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个人最难明白,也最难管住的,莫过于自己的心。
刘杳早晨醒来的时候,宁紫玉已不在身边,不过幸好他已经不在身边,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人,和昨夜那些凌乱不堪的事情了。
身旁,和印象中的不一样。就连眼前飘逸的床幔,也都从本来清一色的白,转换成刺眼的紫色了。
柔柔的紫色纱帐在他半睁开的眼帘前飘荡,刘杳抬起手掌捂了捂眼,挡住晌午的太阳光透过薄纱直射进来,射伤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还有那么一刻的不清晰。身体各处,都是被碾碎过一般的疼痛。
不过,刘杳虽然羞于承认,但他脑子里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他知道自己的这身疼痛来源于哪里,他知道自己和宁紫玉昨夜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也知道,就在昨夜,自己在宁紫玉的面前,早已不能保持那本如流水一般的平静心态。
事情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他却从来不曾注意。
无可否认,他的情绪激动了。无可否认,他的面具裂缝了。无可否认,他在他那个最不愿意显露情绪的人面前,露出了马脚。
刘杳想到这里,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愤怒和疼痛。他在床上双手捂着脑袋,不知为何,整个人就像突然气不过一样地坐起来,奔下床,再两手“哗”的一声,将桌子上的早膳全部扫落。
被打翻一地的白粥似乎还冒着热气,盘中两块摆放精致的小酥糕,也被他弄散了形状。
“怎么了怎么了?”殿外守门的侍官听见响声,立马诚惶诚恐地赶进来。
“刘大人!怎么了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一旁小侍官的声音他不是没听见,只是刘杳此刻能做到的,仅是一手扶着桌缘,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而另一手则扶着额头,尽量不再让自己的情绪向外泄露半分。
“刘大人!您的屋子昨夜乱得不成样子,现在正派了几个奴婢过去收拾,这里是圣上的寝宫,圣上吩咐过奴才,等您醒了以后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那小侍官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却被刘杳突然抬起来的眼神给吓了一大跳,那种下一刻似乎就要将人撕粉碎的可怖眼神,他就是从皇上身上都从没看到过。
小侍官抖了抖,膝下一软,退后一步,牙关打颤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大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小侍官从震惊中回神,“咚”的一声跪下,连忙向刘杳告饶道。
“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请大人饶奴才一命……”
而刘杳却身体一晃,不得不用手掌心护住自己的眼睛,才得以继续站稳。
殊不知,他的眉头,在手掌下都纠结成一团了,也不曾被人发现。
刘杳不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
曾经,他虽然有一身的好武功,但是也从来没有动用自己的武力威吓或是恐吓过别人。他不是变得不一样了。人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心也还是曾经的那颗心,只是生命中有某些部分,变得那么的不一样了。
刘杳刚想到这里,忽然就在手下就闭上了眼睛,关上了心,仿佛拒绝再想下去。
窗外,美美的日光几乎要倾了城,倾了心。
千万年前的观音大士曾说,心即是佛,无心是道。如果一个人果真放下了一个人,那么,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本该便是如此吧。
可是,让人为之疯狂、为之成魔的爱情为何总是这样,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会伤害那个人在人世间的修行。
之后,刘杳也顾不得那正在向他磕头赔罪的小侍官,抓起衣服,就往门外冲去。
这里是个让他再待下去连心灵都会阵痛的地方。
然而,刘杳股间的伤,却还是支撑不住他走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在冲出门外以后,并没有走出多远,而是选择一处人少的地方,坐在那里休息。
额上有汗浸着自己的睫毛流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回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什么,竟是嘴角一扯,分外心酸地苦笑起来。
“呵呵……”
老天爷,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本已下定决心再不和那人有一丝关联,却不想事到如今,他还是抵不过那人的一句情话,挡不住那人的一丝触碰。
刘杳不禁要问自己,难道这五年以来,自己所受过的苦,所受过的伤,自己都忘了吗?难道这五年以来,自己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就可以这般简单地都放下了吗?
自然是不能的。
就算他想忘记,想放下,他那被害得生生胎死腹中的孩儿,也不会原谅他。
叶邵夕想到这里终于不再苦笑了,而是换上了一副十分冷酷沉静的表情,这时,天边正好有几片雪白的颜色随风轻落下来,飘落在了刘杳的肩头上。
刘杳抬头一看,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之后才缓缓地伸出手去,看着漫天的雪花飘落于自己的掌心。
“下……雪了……”他不由动了动唇,望着漫天漫地飘落的雪花怔住。
怎么。本以为昨日种种昨日死。可往事浮现,为什么又历历在目?
正如这一朵朵,翩翩飘落在自己睫毛前的雪花一般,洁白、无瑕并且又纯粹得太过刺眼。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什么情会如雪花这般纯粹呢?
很长时间,刘杳都独自一人在这漫天飘落的雪花中沉沦,他不禁在心内问自己。
叶邵夕啊叶邵夕,经历了生涯那么多的坎坷离别,独自面对过人生那么多的温情冷暖,怎么你脆弱敏感的神经,还是未因此而麻木?怎么你纤细易伤的内心,还是未因此而粗糙?
“叶……校尉……”
刘杳正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唤他,他抬头望去,却见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望了自己多久。
那一声简短的“叶校尉”过后,恍惚间,时光又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他骑在马上,一伸手按住那个人的肩膀,对他无比坚定的托付道。
陈青,接下来,交给你了。
好,叶兄弟你放心,我陈青用性命担保,一定会带他们安全离开。
刘杳听见这一声便是哑然,怔愣了很久以后,才对他微微一笑,道:“陈青,好久不见。”
“叶校尉!我就知道是你!!”
陈青听他说话,忍不住激动扑上去,却因力气过大,险些将刘杳扑倒。刘杳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才听他急急道:“叶校尉!你这几年怎么样!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叶校尉!我就知道老天有眼,一定就不会让你这么白白死了的!!叶校尉!你知道吗!!我早就听郁紫说你可能还活着,可是我从来就不信!那家伙说过的话,我打从娘胎起就没相信过!不过没想到这一回,竟真的成真了!”
陈青看见刘杳,由于惊喜过度,抱住他说个不停,刘杳听罢微微一愣,也微微笑了出来。
“陈青,多年不见,你说话,可是一点将军样子都没有了。”
“叶校尉!!”陈青激动的,一把就拉上他的手,可是后来,又忍不住奇怪起来,“叶校尉,你的头发是怎么了?怎么会白了?”
而刘杳似乎并不想谈此事。
“没什么。”他转开身,十分平静地转移话题道,“陈青,你这几年怎么样?当初不是去煜羡了吗?”
刘杳一边说,一边移步向长廊尽头的小亭走了过去。陈青也跟了上去。
不远处,有一座方形的凉亭,刘杳率先提步走了进去。
“叶校尉,我想问问……你这些年都还好吗?”
“你的……”
陈青说到一半,目光就有些不自然地向他平坦的腹部瞥了瞥,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
“我还好。”刘杳说罢垂下目光,故意避开孩子的问题不谈。
“哦……”
“对了,陈青,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
“你说。”
“你应该知道吧,前几日,梁小姐来皇宫行刺一事。”
陈青听罢微微一怔,嗯嗯啊啊地犹豫了半天之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对他说出真相。
“是我对不起你!叶校尉!”
“其实……我这次进宫来,也是想求皇上帮我想想办法……”
只见,陈青一边说,一边不还由自主地在手下收紧拳头,好像面对叶邵夕,他还是无法那么若无其事地将自己错误坦然说出来。
他没有照顾好梁怡诗,而且梁怡诗自那日从皇宫中逃出来之后,还被纳兰迟诺劫了去。关于这件事,他一直在心内耿耿于怀,又哪里还有颜面再对叶邵夕说出?
“梁小姐自那日之后行踪不明……”
“什么!?”
谁知,刘杳听罢这话,猛地站起来,他一手抓上陈青的手臂,手劲大得不像话,脸色苍白得也不像话。
“失踪!为什么会失踪!!?怎么会失踪的!!?”
陈青被他抓得手臂疼痛,却不敢挣开。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我认为,一定是有人将梁小姐暗中劫走了,而且这个人……”
“是谁!?是不是宁紫玉!!?”
刘杳表情有些扭曲,只见他一口截断陈青的话,斩钉截铁地断定就是那人。
“不,不是这么回事!叶校尉你听我说……”陈青慌乱地想要去解释。
“不是这么回事!那还能是怎么回事!!”
刘杳急得怒吼出一声,吓得陈青把本来要吐出口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叶……叶校尉……”
陈青想了想,刚想要接他的话,转眼之间,却见刘杳身体忽然晃了一晃,额上随即出了大片的冷汗,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好似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叶校尉!!”陈青见状一惊,忙伸手就要去扶住他。
“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刘杳疼得根本答不上他一句话,他使尽力气,也只够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伏在地上止不住地粗喘和痉挛。
“叶校尉!叶校尉!你怎么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青这时吓得根本就不敢伸手去碰他,而梁怡诗一事,也早就被他忘在脑后了。
然而不想,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误会,却在刘杳心里生根发芽,并且越膨胀越大。
不想远处,凉亭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一人尽收眼底。
“皇上……不过去吗……”
跪在他身后的郁紫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一句。
“……你认为,朕去了,事情就会变好吗?”
宁紫玉的声音淡淡的,很沉静,很美好,只不过,他答话的时间还是有些过于久了,久到郁紫都怀疑眼前之人是否是听见了自己的问话后,才见那人在自己遥遥地凝望中,缓缓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不会。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宁紫玉越是出现,事情反之也就会变得越来越糟。
多么可悲,他拼尽全力地想去疼爱的那一个人,却独独不能接近。
流逝的时间,和宁紫玉的呼吸一起沉寂。
“郁紫,朕不能再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郁紫才在这种静静的氛围中,听见身前的那人道。
“皇上您是指……”
宁紫玉并没有回答郁紫的话,他只是在郁紫震惊的眼光之中拿出一个锦盒来,随后递给郁紫。郁紫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纯黑的丹丸。
“这是暂时缓解逆血丹的解药,你去喂那人服了。朕已与纳兰迟诺达成共识,会按照他所说的行事。而他每一月,会给朕解药,保全那人的命。”
郁紫闻言心下一跳,他抬头,想去问宁紫玉究竟答应了纳兰迟诺什么条件,不想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就在宁紫玉站立的身旁,那根被他扶着的廊柱,赫然已有五个指印在上面。
“皇上……”郁紫见状不悦。
他不知道到底是叶邵夕改变了宁紫玉,还是宁紫玉本身这个人已因为感情的因素而发生了改变,不过不论是这之中的哪一点,都不是郁紫乐意见到的。
常人往往欲将心事付于知己,而宁紫玉身为帝王,则更习惯了将自己一个人置身于深沉的阴霾之下。端看这点,倒真真有些“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的味道了。
解花人不在,悲苦有谁知。
郁紫不知道他自己这么形容恰不恰当,但此时的宁紫玉,纵然身为帝王,在他眼里,也只不过像是一枝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解语花”罢了。
更何况,“解花人”看“解语花”,本该只需一抹眼神便可心领神会,哪里还需要什么言传相告。
然而,可知那个“解花人”,却早已被风尘蒙蔽了眼睛,冰冻了心,竟再也不肯睁开眼睛,看“解语花”的一切了。
“你马上去传旨宣召百官。”
郁紫这厢正想着,不过一会儿,忽听宁紫玉发话道。
“你便去告诉他们,说朕再也没有时间去安抚他们那些没用的迂腐书生,若是想知道那‘镇国紫玉’后果的,今日正午,便在‘宣政宫’前候命!违令者,斩!”
“臣遵旨。”过去很久,郁紫才在暗地里摇了摇头,似乎是不甚赞同地磕头答道。
刘杳服下逆血丹的解药后,情况好转很多,由陈青送回寝宫去休息。
宁紫玉在走廊尽头远远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是在何种心态之下,微微地笑了一笑。
正午时分,果真如宁紫玉所愿的,有不少官员都聚集到了“宣政宫”前。
这些大臣中,无一不都是辅佐了宁氏皇朝三代有余的忠臣良将。而这时的他们站立于宣政宫殿中央,面对着长阶上空旷的龙椅,要么就是长吁短叹,要么就是捶胸顿足,看得出来都是一副头疼心焦的样子。
而凡是今天到此的,大多知晓宁紫玉所为何事。
镇国紫玉,在映碧上千年的历史中,几乎被传说成为神玉,价值连城。
有道是天地生成,阴阳推衍,阳卦多阴,阴卦多阳。镇国紫玉,又称双诀玉,分属于阴阳玉的一种。据史书记载,只说它全玉通体流光,紫气泛滥,吸蚀天地阴阳,日月精华而终得大成。
映碧地宫,传说中,也就是那本该安放镇国紫玉的地方。
“哎,王大人,您知不知道皇上今天找我们是要来做什么。”
大殿上,还有人忧心忡忡地明知故问,生怕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张大人,你我今日既然能够站在这里,又何尝不会知道一会儿即将要发生什么事。只是可惜了我大映碧朝这几千年的基业,难道果真就要于今日,毁于一旦吗……”
这说话的老臣姓王,名仁善,自先皇靖文帝开始便开始倾力辅佐,到此,已辅佐过三代帝王。
大殿上,这几人正议论纷纷,不过一会儿,忽听长阶上有侍官提高嗓门喊了一句“皇上驾到”,宁紫玉便于众人这种满怀质疑的眼神中,坦然上殿。
“皇上!!”
不等宁紫玉发话,倒是有人先激动地一步上前,伏地一拜,开口就试图劝诫于他。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
宁紫玉此时坐在龙坐上,细长的眸子向下扫过众人,犀利如刀,他微微眯起的眼神里,不见任何喜怒。
“郁紫。”
“是。”
“为各位爱卿们带路。”
“是!臣遵旨。”
宁紫玉的果断与冷静并没有给其他人留太多劝诫的余地,一如他的行事作风,不论对错,如今该做就是该做,不为什么。
而映碧地宫,就在今天,悄悄地揭去了它神秘的面纱。
跟在身后的一干众臣,在进入地宫入口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被蒙住了眼睛。
传说,映碧皇家地宫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即是映碧皇家千余年来存放金银宝库的地方,又是以防万一之际的避难之所,因此十分神秘。
等到要进入地宫,这一行人才被郁紫揭下了蒙眼的黑布。
“各位大人受苦了。现在由本官带路,各位,有请。”
只见,面前是一条绵延了几千重的通向地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深处,就像是不知藏了什么妖魔鬼怪般的,阴森森的,令人无端惧怕。
众臣跟随郁紫行进。长长的一排人中,郁紫燃着灯,带领众人走在最前面。
至于宁紫玉,则走在他稍后一些的地方,有时再时不时地对着他的脚下指点几句。
“大人们请按照我走过的地方走过来,切记脚下,千万不要出错。”
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宁紫玉和郁紫才带领这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
这座石门的建筑高大无比,没有把手,似乎是从上到下的一体式的闸门设计。石门的正中央,雕刻着一头龙头模样的图案,看起来很是气派威武。
见状,宁紫玉上前,将自己傍身的一块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嵌进龙头的眼睛里,这石门才终于应声一动,仿佛咬动着机关中的齿轮转动,支悠悠地开起门来。
“!?”
“这……这是……”
随着那石门的开启,众人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为首的“含阳殿”、次之的“宣政宫”、以及坐落在最后的“天心殿”。人们一时都看傻了眼,原来在地上那无比辉煌壮丽的映碧皇宫之下,地底深处,还躺了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皇家宫殿。
宁紫玉带领着各位,向那排列在中间的“宣政宫”不紧不慢地走去。
“宣政宫”中,庄严威武的龙椅之前,并排摆放的则是自映碧朝开国以来,各位先皇宗祖的牌位。
每一座的牌位面前,还燃烧着一炷一炷的香。淡青色的烟云,很静穆地,便如一缕一缕延续了上千年的迂回时光一样,在“宣政宫”的上空悠悠流淌。
长阶之上的灵位摆放整齐,高出众人将近一个人身的高度。众人这样仰头望去,便不自觉地生出一种被一排排的牌位居高临下,兴师问罪的错觉。
“臣等无颜觐见列位先皇陛下。”
跟在宁紫玉身后的这一些人,个个都是鞠躬尽瘁,服侍了先皇几十年的老臣。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映碧王朝。
“臣等辅佐不周,臣等有罪。”
还没等宁紫玉下令,这帮老臣,倒是极其忠心地,先对着诸位先皇的牌位跪下,伏地谢起罪来。
抬头望,流光泛滥的“镇国紫玉”,就躺在列位先皇牌位的正中心。
但凡美玉,它的精气总是远观却在,近观却无。而“镇国紫玉”,无疑更属其中翘楚,非一般美玉可以比拟。两半咬龙形状的紫玉,一半深沉,一半清亮,此刻,也正十分安分地躺在身下的锦盒中。
世间都传说,宁紫玉与那“镇国紫玉”本为一体,若想要毁掉宁紫玉,毁去宁氏王朝,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也就是毁掉“镇国紫玉”。
不论这传说是真是假,但试想,毁掉一块玉,总比毁坏一个人,毁灭一个王朝,要来得容易的多。可想而知,这“镇国紫玉”当然就变为列疆各国争相争抢的对象。
第一势力,以唯一能与映碧王朝分庭抗礼的东国煜羡为主。
第二势力,以长久以来依附于映碧王朝的附庸属国为主。不必奇怪,就算是小猫小狗被圈养的时间长了,也总是会有想翻一翻身,咬一咬主人的时候的。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至于东国煜羡,宁紫玉一直想笑话他们太鼠辈。
几十年来,煜羡皇帝的脑筋似乎一直动在这一块传说真不真,假不假的玉石上面。从上一代的先祖皇帝到这一代的驭苍帝君赢逝,似乎二国私底下打的仗,皆是因为这一块玉石所起。
而五年前,君赢逝命令梁千一行扮作义贼,埋伏云阳山,为的就是这一块小小的玉石。
若是他宁紫玉想要一块什么东西,不会来这些你躲我藏的游戏。他会很干脆地闯进敌国皇宫,杀生劫掠,无所不用其极。
很多人行走江湖庙堂世间,大多会为己留有一条退路。
可宁紫玉却不会。
也许在这个方面,他倒是和叶邵夕挺像的吧。许多年前,叶邵夕不是曾也说过吗?
爱一个人绝不潇洒,为自己留了退路的,也就不是爱。
正因为世上有些人爱得疯魔,所以那些人不属于他们的人,才看戏,看情,羡慕得痴狂。
“皇上!列位先祖皇帝都在此眼睁睁地看着,您当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吗!!?”
“还望皇上三思!镇国紫玉乃是我映碧御国之本,伤不得啊!!”
“皇上!还望皇上三思啊!皇上!!”
“哦?怎么?难道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说,有我宁紫玉统治映碧大朝,竟抵不过一块小小玉石的力量?”
面对各位老臣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地规劝,没想到,宁紫玉的声音倒是清冷得可以。
“臣等……”
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而这些人中,却也有些脾气硬的。只见,服侍过三代映碧皇帝的御史老臣站出来,对着宁紫玉,“咚”的一声跪下,坚决道:“皇上!皇上贵为天子,自然为我映碧国之本。但古语有云,一国若能繁荣昌盛,长治久安,万离不开‘根本’二字。皇上若是为本,那‘镇国紫玉’无疑便是我映碧朝千百年来的基业之根。”
“‘根本’,‘根本’,斩断‘镇国紫玉’,皇上难道是想自断臂膀,错失天下人心吗!!?”
可谁知,宁紫玉却只淡漠地看了那跪在地上的老臣一眼,随后略微转头,对着一旁的郁紫说:“拿剑来。”
他将手伸到半空中,随后便感觉有沉甸甸的重量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中间。
是那把剑。
五年前,叶邵夕曾经用过的那把“成仁金箭”的剑身。
五年后,它被很完整地保存下来,并陪伴着“镇国紫玉”,一起沉睡在这座皇家地宫的正中心。
它不再是“成仁金箭”,没有了剑鞘,徒留下剑身,它只不过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宁紫玉掌心用力,握紧剑柄,他深吸一口气,来到了由众位列祖列宗的灵牌护卫的紫玉之前。
“皇上!!”长阶下的一干人影,都跟随着他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万万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
这个时候,宁紫玉对身后的一系列喊声都置若罔闻。他很专注,专注着沉下呼吸,专注着提起剑柄,专注着于半空当中毫不犹豫地斜斜挥下一剑。
而后,在众人同样专注的眼神里,只映到“镇国紫玉”“咔嚓”一声,瞬间就随着宁紫玉横切下去的剑气,缓缓碎裂。
不知是不是宁紫玉用的力道过于大了,谁想,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镇国紫玉周围仿佛护卫的先祖牌位,也都哗哗散落了一地。
众臣见状都是一惊,过了好半天才知道发出声音。
“天谴啊!天谴啊!!”
“皇上!您可看见了吗!!?这就是天谴啊!!”
“这就是天谴啊!!”
“完了!我映碧泱泱大朝就要完了──”
惊乱了很久的大殿上,也不知是有谁率先叹出一声。
“唉……”
“皇上,老臣伺候列祖皇帝六十余载,如今年纪大了,有心无力,是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不多的人群中,只见有一人摘下官帽,缓缓出列。
他对着宁紫玉拜了一拜,上半身匍匐在大地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起来。
宁紫玉此刻静着眸子,整个人侧身而立在长阶上,他不说话,一手提着剑,也没有任何动静。
“臣等也恳请皇上,请皇上允许臣等告老还乡。”
十数名老臣,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时都站起来,恳请宁紫玉,准奏他们告老还乡。
“好,朕准奏。”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见宁紫玉在长阶之上,缓缓出声道。
很意外的,郁紫刚开始以为宁紫玉一定会当场处决这些人。可是,事实,却好像并不是这样。事后,在郁紫的回忆中,他与宁紫玉也有这么一段意义颇深的回答,令人费解。
臣不明白,皇上为何没有当场处决那些人?
朕要做的事,他们没有阻拦。
朕只是要将“镇国紫玉”分成两半而已,达成了,便足够了。
姑且不论他真实意义到底为何,但时间,也不允许郁紫一人再做多想,因为就在他心下还作揣摩的时候,一纸宣召,竟已是惊动整个映碧宫殿。
“启奏皇上,煜羡广安王君赢冽,求见──”
“宣──”
偌大的皇宫大殿之上,突然就以这一声,分外沉重地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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