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
我,何人派你来的?”
索索瞪他一眼:“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教训你。”
哎哟,胆儿挺肥啊。宋承启被她逗乐了,仰头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你欺负浅汐姐姐,还撞翻她的马车,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撞夏浅汐马车一事,宋承启自认理亏,声音低了些:“实话告诉你吧,本宫是五皇子。”
“皇子?是个多大的官儿?”索索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杏目圆瞪,“皇子的意思是皇上的儿子,你是住在皇宫里的。”
索索脸色发白,赶紧往地上一跪,叩首不迭,“民女不知殿下的身份,贸然惊扰殿下,请您处置。”
这姑娘的声音娇软婉转,如黄莺出谷,且带着一丝委屈似的惶惑,听得宋承启发不起来脾气,忙扶她起来,“不知者不罪,本宫不会怪你。”
“多谢殿下。”索索低着头,唇角漾起一抹得意的笑。
原本她想捉弄过宋承启就回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跑掉,就被他的影卫捉住,只好装无知可怜,试图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什么五殿下,还挺好骗的。
索索心中正窃喜着,宋承启心思动了动,攥着一截袍角在她面前一摊,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本宫的这件袍子价值万金,被你那鞭炮一炸,多出了几个窟窿眼,你看着赔吧。”
看这情形,此事难以善了了。索索绕着手指头,嗫喏道:“我在夏家绸庄做工,一个月才二两银子,我要攒多少年才能赔你呢。”
她说话时抬头看他,扑闪的桃花眼中盈满晶润的水泽,衬着一张精巧粉嫩的瓜子脸,越发楚楚可怜。
宋承启心里有些乱,拧着眉头道:“你别哭,不让你赔就是了。”
“既如此,多谢殿下宽容。”索索咧嘴笑得一派天真,福身道,“民女这就告辞了。”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且慢。”
索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被宋承启的侍卫提刀拦住去路,只得转身,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殿下还有何事?”
宋承启冲她招招手,索索扭扭捏捏走过去,他说:“撞翻夏小姐马车一事,确是本宫不对,可方才姑娘扔的那串鞭炮惊了本宫的马,外头人这么多,难免有几个躲避不及。如此危险之事,姑娘以后可要引以为戒。”
索索一听撞了人,急出眼泪来,忙扯住宋承启的袖子晃着,“那些被撞到的人现在如何了,严重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光想着给浅汐姐姐出气,没想到会这样的。”
宋承启扒拉掉她的手,故作威严地理好衣袍的褶皱。
门外侍卫都在呢,叫人看见多不好。
“好在本宫及时制服了疯马,只撞了三两个人,蹭了些皮外伤,本宫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去医馆,也赔了些银子给他们养伤,今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索索听后松了口气,一脸诚恳道:“殿下您真是个好人,民女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
宋承启满意点头,“如此,姑娘可是欠了本宫一个人情,投桃报李,姑娘也该帮本宫一个忙。”
“什么忙?”索索瞪大眼睛。
夏浅汐收到宋承启让人送来的信,就急匆匆赶到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索索见她来了,立马从椅子上跳起,一脸欢喜道:“浅汐姐姐,你可来了。”
夏浅汐拍拍她的肩头,转身给宋承启行礼,“民女见过殿下千岁,不知我这小妹做错何事,被殿下扣留在此?”
宋承启将索索向他扔鞭炮,马匹受惊冲撞行人之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她狐疑着看向一旁,索索的头越垂越低,心中便明了。
她向宋承启行一礼,歉然道:“今日之事是我这小妹不对,殿下想要如何处置?”
宋承启笑道:“本宫也不想为难夏小姐和索索姑娘,只不过那件事还请夏小姐慎重考虑一下。”
意思是让她去靖南侯府看望南宫弦了。
夏浅汐正犹豫间,只听索索板起脸孔道:“浅汐姐姐,这位殿下在你来之前就说了,今日之事他不再追究,他让姐姐过来,是跟我串通好的,你不去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你……”小丫头居然临时反水,宋承启气得牙颤,真想在她圆润的脸上狠狠拧上几下。
索索赶紧躲到夏浅汐身后,探出脑袋堵他一句,“你是皇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不可胡闹。”夏浅汐横她一眼,转向宋承启道,“殿下宽宏大量,民女与小妹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扯了索索下楼,离开了悦来客栈。
回去的路上,她听着索索说着一堆下不为例忏悔保证的话,心里却盘算着去靖南侯府一趟。
虽然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
马车在家门口停下,两人踩着脚凳刚下去,管家就小跑过来,拱手道:“小姐,靖南侯夫人一个时辰之前就来了,等着见您,此刻正在前厅呢。”
顾佩蓉?她来这里,莫非南宫弦出了什么事?
夏浅汐匆匆进了前厅,行礼道:“民女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顾氏忙起身扶她,“夏小姐无需多礼。”
寒暄两句,夏浅汐便问:“不知夫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我……”顾氏看看周围,欲言又止。
夏浅汐向婢女使了个眼色,她们便欠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夫人有话请说。”夏浅汐客套道。
顾氏叹息一声才道:“夏小姐有所不知,阿弦他受了重伤,又不肯让人医治,眼看伤势愈重,我这个当娘的焦心不已,只好亲自来请夏小姐到敝府一趟,去看看他……”
“他……”夏浅汐咬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氏以为她不愿,又道:“昨儿个阿弦发起高热,昏迷中一直唤着夏小姐的名字,醒来之后就一直发呆,也不跟人说话,这么下去,我真怕他出事。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知道夏小姐不喜欢阿弦,不然也不会在御前拒婚,可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不忍心见他这般折磨自己,只求夏小姐去看看他,劝他服药也好。”说着顾氏起身作势向地上跪去,被夏浅汐扶住了胳膊。
“夫人您这可使不得,折煞民女了。”夏浅汐动容道,“民女这就随夫人一起到府上看望。”
顾氏与夏浅汐一前一后乘轿来到靖南侯府,绕过照壁,往里走穿过一条迂回廊庑,便到了一处清净雅致的小园,假山流水辉映成趣,翠竹密生,玉兰绕砌的拱形桥雕刻精美,桥那头便是南宫弦住的庭院。
刚走到内室门口,就听见一阵瓷器打砸的声音,顾氏面色一变,立刻举步入内,夏浅汐紧随其后。
珠帘内,几只错金银云纹浅槽低架上摆着炭盆,里面的炭火旺盛,屋内温暖如春。浓浓的苦涩药味飘荡在室中,几名婢女垂首立在一侧,见到顾氏,立刻惊慌行礼:“夫人。”
南宫弦趴在软塌上,听见声音不耐烦地嚷着:“我说过了,不吃,都给我出去!”
这模样分明是个闹脾气的稚子,夏浅汐在心里吐了吐舌。
顾氏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她。
夏浅汐微欠了身,走到塌边,在素锦绣墩上坐下。南宫弦正要作色,抬头看见是她,欣喜的笑容在略显憔悴的脸上一点点洇开。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紧紧攥着,“汐儿,你来看我了。”
夏浅汐抽出手,微赧地对他笑了笑。
顾氏向一旁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端起放着药碗的托盘呈到夏浅汐面前。
夏浅汐取过药碗,用调羹舀了一勺药汁递到他唇边,轻声道:“世子爷,先服药吧。”
“我喝。”南宫弦就着她的手喝下一整碗药,夏浅汐拿帕子为他擦过嘴角,正要起身,又被他拉住了手。许是动作太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似哀求道:“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夏浅汐抿抿唇,心中轻叹,真是冤家。
顾氏无法,只好带着婢女下去,吩咐张嬷嬷备下一间奢贵舒适的厢房。
南宫弦伏在塌上,脸枕在手臂,双目定定凝着她莹白如玉的俏脸,不舍得移开,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夏浅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着臻首,两人一时无话。
药劲上来,南宫弦眼皮渐沉,仍强撑着不肯歇息,没一会儿,抬手打了个哈欠。
“你睡会儿吧。”夏浅汐道。
“那你答应我,不能趁我熟睡时离开。”南宫弦视线幽幽投向她。
夏浅汐起身拉过薄绒毯子小心为他盖上,一面应承着:“我不走,夫人说一个时辰后要为你清洗伤口上药,等上完药我再走。”
南宫弦心头涌上暖意,听话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他醒来时,夏浅汐正单手撑着下巴,倚在塌沿打瞌睡。
他伸手触上她白嫩的脸颊,夏浅汐突然手滑一个激灵,睁开迷糊的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暗哑,“我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南宫弦瞥向铜壶内的滴漏,“刚好过了一个时辰。”
“哦,世子爷请稍后。”夏浅汐起身出门,跟顾氏安排的几个婢女说了几句,她们很快捧来面盆布带热水等物,列在夏浅汐身后,听候吩咐。
夏浅汐揭去他身上的薄毯,手伸到他腰侧去解衣衫的结带。
虽隔着一层衣料,纤软的手指触到腰上的一刹,还是让他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朝着里面,手扬在半空挥了挥,“都退下去,留夏小姐一人便可。”
“是。”婢女将手中之物放在夏浅汐手边能够得着的地方,便退出门去。
“可以继续了。”南宫弦转脸示意。
夏浅汐在心里说服自己,只拿他当个病重的伤患来对待,便不再那么拘谨放不开了。
毕竟他是为她才受伤的,于情于理都该照顾他直至伤势好转。
他身上的薄衫被慢慢剥掉,精壮挺阔的后背上,一条裂着口的刀伤斜斜蛰伏其上,刺痛她的双目。
她咬咬唇,用绢帕浸湿药酒,从上往下涂着那伤口。
御医调配好的药汁装在一只莲花银瓯里,夏浅汐换了干爽棉巾,一手持瓯,一手蘸着药汁为他上药。
手上力道绵软,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仍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轻颤。
“很疼么?”夏浅汐停了下来。
南宫弦用双臂埋着头,声音沉闷,“不疼,只是,有些痒。”
夏浅汐继续上药,完毕之后将银瓯和棉巾放下,仔细净了手擦干,伸手去解他裤上的腰带。
南宫弦猛地抓住她的手,呼吸有些不稳,“你要做什么?”
夏浅汐神色不改:“世子爷挨了军棍,自然是要在挨打的地方上药了。”
那里可是......这么羞人的地方,不敢想象这大白天的,她看着那处,手还要摸上几把......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颜面跟她相处?
南宫弦心里正犯愁,夏浅汐已经褪去他的半边裤子,露出伤处。
那上面红肿不堪,没有一块好肉,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溃烂发脓,看得夏浅汐紧锁眉头。
“你快些。”南宫弦扭头催她。
“伤势这么重,你为何不让御医为你上药诊治呢,还乱发什么小孩子脾气,横竖伤的是你个儿的身子,别人可没法子帮你受着。”夏浅汐一边涂酒上药,一边苦口婆心劝说道。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宁愿欺君罔上,也不肯答应嫁给我,我为了护你挨了一刀,你却跑去关心那个账房先生,换谁谁不气!南宫弦心里抱怨着,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说出来好像他吃了卧松云的醋似的。
臀上的伤口处理完后,盖上一层棉巾,夏浅汐红着脸帮他提上裤子,理好腰带,唤来门外的婢女进来收拾器具脏布,又让她们提了一桶温水过来。
婢女退下后,夏浅汐拧了一条汗巾子,用加入青木香及白檀香的澡豆为他擦洗身子。
“世子爷的伤都在身后,前面擦洗不便,我扶您下塌站在地上,后背上的伤口也顺道包扎一下。”
南宫弦依言照做,夏浅汐先给他擦了两条胳膊,接着是脖颈,然后往下,顺着胸前结实分明的肌理擦去,擦到左侧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
夏浅汐凝目看去,他的心口处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伤疤,颜色较深,应是不久前受的伤。
她一下子想到去岁她被刘浩川劫持,南宫弦为了救她,听从刘浩川的话,用匕首在自己心口插上一刀那件事。
他还说有金丝软甲护身,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泪,如泉水般涌出,大颗大颗滚落,滴入脚下绣着繁复花纹的厚毯上,寂静无声。
她伸手抚摸那道伤疤,哽咽道:“你那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装作若无其事,还强忍着先送我回家,伤得这么深一定很疼吧,你怎么那么傻?”
南宫弦本来早忘了这茬,没想到竟惹她哭了起来,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她看见这块伤疤。
他握着她的手紧贴在心口,“我当初不是怕你担心吗,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疼了。”
他说着抬手为她抹掉眼泪,半认真半戏谑道:“不哭了啊,哭起来就不美了。”
夏浅汐抽噎半晌,才止了哭泣,突然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咕噜声响。
南宫弦面上发窘,摸摸下巴低声笑笑,“我饿了。”
“那我去让人为世子爷备膳。”夏浅汐福身,正要往外走,被南宫弦拉住手腕,稍稍使力带进怀中。
满是柔情的俊脸凑近,微微翘起的薄唇逸出的话低沉悦耳,“我要吃你做的饭菜。”
夏浅汐有些慌乱,低头回道:“我何时做过什么饭菜。”
她做菜十次有九次都是焦糊,怎好拿出来丢人现眼。
南宫弦咦了一声,努力回想着,“就是那个不太圆的煎饼,吃起来很香,叫什么糊塌......”
糊塌子!夏浅汐想起来了,她那时从桃花村回来,按照索索教她的方法,摊了六只糊塌子,就在她转身取了盘子回来时,却发现灶上的糊塌子就只剩下五个了。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犯糊涂数错了,却原来,是被眼前的这个小贼给偷了去。
夏浅汐抬头看他,唇角抿着一抹了然的笑。
若说肚子咕噜响是有些窘迫,那偷饼吃这件事直接让他臊了个大红脸。南宫弦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现行的孩子般,低着头不言语。
夏浅汐也不戳破,笑着道:“世子爷眼下受了伤,病者最大,想吃什么可得先紧着,民女这就为世子爷做来。”
顾氏一早交代过,夏浅汐是府上贵客,她要做什么随她的便,有什么吩咐下人都要听从,加之侯爷南宫珏不在京城,府里顾氏一人独大,自然没人敢敷衍。
正月里没有西葫芦,夏浅汐让人剥了一把小葱,洗净切碎拌进面糊中,打上两枚鸡子,撒上盐巴搅匀。
灶膛火苗点起,夏浅汐往锅里倒上油,油热后摊面糊,待煎成两面金黄,出锅盛盘。
南宫弦闻见煎饼的香味,口水差点儿流了一地,不等夏浅汐给他净手,就抓过筷子夹起一整块糊塌子往嘴巴里塞。
“刚出锅的,还热着,小心烫口。”夏浅汐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苦笑不得。
南宫弦一连吃了五张煎饼,还觉不够,跟夏浅汐讨要,她端来侯府膳房熬制的一盅滋补药膳喂他喝了,这才作罢。
照顾南宫弦用过膳食,天已落黑,夏浅汐起身告辞,“世子爷早些歇息,民女要回家了。”
南宫弦也没拦着,毕竟她还是闺阁女儿,在别人府上留宿,只会徒增非议。他试探问道:“你明日还来么?”
夏浅汐应道:“民女答应了夫人,这段时日都来府上照顾世子爷。”
“在我面前不用自称民女。”南宫弦眉头舒展,“路上小心,明日记得早些来。”
夏浅汐行礼出门,上了来时的轿子,回了夏府。
夏立德与周氏都在前厅等她,旁边还坐着戚索索。
“爹,娘,女儿回来了。”夏浅汐向两人行礼。
夏立德道:“索索将今天的事儿跟我们说了,那世子爷伤势如何?五皇子撞咱们的马车固然可恶,不过后来也多亏了世子爷及时赶来,抵挡了黑衣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世子爷伤势严重,女儿答应了侯夫人,要去照顾他几日。”夏浅汐又福身,“还请爹娘准许。”
夏立德没吭声,周氏叹了口气,“你的性子犟,我们就算不允你也会去,只是,人言可畏,娘怕这事传扬开来,会影响你的名声,以后也难有媒人登门说亲了。”
周氏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不去照顾他,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娘别担心。”夏浅汐轻描淡写道,“女儿只是去照顾伤者,旁人爱说什么让他说去。至于亲事,女儿年纪尚小,还想清闲两年,再说,嫁了人就整日围着夫君和孩子转,操心后院琐事,想想都头疼。”
夏立德听言直摇头,周氏连声叹气。也难怪,他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为了她的亲事也是操碎了心,如今又听到她这没心没肺的言论,怎不闹心。
索索见气氛不对,转开话题:“浅汐姐姐,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夏浅汐知她好意,便告禀了爹娘,跟索索去了厨房。
翌日一早,夏浅汐起身梳洗之后,走下阁楼,到饭厅与爹娘一起吃了早膳,又去天香阁转了一圈,才乘轿去了侯府。
南宫弦在房里等得焦急,烦躁地捶着床榻,“人怎么还未到?再去门口迎一迎。”
下人应声去了,南宫弦又等了好长一会儿,才见夏浅汐挑帘进来。
“世子爷今日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否?”夏浅汐放下随身带着的一个浅杏色苏绣布包,瞥一眼案上的粥点,皱起眉头,“这都日上三竿了,世子爷为何还未用早膳?”
“本世子没胃口。”南宫弦从牙缝中逸出一句。
“哦?”夏浅汐忽然领略到他的意思,这是怪她来晚了呢。“不然我去告诉夫人,让御医为你加上一副健脾开胃的药来。”
南宫弦心里不痛快又说不出反驳的言语,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左右他的情绪。
真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吃得死死的。
夏浅汐从案上端起一碗香菇滑鸡粥,舀了一勺闻了闻,赞赏地嗯了一声,“这肉粥熬得温糯香软,若不是我来时用过早膳,定要跟厨房讨上一碗。”
她把汤匙送到南宫弦唇边,“快吃吧,多吃些伤口才能好得快。”
她话音柔软,唇角含笑,哄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一口口肉粥吃下,腹中温热,整个人也舒服了些。
吃完之后,夏浅唤来咐婢女撤下碗筷,稍作休息,而后为他上药包扎,末了又喂他一碗汤药。
忙完这些,夏浅汐从苏绣布包里取出几本账册,坐在案前一页页翻看。”
“在看什么?”南宫弦看不到书上内容,好奇问她。
夏浅汐把账册摊在手中让他过一眼,轻巧回道:“是账册啊,最近铺子里生意忙,我又不能前去照看,趁现在没事,对几本账册打发一下时间。”
没事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啊,敢情我还没有几本账册重要。南宫弦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她深情专注,又不忍去打扰她。
午时,顾氏过来看望一回,见儿子精神不错,心安定了些,跟夏浅汐说了几句热络话,厨房里传膳的人来了,在门口哈腰禀告:“夫人,少爷,午膳已经备好,请问夫人您是在这儿吃吗,如果是的话,小人即刻让人呈上来。”
顾氏早看出儿子对这姑娘的心思,犯不着留在这里碍眼。她起身扶了扶鬓边的发簪,笑着一挥手,“不了,今日不知怎么了,觉不出饿,我回前院歇个午觉再用膳吧。”
说罢搭着丫鬟的手往外走,夏浅汐行礼,南宫弦伏在塌上道:“儿子恭送母亲。”
顾氏走后,南宫弦让人传了膳,府里的厨子是从皇宫的御膳房挖来的,烧制的八珍玉食,色味俱佳。今儿个有五丝菜卷、鱼翅羹、江米酿鸭子、罐儿鹌鹑、熘肝尖儿、炝冬笋玉兰片、汆豆腐肉圆子、茄汁山药卷等七七四十九道菜肴,在外厅摆了满满一桌子。
都是夏浅汐爱吃的。
“去管事那里领赏去吧,全都走,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南宫弦挥走下人,冲她扬扬下巴。
夏浅汐走到外厅,隔着一道珠帘问他,“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夹些端过去。”
“你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夏浅汐笑笑,捡着易克化的吃食装了一盘子,走进去一口口喂他。
“你怎么不吃?”南宫弦咬了一块山药细嚼着,“凉了就不可口了。”
夏浅汐往他嘴里塞一块五丝菜卷,“我等你吃完再吃好了。”
南宫弦闷声吃完,催促她赶紧用膳。
下午,夏浅汐又在翻看带来的账本。
南宫弦被晾在一旁无聊至极,在塌上趴了会儿,忍不住问她:“做生意有那么好玩吗?大多女子都爱琴棋书画附庸风雅,你倒是个不一样的。”
“做生意很有乐趣,里面的门道很多。”夏浅汐从书上抬起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南宫弦笑道:“那不一定,本世子以后也想开几间铺子玩玩,劳夏小姐为我说说其中的门道。”
夏浅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满腹生意经,一听他要讨教,便神采飞扬地讲了起来:“做生意首先要懂行,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做生意不懂行,好比瞎子撞南墙,光懂行还不够,货也要齐备,有道是有货不愁客,有酒不愁喝……”
她说的这些南宫弦没听进去多少,只注意到她的眼睛明亮,似闪烁着星子,嘴唇一张一合,水嫩娇艳十分诱人,好想亲上几口。
无奈有贼心却没贼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三更已经奉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小金库
夏浅汐每日在家里和侯府两头跑, 胭脂铺那边,她让子姝过去帮忙,子姝聪明伶俐,又是她手把手教的, 一应事宜皆可应付自如。夏家商号底下的三家酒楼现由李西玉悉心打理,账房有卧松云坐镇, 绸庄和首饰铺有爹爹和管事周安照看着, 一切有条不紊,让她放心不少。
南宫弦的伤一天天好起来, 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痂,果然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 再过些时日,等他大好了, 她就可以不用再来。
窗外日光融融,几只灰翅鸟儿飞来,悄然落在雪松树上,叽叽喳喳叫声悦耳, 将夏浅汐的思绪拉回。
她放下手中账册,一转头,南宫弦已经趴在软塌上睡着, 他的脸朝外侧着,墨发全束,五官英挺俊朗, 唇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账册被她重新拾起,却一字也看不进去,他就是这般能耐,不过看了两眼,便让她全然专心不得。
南宫弦歇过午觉醒来,见她就在旁边,心里很是熨贴。
婢女呈上药来,夏浅汐为他擦手净面,端过药碗喂他:“世子爷睡午觉前未服药,误了时辰,现在醒了,赶紧喝下吧。”
南宫弦稍稍撑起身来,伸手接过药碗,“我可以自己喝,你去帮我取些蜜饯来。”
“蜜饯?”他一向厌恶甜食,怎么突然改了口味?夏浅汐狐疑看向他,“要蜜饯何用?”
“这药太苦。”南宫弦屈指在她鼻梁刮了一下,“你去帮我取来。”
之前喝了那么多次药,也没见你嫌苦要蜜饯的。夏浅汐心里嘀咕着,随婢女出去了。
南宫弦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利索起身下榻,端起药碗走到窗下,对着雪松将药汁泼了出去。
夏浅汐回来时,就见案上的药碗空了。她从青花瓷盅里夹了一只蜜饯,用手虚托着,送进南宫弦口中。
这东西以前未吃过,甜得有些腻味。南宫弦皱着眉头嚼着咽下,心想着下回换个法子支开她。
可伤,终有一日会好的,纵然他再舍不得,也是无可奈何。
夏浅汐一如往常为他上药擦洗,换上干净衣衫,忙完之后,正要传唤婢女,南宫弦突然前倾,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夏浅汐承受不及,惊慌着向后倒在铺着厚毯的地上。
室中静谧无声,南宫弦整个人伏在她身上,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俊脸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呼吸纠缠相错,分不清是谁的。
他眸中弥漫的温柔溺人,与唇边的浅笑连在一处,好看地不像话,让她的心跳一滞。
注视了片刻,他哑声道:“我一时没站稳,你没摔着吧?”
他口中还残存着蜜饯的甜香,气息扑来,夏浅汐的脸早已红透,但凭脑中仅剩的一点理智,抬手去推他的胸膛,“我没事,你快起来。”
“嘶。”南宫弦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声道,“伤口好疼,许是刚才牵扯到了,让我缓一缓,缓一缓。”
夏浅汐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羞又窘。等他平复了,抬头一看,他的脸慢慢逼近,又赶紧闭上眼。
意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夏浅汐不确信地缓缓睁开眼,对上他戏谑的双眸,才知被他耍了。
“你在期待什么?”南宫弦低声笑笑,“是不是在等我亲你,你若想的话,我……”
说着薄唇便往下压去,夏浅汐反手挡在唇上,南宫弦亲在了她的手心。
“你再这般我明日就不来了。”夏浅汐瞪着杏目,眼中似要飞出刀子。
南宫弦旋即败下阵来,略带遗憾地叹息一声,慢腾腾从她身上挪开。夏浅汐从地上坐起,顾不上整理衣襟,便捂着半张脸朝门口跑去。
刚踏上玉兰拱桥,三五小婢捧着托盘迎面走来,夏浅汐慌忙退回,跑到一株松树后,理理衣袖,抬手一摸,左耳上的赤金南红玛瑙坠子不见了。
一定是掉在他房里了。
她本想与他置气跑回家去,现在坠子丢了,只好再回去找。
戴一只耳环或者不戴,被人瞧见,惹来流言蜚语,想想就心烦。
夏浅汐犹豫着回到南宫弦房里,却没见他的人影,她觉得奇怪,顾不上多想,还是先找耳坠子要紧。
她在方才躺着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未找到,索性趴在地上,往椅子底下瞅去,没一会,在碧纱橱边角的旮旯里看到了那只南红耳坠。
她走过去捡起,站起身时,手不小心碰到一个彩漆戗金的方盒,突然轰隆一声,一块木门大小的墙壁在她面前自行打开。
里面是一个密室。
一般大户人家皆造有密室,她爹娘的卧房中就有一个,里面藏着各类契据,她曾随周氏进去过几次。她四处寻找机关,想把密室关起,那方盒按下几次都没有反应,她又在墙上摸索一阵,也是无果。
难道,关起密室的机关藏在密室之中?
这个念头浮起,她朝密室中望去,看到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幽幽亮亮的,发着微弱莹润的光芒。
耐不住好奇心驱使,夏浅汐小心翼翼走进去,身后的门快速关上,把她吓了一跳。
她在门上拍了几下,除了手疼之外,一点用也没有。
她转身打量这间密室,中间堆着几口大箱子,她走近,仔细瞧了瞧上面盒子里放着的东西,眼睛忽而一亮。
是夜明珠,那光就是由它发出的。
这么大颗又圆润的夜明珠可是稀世珍宝,有价无市,打多少灯笼也买不到,夏浅汐不由多看了几眼。
除了夜明珠,下面的箱子里也全是金银珠玉等物。数目之多,令人咂舌。
夏浅汐恍然大悟,这里是南宫弦私藏的小金库!
他该不会是利用职务之便,私受贿赂收敛钱财吧。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是将军,总比知府捞钱容易。
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密室外头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她心中一惊,赶紧蹲下身子躲在一只大箱子后头。
门缓缓开启,南宫弦拿着一只沉香木锦盒走了进来,他来到密室中间,把盒子放在夜明珠旁,取出里面的一串南珠项链,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汐儿。”
夏浅汐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盘算着出来时该如何解释,却听南宫弦又道:“汐儿,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我们离开京城,到一个很远很美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富贵闲人。你若是放不下做生意,我们找一个安静平凡的小镇安定下来,买上一两间店铺,你做掌柜,我给你当伙计,随你使唤。你说,好不好?”
他这是在自言自语?好好的离开京城作甚?还要给她当伙计使唤,不怕跌份。
神仙眷侣,富贵闲人,他与她。
一时之间被他的言语触动,心在不安分地跳动着。夏浅汐捂住心口,生怕被他发觉。
南宫弦眼中忽而闪过一丝警觉,想往里看看,却听见外面响起几声暗语,那是他的影卫发来的,意思是,五皇子宋承启过来了。
南宫弦放下锦盒,走到墙上按下一块巴掌大的凸起,启动机关,出了密室。
直等到外间一点声响也听不见,夏浅汐从箱子后面出来,在墙上摸索一阵,寻到机关,从密室走了出来。
她未跟任何人打招呼,寻着偏僻无人的小径,独自走出侯府,乘轿回家。
南宫弦与宋承启在前厅聊了几句,回到庭院时,没见到夏浅汐,问过影卫,知她已经离去,心里有些落空。
晚上,纯白的月光照在窗台,芷汐院的闺阁中,夏浅汐早早歇下,却难以安眠,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好像漏掉了什么。夏浅汐猛地从床上坐起,他行动自如,是不是身子早就好了?
次日一早,夏浅汐来到靖南侯府,还未走到南宫弦住的那座庭院,一个丫鬟过来,向她行礼:“奴婢奉夫人之命,请夏小姐到主院一趟。”
夏浅汐跟着丫鬟来到主院的厅堂,顾氏在上首坐着,目带威严。
夏浅汐福身行礼:“民女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放肆!”立在顾氏身旁的张嬷嬷突然厉声呵斥,“夫人乃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尔等草民不知礼数,面见夫人,理当下跪。”
夏浅汐正要下跪,顾氏道:“罢了罢了,夏小姐乃府上贵客,又悉心照料阿弦这么多时日,我是感谢也来不及呢。”
“感谢”二字咬得极重,顾氏明显话里有话。张嬷嬷是她身边最得脸的人,她让她下跪,无非是顾氏授意的。
这是要立威呢。
夏浅汐曲着身子站得腿都酸了,顾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放下,抬手道:“夏小姐别站着啊,坐吧。”说罢又转向张嬷嬷,“我有事要跟夏小姐说,你先出去吧。”
张嬷嬷应声,带着一众丫鬟退了下去。
夏浅汐直起身,没有落座,顾氏也不提,看了她半天,冒出一句:“夏小姐果然姿容出众,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不知可说好人家?”
夏浅汐福身道:“回禀夫人,民女未曾定亲。”
顾氏点点头,瞥见她腰间系着的白玉玉牌,目光突然变得阴鸷,“夏小姐心思通透,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弦是重伤在身迷了心智,才会一时糊涂失了判断,希望夏小姐看清自个儿的身份,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夫人多虑了。”夏浅汐神色坦然,“民女从未在世子爷身上动过心思,还请夫人日后看牢自己的儿子,别让他又磕了伤了,民女在家是父母疼爱的明珠,这照顾病患的下等事,还真的不太乐意做。”
“你……”顾氏气得脸色煞白,攥着帕子的手抖动不已。
阿弦为何如此不争气,偏就着了这个狐媚子的道了。
“夫人若是没有旁的吩咐,民女这就告辞,世子爷那边该喂汤药了。”夏浅汐又福一礼,转身离开主院。
她挑帘走到内室,南宫弦在软榻上趴地好好的,见她来了,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
夏浅汐不说话,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喂他喝了,又为他上药擦身,服侍他穿好衣衫,夏浅汐拿着布巾往外走,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哎呀一声往地上歪去。
南宫弦迅速闪到跟前接住了她,夏浅汐却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冷眼看向他。
南宫弦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世子爷既然已经康复,民女日后就不必再来。”
“汐儿,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后背上的伤还是很痛。”南宫弦拧眉道,心里很清楚,再怎么解释也无用。
夏浅汐解下腰上的那块玉牌,交给他,“这个玉牌本不该属于我,今日送还世子爷,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其实她的心早在军营的时候就已动摇,若不是掉进温泉中忆起前世那些痛苦的经历,说不定会接受他的情意,答应赐婚。今日顾氏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就算不被前尘往事束缚,她嫁给他,一辈子陷在侯府后院方寸之地,自在不得,上头有侯爷和顾氏压着,亦难得安生。
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就且做个了断。
“我不要。”南宫弦固执道,“汐儿,我喜欢你,我要一辈子呆在你的身边,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夏浅汐抬头,秋水般明澈的眸光迎向他那双深情的眼,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他这么好这么温柔,早跟前世不一样了,答应他。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上一世被他伤得难道还不够?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夏浅汐,你醒醒吧。
片刻,夏浅汐把玉牌扔向他,砸中他的胸膛,“啪”一声掉在地上。
她转身就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请世子爷放过我,民女感激不尽。”
珠帘轻轻晃动,房里似乎还留着她的气息,和她畅快说笑的身影,南宫弦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世子的愿望也是我跟我老公的愿望,以后等孩子上了大学能独立了,我们俩就去云南丽江开一家客栈,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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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
夏浅汐从侯府回来后, 歇上几日静了静心,便若无其事地操持起了生意。
依照前世的记忆,今年秋季会有一场大旱,北方的数个郡县粮食歉收, 朝廷赈灾安抚不力,以致饿殍载道, 大批流民涌入京城乞食, 后来被有心人利用,组发数千人跑到皇宫门口滋事。皇上龙颜大怒, 命禁军镇压,砍了几个带头闹事者的脑袋,又发放衣食补给, 才平息下来。
不过皇上的名声倒是被抹上一道黑。
那时夏家商号极力赈灾,出资广设简易客所收留难民, 施粥赠药,尽了很大一份力。皇上听说之后大为赞赏,特恩准爹爹一个心愿。
商贾一向被人轻看,原本爹爹想求个官职傍身, 好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她那时心慕南宫弦,一直碍于身份有别,未敢作非分之想。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便央求爹爹为她请旨,没想到几日后,一道圣旨赐下, 她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今生与南宫弦的结果如何姑且不论,眼下最重要的是屯粮屯药,以备不时之需。她拿出所有的私房钱,暗里托李西玉为她变卖首饰,换成米粮布匹和药材,存放在私下租赁的一个库房中。
三月十六,是夏浅汐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夏家商号底下一家脂粉铺开张的日子。
去岁夏浅汐在宫宴上向贵女们赠送香粉面膏,她们拿去试用过后,觉得不错,结伴前来铺中选购,一来二往,成了店里常客。
正所谓货好不断客,在这些贵女的心口相传之下,胭脂铺里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夏浅汐与爹娘商量之后,在西市买下一间临街店铺作为分店,专卖胭脂水粉、熏香、眉黛等物。
夏浅汐为其取名为“点妆记”。
巳时三刻吉时已到,匾额上的红布揭下,四周鼓掌声热烈,门口/爆竹点燃,与乐声连成一片,十分喜庆。
夏立德站在店门口笑着左右拱手:“今日是敝店开张之日,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凡来店中买脂粉的客人,都送上一盒子桃花面膏,聊表谢意。”
夏浅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往下看着一群群贵妇小姐们进店,笑着吩咐子姝:“看这情形楼下的伙计该有的忙了,你去李叔那里知应一声,让他调几个机灵的人过来帮忙。”
子姝应声下去安排了,夏浅汐从子栗手中接过茶杯,刚呷了一口,眼角瞥见一顶八人抬舆轿停在店门口,一身玉色锦袍的三皇子宋承卿怀抱一只雪狮狸猫,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夏立德忙迎上去,赔笑道:“草民恭迎殿下千岁,殿下驾临,真是令敝店生辉啊。”
宋承卿免了礼,挥手让人抬上礼物,“本宫今日略备薄礼,在此祝贺夏员外开张大吉。”他抬头看一眼店铺名字,狭长的凤眸微眯,“原来是家胭脂铺,倒是没有本宫合用的。”
一尊半人高的金佛在两人面前打开,夏立德惊得大张嘴巴,愣了一下忙拱手:“草民身份卑微,如此大礼草民怎敢领受,还请殿下收回。”
宋承卿推却道:“夏员外家财聚万,只怕本宫送的这个还入不了员外的眼。员外莫要推辞,姑且赏脸收下,算是本宫的一份心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立德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便客气道:“多谢殿下厚意,此处吵嚷,还请殿下移驾天香阁喝茶歇息。”
宋承卿摸了摸怀里的猫,微笑道:“不知夏小姐可在天香阁内,今日是她的生辰,本宫想道一声恭喜。”
“这……”夏立德神色犹豫,“小女就在点妆记二楼,草民这就叫她下来。”
宋承卿看看店里喧闹的人群,道:“罢了,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殿下慢走。”夏立德弯着身子恭送宋承卿离去,转身上了店铺二楼。
“汐儿,殿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爹不想让你进宫做什么侧妃,皇宫里头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咱们的身份摆在这,进宫只能任人欺凌,爹不能眼睁睁把你往火坑里推。”夏立德叹气道。
夏浅汐安慰道:“爹爹无须担心,女儿以后多在家里陪伴母亲,尽量避着殿下。”
“为免夜长梦多,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为你招赘夫婿,才能免生枝节。”
夏浅汐无奈应下:“但由爹爹做主。”
从随风口中得知,宋承卿近日一有空闲就跑到夏浅汐跟前晃悠,还借自己的猫与她接近,南宫弦知晓后,去西山猎了一只白狐让人送到夏府。
那白狐未经驯服,性子极烈,刚送去第一天就抓伤两个下人,还咬死了放养在后园的兔子,让夏浅汐伤心哭了一夜,第二天便让人把白狐送了回来。
这日下朝后,南宫弦堵住了宋承卿的去路。
“宋承卿,你究竟是何居心?”南宫弦冷眸相向,面色不善地道。
宋承卿瞥他一眼,看向别处,神色一贯地淡然:“世子似乎记性不太好,本宫早说过,要纳夏小姐为侧妃。”
“你敢!”南宫弦心头怒意翻涌,拳头攥得青筋暴出,“本世子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本宫有何不敢!哦,本宫倒是差点忘了,世子前阵子向父皇请旨赐婚,被夏小姐当面拒绝,实在丢脸。”宋承卿嗤笑道,“不如这样,本宫跟世子踢上几局,本宫若输了,保证日后不再去找夏小姐,若是世子输了,就把夏小姐让与本宫。”
宋承卿虽然武功不如他,蹴鞠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国中很难寻到敌手。与他比试,实在没有几成胜算。南宫弦有些犹豫。
“怎么?世子不敢吗?”宋承卿语带挑衅,“还是说世子前些日子受了五十军棍,眼下还未好全,怕输给本宫么?”
“本世子身体康健,不劳殿下操心盘问。既如此,本世子就决意与殿下比试。”南宫弦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咱们鞠场上见真招。”
三月二十三这日,阳光明媚,宫苑的鞠场上,宋承卿与南宫弦各领了一队人进入,宋承卿这队着红衣,南宫弦那队着白衣,在艳阳底下相对而立,列队严整。
太后、皇上、皇后和一众嫔妃前来观看,高台上花团锦簇,笑语声声。
太监呈上签筒让两人抽签分出左右军,宋承卿那队有幸抽中左军,可以先开球。
宋承卿身穿一袭红色蹴鞠服,发髻高束,利落英俊。他颠球数次,传给手下,再依次踢开。
球高高飞起,两队人员交争竞逐,如流星赶月。
南宫弦白衣黑靴,身法敏捷,他凌空一个腾跃,眼看就要截住那球,宋承卿使了个障眼法,用双膝顶球数次,再跃起后勾突围出去,把球往南宫弦那队的风流眼踢去。
南宫弦这边的守门是宋承启,他利索一个鱼跃接住了宋承卿踢来的飞球。
鞠场上喝彩声此起彼伏,南宫弦唇角一勾,向宋承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第一局打平,宋承卿要求换守门,没一会儿,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走了进来。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习武蹴鞠,夏浅汐穿着宋承卿那队的红色蹴鞠服,梳着男子发髻,走到风流眼处守门。
宋承卿以帮助陆明和杜若姑娘出宫为由,请她帮个忙,却没想到是来当守门。她对蹴鞠一窍不通,宋承卿只说让她站在那里,什么事也不用做。
南宫弦目光狠狠剜向一旁,宋承卿装作未见,神情坦然。
第二局南宫弦这队抽中左军,他先开球,颠球数次传给手下,两队人马左奔右突,鞠场上挥汗如雨,战况激烈。
直踢到对方守门前面,南宫弦单足停鞠,却半晌不动作,只因心里犯难。
这一脚踢去,力道不轻,她不接还好,万一接了,被球伤着碰着该如何是好?
夏浅汐屈身准备接球,等了半天都没见南宫弦动弹。正想着这也许是南宫弦耍的计谋,却见他突然掉转方向,把球踢了回去。
夏浅汐不由惊讶,南宫弦他这是在搞什么鬼?
“你让她来守门,就是为了对付我,宋承卿,你卑鄙!”南宫弦边抢球边骂道。
宋承卿用下截解数边守边回他:“兵不厌诈,攻心为上,世子读的兵书难道都忘了不成?”
南宫弦压下心头怒火,紧追不舍,想着把他拖死算数。
他不能进球,只要宋承卿也进不了球,他就不会输。
那边的高台上,皇后捏着帕子疑惑道:“球都快进了,怎么又给踢回去了?蹴鞠从未见过这么个踢法,臣妾怎么看两人跟有仇似的,不太对劲啊。”
这两人平日明里暗里相斗,不合的传言良久,估计今日又得闹一回。皇上捻须笑道:“年轻人嘛,谁还没个血气方刚的时候,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咱们就当个好戏看着。”
“皇上说得对。”太后揉揉额角,懒懒道,“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劳累,哀家先回宫歇着了。”
皇上亦起身,扶着她的胳膊,“儿子送您。”
皇后也赶紧尽孝道:“臣妾伺候母后歇息。”
这几尊大神都走了,其他嫔妃也都找着理由各自散了。
两个时辰后,鞠场上的人逐渐体力不支,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南宫弦和宋承卿依然较着劲。
“宋承卿,今日不比个你死我活,别出鞠场。”南宫弦沉稳踢球,毫不松懈。
“你看那边。”宋承卿抬手一指。
南宫弦来回一看,两边的守门都不见了,高台边上不知何时搭了一个凉棚,宋承启和夏浅汐正坐在棚子里喝茶呢。
“夏小姐,这是西域进贡的甜瓜,尝尝。”宋承启笑得一脸谄媚。
“多谢殿下。”夏浅汐看向鞠场上的两人,神色担忧,“殿下与民女身为两队守门,跑来这里喝茶,不太合适吧?”
“那两人八字不合,一见面不互踩几下鞋印子不会罢休,甭理他们。”宋承启笑呵呵,转开话锋,“本宫有一事想问夏小姐,不知那位索索姑娘近日好么?”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夏浅汐了然笑笑,“小妹素来很好,劳殿下挂念。”
宋承启笑了笑,搓搓手道:“不知那位索索姑娘平日里喜欢些什么,上次之事本宫也有不对,让索索姑娘误会了,本宫想送些礼物赔罪,夏小姐可否做个和事佬,帮忙传个话?”
夏浅汐含笑道:“这可不巧,绸庄近日赶货,小妹忙碌得很,应是抽不开身。不过民女斗胆,有一言告与殿下,但凡女子,都喜欢专情刚正之人,对风流男子难生好感。”
宋承启花名在外,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好讪笑道:“多谢夏小姐坦言。”
日头偏西,两人直累得瘫在地上,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还气喘吁吁斗着嘴。
“宋承卿,你,有种再起来跟本世子踢一局。”南宫弦胸膛起伏,话有些接不顺。
宋承卿懒得理他,喘着气道:“你先起来再说。”
“宋承卿,今日这事没完,本世子迟早把你打趴下。”
宋承启送走夏浅汐,挥手叫来几名太监,把两人抬上辇轿,一个送到长宁宫,一个送回靖南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对踢球蹴鞠一窍不通,只能看出球进没进,若是有什么大bug,还请指正。
☆、误会
夏浅汐这日在天香阁盘账, 下楼时听到几位客官在兴致勃勃谈论着什么,细听之下,竟是靖南侯世子将要迎娶兵部陆尚书之女陆杏蝉。
“听说那位陆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 很合侯爷和侯夫人的意,已命人合过八字, 欲问吉纳彩, 择黄道吉日让两人成婚。”
这个消息一字不落传入耳中,夏浅汐心里倏而缺失了一块地方, 步子虚浮差点踩空,幸好有子栗在旁边搀扶着,才未失态。
“小姐, 您没事吧?”子栗看她额头沁出冷汗,忙解下胸前的帕子为她擦着。
夏浅汐深吸一口气, 定了定心,摇头道:“我没事,子栗,今日看账有些累, 咱们回家吧。”
子栗看向大堂铜壶内的滴漏,狐疑心道,小姐每回不把几个铺子转悠个遍, 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今日这才刚来一个时辰就喊累,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听到世子爷要成亲, 心里头难过吧。
当然她只是想想,没敢说出来。她乖巧应了声“是”,叫来轿子,从后门送小姐回了夏府。
夏浅汐回去之后就上楼躺在床上,也不叫人伺候,直睡到傍晚时分才起身。子栗与子姝进来伺候她穿衣梳头,而后神色如常去饭厅与爹娘一起用膳,饭后在周氏那里闲话一会,回来又是倒头就睡。
子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忙完了差事,下楼跑到后园无人处,手握在唇边轻声喊道:“随风,你在吗?”
头顶簌簌一声响,随风迫不及待跳了下来,抓住她的手一阵揉捏,嘿嘿笑道:“子栗,你总算愿意理我了。”
子栗甩开手,朝前走了几步,故意板着脸,“我找你是有事相问,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随风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柔声哄着,“我记下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子栗不屑地哼一声,仰起脸道:“我问你,你们家世子爷是不是要成亲了?”
“听谁说的?”随风挠挠头,仔细回想,“我怎么没听爷说起过。”
“你每日跟个贼一样盯着我和小姐,就算有这事你也未必知道。”子栗撇撇嘴,不再多问,快步往芷汐院走去。
翌日,夏浅汐醒来,揉揉酸胀的眼睛,脑中又蹦出昨日听来的那件事。
她掀被下床,走到梳妆镜前一瞧,两只眼睛给哭肿了。只好打开抽屉,翻出妆粉自己上了妆,遮住些黑影和浮肿,才唤来丫鬟端水洗手。
用过早膳,夏浅汐乘轿去了如意斋。今日有一桩大买卖约了客人看货,让旁人过去她不放心,只好打着精神亲自过去。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不是。
好在客人是位女眷,又是个识货且厚道的,这桩买卖做的很顺利,夏浅汐送走客人,收起银票记了帐,心情愉快地朝当铺后院走去。
走在廊芜下的时候,远远瞧见那头南宫弦负手而立,目光灼灼看向她。
夏浅汐侧目吩咐:“子栗,你先下去吧。”
子栗应声退下,夏浅汐往前走,在他跟前停下,也不行礼,只凉凉看他一眼,便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汐儿。”南宫弦叫住她,微垂的双眸幽沉,深不可测,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要成亲了。”
夏浅汐顿住脚步,葱白的指甲嵌入掌心又松开,侧身向他施了一礼,唇角微笑自若:“真是喜事,民女在此恭喜世子爷,祝世子爷和世子妃白头偕老,恩爱百年。”
南宫弦转身抓住她的手腕,俊脸逼近,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艰涩开口:“你此言当真?就一点不生气吗?”
夏浅汐噙着一抹尚算真心的笑意,清灵的双目直视着他,“世子爷都要成亲了,还跑到民女这里纠缠不清,传扬出去,可要让您未来的世子妃伤心了。”
说着用力挣开他的手,往里面走。
南宫弦眸子一沉,闪到她眼前,一把扣住她的双肩,急着道:“汐儿,其实我并未……”
“放开她!”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耳畔,卧松云腋下夹着几本账册,快步朝这边赶来。
南宫弦冷眸投向他,带着一抹复杂的审视。
夏浅汐退后两步,站到卧松云身边。
一个淡粉烟衫亭亭玉立,一个竹青长袍丰神俊秀,两厢对峙,竟让南宫弦生出一种多余的错觉。
一个怪异的念头浮现脑中,南宫弦面色微愠,冷声质问道:“你当初御前拒婚,说是早有意中人,是不是他?”
夏浅汐骤然抬头,樱唇翕动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卧松云也愣了下神,看看南宫弦,又侧目看着她,忽而笑得温和,“是在下心怡小姐在先,只因碍于身无功名,恐委屈了小姐,故未敢表露心迹。”
夏浅汐脸上逐渐晕起一片洇红,两手无措揪着帕子,低声道:“先生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有幸遇见先生,是妾的福气。”
她那小女儿娇羞的姿态足以说明一切,南宫弦只觉脑壳嗡地一声响,心口似被刀剜般抽疼,后面的话他不想再听下去,转身走出游廊,从院墙翻下,落荒而逃。
“多谢先生为我解围。”南宫弦走远后,夏浅汐终于忍不住心中酸涩,向隅擦着眼泪。
卧松云看着她抽泣的身影,手抬起来,想上前安慰,犹豫一刻,又放下手,声音里透着关切:“小姐无需挂怀,无法强求之事,淡忘就好。”
夏浅汐止住眼泪,哽咽道:“多谢先生开解,我无事。”
她将银票和契据交给他,未作逗留,领着子栗离开了如意斋。
翌日,卧松云从账房上工回来,在去往住所的路上,碰到了一早候在那里的南宫弦。
“小生见过世子爷。”卧松云礼数周全,话音却是淡淡。
南宫弦蔑然冷哼一声,“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本世子实不敢当。”
卧松云目光转向别处,“世子爷何意?请恕小生愚笨,听不明白。”
“什么万卷书院京城故友,什么账房先生,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南宫弦咬牙切齿,泛着寒光的双眸显出几分森然来,“那日的刺客分明是冲你来的,若不是本世子及时赶到,汐儿和她的父亲都会受你牵连。为了她好,你就应该离开,魏国太子殿下。”
他说完话就阔步离去,卧松云背脊涔凉,朝后退了几步,按在账册上的手微颤。
两日后,夏浅汐再到如意斋时,恰好碰见卧松云坐在廊下抚琴,琴音从修长的指间流泻,不促不慢,萧瑟低回,与自己的心境切合。
不觉间听得入迷,她仰头望向远处碧蓝的天,驻足想着心事。
庭院春红大半已谢,一株晚开的桃花树下,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她就站在那树下,翠碧烟衫上绣着全开和将开未开的桃花朵儿,轻裾随风,娴静端庄,与院中景致融在一处,竟是那样美。
她的面庞消瘦了些,杏目含光,盈满粉泪,口中缓缓吟着:“雨打花落,满地闲愁。相似故地,芝兰榭后,剩几许风流。”
这几句唱词还是天香阁请庆喜班唱戏那次,寻不到夕姀姑娘,他与她在戏台上唱的。
“为了她好,你就应该离开……”
琴音戛然而止,卧松云起身向夏浅汐揖了一礼,将琴用青布卷起,抱入怀中,往账房去了。
次日,夏浅汐便听到卧松云辞工的消息。
“先生在这里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决定离开?是不是我与爹爹哪里有亏待的地方,怠慢了先生?”夏浅汐好言挽留,“如果是的话,还请先生提出,我……”
“东家与小姐待我十分好,只因故友归来,小生在京城的事情已了,如今也该离开了。”卧松云无奈笑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生心意已决,只好辜负东家和小姐厚爱。”
夏浅汐沉默一会,叹气道:“既如此,妾也不再强留。不知先生的盘缠可够用,谍文可备好么?”
“多谢小姐关心,小生的工钱丰厚,积攒数月,足够路上之用。”卧松云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清隽的笑容一如往昔,“小姐保重,小生告辞。”
夏浅汐微笑福身:“先生保重,夏家商号账房的位置会一直为先生留着,哪日先生想回来,妾与家父不胜欢迎。”
“多谢小姐。”卧松云抬袖一揖,背起包袱离开了如意斋。
他在门口牵了马,踩着马镫正要上去,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先生,你要走吗?”夏子衿在他身后道。
卧松云走过来,拱手道:“三小姐,小生已经结了工钱,今日便要离开京城。”
“是因为堂姐吗?”夏子衿咬着唇角,突然哭得很凶。
她昨日去账房给卧松云送茶叶,管事说他不在,她把茶叶放在他的书案上,却偶然在一本账册下发现一只手帕,上面绣着一个“汐”字,便什么都明白了。
“为了我,先生能留下来吗?”夏子衿望着他,目带期盼。
卧松云沉默不言,许久才道:“小生告辞,三小姐请留步。”
一人一骑茕茕远去,夏子衿掩面哭着,泪水迷蒙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卧松云大大杀青领盒饭,撒花。
☆、赈灾
卧松云离开京城后一段时日, 并未有南宫弦成亲的消息传来。
夏立德提拔了两个得力的人手,填补账房管事的空缺。这两人单就能力来说,与前任相比不止差了一大截,让人不由念起先生的好来。
今年夏季尤其炎热, 天久不雨,田地龟裂, 掐脖旱已见势头, 北方一连闹过几场蝗灾,庄家颗粒无收, 刚至立秋,就听说许多郡县闹起灾荒,比前世那次大旱更为严重。
皇上率领群臣到天台祭天祈雨, 并颁下旨意,轻徭薄赋, 拨款拨粮,按乡里每户人口,平分赈济。
上头倾力赈灾是一回事,底下如何实施又是一回事。每逢水旱, 难免有贪官污吏欺上瞒下,私吞灾款,以致灾情严重, 死徒甚多,等朝廷查办治理之时,已经太晚。
万千流民涌入京城, 售卖米粮布匹的店铺一家家关门,不良商贩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斗米售以金价,商会名誉岌岌可危。
夏家商号带头出资赈灾,广设粥场客所,阖府上下,节衣缩食,除了周氏,都到街前施粥。
夏浅汐将自己私藏的粮库清空,悉数捐给饥民。
“小姐,听老爷说,咱们库房里的粮食也不多了,粥越熬越稀,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候。这几日难民好像又多了起来,往后该怎么办呀?”
夏府门口的粥案前排起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粥棚下,子栗舀了一碗薄粥,递给前面站着的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儿,“这位老大爷,您拿好,不够再来。”
老头佝偻着身子,捧着碗连声道谢:“多谢姑娘。”
夏浅汐用轻纱遮住半张脸,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听言宽慰道:“皇上仁厚,勤俭爱民,不会不管百姓的死活的。咱们虽然出力绵薄,能多帮几个无家可归的饥民,也是好的。”
子栗点头,继续执起勺子给前面的人盛粥。
没一会儿,之前的那个老头跑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童,在粥案前一跪,“姑娘,老叟刚才的那碗粥给病重的老伴喝了,这孩子三天没吃饭,求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再给一碗粥吧。”
夏浅汐心里一阵难过,从身后装着午膳的漆盒中取出一块面饼,吩咐子栗,“再给他盛一碗吧,这块饼也给他们拿去。”
“姑娘真是好人,会有福报的。”老头千恩万谢正要去接粥饼,却被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推搡在地上。
“想吃粥怎么不排队?我们也是拖家带口/饥饿/难耐的,你个老不死的,凭什么抢到我们前面!”那男子面目不善,砰砰拍着粥案,大声吵嚷,“我们怎么没有饼,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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