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越下越大,一夜之间,竟将地面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莱楚楚甩了甩因宿醉而涨疼的脑袋,爬到床旁,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清晨,冷淡的眉眼动了动,看向那个盲区。
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牧泓演的骨灰被她葬在了北海道。
高中他们来日本的时候,牧泓演便说过:“北海道是个美丽的地方,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坐在樱花树下赏雪,画画,喝酒,想想都觉得幸福。”
她推开了窗,将手伸了出去,触上寒气,感受着那年中秋刚从海水里被捞出来牧泓演的温度。
呆了片刻,莱楚楚随意地从衣柜捡了件厚厚的羽绒大衣裹上,素描朝天的只身前往牧泓演的墓地。
那是一座无名墓,因为她和牧泓演之间的感情纠葛没有结果,所以她不敢轻易地在他的墓碑上刻下“亡夫牧泓演 之墓”。
踏着马丁靴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那如冰川般寒冻的墓碑,就在她的指尖触上那刻,天空忽然飘来了雪花,落在墓碑上她的指甲盖上,顿时僵住了她浑身血脉。
莱楚楚艰难的眨了眨眼睛,目光微有空洞,飘定在眼睫毛上的雪花随之飘落,扣在浅色的围巾上。
她只是想要感受一下牧泓演的温度,似乎连老天都拒绝她这样的操作。
怔怔的呆了一个钟,莱楚楚的身子早就冻僵,当她要将那只放在墓碑上的手指抽回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活动着手指,僵疼从血液开始翻滚起来,没几久,她弯下腰,抱紧墓碑,吻上那冰冷的石块。
这样的吻不同于陈迹欢最后一次吻她,更像是牧泓演去世那天,她吻着他的尸体。
想要用这样的温度和触感来唤醒被她深埋在内心深处、那个名唤“牧泓演”的生命体。
远处一排黄杨下藏着一个白色身影,他身高颀长,碎发飘荡,眼瞳如墨,抬起右手,隔着无尽距离,假装自己在抚摸墓碑前莱楚楚的发丝。
她的卷发被几片雪花覆盖,像是披了头纱的新娘。倾身而吻的动作落寞,硬生生染了几抹让人难以压制的心疼。
待莱楚楚拖着虚浮的步伐离去之后,藏在黄杨下的身影闪现。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淡漠的眉眼染了风霜,怔怔的看着那个远远离去的背影,心脏无尽的疼痛。
陈迹欢沿着莱楚楚走过的路段,踩着她沿路留下的脚印,踩出一条通往“牧泓演世界”的路,走近无名墓,盯着墓碑上还残留着一个艳红的唇印,心中的嫉妒又翻滚了起来。
这座墓碑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痕迹......
但他却清楚明了这是谁的坟墓。
这便是牧泓演。
那个她爱着的男人。
风雪开始肆意起来,亲吻过天边之后,将大地、墓碑、陈迹欢统统都盖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陈迹欢那双被风雪染了一层冗尘的眼睛有一种不明液体疯狂生长,最后顺着他眼角滑落而下,一阵风吹来,将这液体吹的无影无踪,除却那泪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经哭过。
陈迹欢走后,那行黄杨中又闪现了一个身影,是一个女人,她穿着淡粉的羽绒大衣,戴着一顶白色的针织帽,紫色的眼影下一双幽深的眼瞳发亮,透着一股浓浓的嫉妒光芒。
像是今日飘雪的天气,异常的适合嫉妒。
玫瑰远远盯着陈迹欢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记得,那天陈迹欢刚离开林氏集团不久,便遭到刘嘉欣雇来的打手将他绑到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混乱的现场,无谓的挣扎,最后他那被麻袋蒙住的脑袋遭到了一袭重击,然后便是昏了过去。
陈迹欢处理工作室收尾事宜的时候有一份文件急需当日处理,当她要找陈迹欢签字的时候,才发现他人没在工作室,也不在家里,甚至他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状态。迫不得已,她给莱楚楚打了通电话,怪异的是同样的无人接听。那刻,玫瑰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最后,她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陈迹欢,送去医院医院抢救的时候正巧莱楚楚也被加藤凉等人送往医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下意识地用了其他名字登记了陈迹欢的住院手续。
陈迹欢在医院整整睡了八个小时。
当时医生给他检查的时候只是说脑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拍了片观察过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当日就可出院。
“送我回公寓。”那是陈迹欢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玫瑰皱着眉拒绝:“我不会送你回去的。”
“玫瑰,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吩咐你送我回去。”陈迹欢冷漠的斥责。
玫瑰不为所动。
陈迹欢也不求她,想要掀开被子下床,自己回去。
可是当他的左手要去抓棉被一角的时候,他发现无论完全用不上力气,只要他强迫自己用力,手便会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经过医生的诊断,得出的最后结论便是他的手废了。
“那是什么意思?”玫瑰问。
医生说:“暂时我们也无法判断出造成他左手无力的原因,但已经排除了药物和外伤可能,也许你们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
玫瑰拧起两条秀眉,有些激动的拉住医生的手:“医生,你救救他,左手是他的命,不能失去......什么叫做看心理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这是他的一种心理暗示,是他自己不愿意让左手运作,也许在左手上他有心灵创伤,还是希望他看一下心理医生,或许有些帮助。”
陈迹欢听完医生的话后,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心理暗示?
心灵创伤?
他不相信,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左手废了!
伸手去拿桌面上的一次性塑料杯子,上面只有几十毫升的水,当他拼尽全力将杯子拿起来后,脱离桌面仅一秒的时间,杯子便从他的手掌中滑落。
看着空荡荡的掌心,陈迹欢沉暗的眼睛一顿。
他的左手废了......废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玫瑰听见动静,猛的回头,看见的是那个只会盯着自己左手怔滞着的陈迹欢。
一抹疼从心底开始蔓延。
玫瑰扑了上去,握住陈迹欢的左手:“阿欢,不要这样!”
“它真的废了。”陈迹欢轻声低喃,垂下头,带着一丝绝望,“我的左手废了,再也画不了了。”
“你还有右手,还有右手啊!”
陈迹欢沉默着摇头,他只会用左手画画。
这样的注定,就像是他今生会遇见莱楚楚一样,没有理由,更没有原因。
或许,当他注定只会用左手画画的时候,便已经注定着他和莱楚楚的相遇。
“阿欢,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玫瑰问。
陈迹欢依然垂着头,沉默着。
玫瑰不甘陈迹欢的寂静,激动地吼道:“是刘嘉欣!刘嘉欣派来了。她对付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击垮莱楚楚,为了报复莱楚楚,你知不知道,你为了莱楚楚挡了这一遭,你知不知道,你的左手是因为莱楚楚废了!”
陈迹欢终于抬起头,轻描淡写的看了玫瑰一眼,淡声开口:“好像只有“因为她”这个理由我才能接受吧。”
世界上能够让他摧毁一切的原因,似乎除了莱楚楚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陈迹欢在心里止不住一声低嘲,今生今世,他居然也能沦为感情的阶下囚。
曾何几时,他是多么地不屑为情所伤,为情所困,又因情而亡的人们。
末了,他成了他最不屑的那种人。
“阿欢!”玫瑰一声低吼,不甘心的追问,“她就那么重要吗?”
陈迹欢看着玫瑰,扣下不可动摇的一句:“很重要。”
没有人会比莱楚楚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就算是封颜我也认了,可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莱楚楚?难道你不知道她游走在众男人之中,难道你不知道她的奢靡和放浪吗?”玫瑰抽噎着说道。
“可我爱她。”陈迹欢轻声的说出理由,侧目而去,看见的是外面的朝阳倾洒而来,瞬间将整座港城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
是否在这样金辉灿烂的城市里,也存在着莱楚楚薄荷香烟的味道?
“玫瑰,我爱她。”陈迹欢再一次强调,音色浅淡,却无比笃定。
金芒洒进窗台,流连于他高挺的鼻梁上,最后,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照的浅淡起来,剩下的只有莱楚楚的影子在眼眶里打转着。
任何理由都好,都敌不过一句“爱她”来的铿锵有力。
玫瑰瞬间虚脱,整个人无力的坐在地上,错愕无比。
我爱她。
这该是如何的一个措辞结构,竟可以将人轻易的击退。
回神后,玫瑰怔滞的看着陈迹欢,艰难地发问:“你真的爱她吗?”
陈迹欢目光依旧,看着那栉比鳞次的建筑物,紧抿唇线,微微出神。
“阿欢,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明白离开她是你唯一的选择。”
陈迹欢将目光逡巡回来,凝视着玫瑰,用一种疑惑的眼神。
玫瑰继续说:“难道不是吗?你和她在一起你很痛苦,她又何尝不是?我看得出来,她不爱你,她仿佛是在你的身上找寻着另一个影子。你应该明白,莱楚楚很爱那个人,爱到连一个影子都不放过,可当她回神之时,发现自己一直将你错当成他,你认为她会让自己背叛吗?还是你认为她可以放纵自己继续和你在一起?”
玫瑰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可他不在乎。
玫瑰像是料到他的想法:“你可以不在乎她对你如何,那你呢?一个残废的你,要给她怎样的生活呢?还是要靠着她游走在男人之间寻找经济来源?你们真的能够走到最后吗?南意阿姨会喜欢她吗?会同意这样的女人嫁入陈家?”
玫瑰的这一段话,很有杀伤力,尤其是那句“一个残废的你,要给她怎样的生活呢?”
是的,他左手废了,如果莱楚楚知道他左手是因为李嘉欣废的,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的他,留在莱楚楚身边又算什么呢?
像是一个感情绑架。
“阿欢,如果你真的爱她,就离开她吧。说不定,你离开了她,她会更快乐些,你们都放过彼此,不好吗?”
放过?
这两个字让陈迹欢几不可察的蹙起眉,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千年之前的声音:“陈迹欢,我求你了,别靠近我,别碰我,好不好?......求你了,放过我吧!”
心脏像是被啃掉了一口,疼的致命。
陈迹欢摁在心脏的位置,一手撑在床上,垂着头,粗喘着气。
是他不肯放过她吗?
是这样吗?
眼泪,毫无症状的从眼眶溢出,直接落到白色的床单上,不费吹灰之力。
“阿欢!”玫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抱住突然脆弱的陈迹欢,哭着求他,“阿欢,求你了,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莱楚楚,你们在一起真的不会快乐。”
陈迹欢被玫瑰抱着,头抵在她的肩上,有些颓废,乌黑的眼睛早就被泪水霸占,溢出眼眶止不住地往下掉。
要他放手,他的心会痛,要他不放手,他的心更痛。
无论如何抉择。
他的心,都是痛着的。
☆、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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