,倒是我母妃,一心盼望着抱孙子,每年都要为这个事情骂我哥好几遍,如今我修书一封,让我母妃定夺。我虽不喜那方玉烟,不过到底是两条人命。若是能救下来,也是功德无量。”

    “人命?”何家贤有些疑惑。不过是为方玉烟能够正常生活而已,怎么扯上人命了,难道方家就像梅姨娘说的,有很大的可能根本不打算要那孩子?

    “姐姐不明白?”小郡主简单点破:“方玉烟做出这样的丑事,方家是世家大族,怎可容忍她活在世上?她活一天,此事就算遮掩的再干净,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方家满族蒙羞,连带着王府也跟着丢人,谁都容不下她的。”

    “若是送到尼姑庵再不出来,虽说是一个法子,可是我瞧着方夫人做事的狠辣模样,不太像她的性格。”小郡主沉吟。

    何家贤又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夫人素来还是疼爱方玉烟的,当亲生女儿一般。”

    “若真心疼爱,怎么会一出事就像扔烫手山芋一般处理了?丝毫没有争取的意思?”小郡主冷笑:“你试想,若今日出这种事的是世子夫人,或者是方玉露,方家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连有了身孕都瞒的死死的,不让我哥知道?真心疼女儿,该先争取,实在不行才会想办法遮掩,毕竟我家是王府,又不是普通百姓家,高攀都来不及呢,还生怕低嫁了?”

    何家贤无言以对。

    “更何况,去了那种地方,短衣缺食,天不应地不灵的,能活的舒坦?”小郡主咄咄逼问,让何家贤冷汗淋漓:“只怕她坏了方玉露的姻缘,方玉露不恨死她才怪。”

    “不会的。玉露为人和善大气,断不会计较。毕竟方玉烟已经那样惨了。”何家贤急忙辩解,方玉露是她唯一觉得光明正大,行事磊落的大家闺秀。

    “呵呵,你是没瞧见,她前几日气急败坏听了方夫人传话,急匆匆回家的模样,那真的是能吃人。恨得咬牙切齿。”小郡主在侯府隔岸观火,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方玉烟有孕倒是侯府的人还不知道。

    小郡主答应传话,又透露出王妃那里可能有转机的意思,何家贤暗想也算对梅姨娘有个交代了,心思这才开阔起来。直到此刻才想起那盒子锦帕,忙打开与小郡主看。

    小郡主笑得乐不可支:“姐姐可真是个妙人,有这么好的礼,求人开口前不拿出来……”

    何家贤顶不好意思:“我一来就被你道破心思,便忘记了。”

    小郡主瞧了一眼,便惊叹道:“真是好手艺,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针线,姐姐从哪里得来的这样子的好东西。”

    何家贤见小郡主从头至尾对她都情真意切,不成见怪,因此也毫不隐瞒:“梅姨娘的,你曾见过,方玉烟是她生的。”

    小郡主点点头:“关键时刻,还是亲娘心疼啊。”仔细挑起一块,小心翼翼放在手中细细观赏。何家贤越发觉得这盒手帕的贵重之处,毕竟认识这段时间,还从未曾见小郡主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

    “若是别的什么,姐姐送过来,我可要生气,对我太见外了。”小郡主嘟着嘴,有些舍不得:“可是这锦帕我的确是太喜欢了,又不是姐姐原本的东西,收了姐姐也不会心疼罢!”

    何家贤不会欣赏这些针线绣花,笑着道:“既然是拿来送你的,你愿意收下,我巴不得呢。”

    小郡主便笑得可爱:“收了姐姐这样大的礼,我必定在母妃面前多美言几句。”

    何家贤愈发开心,又与小郡主聊了些别的,依依不舍回去。

    让吉祥去回了梅姨娘,何家贤吃了午饭,想想还是觉得去看看方玉烟才妥当。

    方玉烟被关在后院的一间废弃的仓库里,据说先是关在庵堂,架不住她胡乱吵闹,蛮横打砸,连供奉的菩萨都敢亵渎,将她扔在地上摔碎,方老爷怒不可遏,才移到此处,潮湿阴冷,污臭秽脏。

    门口两个强悍的婆子正在此处把手,方玉露站在门口,正央求一个婆子送些她带过来的吃食过去,甚至还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五彩斑斓的各色点心。

    瞧见何家贤过来,方玉露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三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这会儿正睡着呢,也不敢吵。”

    何家贤瞧着她的担忧不像是装的,试探着问:“妹妹与文磊少爷……三妹妹这样,妹妹还能如此心疼顾惜她,实在心善。”

    “我与那文磊少爷根本八字还没有一撇,二嫂说的哪里话。”方玉露将脸扭到一边去,很不自然的挽了婉衣袖,又道:“三姐如今落到如此下场,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三姐,若不是她,我怎知那文磊少爷非正人君子,为人不端?此趟苦海,算是三姐为了担了。她再有几日,等父亲联系好那边的庙宇,就要被送去,日后想吃府里的点心也只怕是不能了。想到此去前程漫漫,或无再见之日,心里很是担忧。”

    “怎么会再无见面之日。”何家贤没想到古代车马不便,还以为道路四通八达呢,“想看就去看看呀,无非是路上多走些时日。”

    “二嫂太天真了罢。”方玉露也不顾忌,直言不讳:“父亲此举,就是不想让三姐再回来,据说要送到泰州去,离这里一千八百多里,哪里能随便就去的。”

    九百多公里?何家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约是从a市到北京的距离,那种老旧的绿皮火车,也要开上一天一夜才行。如此,还真是山高水长。

    正说着,里面传来方玉烟的嚎叫:“是不是母亲来了,母亲,母亲!这都第几天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母亲,放我出去啊。文磊少爷那边怎么说?你有没有跟他说,我怀了他的孩……”

    从她开始说话,外间便有一个婆子开了门,进去捂住她的嘴:“四小姐和二奶奶在外头呢。”

    方玉烟披头散发,本是胡乱呼喊,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人,听见婆子提醒,忙禁了声,何家贤正疑惑为啥方玉烟这样配合,就听见方玉露迟疑问道:“二嫂,你听见了吗?三姐说她怀了什么?嗯?”

    何家贤见此情形,暗道只怕方玉露并不知道方玉烟怀有身孕的事情,忙道:“她含糊不清的,我也听不真切……”

    方玉烟听见二人的声音,方知婆子说的不假,蹲回柴房里一动不动,那婆子才道:“二位主子请回吧,夫人叫老奴看着三小姐,三小姐却是不想见人呢。”

    方玉露将食盒提到门口,对着窗棱的缝隙看过去,大声道:“三姐,我给你送吃食来了。”

    方玉烟一言不发。

    方玉露无法,只能将食盒放下,看看何家贤:“二嫂还不走吗?三姐不大理我们。”

    何家贤本意只是看看方玉烟状况如何,见还能大吼大叫,声音洪亮,也不大担心,提裙要走,就听见方玉烟突然在里面提高声音:“二嫂留步。”

    何家贤回头,对方玉露点头。方玉露便礼貌的先走了。

    何家贤扒在门口,那两个婆子都是陈氏的心腹,也不避讳,方玉烟也没有注意,只对着何家贤道:“二嫂不是跟文宣郡主要好?可否帮我去一趟侯府,文磊少爷怎么还不来接我?你帮我去问问?”

    何家贤不好打击她说文磊少爷根本没有此意,因此只道:“你别急,父亲和母亲自然会为你做主。”

    “母亲也说会为我做主,可我等不了了。”方玉烟没有明言她怀孕的事情,只遮遮掩掩:“父亲发怒将我关在这里,母亲劝我忍一忍,说等到父亲怒火消了,她那边自然会去找文磊少爷娶我过门,可我等不了了,我最近……最近……”似乎是想到何家贤并未生育,还不懂这些,因此牙一咬:“我最近呕吐的厉害。”

    陈氏居然如此诓骗方玉烟?

    何家贤有些于心不忍,像是不经意吐露:“可父亲说,要送你去尼姑庵……”

    “我知道,母亲会为我周旋的。”方玉烟急急打断:“只是母亲总也不来,我也不知道文磊少爷是个什么态度,到哪一步了,怎么还不放我出去!”

    原来是缓兵之计!

    何家贤这才恍然大悟,暗道陈氏真是煞费苦心,心狠手辣。

    方玉烟有了身孕的事情,只怕只有陈氏,梅姨娘和方老爷知道,若非梅姨娘告诉自己,她也蒙在鼓里。

    陈氏告诉方玉烟,方老爷要送她去尼姑庵只是暂时的怒火,她会想办法让她嫁给文磊少爷,因此方玉烟不吵不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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