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皇上!皇上!请千万三思啊!”
    “皇上!家国社稷,祖宗基业,请皇上千万可要顾全大局,三思而后行啊!!”
    正如宁紫玉昨夜所说的一般,第二日的含元正殿上,宁紫玉刚说出自己的决定,一个接一个的老臣便接二连三地跪倒在他面前,盼望他能收回成命。
    面对这些,在场所有人中,面色依然还能保持平静的,无疑也只有宁紫玉一人。
    清脆的玉旒十二串,被风一吹,在他额前被敲击出清脆辽远的声音。
    只见,他一身明紫的皇袍,座下,是令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的龙椅,高高地矗起在离地三尺的台基之上。
    膏粱锦绣,殿阁宫阙,宽阔的殿梁之下,两排文武大臣手执玉笏站定,一派威武景象。
    “皇上!万万不可啊!西北三十城乃是我国矿源之本,民生之计,如若拱手赠与他国,岂不是长他人势力,断自己后路?”
    今日朝上,宁紫玉提出西北三十城割地一事,谁知此事一出,堂下哗然,所有朝臣都劝宁紫玉收回成命,不可自断后路。
    “皇天厚土,家国江山,寸土必争!皇上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承诺,就葬送全国子民对您的仰仗和信赖呢!?皇上!!”
    堂下谆谆劝谏的老臣说罢,还要发话,却听宁紫玉十分冷淡平静地道了一声“够了”,制止众人百般苦口婆心的劝诫。
    他这般模样,好像家国社稷,将来怎样,对他来说,都漠不关心。
    百官的义愤填膺,与当今皇上的漠不关心,形成了很是鲜明的强烈对比,众臣看到宁紫玉这般模样,都不由心上一凉,很是失望。
    众臣心中都不由地想,如若一个统治者非要逆天而行,抑或自掘坟墓的话,那么还要他们的效忠何用?还要他们的辅佐何用?!
    有道是民能载舟亦能覆舟,龙之所以能腾跃于渊,波澜也。宁紫玉现下罔顾民意,一意孤行要献城给煜羡,对天下臣民又如何交代?!
    不久,只听宁紫玉道:“众爱卿多说无用,朕已下了旨意,特召煜羡的君四王爷来此,与朕共主此事。”
    “皇上万万不可!”
    堂下跪着的老臣闻言,还要发话劝说,却被宁紫玉阻止,只听他道:“太傅,朕再唤你一声太傅。你虽是朕儿时的老师,但现在……就算你是太傅,你若要敢再多说一个字,朕便不会再饶你。”
    宁紫玉的声音,平静而低沉,犹如平静的湖水,不起一点波纹。他现下虽不曾动怒,但在场的人无不明白,若这堂下太傅敢再多说一个字,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宁紫玉从不说笑。
    然而那太傅却不受宁紫玉要挟,仍是耿直地劝诫道:“皇上!既然皇上还能唤老臣一声太傅,那么相信皇上就肯定还未忘了以往的恩情,老臣斗胆有一声劝,恳请皇上察臣之诚,顺天应民,收回成命!老臣愿冒死……以鉴陛下!”
    “朕说过,太傅要再多说一个字……”
    宁紫玉闻言,眼神一暗,随即便有侍卫跑步上前,“咔”的一声,就将那老臣毫不留情地按倒在龙殿之上。
    “拖下去!”
    宁紫玉这一瞬间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漠,冷漠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无底洞一般的寒了寒。却原来,这么多年以来的恪尽职守,兢兢业业,都敌不过帝王一个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杀”字,众人见状,无不遍体生寒。
    “皇上!皇上!!老臣死不足惜,只盼皇上不要将家国当作儿戏,收回成命,莫要辜负百姓一番信任!!”
    那老太傅说罢这话,还要挣扎,却听堂下这时有人来报说,说是纳兰王爷身体不适,今早起身晚了,都到这个时辰了,才拖着病体赶了过来。
    “罪臣来晚,请求皇上责罚。”
    纳兰迟诺现下是越发胆大了,不等宁紫玉发话,便已高举着玉笏,躬身进殿。
    众人本以为宁紫玉定要出言怪罪,可谁知,他见状,却只是颇有深意地挑唇一笑,不置一词。
    “罪臣身有微恙,故朝事来迟,还望皇上降旨赐罪。”
    宁紫玉闻言冷哼一声,不说话,从上到下地俯视他一阵,也不再有什么其他言语。
    不过片刻,却听纳兰迟诺又道:“另外,罪臣斗胆,想起今日朝事似乎是要讨论西北三十城一事,所以便请煜羡的各位使节大人,前来一听。”
    “毕竟双方在场,这传了出去,也不怕有人说我映碧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也才能显示出我国的大国之风。”
    两旁的官员一听,虽然不愿,但又指不出纳兰迟诺所说错在哪里,便只得点头称是。
    只有龙座上的宁紫玉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一直保持沉默。
    不一会儿,就在煜羡所有的使官都入殿站定之后,才慢慢地出现了一个灰色长发,黑色衣衫的人影。那人迟疑地,踟蹰在正殿的大门之外,像是很犹豫该不该进来。
    没有人看得见,就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有人的手忽然攥紧了龙椅两旁的扶手,他攥紧得几乎想要捏碎自己手下的扶手。
    这一瞬间,世界突然寂静无声。
    那广阔的,高高敞开在他与他之间的殿门,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就好像架在他与他之间的一道最不可能穿越的屏障。
    庙堂,江湖。朝野,民间。
    宁紫玉这时,高高地端坐在那世间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却没由来得觉得万分孤独。
    隔门望故人,咫尺却百丈。
    人世间的万能之物,地位,权势,金钱,到了这个时候,在他的手上,在那人面前,却完全都失去了效用。
    如若可以,宁紫玉真想问一问那人,在这个人世间,有什么是可以打动他的。
    如果现在不是在朝堂,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信宁紫玉一定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冲下去,然后好好地拉住他诚心诚意地问上一问。
    然而宁紫玉却知道,这世间仍然有很多事,明知可为却不能而为之。现下,还有几件事,比起他要表达自己的心意来说,更要重要许多。
    自那人走进来之后,宁紫玉一直望着他,然而那人却自始至终,再不肯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上一眼。
    宁紫玉见状,虽然嘴上忍住不说,但心中却是失望至极,很不是滋味。
    这种痛,一是盼而不得,一种又是忆而弥悲,不止限于一日,又不止止于一度。
    怎知一点愁,寸心万里间。这样一想,他那种沉哀入骨,却又款款浓致的深情之思,其痛苦的来历之久,潜藏之深,力量之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曾几何时,郁紫也曾问过宁紫玉,既然眷恋那人至深,为何不说出来,告诉那人其实自己爱他许久。
    然而宁紫玉当时却是这么回答郁紫的:“莫要说朕不说,就算是朕说了,那人也不会再信朕,更何况,朕现下还有三件事未做。”
    “第一,令他身体康复。”
    “第二,让他兄弟相认。”
    “第三,朕要将这天下间,所有对他心怀叵测的人,都统统诛杀干净。”
    宁紫玉也是帝王,所以他当然也知道,煜羡和叶邵夕之间的恩怨,根本还未结束。统观古今世变,洞察当世人情,只怕这天下之间,也唯有帝王才最了解帝王。
    煜羡皇帝君赢逝想要坐稳皇位,叶邵夕必将成为他眼中的一颗钉子,不除不快。
    然而与一个国家对抗,当然是需要另一个国家的基石及力量。叶邵夕他自己做不到,不能做,抑或是不想做,那么,他便要来帮他做!
    如果可以,宁紫玉只想告诉叶邵夕说:“你只需这么好好地看着,看着我是如何,将当初他们煜羡欠你的,一点一点地,千倍万倍,加倍为你讨回来的!”
    你当初身世堪怜,其实亦不必感伤。
    你现在久泊异乡,其实又何必悲怆?
    之前是你的,本来就该属于你的,我都会一步步的,一步步的,帮你将它们重夺回来!
    当初你是怎样的痛苦过,我就会叫他们怎样的痛苦;当初你是怎样的悔恨过,我就会叫他们怎样的悔恨;当初你是怎样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就会叫他们,此生此世,甚至是下一生下一世,都再也不敢生而为人!
    在做到这些之后,宁紫玉也许,才会允许自己再次站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自己对他眷恋至深。他要告诉他,这一生一世,他只想携他一人之手老去。
    有人曾说君赢冽风华出众,身份高贵。
    可他就是最爱叶邵夕的出身低微,沉默坚忍。
    有人亦曾说君赢冽倨傲冷漠,气势非凡。
    可他就是最爱叶邵夕的迎风策马,逍遥江湖。
    叶邵夕和君赢冽如此不同,不会被人弄错,他当初不知为何才被污了眼睛,将这二人混为一人。
    不知是不是这人世间永恒定律的原因,强大的人,总是不会被人问及内心。
    就像宁紫玉,他到底是怎么想;到底是为何才会一意孤行地去这样做,事情背后的原因,总不会有人去问津。世人所看到的,无一不是他在一意孤行之下的惨重后果,却不明白,深藏在这腔一意孤行之下的,其实也是一颗对爱人的赤忱之心。
    宁紫玉虽然不说,但他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深缠叶邵夕的心结,无疑有三。
    一是和自己的血亲无法相认。二则是和煜羡的关系纠结难清。三则,就是和宁紫玉,他自己。
    他明白,假若这三个心结自己不替他解开的话,那么叶邵夕的这一生,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而宁紫玉,自然是希望叶邵夕能够活得比谁都快乐。
    “皇上!请您再听老臣一言啊!皇上!”
    这厢,宁紫玉只出神了片刻,就又被殿上的老太傅唤回了神智,只见,他不知怎的,忽然使了大力气,挣脱了两旁的侍卫,踉跄着扑上前来,“咚”的一声跪在宁紫玉面前。
    “皇上!”老太傅痛心疾首地声泪俱下,“苍天之上,祖宗神灵,实皆见之。皇上!您现在这样做,是要将宁氏的大半个江山置于何地!?又要将西北三十城那千千万万誓不割让的子民,置于何处!?皇上三思啊!”
    “太傅!”宁紫玉这一次当真被他惹怒,不由斥道,“朕说过,朕敬你是朕儿时老师,便对你格外开恩,可你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为老不尊,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带下去!”
    “皇上!!”
    “朕说过,圣旨已下,太傅你毋需再多言!”
    有刘杳在场,宁紫玉本不愿与他为难,更不愿大开杀戒,可谁知那老太傅见宁紫玉这般不知悔改,索性也豁出命去,当场便对宁紫玉横加指责道:“皇上不愿收回成命,是不是就是为了见那煜羡的君四王爷?!敢问皇上,是江山重要?还是他一个敌国的王爷重要?是你千千万万的子民重要?还是他一个不懂得何谓民生疾苦的王爷重要!?”
    那老太傅一甩长袖,继续咄咄逼人道:“敢问皇上,您如此行事,今后还以何服人?还以何颜面,面对苍天之上的列祖列宗?皇上难道就不怕,您一招棋错,江山、民心,子子尽失吗!?”
    “来人,给朕拖下去!”
    宁紫玉被这老太傅气得已然说不出话,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表情阴鸷凄厉的很。若不是那人在场,宁紫玉定会将他斩首示众。
    众侍卫又来拖人,却听这老太傅决绝道:“既然皇帝如此不顾念家国,不顾念百姓,老臣便愿以死相谏!”
    老太傅说罢,也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竟然推开押解他的侍卫,“咚”的一声撞在大殿的柱子上,登时额上血流如注,很快便没有了意识。
    宁紫玉见状大惊,正要起来发话,却见殿上已有一黑色人影冲出,将那老太傅扶起在怀中大喊:“御医!快传御医!”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紫玉心心念念的刘杳,也就是叶邵夕。
    众人闻言,皆不敢动作,只看向宁紫玉。宁紫玉怒道:“还不快按他所说的做,传御医!”
    “是!”
    大殿之上,顿时乱成一团,这事不知闹了多久才平息。
    事后,老太傅虽性命无忧,但因撞击过重,须得静养。宁紫玉趁此机会让他返老还乡,颐养天年。
    退朝的时候,宁紫玉拉住刘杳的衣袖,想与他说一两句话,可奈何却被刘杳冷冷甩开。
    “暴君!”他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紫玉闻言,不由惊恐地抬头。这一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留给他的,竟然会是叶邵夕那样一抹,头也不回的背影。
    这一日的早朝因为老太傅之事在仓促中结束,宁紫玉没能将断掉镇国紫玉的事告知群臣。
    第二日早朝,他才将这事宣布出来。
    自然,此事一出,众臣哗然,纷纷反对宁紫玉,而宁紫玉却依旧我行我素,不顾众人劝阻,甚至还因此处置了好几位极力劝诫的大臣,血染含元殿。
    众臣之所以这般反对宁紫玉毁坏镇国紫玉,倒不是因为它如何价值连城,只是因为自古以来,在这紫玉身上,都有一个传说。
    传说镇国紫玉乃一国基石,关系到映碧的家国兴亡,风云变幻,民间百姓无不深信。
    若说镇国紫玉毁坏,映碧便一定会亡?众臣倒不是信了这些才这般阻止宁紫玉,而是紫玉若在,便可抓住民心,使宁氏基业处于屹立不倒之地。
    而现下,皇上却说要自行毁坏镇国紫玉,这让所有大臣都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
    然而,众臣劝诫数天,仍不能使宁紫玉改变心意。
    说来这镇国紫玉,又称双诀玉,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这人世间最完整的一块阴阳玉。
    所谓阴阳玉,也无外乎是由于它玉的本身,由极温的阳性玉石,与极寒的阴性玉石所共同组成的一块咬合玉。
    简单理解,咬合玉,便是指那玉的形状。
    据记载,这镇国紫玉,乃是由两条环龙形状的阴阳石所构成,其中“乾”为“天”,“坤”为“地”。半边,是由阳性玉石“乾龙玉”所环;而另外半边,则是由阴性玉石“坤龙石”所共同环绕而形成。
    这两条龙形玉石,一个成色清新淡雅,一个色泽浓郁夺目,虽都是上等的美玉,又都属于人间罕见的紫色,但细细观来,还是那么的不一般。
    有道是,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乾龙玉”,“坤龙石”,这两颗人间至阳至刚,至阴至柔的天然玉石结合在一处,恰好又像极了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首尾咬合着,要盘檐飞升于天际一样。
    刘杳合上目,想起了这两天他所细细收集的资料,思想怪不得纳兰迟诺会说,这样一颗小小的玉石,就可以抓住了映碧千百年来,千万子民的“民心”。
    如果它真如史书上记载的这般神奇的话,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不知为何自己要去查这块镇国紫玉,只是在无形之中,觉得这块紫玉与自己有千丝万缕般的联系,他隐隐觉得,或许只要查明白这块紫玉身在何处,那他娘的尸体也就不难寻到了。
    天上一世月光,隔窗烛影成双。
    刘杳这时正在屋中出神,却不知,屋外此时,也有人望着他的身影正痴痴地看着。
    宁紫玉在他窗外不知站立多久,直到空气中的寒气都化成了水,洇满他的长靴。
    他的眉目,也在天上一轮明月静静地普照下,淡淡地柔和了起来,不似平日般阴鸷。
    昏黄的光和洁白的月,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其中,世间万物皆是柔美。
    不过一会儿,刘杳像是有些倦了,拿起一个小拨浪鼓在房中敲了起来,和着它的声音,微微笑着。
    这个小拨浪鼓是刘杳前些日子买的,想送给自己的儿子。前些日子他把买的虎头鞋已烧给了儿子,不知他在那个世界有否收到。他想,再过几日,也将这小拨浪鼓烧给他。
    刘杳摇着这小拨浪鼓摇了一会儿,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摩挲着它发起呆来。他正出神着,忽听窗外有什么一响,似乎是有人拿了石头砸了窗子,刘杳闻声奇怪,不由推门出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谁知他推门出去,还未迈出一步,却听半空之中便有一声箭啸顷刻而至,直向自己袭来。
    刘杳见状大惊,却再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有人大喊一声“小心”,向自己扑来。
    宁紫玉反身一扑,长袖一扫,将急射而来的箭矢扫落。
    与此同时,他袖中银芒一闪,有什么掉落在了一旁的花丛中,刘杳的眼神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来人!有刺客!”宁紫玉将那箭矢打落,随即出声唤来巡夜的侍卫,令他们立即展开搜查。
    刘杳没有问宁紫玉为何会在此处,也无心再去管到底是谁要刺杀自己,他只是有些震惊地从花丛中捡起一个闪着银芒的小东西和另外一样毛茸茸的小东西,怔怔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宁紫玉见他拿起了地上的东西,不由也是一惊,一瞬间有些心虚。
    “邵夕!你别误会!你好好地听我说!”
    宁紫玉上前就要解释,却被刘杳激动之下,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你去过云阳山了是不是?!你去看过他了是不是?!”刘杳犀利的,“这小银锁,虎头鞋,我明明放在他的棺木旁的,宁紫玉!你对他做了什么?!”
    “邵夕!你听我说,我只不过是去看看他,我有这个权力!”
    宁紫玉看见刘杳的激动,忙去拉上他,按住他的双肩,想让他冷静下来。
    “皇上!臣等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宁紫玉刚要说话,却见巡夜的侍卫在这时才匆匆赶来,跪在他身前领旨请罪。
    这世上,有什么是可以比眼前人的眼神,还更伤人的?刘杳一步一步,步步紧逼的眼神,仿佛利剑,好像只需一眼,便可钉入宁紫玉的灵魂,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夕……你要听我解释……”
    “解释?”
    刘杳忽然大笑起来,却是讽刺一般的:“你要与我如何解释?在这天下之间,还有谁能够让你宁紫玉去解释?”
    宁紫玉听闻刘杳的讽刺,沉默了半晌,却还是据实以告,道:“我开过他的棺木了。这虎头鞋,我只拿回来一只,本想做怀念之用。”
    谁知,宁紫玉说罢这话,刘杳竟是轻轻一震,整个人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推开他,不敢相信般地道:“宁紫玉,你竟然开了他的棺木?!你知不知道人死之后,若是擅自开棺,那孩子将无法安眠,宁紫玉你好狠的心!”
    “为什么不放过他?!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刘杳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多少有些歇斯底里的。他这样表现,其实也不难理解。试想,他腹中胎儿因宁紫玉而亡,而现下这胎儿既已入土为安,却还是受到宁紫玉的打扰,刘杳生怕眼前这人还会对他的孩子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半天,只听宁紫玉道:“他是我宁紫玉的儿子,是映碧的皇长子,理应葬回皇陵。不应该是那种地方。”
    “不!!他不是!!”
    “你不要动他!你有什么权力动他!!”
    刘杳听罢这话愈发激动了,他几近声嘶力竭地威胁道:“若你敢动他,我就杀了你!杀了你!”
    刘杳的威胁,之于宁紫玉,自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他虽然心疼于他,但是坚持的事却没有任何改变。半晌,只听宁紫玉又说:“我说过,他是我宁紫玉的儿子,是映碧的皇长子,理应葬回皇陵。”
    “他不是!从你下手要杀那天,他就已经不是了!”
    刘杳的声音冷冷的,态度坚决,语气更是决绝,丝毫不为二人之间留一点退路。而宁紫玉听罢这些,只觉浑身一震,心里瞬间就像被泼了大半盆冷水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安静了很久,没再去碰刘杳,也没再去反驳什么,他甚至再没颜面去面对他。
    冰冷的夜空中,他和他的长衫,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天地之间忽然安静。
    “我只不过是想去看他一眼,难道连这样,都不行吗?”
    又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宁紫玉才在月色中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轻,犹如月光一般虚无缥缈。
    “人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宁紫玉是否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刘杳已无心再管,也不想再问,他现今只要保护好自己孩子的坟冢平安,保护他入土为安便够了。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不能移动他孩子的坟冢。
    可在这一点上,宁紫玉却不会轻易妥协。
    “邵夕,不论你说什么。朕的皇子定要葬入皇陵,这一点无须商量。”
    “宁紫玉!你不是人!你非要让他无法安眠才肯善罢甘休吗?!”
    刘杳这时再也不能保持平静,只见他狠狠推了宁紫玉一下,扇了他一巴掌,随即又拎上他的衣襟怒喊道:“你怎么配?!如若不是你当初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如何会死的那般凄惨,你可知道,他连这个世界都来不及看一眼?!你可知道,我每晚都会梦魇缠身,梦到他一直在怪我没将他生下来。宁紫玉,所有这些,你怎么会懂?!你怎么会懂?!”
    “邵夕。”宁紫玉不知说什么才好,便想揽上他的肩膀安慰他。
    “放手!”谁知刘杳的反应却很激烈。
    “邵夕,你听我说,我并不是故意让你这般生气,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便可以扰他安眠,随便开棺了吗?你为何总是这般自私,为何从来不为他想想?!”
    “是了……”刘杳说到一半,忽然大笑起来,他渐渐地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何必为他着想,你根本从未在乎过他的死活,如今又怎会为他着想?!”
    刘杳说到最后越说越离谱,对宁紫玉亦是连讽带嘲,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宁紫玉毕竟尊贵无比,从小到大也没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莫要说刘杳此番言语了。只见,没过多久,宁紫玉便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似的,一沉面容,拉起刘杳的胳膊,就向屋中带去。
    门外毕竟有许多侍卫在看,宁紫玉怕刘杳动静闹得太大,这事传出去了,朝上众臣又要上书弹劾说刘杳如何如何,逼着自己降罪于他。
    迫不得已,他只能暂时将刘杳拉到屋中去。
    “你放手!!”
    “宁紫玉!!你放手!!”
    谁知刘杳却是挣扎得厉害,有好几次都差点伤了宁紫玉。
    “你放手!!”
    “咣当”一声,宁紫玉进了屋中以后,将房门一脚踹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郁紫在外,将众人遣散,收拾好残局。
    打发完众人以后,郁紫回头看,见那室内的两人好似还在争吵不休一般,将房中的桌椅推倒许多。他们的影子映在窗头,让郁紫微微一叹。
    “皇上,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的地步,才会收手?”不知多久之后,才听郁紫喃喃道,“那臣……是不是也是时候……该离开映碧了呢?……”
    就连郁紫最后那抹似问非问的声音,也同样悠悠的,消失在窗前那两个吵闹不休的身影之中,消失在头顶上那弯渐渐升起的明月之中,甚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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