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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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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便问:“你是否想问,他为何来了军中?”

    夏浅汐应道:“正是,他当初做的那些事……”

    “我当初在燕子山教训他的那一顿,或许把他打醒了。”南宫弦背着手,目视前方,“后来我偶然在营中见到他,听下边报来的消息说,他随押运官押运粮草,途中遇到乱军,几名将领皆溃散不敌,他以一己之力砍杀了几十名乱军首级,最终护得粮草无虞。”

    “本将军素来爱才,如此勇义之士,当然会给他一个机会。”

    说话间两人来到将士训练的地方,南宫弦道:“你知道我何带你来这里吗?”

    夏浅汐不解地摇头。

    南宫弦看向远处:“这些将士远离家乡,上阵杀敌,随时会有死伤的危险。若是被滥制的军需棉衣冻死,岂不可惜。”

    他还揪着那档子事不放呢。夏浅汐辩道:“那是我大伯父一人所为,与我夏家商号并无干系,我与家父真的不知情。”

    南宫弦低头看她,“这桩生意是指明了交给夏家商号的,若真追究起来,令尊也有个推卸失察之过。”

    夏浅汐自认理亏,抿抿唇道:“我回去立刻让绸庄补做一千套棉衣,捐到军营。”

    “夏小姐豪爽,本将军替将士们谢过了。”

    这时从一旁跑上一名副将,他看了眼夏浅汐,再向他拱手道:“将军。”

    “无妨,说罢。”南宫弦抬手免礼。

    “启禀将军,前方探子来报,北戎军强占秋光城,四处烧杀掳掠,城中百姓危在旦夕。”

    南宫弦面色沉肃,高声道:“速召集几位将军,到大帐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先恢复隔日更吧。

    关于那啥,不好意思还是下一章吧。我错了,脸好痛。

    ☆、胜仗

    “是,将军。”副将领命离去。

    南宫弦吩咐完就转身朝营帐的方向走去,侧目道:“跟我回去。”

    夏浅汐跟着他小跑进了大帐,问他:“将军欲将我安置在何处?”

    南宫弦掀开内室的帘子,推她进去,“在里面呆着,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这不妥吧?”夏浅汐为难道。毕竟要避嫌,只隔着一道门帘,还是能听得见的。

    “这里我说了算,快进去。”南宫弦说罢放下帘子,遮住了外面的光亮。

    没一会儿功夫,外间陆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位将军到齐,躬身行礼:“将军。”

    “免了,都过来吧。”南宫弦将北戎军强占秋光城的事跟他们详细说了,将地图铺在案几上,用纸镇压好,“几位将军有何看法?”

    次将邹钦道:“自我军征伐以来,北戎军步步退守,已被驱逐出麒山一带,秋光城虽不是边塞互市紧要之地,亦不能落入敌军之手。这一仗需速战速决,否则损伤的不止城中百姓,还有边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

    副将成安道:“秋光城背靠峭壁悬崖,两面环水,占据着天险。如今数九寒天河面湿滑,坚冰难渡,若是贸然过河,敌军半路凿开冰面,我军不擅水战,必定吃亏。”

    南宫弦边听边颔首,思虑一刻后指着地图,声音清朗下了命令:“本将先率部分人马走峭壁上的小道攻右翼和后侧,扰乱敌军阵脚。邹钦,你率大部人马走冰面,攻击正前方和左翼,呈合围之势,一举拿下秋光城。”

    众人齐声领命:“是,将军!”

    秋光城百姓生死攸关,一刻耽误不得。南宫弦下令后,兵士即刻拔营,辎重装车,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上了路。

    从早上行军到傍晚,队伍在一处山脚停下,仰望上方,如刀削般的悬崖呈拔地通天之势,危峰兀立,使人望而生畏。

    副将前来禀报:“将军,前方便是狮子岩峭壁。”

    南宫弦挥手下令:“原地用过糗粮,继续前行,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赶到秋光城。”

    副将领命下去安排,南宫弦拉过夏浅汐在一块大石后面休息,刘浩川送来食盒,两人简单用了饭,这次倒是没有给她开小灶备些滋补汤水,糗粮的味道确实不太好,但也不是难以下咽。

    南宫弦看她嚼着粗硬的糗粮,有些心疼:“事发突然,没空给你另做膳食,将就着用些,等打完这一仗,回京带你去吃炙羊。”

    夏浅汐将最后一小块糗粮咽下,接过他递来的皮囊喝了口水,擦擦嘴道:“没关系,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安心些。”

    南宫弦笑了笑,有人陪着,这仓促粗陋的饭食亦变得美味起来。

    歇息过后,大队人马按序上山。

    人衔枚,马勒口。峭壁上的小道狭窄崎岖,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冬天白日短,天很快黑了下来,为了防止被敌军发现,火把是不能点的。

    众人慢慢摸索着前行,过了子时,人马皆是疲累,眼看快要翻过最后一座山头时,竟然下起了暴雪,行军愈加艰难。

    南宫弦听过善观天象老军的经验,一面护着夏浅汐,一面下令:“停止前行,就地休息,雪停后再出发。”

    命令口传下去,将士们选在背风的悬崖边上,搭起简易帐篷歇息,因无法点起篝火,只能三两人挤在一处取暖过夜。

    这可难倒了夏浅汐。

    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女子,只能独睡,夜里会更冷,该怎么熬过去。

    南宫弦抱着一件厚厚的棉被过来,围在她身上,从腰上解下一只鹿皮皮囊,递给她,“喝一口暖暖,这一夜还很长。”

    夏浅汐接过皮囊闻了闻,是酒。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闭起眼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大口,呛辣的苦酒入喉,让她立刻咳了起来。

    “慢点,这是塞北的烧刀子,烈着呢。”南宫弦拍着她的背道。

    夏浅汐抚着胸口,喘息几口,才调整过来。

    南宫弦低头定定看着她,俊朗的五官在黑暗中格外深邃,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恼得跳脚,“你一个人睡可以么?要不要……”

    “不要!”夏浅汐立刻打断他。

    “我去下边巡视一下,你早些睡。”

    原是一句玩笑,被她不留情面地给堵了回来,南宫弦老脸倏然一热,不自在地清咳一声,踱着步子走开了。

    夏浅汐看着他走远,抱着棉被钻进帐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把身上的棉衣脱掉叠成小方包,当作枕头枕着睡下了。

    帐外寒风刺骨,暴雪肆虐,身下的路面冻出裂缝。

    夜,愈加寒冷。夏浅汐瑟缩着蜷在一起,牙齿打着颤,被冻得昏沉之际,恍然感觉棉被被人掀起一角,而后落入一个火炉般温暖坚实的怀抱,冰凉的手脚渐渐舒展开来。

    南宫弦从背后拥着她冻僵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有些心猿意马。

    这一世,从未像现在这样,离她如此近。

    心口那处猛烈地跳动着,他不禁想,每天这样抱着入睡,该有多好。

    夏浅汐苏醒过来,周身的温暖,还有萦绕在鼻间他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右边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她扭着身子轻轻动了动,突然感觉身后有个东西在悄然升起,抵在了她的臀上。

    夏浅汐猛然睁大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虽然这一世她年方及笄尚未嫁人,但前世也与南宫弦同床共枕过,通晓男女之事,自然知道那物是什么。

    她脸上烧热,下意识地屏气凝神,不敢再动分毫。

    南宫弦被她这一动撩得满身火起,抱着她运力调息了好长一会,才平复下来。

    真是个磨人的小女子,偏他还不能对她怎么样。

    只好憋着。

    幸而她睡得沉,若是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对她起了色心么?

    南宫弦尽力撇开这些绮丽心思,心里默念金刚经,这个时候要学柳下惠,坐怀不乱……

    夏浅汐察觉不到他心里的这些挣扎,只盼着这一晚快些熬过去。

    他的怀里实在暖和,没多久,夏浅汐又闭眼睡着了。

    她醒来时,被窝里还留有余温,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骤雪初霁。

    穿好衣服出来,夏浅汐扫了一眼周围,大军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小支兵卒分散在四周,刘浩川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将军命我等保护你。”未等夏浅汐发问,刘浩川便解释道。

    “哦,多谢。”夏浅汐颔首。

    刘浩川笑着离开,回来时给她拎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一大碗稠稠的米粥,上面腾着热气,应是熬了许久刚盛出来的。

    夏浅汐也不客气,盛了一碗吃饱,帮他收拾碗筷。

    吃罢朝饭,夏浅汐抱膝半坐在帐篷里,望着远处的天发呆。

    不知道秋光城那边怎么样了,南宫弦此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刘浩川怕她闷着,自己找话:“将军英勇无敌,小,小夏你不必担心。”

    夏浅汐也点头,“我们一定会打胜仗的。”

    “是的。”刘浩川聊着聊着,便扯远了,“等我那两个兄弟从牢里出来,我劝说他们也来参军,挣一副清白身家,回来娶妻生子,再不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

    夏浅汐担忧南宫弦,无心听他唠叨,只安静地坐在那里。没多久,但闻远处号角声大作,杀声震天,风中夹杂着战场上的血腥之气吹来,让她的心跟着一提。

    南宫弦率军如天降般突袭秋光城,北戎军迅速调集兵力抵抗,与此同时,邹钦率领的主力大军穿过河面,从正前方攻来,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杀进城中,北戎军尽数投降,大凉军不费吹灰之力夺回城池。

    震耳欲聋的杀喊声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停息下来,夏浅汐站在崖边望眼欲穿,直到南宫弦抱着头盔,一手提着剑,从悬崖那边转过来,提着的一颗心才安稳放下。

    暗红的晚霞坠在遥远的天边,南宫弦的脸上和衣服上沾着血,目光锐利而深沉,通身自带一股凛然煞气。

    夏浅汐忙跑过去,满面担忧:“你受伤了吗?伤到哪里?快让军医帮你看看。”

    南宫弦躲开她的手,拧眉道:“我没事,别碰,挺脏的。”

    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这些,夏浅汐拉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南宫弦的目光追随着她,将她脸上的担心尽收眼底,心情不由大好。

    经此一役,北戎军死伤惨重,短期内应该老实了,边塞会有数年安稳的日子可过。南宫弦在秋光城留下几千人马,帮助城中百姓重建家园,又百里加急送信入京,请皇帝调来粮食周济百姓,解当下之需。

    南宫弦率部从狮子岩悬崖撤离,与大军在百里外汇合。

    因打了胜仗,晚上,将士们点起篝火,架起野味翻烤,油脂滋滋冒着,滴落到炭火里,噼啪炸响。

    夏浅汐坐在一堆篝火前,拿着一截树枝折着。南宫弦拿着一只烤鸡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吃这个,今天开开荤,我亲手烤的,尝尝。”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夏浅汐接过问道。

    南宫弦往后倒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缀满熠熠星子的夜空,含糊回应:“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真睡一起了,还满意不?

    ☆、美梦

    “你……”

    “你……”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南宫弦屈起一条腿,注视着她恬静柔美的侧颜,声音沉沉。

    夏浅汐原本想问他要个单独的小帐篷,被这尴尬的气氛一噎,竟泄气说不出口了。

    她把烤鸡往他那边一递,没话找话:“太多了,我吃不掉,你吃些好了。”

    “我方才吃过了,你能吃多少算多少,剩下的再给我。”南宫弦的回答也是干巴巴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却很是默契,只字不提昨晚相拥同眠的事。

    不远处,将士们说笑的声音逐渐沉寂下来,旁边的篝火也已燃尽,上头冒着青烟。

    烤鸡外焦里嫩鲜香可口,夏浅汐津津有味地吃了个七八分饱,有些腻,不由升起了困意。

    她收拾好吃剩的半块烤鸡,起身理了理衣摆,自上而下看他一眼:“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拉我起来。”南宫弦躺在草地上不动弹,懒懒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人真是无聊。夏浅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攥住他的手腕拉到一半,瞥见他唇角勾起的玩味笑意,心中一恼,猛地甩开手。

    南宫弦佯作中招,朝后重重一摔,故意哎哟一声:“本将军的腰似乎断了。”

    地上黄草柔软,摔下去还不跟挠痒痒似的,叫你装!

    “懒得理你。”夏浅汐哼一声,转身就走。

    南宫弦摇头失笑,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枯草,疾步追夏浅汐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将军大帐,夏浅汐死活不愿再与他同居一处,就算分里外间也不行,还说他若是不同意,她就在外头坐一晚,宁可冻死。南宫弦拿她无法,最后只得在主帐旁边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帐篷,外面摆上几个火盆驱寒。

    夏浅汐正铺着被褥,南宫弦抱了几个装满热水的汤婆子过来,一个一个往帐篷里面塞,“这是从秋光城里弄来的,我看着合用就给你拿来了。有什么事就叫我,我睡得浅,一准儿能听得到。”

    “知晓了,多谢将军关怀。”夏浅汐手扶着帐门的帘子,朝他客气地笑笑,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那你早些睡,我走了。”南宫弦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身时,脸上的笑容淡去大半。

    我有那么招人嫌么,又开始躲着我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虽然挺想的。

    被嫌弃的世子爷闷闷地走回自己的营帐,脱衣躺到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旁边的帐子里,夏浅汐裹着软和的棉被,怀里抱着一个热烘烘的汤婆子,脚底也有两个汤婆子供暖,一夜睡得香甜。

    次日天刚蒙蒙亮,夏浅汐就醒来了,其实是被渴醒的。昨晚吃了半只烤鸡,没喝一口水,隔了一夜不渴才怪。

    她穿好衣服叠好被褥,走出来找水喝。

    刘浩川不在,也没有别的守卫,许是换班的还没替上来。夏浅汐捻手捻脚进了大帐,环视一圈,没见到水壶的影子。

    南宫弦的靴子脱在外头的地上,透过帘子看去,里间没点灯,黑漆漆的,估计还没起身。夏浅汐怕打扰他休息,正要往外走,却听见里间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她迟疑地走到门帘处,唤了一声:“将军。”

    里面突然没声儿了。

    夏浅汐疑惑着想问一问,突然一道焦急又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别进来!”

    夏浅汐杵着不动,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南宫弦方出来,身上的衣衫穿得整齐,脚上未着靴。

    他的脸上染着一层不寻常的绯色,拎起靴子坐到案前低头穿上,一边沉声问她:“何事找我?”

    “我渴了,想喝水来着,也不知道军中何处供应热水,就到这里来了。”

    南宫弦了然,起身朝外走去,很快给她拎来一壶热水,外加一盒子丰盛的早膳。

    两人在外间的案几上用罢饭食,夏浅汐抢着拾掇了碗筷,南宫弦拿出去交给守卫带下去,回来时外间空荡荡的。

    南宫弦心里一惊,似想起来什么,赶紧大步走进去,就见夏浅汐在里边呢。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指着架子上搭着的衣袍道:“你这衣服是昨儿个换下来的吗,正好我要去洗衣,可以顺带连你的一起洗了。”

    军中有专门洗衣的人,夏浅汐身为女子极不方便,换下来的衣物都是自己洗,有时闲着无事,也会帮他做些琐事。

    也是难为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了。

    南宫弦恍了下神,还没来得及阻拦,夏浅汐已经将衣物取下,放进她经常用的一个木盆里。

    南宫弦有些心虚,又怕被她看出,只好背对着她小声道:“那你一个人去,别让旁人看见了。”

    这人今日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夏浅汐不解地看他一眼,拿木盆盛着衣服去了小河边。

    时值冬季,河水冰冷刺骨,南宫弦怕冻坏她娇嫩的双手,早发下话,每次她洗衣,刘浩川就让人抬来热水,倒在一个大木盆里,掺些冷水就可用。所以夏浅汐到河边的时候,温水已经备在那里了。

    用皂角洗完了外袍,展开一条袴,夏浅汐顿时愣住了。

    这上面是……

    回想他刚才的表现,夏浅汐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跟烧着了似的涨得通红。她在心里暗骂了他几句,别开脸,用最快速度把上面沾着的脏污清洗干净。

    营帐这边,夏浅汐离开后,南宫弦又躺回榻上,心里又是窘迫,又是疲累。

    都怪清晨做的那个梦。

    梦里洞房花烛芙蓉锦帐,汐儿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如玉般的俏脸不胜娇羞。

    他一低头,就看见那娇艳水嫩的唇,白皙的肌肤,饱满有致的身子,便情不自禁将她压在身下折腾,然后就……

    南宫弦抬手覆上双眼,万般惆怅化作一声叹息。幸而如今她还未成亲,应是不懂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她说的没错,南宫弦,你果然是个十足的混蛋。

    将近晌午,夏浅汐晾好衣服回来,南宫弦不在帐内,却让人给她备好了午膳。

    她吃完将食盒交给刘浩川,在帐中无聊耗了一下午,天擦黑时,南宫弦才从外面回来,对她道:“晚上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一听回京这两个字,夏浅汐喜上眉梢,顾不得用晚膳,就到里面忙活去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几件衣物,除了她之前身上穿的那件蜜合色绣花对襟棉袄,在军中也只有两套换洗的男子军衣,到京城后总要还给他。

    南宫弦看她轻快忙碌的身影,寻思着回去之后给她买几件漂亮衣裳。

    俏丽柔美的芙蓉玉面,亭亭玉立的韶龄佳人,穿这么粗制的男子衣衫,怎么看怎么违和。

    在军营的这些时日,着实委屈她些。

    为防止北戎国卷土重来,大批人马仍驻守边塞,南宫弦与几名将领回京复命。翌日,一支几千人的轻骑精兵浩浩荡荡踏上了回京之路。

    南宫弦将夏浅汐安置在一辆军用马车里,不用说里面是为她精心布置过的。

    一路上两人之间的相处却有些微妙,除了吃饭喝水休息,几乎无话可说,且带着明显的客气疏离。

    车夫兼粗使老妈子的刘浩川看在眼里,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回京

    转眼数日过去,繁华的京城遥遥在望。

    晚间,队伍在旷野中的一处平地扎营。用罢晚膳,刘浩川传话给夏浅汐,让她到主帐面见将军。

    “找我何事?”夏浅汐进去就问道。

    “也没什么。”南宫弦俊眸微挑,笑得有些神秘,“我知道这附近的山上有一处温泉,想不想去泡一泡?”

    “不想。”夏浅汐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

    南宫弦靠近她些,宛若深潭的双眸漆黑幽亮,嗓音低沉透着一丝蛊惑,“可是我想去。”

    炙热的呼吸迎面扑来,夏浅汐心口咚咚猛跳,忍下羞涩将脸一偏:“你想去便去,关我何事?”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

    “去不去?”

    “不去!”

    ……

    一个时辰后,夏浅汐捧着一摞干净衣物,站在温泉边上,背对着汤池中光着身子的某人。

    “温泉泉水沸且清,仙源遥自丹砂生。这汤池温滑清澈,嗯,舒服。”南宫弦泡在温汤里,随口吟着诗,一脸的惬意享受,眯起眼哼了句:“你帮我拿着衣物就好,可不要转身偷看。”

    谁稀罕看你。夏浅汐心里腹诽着,恨不得拿着衣物跑开,看他怎么回去。

    天上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漫照在她周身,泛起点点清冷的银光。南宫弦往旁边挪一点,望着她静美的侧颜入神。

    就快到京城了,回去之后,是不是又要回到以前,他是身份尊贵的靖南侯府世子爷,而她只是商贾之女。她回到深宅大院欢声笑语,回到夏家商号的铺子里忙碌,很快就会把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知道,她做得到。

    “姻缘讲究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你我之间这两样都没沾……”

    她那日回绝的话在耳边回旋,似灌耳不绝的魔音。南宫弦烦躁地闭上眼。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一路没有尽头,她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就算整日拌嘴,也是求之不得。

    过了两刻,夏浅汐催促他:“你好了没?可以上来了,我站得腿都麻了。”

    身后没人吭声,在夏浅汐考虑着要不要回头看看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水响,南宫弦从温泉里跃了上来。

    “把衣服给我吧。”南宫弦从后面伸出手来。

    因离得太近,夏浅汐几乎可以闻见他身上的湿热气息,心扑通扑通乱跳。

    见她不动,南宫弦走近些,在她耳边呵了口气:“怎么了?”

    夏浅汐心里打了个颤,赶紧把衣物丢给他,蹦开几步远。

    南宫弦拿毛巾擦干身子,正打着里衣的结带,轻笑道:“来都来了,不泡一下再走?我保证绝不偷看就是了。”

    “我早说过了,不泡!你这人烦不烦……”

    夏浅汐侧目,就撞进一双幽亮如星的眼眸中,害得她心下慌乱,突然往后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就往氤氲着水雾的温泉里跌去。

    南宫弦在她掉下去的时候握住了她的纤腰,随她一起跳了下去。其实,以他的身手,大可将她拉回,但是抱上她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

    与她一起泡个鸳鸯浴,似乎很美妙呢。

    泉水没顶,窒息感包裹着她,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铺天盖地翻涌上来。

    夏浅汐本能地从水里探出头,双臂拍着水胡乱扑腾,脸上因恐惧而变得纠结,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惨白。

    南宫弦觉出不对,把她拉进怀中,捧起她的脸,担忧地看着她:“汐儿,你怎么了?”

    夏浅汐呛咳一阵,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看清了那张绝美地不像话的俊颜,与记忆中那个薄情甩她一纸休书的人渐渐重叠,心口猛然发紧,晕了过去。

    “汐儿,汐儿……”南宫弦一阵着慌,立刻抱着她从温泉中跃出,用还算干爽的外袍裹住她的身子,一路提气施展轻功回了营帐。

    他把夏浅汐安放在床上,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七手八脚脱掉她身上的湿衣,闭眼胡乱给她擦了擦,换上自己的衣衫。拾掇好后,军医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进来。”南宫弦冲着门外大喊。

    “这位小,小姐,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姑娘散着头发,瞎子都能看出来不是男人。军医把完脉,瞄一眼南宫弦身上松垮又湿透的衣衫,斟酌着字句,“将军请放心,小人开一两副安神定惊的药,给这位小姐喝下就无碍了。”

    “请您赶紧开药煎熬。”南宫弦急道。

    “是,将军。”军医拱手,退下去开药方熬药去了。

    不多时,军医端着药碗进来,交给南宫弦,支吾道:“姑娘昏迷中难以服药,将军还是……”

    “如何?”南宫弦急得差点跳起来。

    军医上前小声说了几句,就背起药箱出去了。

    南宫弦看看碗里乌沉沉的药汁,又看看床上不省人事的夏浅汐,喝了一口药,俯身哺喂下去。

    一碗药喝下,南宫弦为她擦擦嘴角,便坐在床沿守着。

    那温泉水只有齐腰深,掉下去也不至于受到如此大的惊吓,究竟是为何?南宫弦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汐动了动,蹙着秀眉来回摇着头,口中喃喃有声。

    “汐儿,你醒醒,快醒醒。”南宫弦轻摇着她。

    “夏青青……夏青青……南宫弦……”

    南宫弦俯身贴近她,“汐儿,我在,你说什么?”

    “南宫弦……”夏浅汐紧咬牙关,显得极为痛苦,“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南宫弦呆愣在那里,如遭雷击。

    不肯原谅他?难不成还是那日在院墙底下强吻她的那件事?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恨在心呢。

    少顷,他缓过神来,朝外面喊道:“军医,快传军医!”

    军医从主帐回来,刚坐下喝了口水,凳子都没暖热,又被将军的守卫刘浩川叫了过去。

    他为夏浅汐把完脉,禀告道:“姑娘发起高热,被梦靥住了,小人为她施一次针,再开一贴退热药服下,明日便可无碍。”

    “好,还请您尽快医治。”

    军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捻起银针为她扎着穴位,看得南宫弦一阵心疼。

    针灸过后,夏浅汐沉沉睡去,没多会儿,军医送来汤药,南宫弦喂她服下,掖掖被角,直守了她一夜。

    翌日,夏浅汐醒来,头痛欲裂,她挣扎着坐起,惊醒了趴在床头睡着的南宫弦。

    他连忙坐起扶着她的胳膊,哑着嗓子道:“汐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昨晚的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关心在夏浅汐看来不过是讽刺。她看看身上换过的衣衫,嫌弃地拂开他的手,甩给他一个冷脸:“民女贱命一条,劳将军如此操心费神,真是天大的罪过。”

    “汐儿,你说什么傻话。”他的眼下挂着一片淡淡的青影,看向她时神情凝重,“我的心意,我不相信你看不到,我何时在意过什么狗屁身份?”

    夏浅汐平静下来,咬牙稍微收敛,侧目道:“我要回家。”

    “等到了京城,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南宫弦话音柔软,“现下你还病着,不好舟车劳顿。”

    一片胶着的沉静后,夏浅汐毅然掀被下榻,披头散发急冲冲往外走,南宫弦怎肯依她,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回带。

    夏浅汐死命往外冲,一面闹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我答应你。”南宫弦被昨晚的事吓怕了,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只好应下,“我立刻让人备好马车,带你回去。”

    “我要刘浩川送我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南宫弦眸转悲凉,出了营帐,叫来刘浩川驾来马车,几十名近侍轻骑护送着他们回了京城。

    碧蓝辽远的天空下,南宫弦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神色担忧而落寞。

    按照将军的吩咐,刘浩川等人送夏浅汐进了夏府才离开。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回来,夏立德与周氏喜出望外,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这问那。周氏每日担心牵挂,人都瘦了一大圈,丫鬟子栗子姝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周氏让她们去给小姐准备沐浴和膳食,两人才拿帕子捂着唇角下去了。

    戚索索得了信,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从绸庄跑了回来,刚进门就扑到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浅汐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周氏泪中含笑,在索索的头上敲了一记,“你这丫头,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索索立马抬手往自己嘴角一拍,“夫人教训的是,我说错话了,该打。”

    “好了,好了。”夏浅汐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攥着,眼中噙着泪花,“我也挺想家里,也挺想你们的,以前的事不提了,都过去了。”

    “嗯。”索索应是应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晚上,夏府摆宴,为女儿洗尘,一家人乐呵地吃了顿团圆饭。饭后,别院的大伯父和方氏过来慰问一番,说了些客套话。

    夏子衿也来了,拉过夏浅汐去芷汐院说话。

    “堂姐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想你呢。”夏子衿看周遭无人,又道,“先生也知道了,这些时日也很担心堂姐的安危,下午我从铺子里回来时遇到他,特意让我给堂姐捎个话,说那帮歹人已经抓住,在牢里受了严刑拷打,堂姐的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先生有心了。”夏浅汐心里舒服了些,向她眨眼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与先生似乎走得近啊。”

    “哪有,堂姐别瞎说。”子衿害羞地低下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果子。

    “你这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夏浅汐笑着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真没有。”夏子衿拧着手中的一方桃色绣海棠春睡的帕子,起身潦草行了个礼,就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喵呜——”呜喵在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夏浅汐把它抱在膝上,摸摸它滚圆的肚皮,哧哧笑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都快胖成球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坏东西。”

    外面夜色正浓,子栗端着夜宵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被随风拦住了去路。

    “我给你买了糖炒栗子,还热着呢,拿去吃吧。”随风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纸包,递给她。

    自从夏浅汐失踪,她就没再搭理过他,现在他们家小姐回来了,他就赶紧跑来献殷勤了。

    子栗把栗子扔向他,给了他一个白眼:“去你家的世子爷,去你的栗子,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好好服侍我们家小姐,再也不要理你了。”

    纸包打在他身上,绳子散开,香喷喷的栗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子栗不管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哼了一声就撇下他走了。

    南宫弦率部回京时,已经快到小年,朝中要事需等过了正月十五才能上奏,便闲在家中。

    他去五皇子府上问过那帮人牙子处置得如何,宋承启道:“放心,府衙已顺藤摸瓜将他们的老巢连根拔除,砍了几个头领的脑袋,剩下的打得半死不活,流放到边塞做苦力,这辈子别想见天日了。”

    南宫弦心头稍展,白日无事便留在五皇子府上吃了顿酒。

    很快过了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数日,人们脸上洋溢着喜庆,都道瑞雪兆丰年。

    戚索索年前跟她哥哥回桃花村过年去了,要明年开春才能过来。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日,京城四处张灯结彩,街上耍龙灯、舞狮子、扭花鼓灯、踩高跷、划旱船,喧声鼎沸。

    晚上吃过元宵,夏浅汐披了件海棠红羊绒缎面滚白狐毛斗篷,带着子栗子姝出来赏花灯。周氏放心不下,派了几个家丁在后面跟着。

    正走着,看见前面有个熟人,夏浅汐走过去,一拍那人肩头,笑逐颜开道:“蕙娘,真巧,你也来赏灯啊。”

    蕙娘见到她高兴得不得了,“浅汐,是你啊,前阵子我还去你家拜访,门馆说你不在呢。”

    夏浅汐笑道:“年前铺子里要盘账,没几日在家的。”

    “哎,小姐。”子栗指着一排花灯前头的一个人,“你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夕姀姑娘?”

    夏浅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间一亮,喊了声:“夕姀姑娘。”

    夕姀从小摊上摘下一只兔子灯交给身旁的婢女,抬眼时也看到了夏浅汐,高兴着走过来,向她行礼道:“今儿可真是巧,我刚来就碰见你了呢。”

    夏浅汐打量她两眼,见她身上穿着华贵,头上的首饰精美贵重,身后还跟着婢女,想必日子过得不错。跟她介绍了蕙娘,便提议道:“我们去那边猜灯谜,再去河里放花灯吧。”

    蕙娘拍着手笑道:“好啊,人多热闹呢。”

    几人笑语着边走边乐,没多会夏浅汐便留意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今日一身玄色暗纹缂丝袍子,戴着面具,腰上的粗布钱袋也不知道换一换。夏浅汐装作没看见,继续跟她们玩耍去了。

    南宫弦跟了一路,直到她们玩得尽兴,告别后分头回家了,才在后面摘掉脸上的面具。

    随风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耷拉着脑袋道:“爷,今日是上元节,您还是早些回府,夫人还等着您吃元宵呢。”

    南宫弦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了然道:“那丫鬟不理你了?看来是爷连累你了。”

    随风忙道:“若不是爷指派的这份差事,属下还跟她好不了呢。”

    “不。”南宫弦淡淡一笑,“我是说,终于有人陪爷一起失意了。”

    随风脸上有些挂不住,心说,有您这么安慰人的吗?

    南宫弦看向花灯连天的长街,意味深长道:“记住,不是你的,追到天涯海角都哄不回来,是你的,怎么都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跟闺蜜聚餐去了,今天补个肥章。

    注意注意,下面世子要放大招了。

    昨天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吃完饭,逛了会儿,在停车场负三层找了得有半个小时都没找到车,最后在负二层找到了我的车,再一次被自己蠢哭。然后回来就累得洗洗睡了。QAQ

    ☆、请旨赐婚

    正月十六,皇宫正殿群臣咸至,奏事议政。

    永嘉帝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犒赏三军,南宫弦身为主帅,跪在殿前复命。

    皇帝端坐上首,俯视下方的臣子,缓缓道:“去岁征伐北戎乱军大获全胜,保得我大凉边塞安宁,众将士都辛苦了,传令下去,论功行赏。”

    旁边的总管太监一扬拂尘,尖着细嗓道:“皇上有旨,赏!”

    南宫弦跪谢:“此次能够全力击溃北戎军,归功于众将士催锋破阵,英勇无畏,也是皇上仁心圣德,福佑我大凉。”

    靖南侯南宫珏立在一旁,斜看一眼自己出色的儿子,脸上浮起欣慰的神色。

    皇帝和蔼笑道:“阿弦,朕知你素来淡薄名利,这次是否也跟以往一样,不要任何赏赐啊?”

    南宫弦犹豫一瞬,抬头道:“臣并非圣贤,亦不能免俗,这次的赏赐还请皇上赐下。”

    “如此,朕可要好好琢磨琢磨,给你赏赐丰厚些,才不枉你多年为国效力之功。”皇帝呵呵笑了笑,转脸向近侍太监道,“去府库中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阿弦搬过去。”

    皇宫府库里头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都搬过去,啧,这里面有着很大的门道。群臣心领神会,皇上对靖南侯府的恩宠可从话里窥得一二。

    南宫弦再一拜:“臣,谢皇上隆恩,万岁万万岁。”

    行赏过后,不断有朝臣上前执笏奏事,皇帝一一处理过去,临下朝时,皇帝歪在龙椅上,面露疲态。

    御前总管太监扬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一事启奏。”南宫弦复又出列下跪。

    “哦,何事?”皇帝端正身子问道。

    南宫弦清朗应道:“军中有严令,不可私自带女子入营,犯者打五十军棍。臣一向自诩军纪严明,却明知故犯,求皇上严惩。”

    话刚落下,堂下一片哗然。

    南宫珏的脸色顿时铁青。

    皇帝略显诧异:“你带了女子进营,那女子是何人?”

    这明显是问偏了,皇帝神色一整,严肃道:“朕今日处理了诸多要事,有些乏了,就先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议。”

    皇上这是想给靖南侯府保留颜面呢,群臣识趣,三两结伴散去,南宫珏阔步越过众人,拉长着脸离开。

    南宫弦刚走到殿门外,就被一个小黄门拉住了,“皇上有旨,请将军到御书房一趟。”

    南宫弦满怀心事来到御书房,在案前撂袍一跪:“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皇帝放下手中御笔,抬眼慈祥道,“来人,赐座。”

    南宫弦眼眸低垂,“罪臣不敢。”

    皇帝好奇问道:“你方才在殿上说带女子入营,确实犯了军纪,少不了挨上一顿打。不过,朕想问问,那女子是何人?你年纪不小,也该娶妻了,朕是你的长辈,有什么事与朕说说,说不定还能帮点忙。”

    南宫弦抬头回道:“启禀皇上,那女子乃是夏家商号夏立德长女夏浅汐,臣斗胆,想在御前请旨赐婚。”

    皇帝沉吟一刻,叫来近侍太监传唤夏浅汐进宫面圣。

    今日天气晴好,夏立德夏浅汐父女俩正在如意斋谈生意,突然一队带刀侍卫涌到门口,整齐站作两列,气势唬人。

    领头的侍卫大喊道:“夏员外何在,跪听圣旨!”

    里面的人愣怔一下,忙出来磕头。宣旨公公打开一卷明黄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立德之女夏浅汐立刻入宫,钦此。”

    夏立德头有点懵,管事在一旁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才后知后觉地举起双手,“草民夏立德接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后,宣旨公公看了夏浅汐一眼,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想必这位就是夏小姐了,您请吧。”

    “这位公公,恕草民多言,皇上召见小女所为何事?夏家商号一向诚信经营,从未做过黑心生意啊。”夏立德低声问道。

    一听此话,宣旨的贾公公顿时不快,捻起兰花指一伸:“大胆,圣意也是尔等草民随意揣测的吗?”

    夏立德忙不迭叫着不敢,低头塞给贾公公几张银票,“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公公拿去喝茶。”

    贾公公看看左右,悄悄把银票收进袖中,笑眯眯道:“夏员外客气了,时候不早,轿子已经备好,还请夏小姐移步,别叫皇上那边等急了。”

    好好的入宫做什么?还是皇上亲自召见,夏浅汐心思转得快,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可能。

    三皇子宋承卿或者南宫弦!

    不管是谁出的招,爹爹和夏家商号都是安全的。

    她给夏立德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爹,女儿去去就回,您别担心。”

    夏立德怎能不担心,等人走后,就让人叫来两辆马车,打算去宫门口等着。正踩着脚凳还未上去,卧松云从如意斋走了过来,拱手道:“东家,小生愿与您一起去。”

    这书生在店里做了大半年,老实正派,是个可信之人。夏立德看他一眼,点头,“行,你跟着一起吧,多少能照应些,你坐后边的那辆马车吧。”

    “小生骑马便可。”卧松云去当铺后院牵了匹马骑上,与夏立德一起往宫门口去了。

    这厢夏浅汐乘轿进了皇宫,随引路公公走到昭阳宫的御书房,进门之后就跪下叩首:“民女夏浅汐见过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笑着道:“免礼,起来吧。”

    夏浅汐惶恐叩首,头垂得低低,“民女不敢。”

    皇帝随和笑了几声,向下方道:“无妨,朕恕你无罪。”

    夏浅汐小心翼翼站起来,只觉心中打鼓双腿发软,却仍屏息静气,生怕紧张过头落了错处。

    皇帝看了低眉垂目的夏浅汐一眼,转向南宫弦道:“阿弦,你的眼光不错。”

    南宫弦微笑看向夏浅汐,心中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夏浅汐虽低着头,却也能察觉到黏在她身上的那道热切的目光,耳根倏然一热。

    半晌,上首传来皇帝淳厚的声音:“朕今日召你前来也无甚重要之事,不必紧张。听阿弦说,他私自带你进入军营,可有此事?”

    夏浅汐诧异抬头,双眸清灵如水,目光与皇帝相遇,立刻又惶然地低下头。

    皇上虽生得慈眉善目,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夏浅汐又跪下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当时民女被人牙子拐走,在边塞被将军的部下解救,随后便跟将军去了军营。”

    “此事方才我也听阿弦说了,京城竟然出了如此败化伤风之事,朕十分气愤。好在你跟其他几个被掳的姑娘都被及时救下,歹人也受了严惩,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皇帝捻须道,“阿弦向朕请旨赐婚,朕也乐意做这个媒人,但是朕也要先过问你的意思,这里没外人,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必拘泥。”

    夏浅汐思量一瞬,回道:“民女身份卑微,自知配不上将军,恳请皇上收回旨意。”

    “你不愿?那倒难办了。”皇帝讶然,“我看阿弦对你用情至深,为了此事还要挨上五十军棍,你就一点不受感动吗?”

    用情至深?夏浅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咬咬牙道:“民女与将军在狮子岩峭壁同居一帐,大被而眠之事,实为形势所迫,当时民女冻僵了……”

    “等等。”皇帝打断道,“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还在一起,啊……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那更要成亲了。”

    原来南宫弦并未提起此事,倒是她自己多想给抖了出来。各种思绪飞快掠过心间,夏浅汐真是懊悔不已。

    南宫弦跪下道:“狮子岩一事,有损夏小姐清白,臣会负责,愿择吉日迎娶夏小姐为正妻,此生绝不再娶。”

    皇帝颔首:“难为你一片真心,朕就成全你二人。”

    夏浅汐心里猛然一提,再一叩首,“皇上,民女有话要说。”

    皇帝闲闲抬手:“朕准了。”

    夏浅汐几番踌躇沉着开口:“请恕民女无礼,不能接受赐婚。因民女心中早有意中人,只能辜负将军厚意。”

    房中有一刻的沉静,皇帝有些讪讪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朕身为一国之君,亦不能强人所难。阿弦,你看这……”

    她竟然冒着杀头的欺君之罪,也不肯嫁给他!南宫弦心里凉了个透,阴沉着一张脸道:“臣无话可说。”

    夏立德与卧松云在宫门口等得焦心,夏府别院这边,夏浅汐被召进皇宫的事情传来,夏立仁和方氏震惊之后,便隐隐担忧起来。

    “老爷,你说皇上无缘无故召见浅汐做什么,该不会是看上她,想把她纳入后宫吧?”方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咋咋呼呼道,“那以后二叔家里出了个贵妃娘娘,可了不得啦。”

    “我看不像。”夏立仁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咱们的皇上不是昏君,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的。为夫觉得,许是立德生意上出了什么岔子,或是浅汐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对了,几月前不是有三皇子提亲之事吗,立德似是回绝了,我看极有可能,是这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觉得立德藐视天家皇威,很有可能要治罪啊!”

    方氏嚯地从椅子上坐起,一拍大腿:“那赶紧派人去盯着,若是风头不对,咱们立刻与二叔家断绝关系,总要护着一家子安全才是。”

    “夫人说得对。”夏立仁赶紧出去,派了两个下人去宫门口盯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两人肯定会成亲的啦,别急呀亲们。

    ☆、遇袭

    宫外夏府的马车旁,夏立德袖着手紧盯宫门口出来的人,直到夏浅汐的身影出现,悬着的一颗心才平稳落下。

    看着女儿一步步走近,他面上轻松了些,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这边才道:“汐儿,皇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没有为难你吧?”

    夏浅汐摇摇头,勉强撑起个笑:“爹,我没事,咱们回家吧。”

    说着她留意到旁边站着的卧松云,微微福身:“先生也来了。”

    卧松云温文笑道:“小姐无事便好。”

    夏浅汐点头,在夏立德的搀扶下,上了后面的一辆锦缎装裹的马车。

    这边南宫弦在司刑司挨过五十军棍,由五皇子宋承启扶着,挪腾着步子慢慢朝宫门口走去。

    南宫弦上表领罚,这五十军棍可是实打实的,不带半点水分,从行刑的凳子上下来,身上疼得似火烙一般。皇帝派御医给他敷药包扎,又赐下辇轿,他却执意不肯受,换了衣衫就出来了。

    宋承启扛着他的一只胳膊,为他抱不平:“那女子不过是个卑贱的商贾女儿,竟然在父皇面前让你颜面扫地,亏你心心念念百般讨好,花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一颗真心被喂了狗了,兄弟为你不值。”

    南宫弦心里发苦,却嘴硬道:“不许你说她。”

    “她都如此对你,你居然还惦记着她。”宋承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堂堂靖南侯府世子爷,父皇亲封的镇戎大将军,落到这般田地,窝不窝囊!你放心,此事包在本宫身上,兄弟会让人给她点颜色瞧瞧。”

    南宫弦甩开他的胳膊,冷眸转向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宋承启面上一愣,恍然发觉事情可能办砸了,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让人在半道上使个绊子,不会把她怎么样。”

    南宫弦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眸中怒火如炽,“她若是少一根汗毛,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片刻,抓住衣领的手松开,宋承启后背“砰”一声撞到旁边的墙上。他看着吃力前行的南宫弦,不忍地道:“你重伤在身,还是回府好生将养着,本宫让人过去看一下,保证你的小美人儿无事。”

    南宫弦头也不回,寒着一张脸走到宫门口,让人牵了匹马,咬牙翻身上去,猛抽几下马鞭,疾驰而去。

    夏浅汐一行人到了一条稍微僻静点的街上,突然从后面蹿上来一辆黑幔马车,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瞅准时机一拉缰绳,掉拨马头,两车重重相撞,坐在里面的夏浅汐朝倾斜的一边歪去,头磕在车壁的木头上,痛得直掉泪。

    那辆马车得逞之后,就快速驶离,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听到下人的禀报,夏立德从前面的马车中跳下来,急忙朝后走去。夏浅汐已经从翻掉的马车里出来,拿帕子捂着额头。

    事发突然,那辆马车上无任何特殊标记,就算报官也无从查起。

    只能自认倒霉。夏立德叹口气,上前询问女儿几句。

    卧松云与两个下人合力将马车抬起,正准备继续上路时,突然从两旁的房檐上跳下几十名蒙面黑衣人,齐刷刷抽刀出鞘,朝他们砍来。

    夏府跟来的几个家丁都不会武功,见状赶紧抱头鼠窜。卧松云将夏浅汐父女护在身后,还未开口,南宫弦已策马奔至近前,冲开黑衣人的包围,从马背上跳下,挡在三人前面。

    他身姿挺立如松,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冷眸却似染着一抹赤色,“尔等识相速速退去,本世子不予追究。”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举刀就向他砍来,南宫弦拳风疾劲,招式狠戾,三两下将冲上前的几人直直打飞出去。

    一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会意,分出一大波人绊住南宫弦,剩下的几人朝卧松云和夏浅汐父女砍来。

    这群黑衣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卧松云满腹诗书伦理,功夫却不到家,只靠蛮力抵挡三两招便有些招架不住,恰在此时,五皇子宋承启的几名影卫赶来,及时帮扶了一把。

    南宫弦打斗中觉出这群黑衣人身份可疑,便不再手软,从一人手中夺下一把长刀,手起刀落,快如闪电,一时间刀刃相击的声音高低错落,在耳边震响。

    南宫弦的余光瞥见一名黑衣人砍向夏浅汐的后背,他忙一刀架开与他搏斗的黑衣人,踩着那人的胸膛,飞身至近前,一个旋转从后面抱紧了她。

    “啊!”夏浅汐被他吓得不轻,只觉他的身子一顿,随即脸向下埋在她的肩窝,大口喘着气。

    他的胸膛宽厚结实,带着熟悉的气息,夏浅汐僵在那里,咬着唇心里乱糟糟的。好在南宫弦很快松开怀抱,她脱离束缚转身,微赧看向他,欲言又止。

    “你没伤着吧?”南宫弦冷着脸色向后退了几步,淡然问道。

    “没……没事。”夏浅汐不敢看他,眼睛睨向别处,留意到卧松云手背划开一处伤口,肉外翻着,淌着刺目的鲜血。

    夏浅汐赶紧走过去,抓起卧松云的手腕,用帕子压住他手背上的伤口,担忧地道:“先生,你受伤了!”

    卧松云看着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纤细白嫩的玉手,心中微动,笑容轻然如云:“多谢小姐关心,区区小伤,无甚大碍。”

    南宫弦眸色深若浓墨,在阳光下迸发出冷凝的光芒。

    五皇子的这些影卫骁勇善战,随风先前被五皇子支走,现在也已寻迹赶来,加入厮杀行列。很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黑衣人的尸体,剩下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抹脖子自尽。

    南宫弦挥手示下:“所有影卫听我命令,护送这三人回夏府。”

    他们的主子跟眼前的这位世子爷走得极近,关系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影卫不敢不从,躬身齐声领命:“是!”

    夏浅汐他们走后,南宫弦摇摇欲坠,倒在随风身上,气息微弱地道:“爷有些累,回府吧。”

    “是。”随风将他背起,疾行回了侯府。

    戚索索今日与哥哥来到京城,刚到夏府就听说夏浅汐被奉召进宫一事,在前厅安慰了周氏好一阵子,才等到他们回来。

    “浅汐姐姐,夏伯伯,你们可回来了。”索索拦腰抱住夏浅汐,眼泪说掉就掉,“我跟夫人好担心你们。”

    夏浅汐摸摸她的秀发,微笑道:“我们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没事了啊。”

    索索松开胳膊,吸吸鼻子,脸上绽开一个欢喜的笑,“没事就好,浅汐姐姐,这次我从家里带了好多好东西过来,有腊肉、腊鱼、榛果、干菇,还有我哥哥从山上捉来的一只灰兔子,都放在后院呢,走,我带你瞧瞧去。”

    “好啊。”夏浅汐被索索拉着手往外走,在门口时转身投给夏立德一个蕴含深意的眼神。

    “老爷,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是九五之尊,无缘无故不会召见汐儿。”周氏急问道。

    回来的路上父女俩就串好了话,半路遇袭一事还是不要告诉周氏的好。夏立德道:“皇上召汐儿进宫是为了撮合她与世子爷,汐儿不愿,皇上也未为难,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来了。”

    “真的吗?妾身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周氏一脸的难以置信。

    夏立德扶着周氏的胳膊,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宽慰道:“是真的,为夫何时诓过你,竟连我的话也不信了么?”

    “好吧。”周氏心安了些,“我看世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咱们要想好应对之策,最好尽快给汐儿说好亲事,以免横生枝节。”

    夏立德嗯了一声,“此事为夫会着手去办,夫人还是宽心些,别太操劳了,身子要紧。”

    夏浅汐跟索索去了后院,听索索献宝一样讲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末了把那只小灰兔从笼子里拎出来,揪着它的两只耳朵晃在夏浅汐眼前,“浅汐姐姐,你来摸摸看,它的毛软不软,不咬人的。”

    小兔子眼睛机灵转着,耳朵又大又长,尾巴短短的,活像一团毛绒球。许是不甘被人揪着耳朵,弓着身子不时弹着后腿,十分娇憨可爱。

    夏浅汐喜欢极了,从索索手里接过胖乎乎的小兔子,抱在怀中,手拂过它身上柔软的皮毛,会心笑道:“好可爱的小兔子,对了,它吃什么?”

    索索掰着手指头,“它吃胡萝卜、胡瓜、南瓜还有青草。”

    “现在还是正月里,鲜嫩的青草不好找,胡萝卜厨房倒是有一大筐子。”子栗插嘴道。

    夏浅汐笑着点头,“快去取些,可别饿着它。”

    子栗答应着去了,没一会端来一个青瓷盘子,上面整齐码着一摞切好的胡萝卜条。

    夏浅汐捻起一根胡萝卜条放在灰兔嘴边,兔子嗅了几下,张开嘴嚯嚯吃了起来,逗得夏浅汐盈盈笑个不停,先前惊吓和郁结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动心

    夏浅汐以为南宫弦请旨赐婚这件事就此过去, 没想到刚安生了两日,夏府就迎来一位贵客。

    夏立德率府上众人在前院跪了一地,恭敬叩首道:“草民一家恭迎五皇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宋承启只带了两个近侍, 没铺什么排场,身上穿的也是利于行走的便服, 看到夏府这架势, 抬手道:“本宫今日只是过来串个门儿,不用行如此大礼, 都起来吧。”

    夏立德与夏浅汐左右搀扶周氏起身,身后仆从才跟着站起来。

    夏立德上前陪着小心:“请殿下移驾前厅用茶。”

    宋承启颔首:“夏员外客气了,您请。”

    婢女鱼贯而入, 奉上精致小食,上好的雨前龙井氲出袅袅茶香。宋承启用茶盖撇去茶沫, 细闻香味,轻呷一口茶,半眯着眼环视一圈厅堂,心中咂舌, 不愧是京城首富,摆设虽不显山露水,却都是价值连城难得一见的好物件。

    光这身下坐着的椅子, 宋承启拍拍扶手,这可是上等金丝楠木制的,皇宫里头也不多见。惊讶之余, 他面上倒很平静,不然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似的。

    “恕草民冒犯,敢问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夏立德开了话头。

    宋承启放下茶盅,慢条斯理道:“本宫今日登门造访,其实无甚紧要之事,不过有几句话想跟夏小姐说一说。”

    又是为了汐儿!一个三皇子一个世子爷还不够,现在又多出个五皇子,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夏立德心中哀叹,面上却赔笑道:“殿下请稍后,待草民去唤小女前来。”

    宋承启客气拱手:“有劳夏员外。”

    夏立德垂首退出前厅,立刻让小厮叫了夏浅汐来,急问她:“殿下指明要见你,这……”

    “爹爹无需担心,五皇子无非是为世子出气而来。”夏浅汐秀眉微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女儿且去会一会他。”

    女儿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夏立德忙叮嘱:“不可出言顶撞,里头那位可是位皇子,轻易惹不得。”

    夏浅汐欠身,“是,爹,女儿自有分寸。”

    夏浅汐进了前厅,福身道:“民女见过殿下千岁。”

    “夏小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宋承启向一旁的座位摊摊手。

    “多谢殿下。”夏浅汐落了座,便拾了丫鬟呈上来的茶盏凑到唇边,悠闲品茶。

    未几,宋承启开口道:“夏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得到本宫为了何人前来。”

    “哦?”夏浅汐唇边挂着温婉的笑,“民女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宋承启清咳一声,“本宫就开门见山吧,前日撞你马车是本宫安排人做的,世子他事先毫不知情,本宫在这里向夏小姐陪个不是。”

    戚索索这两日都留在夏府陪伴夏浅汐,没去绸庄上工,听下人说五皇子叫了浅汐姐姐过去问话,便悄悄贴在侧门偷听。

    一听宋承启说他让人撞了浅汐姐姐的马车,心里头恼得不行,暗暗把宋承启这个人记住了。

    “民女惶恐,岂敢怪责殿下。”夏浅汐放在衣裙上的手一紧,梳理了思绪后道,“民女并未损伤分毫,实为大幸。可后来出现的黑衣人,险些伤及我与家父还有卧先生的性命,现在想起亦惊出一身冷汗,殿下可知是何人指使?”

    宋承启摇头,“本宫已经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会立刻捉拿幕后黑手归案,严加惩处,夏小姐请放心。”

    “如此,甚好。”夏浅汐颔首。

    “还有一事。”宋承启看向她,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世子前日挨了五十军棍,忍着伤痛去救你们,还为夏小姐挡了一刀,如今世子趴在床上疼痛难忍,却固执不愿服药,饭食不进,长此下去,伤势堪忧啊。”

    为她挡了一刀?夏浅汐恍然想起那日他突然飞身过来抱住她,厚实的身躯一顿,将她搂得更紧。

    她心中大为触动,想说些什么,话到喉边却哽住了。

    宋承启在她眼里看到了不忍,继续道:“世子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夏小姐你,为了他能早日痊愈,本宫希望小姐能去靖南侯府看望一番。”

    夏浅汐目光转向他,带起发髻上一只金累丝攒珠玛瑙步摇玎玲作响,“民女在御前拒绝世子心意,恐怕他如今最不想见的就是我了,殿下应是找错人了。”

    “旁观者清,他对你确实是动了真心的,就算是你心里没他,就凭他舍身为你挡的那一刀,你也不该袖手旁观。”宋承启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声音发沉,不复之前的客套谦和。

    夏浅汐也站起来,神色不卑不亢,“民女会命人备上厚礼,答谢世子爷的救命之恩,至于登门探望,请恕民女做不到。”

    去看他,只怕日后更加纠缠不清,她不能心软。

    宋承启见说她不动,眸光渐黯,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希望夏小姐的良心能安。”说罢冷哼一声朝门口走去。

    待宋承启的身影消失不见,夏浅汐脚下一软,退后瘫坐在椅子上,手心里早捏出一层湿汗。

    天上乌云密布,阴沉沉地似要下雨。宋承启窝着一肚子火气从夏府出来,到醉仙居叫了一大桌席面,痛饮几杯之后,才勉强纾解些郁气。

    从醉仙居出来已经日近晌午,一场雨下过,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来。

    宋承启骑着高头大马行在街上,路过西市大街时,上方的窗户被人打开一扇,向下扔出一串燃着的鞭炮,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怀里。

    鞭炮噼里啪啦在他怀中炸响,马匹受惊,嘶鸣一声朝前方狂奔。宋承启抛掉未燃尽的鞭炮,一面勒紧缰绳,一面向行人大喊道:“让开,都让开!”

    西市大街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这一冲撞立刻传来一片惨叫。宋承启从腰间拔出匕首,直刺马脖子数次,鲜血汩汩淌出,未多时,骏马轰然倒于路面,鼻翼翕动,只剩残存的喘息。

    数名影卫火速赶来,纷纷下跪叩首,“属下护主不力,请爷降罪。”

    宋承启抬抬手,望着不远处扔鞭炮下来的那排屋子,冷声道:“给我搜,爷倒要看看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影卫领命前去,很快将“刺客”五花大绑带到宋承启面前。

    “哟,竟然是个姑娘。”宋承启来了兴致,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在她抬首的瞬息,却是一愣。

    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尚小,约摸十三四岁光景,模样未全长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谙世事的清纯懵懂,玉腮泛着浅浅的红晕,樱桃般的小嘴撅着,带着一股子天然的野性。

    宋承启见过的美人无数,头一回碰到这么个与众不同的。

    心有些痒痒。

    嘿,想哪儿去了,这个时候还能动起歪念来,这可是个小女娃,还是说正事要紧。宋承启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禽兽,拢拢袖子,吩咐手下:“干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人松绑。”

    戚索索理理衣衫,揉着被绳索勒疼的手腕,扫了一圈四周,心里估摸这是一家客栈的上房。

    宋承启屏退了手下,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几转,脸上尽量笑得温和:“说吧,你为何扔鞭炮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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