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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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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邵夕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不到天蒙蒙亮,又忽然被一阵大力的敲门声搅醒。进来的是个小厮,面容清秀,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甚是乖巧。

    叶邵夕曾经在梁千房里见过他几次,知道必是梁千找自己,他见状,迅速由床上起身,擦了擦脸,勉强让自己精神几分。

    “叶公子,庄主找你有要事商量。”那小厮对他鞠了一躬。

    “找我?”

    叶邵夕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心思一转,忽然又想到梁千交代他渝州之行一事,心下顿时了然。

    “你先去回大哥,我稍后便到。”

    叶邵夕嘱咐那小厮先行回去,自己又略略收拾了一番,待一切妥当,这才出门去找梁千。

    他进门的时候,梁千正在厅内品茗,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眉目间忧心忡忡,不知是想着什么事。

    叶邵夕唤了他一声大哥,梁千这才抬起头来,捋了捋胡须,冲他笑了笑。

    “来了?这便坐吧。”梁千招呼他坐下,此时正值凌晨,天色微黑,丫鬟侍婢们都还未醒来,厅堂内一片寂静。

    梁千身边只站着那个刚刚唤他起床的小厮,那小厮聪明机灵,见叶邵夕进来,便同样奉上一杯清茶。茶香缕缕,淡雅而安逸,叶邵夕闻了闻,浅浅地啜了一口,等待梁千发话。

    梁千静坐不语,食指在桌面上轻叩,显得有些焦虑,不知在烦心着什么。而叶邵夕亦不是爱说话之人,二人一时都陷入沉默,满是厅堂至于茶香袅袅。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梁千缓缓开口:“叶兄弟,事不宜迟,你要尽快动身。”

    叶邵夕闻言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突然:“大哥,你如何心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兄弟,你可知,一个月之后,是皇帝的生辰,皇帝设宴群臣,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叶邵夕点点头。

    这事他是知道的,在映碧,皇帝的生辰是每年大庆的节日,成为万寿节。这一天,皇帝要登坛祭天,朝拜祖先。按祖制,还要游街视察,与民同乐。映碧开国以来,历任皇帝一直沿袭这个制度,从未违反。而当今映碧文宣帝,年近花甲,性格温和懦弱,膝下只有儿子六女,子息稀少。映碧国重男轻女,这二子却偏偏性格截然相反,一是权势遮天的皇长子宁紫玉,阴险狡诈,长袖善舞。二是机灵活泼的二皇子宁景辰,天性活泼,聪明灵动。

    皇帝大寿,排场自然会做得极大,皇帝皇女齐聚一起,百官拜谒,与朝同贺。

    “皇帝大寿之时,歌舞升平,此时,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梁千徐徐道。

    叶邵夕一怔:“大哥的意思是……”

    梁千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两圈,忽然停在他面前道:“以往,文宣帝祭天游行,戒备森严,我们屡屡不能得手,尤其是宁紫玉身边高手出没,我们更不得近身。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还有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叶邵夕也站起来,跟在他的身边,眉目凝重。

    “歌舞升平,酒饱饭足之时,却是杀人的最好时机。”梁千眼神暗了暗,继续道,“你也知道,往年我们派了多少人进宫,那些勇士,不是被杀,就是疯了。邵夕,如果有了皇宫地图,杀进皇宫,对我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梁千说着说着不禁有些激动,他神情愤慨,眼眶都红了。

    听说他早年曾受朝廷暴政,更甚至是连他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丧生在朝廷之手,叶邵夕一直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现在看来,想必是真的了。

    “尽快确定林熠铭的身份,收归我用。”梁千稳了稳情绪,拍拍叶邵夕的肩膀,半天才开口道:“他武功不错,又熟知皇宫地形,对我们有利无害。”

    叶邵夕这时已知道了梁千的想法,无非是想借林熠铭得知皇宫地图,从而刺杀皇帝、太子,以偿多年来的夙愿。

    叶邵夕握着宝剑,剑柄凉凉的,透骨而过,他看了梁千半晌,理智道:“梁大哥,恕我直言,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只要确定了林熠铭的身份,能有什么不妥?”梁千皱眉道:“罢了,你容我想想,只是渝州距离此地遥远,不论如何,一定要在皇帝大寿之前,确定林熠铭的身份。”

    “是。”叶邵夕抱拳应了。

    天色慢慢亮了,这时大家都已醒来,丫鬟小厮们相继开始打扫院子,梁千吩咐人端了早饭过来,两人一起用了一些,又吩咐人叫林熠铭过来。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下人们又懂事地换上了些热的。梁千喜爱茶叶,尤其是江南的雨前龙井,茶香悠长绵密,细腻柔和,喝下一口,只觉神清气爽,回味去穷。

    叶邵夕本是武人,自然不太懂品茗一事,他只是稍稍喝了一点,便不再喝了。来回人数渐多,他二人也不再谈早晨所提之事,只是相互聊了些日常琐事之后,便有人来通报。

    “庄主,林公子来了。”

    梁千放下茶盏,很是客气道:“快请。”

    林熠铭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袍子,发上挽着玉冠,十分俊美挺拔。他进来之后,先是拜见了梁千,然后又转身走到叶邵夕身前,笑笑地盯了半晌,才道:“叶大侠,你醒来得可真早。”

    叶邵夕勉强应了一声,也不看他,算是打了招呼。

    林熠铭低眉一笑,转身来到他对面坐下。

    “林公子,你在我这里住了多日,也算是熟悉,这几日,你胸口的伤,如何了?不碍事吧?”梁千抚须而笑,眉目祥和,早晨的戾气也不知化到了哪里,俨然一副慈祥长者的姿态。

    林熠铭啜了口清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道:“叶大侠剑法出神入化,有没有事,他可比在下要清楚得多,你说是不是?叶大侠?”

    叶邵夕一怔,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就转到自己身上来,他虽然不喜欢林熠铭,却碍于梁千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淡淡道:“林公子身强体健,莫说是一剑,只怕是十剑,想必也撑得过去。”

    温言,林熠铭倒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梁千却好似面上有些挂不住,连忙转移话题道:“林公子,你如今家事已败,父母双亡,好不容易一人生还,也该回去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

    林熠铭微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打开茶盏,轻轻地吹了口气,啜了一口。

    梁千继续道:“我这便让叶兄弟陪着你,去渝州拜祭你的父母,如何?”

    林熠铭动作停了一停,抬头望了叶邵夕一眼,笑道:“庄主说的极是,我也该回去,拜见一下自己的父母。”他边说边放下茶盏,十指葱白圆润,修长富有力度。

    “如此甚好。”梁千心情愉悦,大笑着站起来,道:“事不宜迟,这日不如撞日,你二人今日午饭过后,便出发吧。”

    梁千一句话,便将叶邵夕与林熠铭双双赶出云阳山。

    虽然不能说赶,但叶邵夕却是满心的不情愿,此刻,他拢了拢肩头的包袱,轻巧地跃上马背,也不管身后那人跟没跟上,“啪”地一甩马鞭,瞬间便飞奔而去。

    相反却是林熠铭礼数周全了些,一一拜别之后,才纵马跟了上去。

    此时天气晴朗,微风和煦,云阳山上更是景美花香,山路虽然崎岖,可他二人武功高深,内里也深厚,更有一套娴熟的驭马术在身,因此没过多久,二人便已下了云阳山,来到平坦之地。

    下了云阳山,他二人便开始策马飞奔,叶邵夕自然不会等林熠铭,他多年驭马,自小又跟随他的师父学习骑射之术,自然弓马娴熟,纵使不眠不休奔上一夜,也不在话下。

    相反林熠铭倒是不急不躁,一直跟在叶邵夕的身后,既不掉队,也不超上去,只是紧紧跟随。他骑在马上,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一直在上下观察叶邵夕。

    他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叶邵夕以为他必定受不了奔波劳苦,不出几个时辰,便会喊累喊疼,谁知行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居然一声不吭,直到打尖住店的时候,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客官,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殷勤地跑上来。

    “两间上房,再准备些饭菜。”叶邵夕将马缰交给迎上来的小二。

    “哎哟。客官不好意思,最近镇上的王大人要迎娶第八房夫人了,贺寿的人多,这小店的客房,也只剩下一间了。”店小二惋惜道。

    “那便算了。”叶邵夕一把夺过马缰,作势便要离开。

    “客官客官!”那店小二招手唤他,“现在这镇上的客栈颜景全满了,王大人是京里回来的大官,财大气粗,权势遮天,这五湖四海的朋友,知道他要娶亲,谁敢不来?您这要是一走,再回来,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叶邵夕脚下一顿,犹豫了一下。

    林熠铭倒是直接递了银子,接口道:“一间就一间,你去准备一下。”

    那小厮接过银子,牵着他二人的马屁,屁颠屁颠地下去了。

    叶邵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熠铭微微一笑,上去打趣道:“叶大侠,站着不动做什么?我这便邀你上去,如何?”他做了请的手势,抬起眼睛,对着叶邵夕微笑。

    “你……”

    叶邵夕一时有些窘迫,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眼光,想他二人都身为男子,林熠铭又做出如此轻浮怪异的举动,免不了惹人侧目。而叶邵夕虽然性格淡漠冷酷,二十几年,却也是行为端正,哪里让人这般看过,这样一想,便不由有些薄怒。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语气一重:“你这是做什么!?”

    林熠铭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迎你上去。叶大侠想必面子薄,我要是不请,恐怕也难以移动尊驾了。”

    叶邵夕冷冷看了他片刻,也不说话,只径直绕过林熠铭,才大步跨上楼去。

    留下林熠铭在原地微微一愣,不知是什么表情,过了片刻,才又飒然一笑,拂了一拂袖,随着上楼去了。

    上了楼之后,店小二十分殷勤地领着二人到了本店的最后一间上房,周到道:“两位大爷,旅途劳顿,可需要些吃食?”

    林熠铭转头去问叶邵夕:“叶大侠可有想吃的?”

    叶邵夕这时正在整理行囊,听见林熠铭的问话,动作一顿,连头都未抬,只十分冷漠地道:“随意。”

    林熠铭看到他这反应像是预料到一般,倒是无所谓地大笑一声,转头又去吩咐那店小二道:“你看着便罢,你们店里特色的东西,只管端上来,我们自然不会亏待。”

    店小二一听,顿时一喜,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下楼准备了。

    店小二走后,林熠铭大致观察了这间客房一番。

    天字上房,这房间布置得颇好,古香古色,典朴雅致,墙壁上甚至还挂着几幅字画,只是技艺似乎差了些,笔墨之间拖泥带水,并不十分美观。

    叶邵夕出身江湖,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也看不出什么,他从小孤独,习过一些字,不多,舞文弄墨也从未上心过。

    倒是林熠铭,出身官宦,对于这些好似了解颇深,他怡怡然地对着这些字画品头论足一番,说与叶邵夕听,却并未得到对方的丝毫回应。

    此时此刻,叶邵夕正坐在桌旁擦拭宝剑,他很是仔细小心,想来是不知如何宝贝着手中的这口流云剑。旁人观去,只觉得他眉目清冷锋利,正如同他手中的宝剑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令人不敢贸然接近。

    可这些人中,却并不包括林熠铭。他一向如此,越是难以接近的,便越是能挑起他心中的征服欲望。

    林熠铭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之后,见叶邵夕不理自己,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喝了口茶,疑惑道:“怎么?叶大侠不喜欢这些字画?”

    叶邵夕擦拭长剑的手停了一下,才淡漠道:“闯荡江湖,连命都要没了,又哪有时间来学习这些。习字画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附庸风雅。”

    林熠铭登时被他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笑出声音,心中暗想这叶邵夕倒是牙尖嘴利,与他想象中的颇有不同,偶尔挑逗一番,也可当作是怡情小趣。

    他心中个个想罢,正要再说话,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道:“二位爷,膳食准备好了,这就给爷端上来?”

    这一回,林熠铭没说话,只转头去看叶邵夕,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叶邵夕却懒得与那人视线相接,只对着自己手中的那口宝剑左看右看,见它已经一尘不染,心下满意,这才“当”的一声收剑入鞘,随即道:“进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将饭食一一摆在桌上,谄笑着接过叶邵夕的打赏,这才美滋滋地下去了。

    毕竟只有小镇,饭菜虽然可口,却算不上精致。二人用过晚膳,叶邵夕突然有些烦闷,也不打招呼,提着剑便出门了。

    林宣城的夜晚,向来热闹非凡,是映碧境内有名的不夜之城。

    虽然此地距离京都遥远,但地域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一向是众多达官权贵辞官后隐居的地方。天高皇帝远,这些权贵虽说已经辞去了京中官位,但一脉连一脉,枝叶相连,盘根错节,其中真意也说不清道不明,甚是复杂。

    叶邵夕从客栈出来之后,在街上闲逛一圈,街道旁不乏有打着灯笼叫卖的小商小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他沿着街边又向前走了几步,恰巧看见一个小童正一手拿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另一手拿着爹娘给买的小风车,正在无忧无虑地媳逐玩耍。

    这小童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因为稚嫩,脚下还免不了有些跌跌撞撞。他的爹娘紧张地跟在他的身后,两手大大地张着,追逐着那顽皮嬉闹的身影,仿佛生怕他一个不慎,会摔倒在地一般。那小童迎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弄得叶邵夕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好一阵紧张,手脚不听使唤,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可谁知道这小童跑到一半,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一个踉跄,竟“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那小童十分委屈似的,看了眼掉在地上脏兮兮的糖葫芦,嘴一扁,“哇”的一声便痛哭出来。

    叶邵夕看见眼前比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身上一震,一向锋利冷漠的眸中也流露出些许黯然。

    那小童的父亲看见小童摔倒,自然是心疼极了,赶忙上前去把孩子抱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搂在怀里左哄右哄,好言抚慰。

    叶邵夕僵在原地,只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力,无法动弹,也动弹不得。

    街上人来人往,嫌少人注意到这一幕,可叶邵夕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再也移不开眼睛。

    而那小童哭了一会儿便没事了,在父母的安慰下笑了笑,一左一右拉着自己的父母,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叶邵夕看了很久只方才走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反而是一种陌生甚至落寞的情绪,神色有些淡淡的茫然。

    “公子,公子您看!这折扇多么漂亮,上面还有我家儿子的题字哩!好看着呢。”

    随后,叶邵夕又逛到一家扇子铺前,卖扇子的是个老翁,年纪不过六旬,很是健朗,痕迹叶邵夕,便殷勤地抓来叫卖。

    叶邵夕愣了愣,本想出口拒绝,但见那老翁慢是期待地望着自己,便笑了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扇子,慢慢打开。

    “公子,这可是好字啊,你看这字体,一笔一划,多么漂亮!”

    叶邵夕瞧了瞧,扇面上空空,只有一行字,简单朴素。而那扇面上的字迹也是十分好看,这些字他都认得,也能勉强读出来,但到底不太明白诗中意境,又不好意思去问。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想起那林熠铭手上似乎也一直有把扇子,上面提着几个字,很的风趣。

    叶邵夕拿着擅自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觉得有趣,最后便掏出银子,递给卖扇子的老伯笑道:“谢谢老伯,这把扇子我要了。”

    那老温高兴地接下银子,目送叶邵夕离开,又开始沿着街吆喝叫卖。

    叶邵夕琢磨不清楚那扇面上的意思,也索性不再去看,他又逛了一圈,充分体会到林宣城有名的不眠之夜后,正打算回去,却忽然被巷口阴暗处传来的几道怒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寻声走过去,但见街巷之中,有一位老汉正在一圈人围着拳打脚踢。那老汉蜷曲着背影,身子撑不住地倒在地上,他一边被人拳打脚踢,一边还在痛苦地求饶,可周围那些人听罢不仅没有停手,反而是越下手越重。

    “哼!你个老不死的!你女儿能嫁给我们王大人,那是多大的福分,你若再胡搅蛮缠,小心我们打不死你!”

    在这街角一隅,所有人的身影都被淹没在黑暗中。

    然而没过片刻,又有一名少女自街巷另一端飞扑过来,她拉住那几名不断踢打的大汉,跪下,求饶啼哭到2:“各位行行好,行行好,不要再打我爹爹了!不要再打我爹爹了!我嫁!我嫁!我答应王大人的要求!!”

    那名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不断挣扎着向地上的老汉扑去,无奈却被其他几名恶徒狠狠拉住,不得办法。

    “爹爹!爹爹!”

    “玉儿……”那老汉断断续续地咳道,不知被打的多重,竟是咳出了一地的血,“爹爹,爹爹怎么能让你嫁给那个老头子……咳……”

    “滚!老不死的!小爷叫你乱说!小爷叫你乱说!”

    那几名大手不知白天受了什么气,现在发狠一般的踢在老汉身上,面容狰狞,下手毫不留情。

    那老汉已被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连传奇都费劲,一说话便是一嘴的血。

    而名唤“玉儿”的女子则被另外两个大汉架在一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年迈老父被人殴打得一动不动,却毫无办法,只有疯了般地挣扎。

    “爹!”

    “爹爹!”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畜生!畜生!”

    “哈哈哈,我们是畜生?八夫人倒是不知,比畜生还不如的事,我们可也做了多了!”众人之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一圈人顿时哄堂大笑。

    “住手。”

    叶邵夕看不下去了,自黑暗中徐徐走出,角落处的阴影打在他的半边脸上。

    狂笑声顿时僵了一僵。

    “谁?!”

    叶邵夕抱剑倚在巷口一侧,微微垂着头,冷冷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谁!你是谁!?”那群大汉退后了几步。

    叶邵夕道:“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

    “只是今晚,你们的命,我要拿走了!”他刚说完,忽然抬起头来,一双锋利而寒冷的眸子,在月夜的映衬下,咄咄逼人。

    那些人震了震,显然有些惧意,但仗着人数众多,还是壮着胆子吆喝道:“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管大爷们的事,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堂堂王之域王大人,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你若真敢出手,可要小心脑袋!”

    叶邵夕冷冷一笑,还未拔剑,忽然又有人的一阵轻笑,自叶邵夕身后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谁!?”那群大汉们又往后退了退。

    月白的锦靴这时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停在叶邵夕身旁。

    “我说这么久叶大侠还未回来,不想却要与人动武,叶大侠这般鲁莽,如何能让在下不担心呢?”

    身着锦缎的贵公子摇着折扇,又向前走了两步,他站在他们之间,将叶邵夕与一干打手隔了开来。这时,天上的月光打了下来,清清冷冷的,照落于他的眉眼之间,他微微笑道:“如何?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林熠铭微微一笑,顿时一阵阴鹜之气,由他眉间闪现,与寻常判若两人。

    天际全黑,偶尔一两颗星子闪烁,将林宣这不夜之城也渐渐蒙上了些睡意。

    人群散去,各家小贩收拾行囊,领着妻子儿女欢欢乐乐地回家,然而在这座古城一隅,一条阴暗的小巷之内,隐隐传来刀尖铿鸣的杀伐之声,颇为激烈。

    “这几个人你来,剩下的我来,如何?”

    浓浓夜色中,林熠铭却好似十分兴奋,本就漂亮的眼眸神采奕奕,染上了与平时不一般的色彩。

    林熠铭话刚落罢,就见身前的几名大汉已经飞扑过来,他身形迅捷,动作凌厉而优雅地翻转着手中的竹扇,一勾一带之间,就已经将面前的几个大汉打得人仰马翻,倒地不起。

    反观叶邵夕,他手执长剑,却并没有出鞘,四周也是围了七八名大汉,凶神恶煞,对着他猛扑过来。

    叶邵夕微一挑眉,眼神中露出些轻蔑的光彩,只见他身形微动,驾驭身形横空一翻,不仅躲过了那大汉的攻击,还顺势提到另一边冲过来的人。这些人中一个一倒,而后接连攻击过来的人也是反应不及,便“扑通扑通”地摔了一地,甚至壮观。

    反观林熠铭,却不若他那般手下留情。

    打斗之中,叶邵夕并未出剑,明显就是不想伤人性命,而林熠铭却不同,他以扇为刃,攻击凌厉而霸道,穿梭游走之间早已伤了数人。这小小的街巷之中,因他所致,一时间弥漫得尽是血的味道。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这全是我家大人的吩咐,实在不关我们的事啊。”

    剩下几名大汉见同伙如此惨状,一时都知道怕了,忙慌乱地退后几步,吓得跪地求饶道。

    谁知林熠铭却并不领情,只见他微微一笑,勾着薄唇向既然走过去,月白的一闪上滴血未沾,清冷而疏离的月华淡淡地笼罩于他的全身。

    “王之域?你们的大人?”他问。

    “是!是!完全是王大人下的令,小的们人微言轻,哪里得罪得起,便只有照办!”

    林熠铭闻言,笑了笑,月白的锦靴走到他们的眼前,停了一停,忽然展开手中折扇,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取人性命。

    “且慢!”千钧一发之际,凌厉的招式被叶邵夕一剑挡下。

    他皱眉看他,道:“林公子,想不到你出生书香世家,煞气也是如此之重,这几人不过听命行事罢了,何至于此。”

    地上跪着的那几人见了,也是慌张地求情告饶,急叫道:“公、公子饶命,我、我们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恰巧这时,刚刚被他二人解决的父女俩也冲上前来,跪在他二人的身前哭道:“使不得啊!公子使不得!这几人王老爷的心腹,要是他知道有人杀了他的人,一定不会轻易罢手的!他不会放过我们父女俩的!”老人家眼泪汹汹,明明年事已高,头发花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怀对女儿的疼惜与不忍,拉着宁紫玉的衣袖,声泪俱下。

    “也罢。”

    而叶邵夕与林熠铭对待也不过半晌,片刻过后,只见林熠铭微微一笑,收起折扇。

    他面目一直带笑,即便伤人之时也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神色温柔细腻,仿佛是在作画,而不是在伤人。叶邵夕许久之前便观察到,林熠铭这个人,看似温柔无害,却煞气极重,由内而外透到了骨子里。他若不杀人之时还好,一旦杀人了,便是自己,也被他极煞极重的引起所慑,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叶邵夕不知他如此重的煞气从何而来,他明明一个书香世家,虽然习武弄墨亦是常事,但也不该至于如此地步。关于这点,自己不得不多加注意,他想。

    “我不杀你们。”叶邵夕俯视着跪倒在地上的几人,冷道,“告诉王之域,人我带走了,若是还想找事,那便到同一客栈,找我叶邵夕。”

    那几个大汉哪里再敢在说话,也来不及起身,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直保持静默,还是林熠铭先开了口:“我倒是没想到,你会那般轻易地就放了那几人。”

    叶邵夕不答反问:“那林公子觉得,杀了他们,于你于我可有什么好处?”

    林熠铭一怔,后又笑道:“云阳山,不是向来打抱不平么?”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叶邵夕冷笑,“有些人,杀而无用,我也不想浪费力气。”

    被救的父女俩一直哆哆嗦嗦地姑娘在他们身后,老父年迈,又受伤过重,女儿便满含眼泪,心疼地为父亲理好掉落的鬓发,叶邵夕回头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林熠铭心思细腻,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却并不说破。

    二人将父女俩护送回家,这才转身回了客栈。一路上叶邵夕不言不语,兀自出神,林熠铭走走他的身前,也没有说话。走着走着,二人只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叶邵夕一惊,回身去看,却见林熠铭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看了看他,又那咋唉手里把玩琢磨。

    “哪里来的扇子?”林熠铭反复看了看,抬起头笑问他。

    叶邵夕微一皱眉,直接掉头就要走。

    林熠铭笑了笑,几步追到他的身侧,打开扇子,看到上面的几行字,不禁呆了呆,轻轻笑了一声,才将扇子还给他。

    “这诗中是说什么,你可知道?”

    “没兴趣。”叶邵夕道。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落黄泉两处难寻。”林熠铭笑吟道,“这前两句,倒是像极了你,可是这后两句,却是有些不妥。”

    林熠铭笑言,语气中颇有些不屑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笑容轻慢,毫不在乎,然而却不知道,年深日久,未来种种,苍茫错乱,不可预测。他现下一身闲情,又哪里预料得到,他与眼前的叶邵夕,未来是要经历怎样一段爱恨纠葛,死死生生,痛彻心扉。然而,所有这些,又都是后话。

    现下,只是叶邵夕听罢他这话,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停了下来,一回身,便狠狠扼住林熠铭的喉咙,逼近他冷道:“我倒是没问林公子你,你明明书香世家,怎会有如此重的煞气?恐怕……你这林公子,也早已被人掉包了吧?!”

    林熠铭闻言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但过了片刻,脸上慢慢溢出些许哀伤的神情。

    “叶公子又如何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惨死,无能为力,于是何种滋味……”

    林熠铭说话的同时,因为呼吸不畅,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挤出这些字,神情好似十分悲伤。

    “若叶公子提了心思认为我就是假的林熠铭……那我便是假的吧……多说又有何用……”

    他肤色柔白,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头发随风飘过他的颊边,令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戚与心疼。

    叶邵夕见状一怔,手上的力气也不禁松了松。

    此时此刻的林熠铭,不禁也让叶邵夕想起了自己少时,养父养母也曾惨死在自己眼前的记忆。那些记忆呼啸而出,一下子便侵入了叶邵夕的脑内,他深知眼前人的痛苦,亦愈发能够感同身受。

    他张了张嘴,被他身上的悲伤气息所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够安慰眼前之人。

    随即,林熠铭侧过头,闭上眼睛,又接着道:“宁氏朝廷杀我父母,为了报仇,我无不敢为,即便刀山火海,我也不畏不惧!”

    林熠铭攥紧拳头,表情悲愤而激动。他的神情动作无不伤心欲绝,完美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叶邵夕看着林熠铭的侧脸,心里对他同情了几分,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放松手上的力气道:“逝者已矣,你再是伤心,也无用了。还请节哀。”

    “你……仍是不肯相信我吗?……”

    “……”

    林熠铭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刚刚是我多心了,林公子就当是个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许久之后,只听叶邵夕又道。

    他抬头望了黑漆漆的夜空片刻,再看向林熠铭时,语气却不像先前那般冷酷无情了:“天色已晚,林公子,回去吧。”

    叶邵夕说完之后,率先迈出一步,走走前头。

    林熠铭在片刻之后才跟上他,可谁知,他低垂着的长睫下,却是一双晶亮而算计的眸子,微微笑着,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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