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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再探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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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灯映着小院里孤独的身影, 那影子细又长,别拉的很远很远,最后和郁郁葱葱的大树汇入一起, 埋进了黑暗之中。天上有月光, 只是月光泛着阴森的红晕,是姜楼从没见过的颜色,他见过很多的月色, 有王城高墙里的皎月,有大漠里苍凉的孤月, 但从见过江南水乡的月光。

    他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和那个人一起在乘着一艘画舫,品着一壶清酒赏着江南温润的月,笑着摇了摇头, 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入口是凌冽的清香, 清香中又带着些许的苦涩, 他只是没想过自己会见到这种晕着红色的月光, 在这千里之外的地方。

    今夜无风,树影却晃动了一下, 姜楼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碰掉了桌子上的酒壶, 那一壶的酒洒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声音,姜楼也没有管它, 自顾自的趴在石桌上,抬头看着月光,只是视线却飘向了那颗古树,据说是很老的一棵树,很大也很老的听过很多故事的树。

    “世子。”有人听见响声,连忙过来问道:“世子可有吩咐?”

    姜楼没说话,也没有动。

    “世子可是喝醉了?卑职送世子回去休息可好?”卫兵正要上前,就被姜楼一记眼神定住了脚步,不敢再动。

    “你们常大人好体贴呀。”姜楼懒洋洋的说道:“这西北大营的军防果然是名不虚传,也算他没夸口。只是,本世子也在你们的监控范围之内吗?”

    他冷笑了一声,见那人瑟缩了一下才说道:“本世子不过是摔了杯酒而已,你就知道了?难道我说的不许打扰就是这个意思?你巴巴的趁着本世子醉酒过来想干什么?自荐枕席吗?”姜楼踉跄着起身,歪歪斜斜的走到那个小兵身边,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就你这姿色,怕是还差了些吧。若是你们常大人来了,本世子倒是还可以考虑考虑。滚!”

    扭着下巴,直接将人摔了出去:“回去告诉常勋,再往我身边放些猫猫狗狗,当心他的狗命!”

    看着小兵仓皇而去的背影,姜楼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还高声的唱起了曲儿。只是唱着唱着,就没了声音,他也曾经想过放弃算了,在西北的沙漠里,无数次看着那孤月,想着放弃吧,他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全心全意的跟在他父王的身边,谋划造反也好,做个快活逍遥懵懂无知的世子也罢,总好过现在这样,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连他自己都会厌弃的模样。

    也许是真的喝的有点多了,也许是月色太醉人,姜楼撑着额头望着那棵树,看的头有些发晕,才凉凉的说道:“你还不下来吗?再不下来,我就回去睡了。”

    院里寂静无声,说出去的话根本就没人回应,他低头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可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有酒的壶也被他打碎在了地上,姜楼低头苦笑了一下,落寞的神情被掩盖在月色之中,再抬头时他依旧还是那个矜贵的小世子,起身甩了甩衣袖,迈步准备回房间。

    “既然客人喜欢这西北军营的月色,那就原谅本世子招待不周,天色不早了,客人还是不要乱跑,赏赏月色就回去吧。”姜楼边走边说道:“千万别因为好奇乱跑,要是碰见了什么不该碰见的,那就不太妙了。”

    树影晃动,姜楼嘴角勾起一抹笑,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就看见昝子忻一袭夜行衣,站在他方才摔了酒壶的地方,姜楼笑了:“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王爷见谅。”

    昝子忻方才在树上的时候,看的不清楚,如今两人面向而立,他才发现,姜楼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一袭白色的儒衫穿在他身上,意外的有些清冷,周身像是有着常年化不开的阴郁,明明他不是这样的,明明那是一个骄傲的别扭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那一瞬间,昝子忻觉得心口处好像有凉风吹过一样,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听见了个大笑话一样,姜楼也就笑了,那笑声越发的止不住,只是眼角忽然染了悲色:“这话该我问王爷吧?不过王爷既然在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王爷在这儿,无非就是什么夜探军情之类的原因,我并不感兴趣,只是王爷也该心知肚明,你我如今是敌我不两立,我既然发现王爷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军情你是探不下去的,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今日我予王爷方便,放你离开,也算是报了王爷教养之恩。”

    言罢,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衣衫猎猎,竟然有些萧索的味道。

    昝子忻一怔,半天才说道:“我们说好的,你在封地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等你?呵。”姜楼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昝子忻的面前,有些讽刺的说道:“等你做什么?王爷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的天真无知?哦,不对,是我太天真无知了,我等了你那么久,等到了什么呢?”

    歪着头看着昝子忻:“我等到你亲手将我送回了西北,现在我又在这儿等到了你。这就够了,昝子忻,这就够了。”

    姜楼转身看着天上的月光,此刻月色被乌云遮挡,只露出些许的颜色,将周遭的乌云染成了异色:“我在西北的时候,也看过无数次的月光,无数次的月光下,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这些年,我所有的期盼,都只是奢望而已,就像天边的月色一样,很美,可是不属于我,即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可能攀得上天边那皎洁的月光。那不是我的,终究不会属于我。”

    转身看着昝子忻的眼睛:“就跟你一样。不属于我的,我永远都得不到。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昝子忻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们明明很近,却又那么的远,他想说些什么,比如他答应了会去西北接他就一定会去的,只是看着眼前姜楼的神色,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亲手将我送回了西北,那我便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平遥王世子。”姜楼昂起了下巴:“今日的平遥王世子说不定就是明日的一国之储君,到那时,我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到那时,我还要你做什么?”

    “姜楼!”昝子忻脸上有些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昝子忻,姜楼讽刺的一笑:“怕是王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这是我的地盘,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王爷身处敌营,如果你还想抽身离去,最好在我反悔之前。不然,可不要怨我不留情面!”

    “你!”昝子忻咬紧了牙关。

    “我已经很客气了。”姜楼后退一步,看着昝子忻,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别让我再在这西北军营看见你,否则,你休想从这里离开!”

    “楼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昝子忻试图跟姜楼沟通:“如今形势不同,你与我的之间的事,等此间事了之后,我们再好好说。眼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曾在这军营里见过太子殿下?”

    姜楼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殿下夜探西北军营,踪迹全无,怕是被常勋所擒,你既然在这里,那可曾有过殿下的消息?”昝子忻神色有些焦急。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在今晚之前,他已经来过几趟,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这里虽不至于就固若金汤,但常勋也确实手段了得,昝子忻几趟下来,根本就一无所获。

    今日无意间走到此处,才发现了姜楼的踪迹,他本应该离开的,只是看着那月下独自饮酒的白衣少年,就停在了这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楼已经发现了他。

    昝子忻发现自己跑神了,等他再看向姜楼的时候,发现姜楼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意味深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昝子忻有些慌,他忽然惊觉,这个少年,已经不是昔日在他的庇护下那个骄傲倔强的男孩了,如今的他是平遥王的世子,而他们是敌对的关系!

    “所以,王爷此番到此,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查探军情,王爷你来是来找人的。太子被俘虏,真是好大的消息呀。”姜楼勾起了嘴角:“怪不得能劳动王爷大驾。”

    昝子忻没有说话,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他不该如此轻易的将太子殿下的消息说出来,姜楼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姜楼了!

    “王爷放心,如果殿下真的在这里,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姜楼感叹道:“毕竟他也是我的旧相识了,如果不是他,或许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你什么意思?”昝子忻有些警惕的看着姜楼,目光有些微冷。

    “什么意思?”姜楼摇头笑道:“王爷莫不是还看清楚眼前的局势?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你了解我,我也不跟王爷兜圈子,实话告诉你,如果昝琅落入我的手中,他必然讨不了好的,我要用他的血来给我旗下士兵鼓舞士气,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王爷你可满意了吗?”

    姜楼这话说既阴又狠,丝毫没有留余地,字字句句都在戳着昝子忻的心头,将他戳的千疮百孔,他看着昝子忻一点点的变了脸色,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他不好过,那他凭什么让昝子忻好过?!

    “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的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在我脚下苟延残喘,我肯定不会给他一个痛快的,我会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折磨他,一刀刀的将他身上的肉割下去喂狗,我要他看着自己一点点的被蚕食干净,我要你痛不欲生!”姜楼一边笑一边说:“那场景,简直想一想都让人痛快,真是大快人心!而我,最终会坐在皇位之上,看着你们……”

    那话还没有说完,脖子就被昝子忻一把掐住,昝子忻是用了十分的力道,姜楼的脖子上青筋渐起,脸色被憋的通红,而唇色却是一片的惨白,他看着昝子忻,那眼神是不悲不喜,仿佛早就料到了昝子忻必定会恼怒,料到了昝子忻一定会出手,或者说,他就是在逼昝子忻出手。

    “看、看着、你们、痛、不、欲、生!”最后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姜楼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他不怕,他甚至期望着昝子忻现在就掐死他算了。空气一点点的变得稀薄,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心里却平静的可怕,如果这就是归宿的话,那这个归宿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然后,他从来都不是幸运的,连死在最爱的人手上都是一场奢望。姜楼被扔在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脖子,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知道他还尚在人间,痛苦还将继续纠缠着他。

    昝子忻看着地上的少年,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还记得那时候小小的孩子,只到他小腿那么高,一双大眼睛,带着怯意带着倔强,咬住嘴唇,眼里含着泪光却始终不肯落下的模样,竟然跟现在的姜楼意外的重合在了一起。

    “你、好自为之吧!”昝子忻说完,看了姜楼一眼,转身而去。

    地上的少年撇了撇嘴,想笑,却最终没有笑出来,含在眼里的泪光却沿着倔强的下巴滑落了下来,一颗颗泪珠,在地上汇成一滩阴影,阴影越来越大,沾湿了那袭白色的儒衫。

    姜楼躺倒在了地上,看着天边早已被乌云遮挡住的月光,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呢喃着说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嗓音沙哑,带着无助和落寞,以及灵魂深处最孤独的绝望,那绝望已经将他一点点的湮没,连半点呼吸的机会都没有柳给他,他只能兀自挣扎,却越陷越深。

    绸缎坊里,曲牧亭焦急的等待着昝子忻,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她不安的情绪也在一点点的增加,直到听见动静,才慌忙去开门,昝子忻一身夜行衣闪身进来。

    “怎么样?什么情况?”这句话已经问过无数遍了,每一次带着殷切的渴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昝子忻摇头:“已经全部查了一遍,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关押人质的地方。”昝子忻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道:“我在军营里见到姜楼了,照他的说法殿下很有可能被关押在别的地方。或许我们的方向错了,明天晚上,我再去常勋府上探一探。”

    “怎么会是这样?姜楼,他也在这里吗?”曲牧亭赶紧问道:“那他知道吗?有没有消息?是他告诉你的吗?”

    昝子忻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如今的姜楼已经不是以前的楼儿了,如今我们是敌我不两立,他日说不定还会在战场上相见,过往的种种已经都过去了,此后再也没有楼儿,他只是平遥王世子!”

    听昝子忻这番话说完,曲牧亭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姜楼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他放弃那段青涩懵懂的恋情,也放弃过往的所有情感,开始了新的生活和方向。

    曲牧亭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希望这对姜楼来说是件好事,如果一段感情困死了姜楼,那倒还不如开启一段新生,只是这段新生就要与他们为敌了,曲牧亭还是有些酸涩。

    “如今我们双方立场不同,再要求姜楼为我们寻找昝琅的下落,那是不可能的,那对姜楼也是不公平的,他能告诉我们昝琅不在西北军营就够了,剩下的只能我们自己来。”曲牧亭勉强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辛苦王叔了,今天辛苦了一晚上,早些休息吧。”

    昝琅现在处境不明,而她最怕的是一旦昝琅的身份被发现,那就全完了,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而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另一边的姜楼正在换装,他脱下了之前的那一袭白色的儒衫,换上了黑色的劲装,束紧了袖口,又翻出来一张黑色的方巾将脸蒙住,他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好,不如昝琅更不如昝子忻,所以才更要小心行事,一旦被人发现了行踪,只要不被看到脸,他还有机会再跑一跑!

    整理好了装束之后,姜楼才潜了出去,按照记忆中之前常勋带着他走过的那条路,小心的摸了过去。

    常勋是个人才,自然是有道理的,不然为什么他藏起来的人,连昝子忻都寻不到?一般关押重要人质的地方必然是重重把守的,而常勋却反其道行之,他并没有在这周围放置太多的护卫,只有正常巡逻的士兵会过来巡查,丝毫都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有个机关暗道,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地牢的!

    姜楼藏身在暗处,等着那队巡逻兵走远,才在按照之前的记住的机关开启方法,旋开了一道门,闪身进了门内。

    因为之前碰见了昝子忻,所以他出来的晚了些,此时脚步有些匆忙,沿着常常的阶梯走到最下面的时候,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果然在里面听到了熟悉的带着压抑的嘶吼声,姜楼皱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

    地牢里的昝琅晃动着铁链子,眼睛里泛着凶狠的光芒,见有人进来,更是拼命的挣扎起来,姜楼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殿下,殿下?”姜楼喊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此刻的昝琅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有些着急,他必须面对清醒的昝琅才可以,不然,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机会!

    环顾四周,姜楼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桶水,他连忙过去把桶拎过来,刚想用水将昝琅泼醒,忽然想到这地牢里怎么可能会放一般的水,用手舀出来有点,一尝,果然是行刑用的盐水。

    姜楼又看了看吊在上面的昝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咬紧牙关将一桶水浇在了昝琅的身上。盐水沾着身上的伤口,疼的昝琅瑟缩了一下,但也清醒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被困在一团迷雾之中,身体迫切的想要着某种东西,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欲|望,让她迷失了自己,混沌的脑海里,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她分不清楚到底哪儿是现实,哪是幻境,身体里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感觉,更让她生不如死。

    那一桶盐水带来的痛感,让昝琅暂时摆脱了被蚂蚁啃咬的感觉,身上虽然是疼的,但起码她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缓慢的挣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衣人,眼神里带着警惕,像是被困的猛兽在盯着它的敌人一样。

    姜楼把脸上的黑色方巾取了下来,才说道:“是我,姜楼。”

    昝琅认出了姜楼,嘶哑着嗓音说道:“楼儿?你怎么在这里?”

    姜楼上前一步,从怀里取过一只细长的银针,沉默着将昝琅手上的镣铐解开,之后把银针放回了昝琅的手上,才说道:“我现在说的,你要记清楚。三天之后的现在这个时候,用你手上的这个银针解开锁链,走到地牢的出口处,等着我来接你,明白吗?一定要记住时间!”

    “为什么?”昝琅握紧了那根银针才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她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想起常勋之前已经带着姜楼来过一次地牢,她也知道,姜楼已经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那为什么呢?昝琅现在的精神状况并不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真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常勋能将姜楼带到此处,说明常勋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信姜楼的,他毕竟是平遥王世子,又多年为质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帮自己。

    可姜楼确实是帮了,不仅在之前的时候,在常勋面前替她掩饰了身份,如今又出现在这里,让昝琅真的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帮你?”姜楼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帮自己而已。”

    他替昝琅活动了一下手脚,让她的筋脉畅通,然后才扶着昝琅坐在了地上:“殿下暂且再忍耐些日子,目前常勋对我并不是全然的信任,我能到这里也是侥幸,给我些时间,等到三天后,我救你出去。”

    “谢谢。”昝琅沉默了一会儿才坦白说道:“我没想到会是你,你明明、明明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还会帮我?”

    “身份?”姜楼闻言笑了:“殿下也真是好厉害,竟然藏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当时真的是把我都惊住了,还好我反应快。只是,我想问殿下,关于殿下的身份,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昝琅点了点头:“很早,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只是王叔一直都知道。”

    “那就没错了。”姜楼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殿下记住,三日后。”

    “还有,出去以后,不要提起我。”姜楼又重新把镣铐给昝琅锁上,语气有些微凉:“我与殿下并不曾见过。”

    昝琅还想再说些什么,姜楼已经重新遮住了脸,转身离开了。

    阴暗的地牢里,再次回归平静,昝琅看着姜楼离开的地方,握紧了手心里的银针,她可以凭借这跟针将铁链打开,然后离开这里,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楼。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受王叔所托吗?那又为什么不叫提起他?昝琅现在脑子并没有那么清楚,她暂时无法想的更加明白,只能等着以后再有机会的时候,好当面问个清楚

    现在她能做的,只是努力的保持清晰状态,然后等待。

    而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曲牧亭的,一大早柜台就收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只写了“穆爷亲启”四个字,曲牧亭拿着信封有些茫然,等她拆开信封,再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神情就紧张了。

    这封信很简单,里面只有时间地点,让曲牧亭紧张的是,那信封里夹带的一块布料,那是昝琅身上的布料!

    别的东西,曲牧亭或许看不明白,但昝琅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操持,只要看一眼,她就能认出来,那确实是昝琅身上的东西,送这封信的人知道昝琅的下落,甚至他知道昝琅在什么地方!

    这个认知,让曲牧亭浑身一震,立刻命人调查了绸缎坊开始调查绸缎坊,看看今天到底是谁送来的信,安排妥当之后,才带着那封信去找了昝子忻。

    “三日之后,城郊西树林。”昝子忻看着信上潦草的字迹,再把手上的布料举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布料上写了平安,像是殿下的字迹。”

    曲牧亭肯定的点头:“是她写的,布料也她衣服上的,我都认识。只是这信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已经命人去查了。”

    “能查到自然最好。”昝子忻将信放在一边,又看了看布料,推测道:“送信之人送来了殿下的手信还有时间与地点,应该是殿下与我们碰头的地方,如此看来,殿下尚且平安无事。”

    “信上说的城郊西树林,据此不过半日的路程,我已经派人去守着了。”曲牧亭心里有些没谱,感觉这一切都太简单了,他们找了昝琅那么久,却没有一丁点的消息,忽然就出现了一封信,还带来了昝琅的手信,让她不得不警惕对待。

    “娘娘做的对,我们应当做好完全的准备,三日之后便见分晓。”昝子忻同样有些不太确定,但看着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又想不明白,只能搁置。

    三天的时间很快,也很煎熬。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并不包括姜楼,他的三天过的有些辛苦,先是跟着常勋在军营里溜达了一遍,之后姜楼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完全的将自己一个即将谋反的世子形象做的很到位,不仅对常勋各种挑刺找毛病还着重将西北的军防力量做了系统的了解,让原本觉得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的常勋也有些刮目相看。

    三天很快过去,姜楼按照往常的巡视路线,在军营里巡查,身后是他每天都要叫上的常勋,常勋起先并不满意,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哪有功夫陪着他在这儿瞎晃悠,但在姜楼毫不留情的将他薄弱环节指出来之后,常勋也就心服口服的跟着了。

    “父王那边已经下了紧急的命令,岭南这边不能再拖下去的。”姜楼边走边四处打量,对常勋训着话:“我明白常大人一心想捉住昝琅的想法,但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抓不住昝琅,所有的计划都要搁置吗?”

    常勋面有不甘:“世子所言极是。”

    “你知道就好。”姜楼点了点头,然后神色一沉问常旭:“那是失火了吗?”

    常勋闻言忙去看,那个方向正是厨房附近,烟气已经冒了起来,还有火光,已经围了不少人,看样子火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姜楼大概一扫,立刻说道:“常大人,那边可是你说的军械库?”

    常勋神色凝重,他当然知道,他那个军械库里可藏着不少的火|药,如果火势蔓延开来,将军械库引燃,那就真的是全完了!

    “还不快救火去!”姜楼训斥道:“常勋呀常勋,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火势在蔓延,浓烟滚滚,军营里到处奔走的士兵都在慌忙的抬着水桶去救火,姜楼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动。虽然常勋只是告诉他那那里是军械库,但营房周遭散落的星星点点火|药,姜楼猜出了里面怕是藏了不少的火器跟炸|药,如今危险的地方,自然是严加看守的,想在这里做手脚并不容易。

    所以姜楼换了个地方,一个距离很近又很容易出事,出了事又不会让人怀疑的地方,那就是厨房。他将提前准备好的炸|药藏在劈开的木柴里,不用很多,只要将这种装了炸|药的木柴放进火里,必然会引起厨房起火,而他只要算好时间将常勋带到这里,就足够了。

    看着乱成一片的营地,姜楼转身朝着地牢的方向而去。

    地牢里的昝琅手腕微微翻转着,一只银针在手上朝着锁扣的方向微微用力,很快一声轻响,锁扣就被打开了,一只手得到了自由,昝琅屏住呼吸紧接着将另一只手上的锁链也打开了,等她重获自己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耳朵薄汗。

    她的身体已经被消耗的太厉害了,只是这些就已经让她有些气喘,昝琅离开了铁链的束缚,有些踉跄的走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她勉强撑住自己,踉跄着走到台阶上,扶着台阶一步步的往上走。

    台阶陡且长,等昝琅走到最上面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的汗了,然后就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昝琅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手上姜楼给她的银针,后退了两步,那是防御的姿态。

    随着机关被打开的声音,有光照了进来,姜楼出现在出口处,看着昝琅手上的银针笑了一下,让她放轻松,才说道:“外面乱,我来接殿下出去。”

    等昝琅出来以后才真的意识到什么叫外面乱,到处都死浓烟,此处僻静,但也还能听见乱糟糟的声音,姜楼扶住昝琅,边走先说道:“先去我那里躲躲,等到天黑,我再送殿下离开这里。”

    因为火势在蔓延的缘故,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姜楼很快将昝琅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翻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拿给昝琅之后,才说道:“殿下先将身上的衣服换下,这是伤药。然后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昝琅点了点头,拿着姜楼的衣服说道:“你当心。”

    姜楼并不在意的说道:“我是平遥王世子,他们不会怀疑我的,殿下请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很快,并没有真的很快。等姜楼再出现在火|场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扑灭了,常勋铁青着一张脸,立刻重新整顿了军营,他反应很快,当即就猜到是有人想趁乱行事,几乎是立刻就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也让姜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过是迟疑了一下,才将昝琅留在住处,并没有立刻就送昝琅出去,如今再看,如果他那样办了,那他跟昝琅,谁也跑不了。

    “世子方才去了哪里?”常勋一脸的阴霾。

    姜楼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常大人什么意思?本世子还没问你呢!我问你,那军械库里你到底放了什么?”

    常勋回道:“殿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姜楼淡淡的瞥了常勋一眼,才说道:“你私自存放了这么多的火|药,就没有考虑过今天这种情况吗?万一这火势再大一点,蔓延到军械库的失火,常勋你要怎么办?让这么多人跟你去陪葬吗?!”

    姜楼怒斥着:“我知你一心想做大事,可你考虑问题的时候能不能全面一点?因为你一时的粗心大意,我们差点全军覆没了你知道不知道!”

    姜楼话音刚落,就有人小跑着过来,回道:“大人,地牢里的犯人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常勋面色一紧:“给我找!”

    然后扭脸看着姜楼:“世子最好解释一下,方才去了哪里!”

    姜楼哼了一声,走到常勋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本世子去哪儿还用的着跟你交代吗?常勋,收拾好你的烂摊子吧。你已经让本世子十分的失望了,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吧。”

    说完,不管常勋已经阴成一片的脸色,直接转身就走。他走的理直气壮,让常勋是敢怒不敢言,看着姜楼离开的背影只能咬牙切齿直跺脚。

    暮色一点点的降临,直到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只余下些许的月光,姜楼已经换好了夜行衣,带着昝琅一跃而上沿着那颗古老且听过很多故事的大树从军营里离开。

    昝琅身体虚,自己一个人不能走太远,期间一直都是姜楼在带着她,直到离开了常勋的地盘,两人才缓下了行程,姜楼吹了声口哨,扶着昝琅在原地休息。

    昝琅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能看的出来她在勉强着支撑,扶住姜楼的胳膊,喘着气说道:“你不要再回去了。”

    姜楼这么做,无疑已经是背叛了平遥王,就是他是世子,但按照平遥王的秉性,必然不会留他,姜楼再回去,无异于身处险境,是极为不明智的决定。

    姜楼闻言,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些洒脱的意味,但更多的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味道,他说道:“我必须回去,那是我的归宿,也是我的宿命,是我该去的地方。”

    昝琅摇了摇头:“不是的。你真的就打算与王叔为敌吗?”她本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但这个关头,不说也得说。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昝子忻。”姜楼抬起头:“如今,我已无处可去,这天下虽大,却早已无我安身之处。如果不回去,我能去哪儿呢?重新回到昝子忻的身边?呵,我是反贼的世子,我以什么身份跟在他身边?更何况,他早就不要我了,从他将我送回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早就不要我了,不然,他不会让我的地位变的这么尴尬。”姜楼苦笑了一下:“我该忘了他,然后跟着父王谋反,这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可我办不到,即使他不爱我,即使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我也没办法做到将他珍视的东西毁掉,这江山是他守护的,那便也是我守护的,你也是他守护的,所以,你也是我守护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殿下保重吧。”

    听着远处马蹄声渐渐走近,姜楼将一份卷宗递给昝琅:“这应该是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马儿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你。告诉昝子忻,我恨他。”说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心疼我家小楼的第四天√

    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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