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所思。
何巧巧道:“我那时候谈的男朋友对方明曦有意思,他以为我不知道,私底下有好几次小动作想追方明曦。”
“是,她是挺漂亮的,我男朋友看上她的脸我无话可说,但是她真的让我恶心。每天端着一副谁都不理的高傲贞洁脸,实际上呢?这不是当婊|子还立牌坊么?”
何巧巧翻着白眼,往咖啡里加了一粒方糖。
梁叔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方明曦无法,只好打到他厂里。
厂那边接电话的一听,道:“找梁国啊?他运货出去了,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是不用很久……你是他什么人啊?”
方明曦顿了顿,说:“亲戚。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那边哦了声,这才告诉她:“他去的地方就在郊区,没出瑞城,只是去帮忙送一批货,卸完就行。”
方明曦刚要说谢谢,那边话锋一转又道:“你是要找他是吗?他今天不会回来的了。”
“……为什么?”
那头答:“他运完货直接出长途。”
方明曦问:“这一趟跑多久?”
“一个星期吧,快也要五六天。”
方明曦抿抿唇,转瞬已经做了决定,“您能把郊区地址告诉我吗?”
电话那头的人报了一遍,她记下,轻声道谢。
梁国去的地方确实不远,在上山的大路旁,路面宽阔,四周都是树,不知是谁在山脚下弄了一个演练场。
一圈宿舍楼房将操场围住,最前面立着一道铁栅门,方明曦到的时候是开着的。
站在门口抬头看,右边围墙上写着几个大字:黑豹救援队瑞城分训基地。
最顶端是一个黑色的豹子头标志。
方明曦给梁国打电话,这次终于通了。匆匆出来的梁国似是正在忙,身上有些灰,两人站到大门边说话。
“梁叔。”方明曦叫了一句。
还是一样的语调,还是一样的脆生,梁国却有些想叹气。他怎么会不知道方明曦来干什么。
站在外头不适合说话,里面正忙着卸货清点,梁国走不开,索性带方明曦到门房前,登记过后一道进去。
“你先坐,我忙完这会儿再过来跟你说。”梁国让她等在一旁,方明曦点头并未有异议。
梁国回到几辆大卡车前,指挥卸货的工人一一放好,清点核对数目。
同车的司机老钱头凑到梁国身边,一边看着工人,一边问:“那是金落霞的闺女吧?”
梁国点头。
“高了些啊。”
梁国嗯了声,轻扯嘴角,没什么笑意。
老钱头见他神色,笑叹:“你说你,何必呢。以前在通城的时候就是,每回给她们送钱都要退回来。这都三年没联系,你好好的干嘛又贴上去。”
梁国说:“归根究底也是对不住她。”
这话指的自然是金落霞。
老钱头笑:“嗨,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跟你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你和那几个娘们的首尾。虽说后来确实……”顿了顿接上,“你那老早离婚的臭婆娘突然发疯闹事,但那也不是你……”
话没说完,梁国低头擦手,打断:“卸货吧,不说了。”
十年前他和老婆离了婚,后来的几年和一些女人接触过,只是一直都没再婚。再后来碰上金落霞,和她来往的同时,也没跟别的女人断过联络。
那时候她闺女就不是很赞成,偶尔他上门看她们,那个小姑娘总是淡淡的,他送吃的用的,她不见开心,送的越多越贵,她越不高兴。
更别提送钱。不管他给金落霞多少,总会被她还回来。
那时候方明曦在读高中,课业很重,可一点都不含糊。
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她打了他一天电话,本以为下了晚自习她会消停点回家睡觉。谁知,她拎着一袋子书和习题,跑到他常吃夜宵的地方找他。
他和一起跑车的几个朋友扯七扯八,让她坐下一起吃,她就在旁边坐着不吭声,也不动筷子。
等他吃完她还没走,黑沉沉的大晚上,和他站在马路边推拒,死活要把钱还给他。
脸被风吹得比月亮还白,站得却比谁都直。
他不收回去,她就不肯罢休,不肯走。
那次是,每一次都是,到最后没有哪次他能拗得过她。
她和金落霞两母女离开通城到这瑞城来,这三年梁国没有和她们联系,去年厂子开到这,他来瑞城好几趟,一次也没去找过金落霞。
可却是不知道怎么,越是避,越是想见一见。
碰巧辗转得知金落霞弄伤了脚,于是昨天去了一趟,留下点钱,今天就被方明曦找上。
梁国心里纷乱想法,方明曦不清楚,即使清楚,该还的钱她也必定会还到他手上。
他们忙活,她坐在木椅上,安安静静地等。
太阳煦然,是近段时间来难得的好天气,薄薄一层罩在身上,照久了暖意融融。
方明曦等着等着,禁不住闭上眼。倒不是睡,只是闲暇安宁,偷得片刻也好。
可惜没多久,一道道整齐有力的声音打破气氛,由远至近,慢慢传入耳。
“一二——”
“一二——”
像是她们大学开学军训时喊的口号。却比她们稚嫩嗓门吼出的声音洪亮的多,清晰,有力。
方明曦迎着太阳微微眯眼,看着那一队越跑越近的身影。
一行穿着迷彩长袖的男人步伐划一,每一个都健硕又壮实。方明曦看着,见他们都是和寸头一样的发型,唇角勾了勾,下一秒却是一顿。
肖砚穿着和那队男人同色的短袖上衣,从队列后渐渐跑出来,在侧边跑着领队。
“大声点——”
他训斥,队列里的一众人,便提高音量,越发中气十足。
精悍胸膛被紧紧勾勒出线条,肖砚古铜色手臂肌肉紧实,长腿裹在材质特殊、适合户外运动的长裤里,脚下踩一双黑皮靴,步伐坚定有力。
每跑一步,泥灰里的尘埃就震栗一下。
方明曦眼睫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里的黑豹是虚构队伍,与真实人物或事件无关。
☆、十三朵
方明曦看到肖砚的同时,肖砚也看到了她。目光交错刹那,两人各自别开。肖砚带着队伍拐弯,沿着操场周边跑开,整齐的口号声又逐渐远去。
他的出现是个意外,方明曦完全毫无准备,根本没想过在这里竟然也能碰上他。
前脚肖砚刚走,后脚寸头就来了。
他跑到跟前同她打招呼:“哟呵,巧了,你怎么会来这。”
那张本就偏黑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黑也较以往更甚了几分。
没等方明曦答,寸头朝卸货那边扬声:“按分类放好,库房够大,不着急!”
喊毕转回头,一脚踩上阶沿,冲方明曦挑眉,“怎么样,这儿感觉还不错吧?”
寸头其实早就看到了她,闲着没事,特地跑过来和她说话。
方明曦淡淡点头,“嗯,不错。”
寸头见她百无聊赖,跑到不远,从装着几十瓶矿泉水的铁桶里拿了一瓶水,回来扔给方明曦。
方明曦下意识接住,便听他问:“你来有什么事么?”
“嗯。”她不知该怎么说,只讲,“有事。”
寸头先前看到梁国带她进来,朝卸货那边瞥了一眼,“那个是你爸?还是亲戚?”
她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十几秒没听她吭声,寸头以为她不会回答正要换点什么说,她开口了:“是我叔。”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语调也很平。
寸头却笑了,“原来是你叔叔?那巧了。”
正说着,“砰”地一声巨响,震得方明曦和寸头都是一惊。
扭头朝声源看,伴着接连几声重物砸地的动静,卸货那边吵嚷开:
“砸到人了!快快——”
“当心!都散开!”
“把货起上来!压到人了!老梁……”
方明曦怔了半刹,听到喊声的瞬间立即冲过去。寸头也拔腿往那儿跑,离得不远,转瞬两人都奔到了那群人面前。
卸最后一车货时,外圈绑的绳子松了,原本应该从上面的先搬,一股脑全松落砸下来。
那当头梁国正好在下面。
肖砚闻声赶过来,梁国被木箱子压在下面,有进气没出气的粗喘听得吓人。
方明曦脸微白,抬手去搬箱子意图挪开,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重得纹丝不动。下一秒,有若千斤顶的大箱子忽地一下轻了——肖砚动作利落,毫不费力似得将压在梁国身上的木箱抬起来,箱角着力在梁国腿旁的地上。
寸头见状立刻上前搭手,两人合力,腾地一下就将箱子挪到边上。
“老梁!老梁?!”
“有没事?还能不能吭声?”
“……”
一群同行的司机都是梁国的同事,凑上来手忙脚乱搀他,关切得着了慌。
“梁叔!”方明曦醒过神,上前扶住他手臂,轻轻一探他腰背,他“嘶”得一声倒抽冷气。方明曦皱眉,扭头问:“有没有医药箱?”
司机、工人都不是这里的人,只肖砚和寸头是,寸头连忙答:“有!我去……”
肖砚扫过方明曦的脸,道:“去休息室。”
方明曦没空管那么多,立刻和几个司机搀着梁国过去。好在他还能走,不用上担架。
进了休息室,方明曦让梁国在床上趴下,衣服掀开,背部被木箱角划出几道淤痕,衣服挂丝儿的地方,皮自然也破开,渗出血迹。
寸头踌躇:“我们这暂时还没队医……”
训练基地筹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桩桩件件耗时耗力,关教练到瑞城没几天,队医明个才来,连这些训练器材都是今天才全部到位的,还发生这样的事。
那厢方明曦已经打开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拿出要用的东西,头都没抬一下,“我来。”
寸头见她不似外行,好奇:“哎,你会啊?”
“我学这个的。”方明曦面容沉稳,消毒、演示,操作样样符合规格。
趴在床上痛得龇牙咧嘴的梁国一听,忍着痛抬头呵呵直乐,很是与有荣焉地道:“明曦这孩子很聪明的,她读书特别好,学什么都厉害。”
寸头和肖砚听出那话里对待小辈的亲昵,视线落在她身上,方明曦低头不语,面庞似是比先前又沉了几分。
她的学校在邓扬学校附近,那一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寸头想起之前郑磊说的那些话,头一次对她生出了同情。
方明曦这个人虽然不好亲近,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讨厌的地方,几次和她接触下来,唯一印象就是安静,甚至给人感受,比邓扬身边的唐隔玉之流还好些。
寸头心里一阵叹气,颇觉可惜。余光扫到肖砚似乎也凝眸打量方明曦,想跟他说什么,一转头,后者已然收回目光。
方明曦一给梁国消毒包扎完,梁国就坐起身把衣服理好,坚持说自己没事,能撑得住。她看过伤口知道不是大问题,遂由他去。
医药箱整理到一半,方明曦停住动作,看向肖砚。
“……你的手腕红了。”
刚刚他搬箱子的时候,她看他蹭到了。
寸头和梁国这才注意到肖砚的手腕,方明曦道:“最好擦药活络一下,不然会淤肿。”
“没事。”一点小伤,肖砚没甚所谓。
“不行!”寸头急了,“必须得处理!”
当即不由分说将肖砚扯着坐下,朝方明曦招手:“来来,你给他弄弄!”
方明曦默默将医药箱拎到他旁边。
她在肖砚面前蹲下,像给梁国处理伤处一样,只是刚刚自然顺畅,这回却有些难言的不自在。
他们靠得有点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简单清冽的味道,带着一丝丝薄汗气息。
肖砚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她垂头,喉咙紧了紧。
短暂功夫,却像是上了一节课般漫长。
终于处理完,收拾医药箱时方明曦莫名松了口气。
货虽然从车上滚落,但东西没问题,该运来的器材悉数运到,梁国的同事和训练基地负责收货的人清点核对过,两相交接。
梁国弄伤背,怕是无法立刻出长途车,同行的司机让他先回。
肖砚和寸头正好要去市内,寸头说:“你这样不方便开车,我们送你们下去。”
梁国连忙拒绝,他的同事可以开车,他们送他回厂里就是。他婉拒半天,寸头还是坚持:“没事儿,我们送你和方明曦一块回去。”
梁国这才想到还有方明曦在,她一个大姑娘,和他们挤货车不太好。
“那……那就麻烦你们了。”到底还是承下寸头的好意。
肖砚未发表意见,大概是默认同意寸头的决定。他们出去,处理事的处理事,取车的取车,只剩方明曦和梁国两个在休息室里。
梁国朝外看一眼,问她:“你和他们认识?”
方明曦点头,“见过。”
梁国动了一下,扭到伤处,疼地嘶声,边忍边说起闲话:“这里的人都是自发组织起来的,民间救援队难呐,不容易,何况他们做的还这么正规,每个人都辛苦。”
他感叹:“尤其那位肖老板,他是领头的负责人,出钱出力,担子最重。”
方明曦没接话。大门上的招牌,还有肖砚带队领跑的姿态,从脑海里一晃而过。
明明没看多久,没看几眼,却记得分外清楚。
她眉头微紧,视线压得更低。
闲聊几句,方明曦想起来这的目的,刚欲提,寸头从外探头:“可以了,走吧!”
她只好把到嘴的话咽回去。
……
寸头开车,剩下三人坐后座。方明曦居中,左边是梁国,右边是肖砚。
“你们到哪?”寸头问。
方明曦说:“我回家。”
梁国接话:“我回厂里,东松路建途货运厂。”顿了顿,对她道,“我就不去你家了,省得你妈烦心。”
沉默三秒,梁国放轻声音问:“你妈还好吗?脚伤应该全好了吧,上次我去看她说是已经……”说着说着想起今天方明曦就是为他上次送的钱来的,堪堪止言。
方明曦淡淡道:“已经好了。”
“那就好。”梁国笑了下,有点尴尬。寸头和肖砚都在车上,他们不方便讲什么,毕竟不是能讲给旁人听的闲话。
而后一路无言,还没开到货运厂,梁国在路口叫停:“到这就行,对面是我们厂房,我回去换身衣服。”
寸头靠边停,梁国打开车门,下车前回头跟车里俩人客气:“我这个侄女不太爱说话,肖老板多担待些,麻烦你们送她回家了。”
他关门朝厂房走,方明曦忽地问:“能不能等我一下?很快。”
寸头暗暗瞥了眼肖砚的神情,见他没表情,点头,“行。”
方明曦下车小跑追上去,叫住梁国,从包里拿出一沓裹好的钱还给他。
半分钟功夫,她回到车上。
寸头和肖砚谁都没有多问,方明曦和梁国的关系不像普通叔侄女,但看得出来不是什么难以见人的关系。他们不是好事的性格,也没有同龄女生之间弯弯绕绕的争斗心思。
走了一个,后座只有方明曦和肖砚两人。位置足够,方明曦却贴着车门坐,离肖砚远远的。
平稳开出一段,肖砚忽然出声:“你很怕我?”
寸头从后视镜里偷瞄,虽然肖砚并未转头直勾勾盯着方明曦,但这话明显不可能是跟他说。
方明曦被问得一顿,道:“没有。”
寸头等着听下文,那两人却好久没说话。
又开过两个路口,才听肖砚问:“你读的护理系?”
方明曦答:“是。”
“大三?”
“嗯。”
“时间挺多。”
方明曦没接话,这话也不知该怎么接。该是学业紧张的时候,之前却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和他碰见好几回。
她转头看窗外,沉声:“我已经和邓扬说清楚了,你不用查户口一样问。”
这回换肖砚闭嘴不言。
寸头开着车,看得着急。他光是听都觉得这俩人不会好好讲话,这次,还有之前接触的几回,他们拢共没交谈过几句,不是这个说话带火|药味,就是那个开口针锋不让。
“那什么——”寸头不得不缓和气氛,“你说你家在登江区?
方明曦嗯了声。
“好咧!”寸头将方向盘转出了汹汹气势,“很快就到!”
不多会儿,车果真开到她住的那块。
登江区,宁集路。
寸头常年跟肖砚在外,今年是为了分训基地的事才回来,对城区规划早没了概念。一看周围破破烂烂的一片旧房子有点愣,脱口而出:“你家就在这?”
问完自己察觉语气不对,想补救,方明曦脸上却没有尴尬不适。她坦然,大大方方答:“嗯,就住这。”
说了谢谢,方明曦拉开车门下去。
她理好衣服,束起头发往家走。
早就过了会为此羞耻的年纪了。
邓扬最开始追她的时候,还曾大大咧咧把睿子那群人带到她妈妈的夜宵摊上吃东西,就为了悄悄找她说话。后来这件事成了唐隔玉那群人总拿来嘲笑她的点,邓扬才意识到不该。
但方明曦觉得其实没什么。
世上有富人,也有穷人。
穷人就不能活了吗?能活。活得难了点,还是要活。
寸头车停在那,愣愣朝车窗外看了好久。
“她……”他指指方明曦,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觉得抱歉。
肖砚没空和他讨论说话的艺术,“走吧。”
寸头摸摸后脑,发动引擎。
车开动的刹那,肖砚不着痕迹朝窗外瞥去。
方明曦走在回家的小径上。
那道背影笔直,像棵刚刚开始茁壮的小白杨,迎风挺拔。
骄傲,磊落——
干净地让人移不开眼。
☆、十四朵
方明曦到家,金落霞已经吃过晚饭,谁都没跟谁说话。
大约两分钟后,金落霞才在一片沉默里开口:“要不要吃饭?”
“不用。”方明曦弯腰在水龙头前洗手,并未看她,“我等等就回学校。”
而后双双无话。
临出门前,方明曦拎着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在门边停下,“钱我已经还给梁叔梁。”犹豫两秒,说,“下午梁叔搬货的时候,弄伤了背。”
金落霞一愣,下意识着急追问:“弄伤?严不严重,有没有事?!”
察觉到自己态度太过激动,抿抿唇,低头敛回情绪。
方明曦当做没看到,只说:“没事。”
金落霞低声:“……那就好。”
谁也没再提,金落霞去洗碗,方明曦拎着衣服出门。
回到学校,往常凑不齐的舍友难得全都凑齐,不比平时和周娣两个人在,不方便说话,方明曦和周娣便没怎么聊,各自洗漱过,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方明曦蓦地惊醒,侧身面对黑漆漆的床沿呆怔好半晌,揉着额头起身。
她梦到肖砚。
梦里,他带着一队人跑步,是烈日炎炎的夏天,太阳炽热,他裸着上身,汗珠从胸膛滑落滴过结实腹肌,所经之处,皮肤的每一寸都是健康而又悍气的古铜色。
强壮有力,洋溢着激人颤栗的侵略气息。
周娣听到方明曦下床的声音被吵醒,睡眼迷蒙问:“怎么了?”
“没事。”方明曦小声道,“你继续睡。”
她太困,应了声迷迷糊糊又睡着。
有别的室友在,方明曦不好弄出太大动静,小心翼翼下床给自己倒水喝。保温杯里有水,只是她渴得慌,燥得头皮都难耐,来不及去准备那些。
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凉水入喉,却还是压不下那股莫名的燥热。
身体里蹿起细小而又难以抵抗的火苗,一点一点燃着各处。
小半瓶矿泉水很快空了,方明曦从保温瓶里倒了一杯。
窗外透进月光,她端着杯子送到唇边,不知怎么忽地想到肖砚平时沉稳平静的面庞,和跟她说话时一向没有感情的语调。
脑海里又冒出梦里烙铁一样火热的他,两相交织,对比强烈,这股羞耻的感觉令她猝然回神。
方明曦仰头,渴水的鱼一般,狠狠将一杯凉水灌下肚。
第二天上完课,方明曦和周娣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怎么这两天邓扬都没有来找你?”周娣突然想到这茬。
她这么一提方明曦才想起来,是有好几天,邓扬没在她面前出现。
少了一个看起来挺优质的追求者,换别人也许会难过,但对方明曦来说正好却是她希望的。她笑笑,不太在意,“快吃吧。马上要考试了,把心思用到正途上。”
周娣听到考试就头疼,“你不提这个我都快忘了,马上要考试,下个学期差不多就要出去实习……”她想起什么,抬眸问方明曦,“你真的决定继续读?”
方明曦点头。
她一直在为下个学期的专升本考试做准备,对这个学校里的大多数人而言,最后一个学期是毕业季,但之于她,或许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周娣见她心意坚定,鼓励道:“你一定可以的,你跟我们不同,你想做的一定可以做到。”
每年的奖学金有三个名额,在周娣心里,整个学校只有方明曦是真的配得上这份奖赏,真真正正实至名归的人。
方明曦并不掉以轻心,也懒得提前说什么大话,轻笑:“还没考一切都不知道。吃饭吧,明天有一整天课,早点回去准备。”
饭毕两人回宿舍,方明曦坐到桌前看书,周娣往外走,“我去收一下昨天晒的衣服和被子,忘记收了昨天。”
“不是晒在阳台上吗?”方明曦问。
周娣解释:“厚的哪里够晒,这几天天气好,大家都洗了,全在外面走廊上支衣竿晒。”
这样不合规定,但法不责众,舍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我也去帮忙……”
方明曦起身,被周娣拦住,“不用不用,你好好看书。”
将她摁回座位,周娣一人出去收东西。
半天功夫,人还没回来,外面传来吵架声。
方明曦听出周娣的声音,不放心出去看,就见周娣在走廊上和隔壁宿舍的人吵架。
过去才知道,晒的时候,周娣的被褥和方明曦的被褥放在一块,现在只剩下周娣的。
周娣找不见着急,有人告诉她说,是隔壁宿舍的人把方明曦的被褥全扔了下去,周娣气不过,捡回弄脏的被褥后和她们吵起来。
扔方明曦被褥的女生喜好穿酒红裙子,外号酒红妹,此刻和周娣大眼瞪小眼,依旧态度蛮横。
“怎么样咯?不过是手滑不小心碰下去了,捡回来不就是了。”
“那你刚刚怎么不捡啊!”周娣吼她。
她勾唇笑,抖着腿说,“那不好意思,正巧我今天腿扭伤了,你大人有大量,自己捡了不是挺好。”
周娣听的生气,冲上去要和她打架,一帮围观的怕把舍管招来,纷纷上去拦。
方明曦眼疾手快拉住周娣,看向酒红妹:“是你把我的被子扔下去的?”
酒红妹撇嘴,“都说了不小心的,还想怎么样?”
方明曦睇着她的脸。
周娣嗤声:“什么不小心,不就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大一的时候追过明曦吗?当谁不知道你心里不平衡呢?不平衡你他妈倒是去找你男朋友出气啊!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计较到明曦头上,你是不是有毛病?”
酒红妹的男朋友,方明曦不闻窗外事大概早就不记得,但周娣认识,也知道他大一追过方明曦——结果当然是没追到。
那个男的被拒绝后,天天跟人说喜欢方明曦那个类型,还跟兄弟吹牛逼说毕业前一定会泡到她。
“放你的屁!少在这乱说!”酒红妹被戳穿心事,脸上闪过尴尬和隐隐薄怒,回嘴和周娣骂起来。
方明曦看着她的脸,有半晌没说话。
入学军训的时候,有很多同届的男生向她示好,各式各样表白的人她都遇到过,大一大二那两年她真的不堪其扰,她一次又一次拒绝,闻色而动的人还是前赴后继。
且拒绝的多了,背后说她的也就多,什么假清高、装模作样,议论的人有男有女。
直到后来邓扬出现,他嚣张名声隔着一条街从立大传过来,怕被他盯上找麻烦,追她的人这才少了。
面前这个酒红妹,方明曦记得她的脸和大名,知道她是隔壁班的,但她们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新生入学期间的一点小事,她自己都不记得追她的男生有哪些,谁知道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过了两三年,现在还能变成麻烦。
那厢周娣和酒红妹两个人吵着吵着又要动手,方明曦一把将周娣往回拉,自己站到前面。
“你手滑是吗?”她问。
酒红妹说:“是啦,怎样?”
方明曦没说话,一个转身直接到晒被褥的竹竿前,找到贴着酒红妹名字的那一竿,把上面挂的衣物扯下来一抛,扔下楼。
三四件衣服纷扬,哗啦全落到楼下。
酒红妹冲上来:“你干什么——”
她瞪圆了眼睛,扬手朝方明曦的脸挥去。
方明曦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推开,她踉跄摔倒坐在地上。
方明曦看着她,笑意未达眼底,模样有些骇人。
酒红妹理亏,气得胸口起伏,一时却不敢在方明曦这番表情下再有动作。
良久,她起身冲下楼去捡被子。
几件衣服落在宿舍楼前的花坛和草坪上,沾上泥灰得重洗一遍。
酒红妹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忽听楼上响起一声口哨。她抱着被褥抬头一看,方明曦站在栏杆前,静静看着她,唇边挂着笑。
“——不好意思,我也手滑。”
她拎起酒红妹挂在竹竿上的最后一件外套,扬手从楼上扔下。高高抛起,刺眼的颜色在明媚阳光下,和她的笑容一样,别外好看。
因为傍晚时候的插曲,方明曦看书的计划被破坏,周娣叫了外卖小吃,还偷偷买了几瓶酒拉方明曦一起喝。
怕方明曦拒绝,忙不迭抢先说:“就这一次!”
方明曦只好陪她上楼顶天台,两个人在冷风下喝酒。
喝着喝着暖和了。
周娣啧声说:“我没想到你发起飙来还挺唬人的。平时看着冷静,看习惯了,一下子生气真是很有气魄。”
方明曦笑笑,没说话。
周娣道:“真的,你多凶几次,多凶几次她们就不敢天天背后议论你!”
“没用的,你也说了是唬人。一次两次还行,多了……”方明曦耸肩,闷头喝酒。
周娣想反驳,又不知从哪说起,嘀咕:“你哪都好,就是太悲观。”
方明曦没接话。
周娣顿了顿,恨其不争加上一句,“还有就是太好欺负!”
“好欺负?”方明曦轻笑,“那是你以前不认识我,没看过我叛逆的时候……”
周娣忍不住抢白:“你还有叛逆的时候?”
“我也是人,当然了。”
周娣觉得不可思议。
方明曦喝干净最后一口酒,放下空易拉罐,吃小菜不再说。
冷风嗖嗖,吃着吃着手机响,方明曦看来电显示,是往常在金落霞夜宵摊旁摆摊的阿姨。
这段时间金落霞改了出摊时间,现在还没到点。
她皱眉,摁下接通。
周娣往嘴里塞了一口炸排骨,还没问什么,方明曦脸色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24号,也就是下一章开始,应该就会日更了。如果有变动,照旧会在文案上公告通知。
☆、十五朵
和金落霞一起出摊卖夜宵的阿姨在电话里道:“落霞发烧,打来找我帮她买药,我到你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病得说话都没力气,你怎么搞的跑去哪了?怎么连妈妈也不照顾?”
叹声气又抱怨:“我这边忙得团团转还要抽空去给你妈送药,脚都不沾地了!她一个人,我又没办法留下看她,我哪里忙得过来……”
方明曦回神,迭声道谢,“麻烦您了,我人在学校,现在马上回去。”
她边说边起身,周娣见她挂了电话往天台楼梯门去,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趟。这里你收一下。”她一刻不多留,提腿就走。
“哎?你……”
周娣没能叫住她,只得自己留下收拾残羹。
赶回去一看,金落霞昏昏沉沉在床上睡。方明曦探她额头,叫醒她,“难不难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金落霞摇头,嘴唇有点干,“我吃过药了。”
“可是……”
“你给我换匹毛巾。”
方明曦抿唇,“那你等我,我再给你量一量体温。”
方明曦出去浸了匹冰凉毛巾回来,带上一支备在家里的体温计。她给金落霞敷上毛巾,体温计夹好,静等几分钟拿出来一看,大概是吃的药起作用,烧得不严重,已经开始在退热。
想想方明曦又问一遍:“还是去医院吧,嗯?”
“我就想睡觉。”金落霞喉咙不舒服,声音很轻,在枕上摇头,蓬松头发随着动作更乱几分。
方明曦见她执意,一个人也不好挪动她,只得守着,间歇不停给她更换毛巾。
毛巾热了就换,两条轮流,来来回回换了十多遍,靠着物理降温,金落霞的体温终于降下来。
方明曦不打算回学校,去楼上拿了本书下来,坐在她床边,守着看。
金落霞睡过又醒,说要喝水。方明曦倒了杯温的,喂她喝完,坐回地上。
侧头看见她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金落霞眼睛闭了睁,睁了闭,最后颤颤眨着。
“我没事,你回学校吧……”
方明曦瞥她一眼,“你觉得我现在可能走吗?”言毕继续看书。
金落霞瞧着她低头的专注模样,嘴里苦涩。
安静半晌,金落霞出声:“明曦,你会不会怪我。”
方明曦翻书的手一顿。又听金落霞说:“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没怪你,也没怨你。”方明曦打断,“以前不懂事时候的那些事情不要再提。”
金落霞想说话,方明曦起身给她又换一条毛巾,坐在床边睇她病容,放软口气:“前几天梁叔那件事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语气太冲,我不对,你不要生气。”
金落霞抓住她的手,掌心发烫,“我没生气,我知道你苦,你是为了我……”不知是不是生病情绪低落,眼角渗出眼泪,“都是我不好,我没本事……”
方明曦反握住金落霞的手,帮她塞回被子里,“不要再说这些了。睡觉,听我的。”
金落霞含着泪,无言闭上眼睛。
室内重新归于沉静。
方明曦坐回地上看书,金落霞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确定她睡着了,方明曦才转头看过去。
合上手里的书,方明曦抬手给床上的金落霞掖被角。这么多年,她们一起过来,她苦,金落霞又何尝容易。
读初二那年是她们最难的时候,也是方明曦最叛逆的时候。
就是在那年,她发现金落霞除了平时给人做零散小工以外的另一条挣钱营生——
陪席妹。
通城有很多小酒楼,比不上大酒店,又强过小饭馆许多,因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客人大多是那些做小生意的中年男人。口袋里有两个钱,但也不经细数。
这些小酒楼为招揽生意,和很多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合作,有客人点席吃饭,店家就打电话给她们,喊她们来陪席,吃吃饭、喝喝酒——当然,摸腿搂腰、捏捏手抱一抱,都是必不可少的席间助兴调剂。
吃完饭客人会给小费,一个陪席妹一餐一般是六十块,或者八十块,遇上出手大方的,一次也会给一百。
金落霞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即使如今被岁月浸染,脸上也依稀可见当年风情。
那时方明曦读初中,她才三十出头,正是最有风韵的年纪。她总出门吃饭,方明曦问过,一次一次被她搪塞过去。
夜路走多总会湿鞋。直至在路边碰上金落霞,方明曦亲眼看见散席后被酒酣食足的男人搂着的她。那一刻毫无防备,街边路灯天旋地转,晃得人头晕眼花。
她们大吵一架,关系降到冰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多久,金落霞陪席,遇上了方明曦同级同学的父亲。
那个男人离婚几年,有点闲钱,看上金落霞的脸,也不计较她的行当出身,接触几次后便对金落霞透露亲近意思,还托媒人到她们家。
邻居家常年不来往的大妈为了给金落霞做媒,频频上门。
因为媒人在客厅说的一句:
“人家条件真的不错,你一个人讨生活多不容易自己清楚,该好好考虑,还带着一个女孩,何况还不是你的亲女儿,谁知道老了靠不靠得住。”
方明曦逃课三天。
没去学校,三天后才回家,被急得几宿没睡的金落霞一巴掌甩在脸上。一通吵架,方明曦又在外面躲了四五天,不曾回家也并未去学校上课,闹到差点停课的地步。
她的叛逆期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来得又快又急。
金落霞夹到她碗里的菜她统统挑出去丢到地上,金落霞给她准备好要穿的衣服她看也不看一眼,她不再同金落霞说话,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是争吵。
金落霞拿她毫无办法,简单的针锋并没有随着发泄过后消散,相反越演越烈,那一个月里,她故意和“差班”的后进分子走在一起,跟她们去网吧,翻墙逃课去河滩上烧烤,坐在夸张土气的摩托车后座满街飞驰……
事情结束于她看见金落霞偷偷落泪,终于还是妥协。
然而金落霞议婚对象那个叫“王宇”的儿子是个刺头。处在那个年龄段的中学生,张狂躁动,无知无畏,最天真也最残忍。
王宇身边聚了一群惹事的混混流氓,其中不乏给方明曦递过情书但没有得到回应的人。自从得知父亲再婚对象是方明曦的妈妈,方明曦就成了他玩笑吹牛的筏子。
放学的时候,方明曦经常被一群人拦路,或是堵在停车棚言语调戏,或是走过篮球场被人吹口哨扯头发。
他们的恶意肆无忌惮,她越是冷淡不理,混混们就越是起劲,他们常常用球扔她,每一次都会大声嚷,问她——
“方明曦,王宇他爸操|你妈,王宇是不是操|你呀?”
他们哄然大笑乐在其中,而其他好班的学生,因为方明曦本来就不爱交朋友,加之总被混混找麻烦,便也都离她离得更远。
后来金落霞碰巧因为下雨去学校给方明曦送伞,才撞破她的处境。金落霞自责哭了一回,回去就和王宇的父亲商量取消婚事。
而王宇被父亲打了一顿,恼羞成怒,一个礼拜后趁方明曦值日,和一群混混朋友把她堵在废弃的音乐教室。
满桶拖地用的脏水倒在她身上,在“朋友”的怂恿之下,王宇掐住她的脸想要她用嘴给自己解决不轨之欲。
方明曦狠狠一口咬住他伸来的手,差点咬断他的手指。他痛得眼睛通红,嘶吼,抓住她的头摁着撞墙,方明曦就是死不松口。
大动静引来老师,两个当事人都被请家长。
王宇站在办公室里,口口声声说是方明曦勾引他,答应他给钱就主动帮他口。
老师、教导主任、副校长的审视,金落霞愤怒反驳的声音,还有王宇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腔调交织在一起,像小提琴拉出的杂音,混乱奇迷。
方明曦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掉眼泪,她记得自己瞠红双眼暴起,抓着桌上的墨水盒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扑倒王宇,压着他用玻璃角狠狠砸他的头,一边砸一边嘶喊。
数不清说了多少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只有他头破血流狼狈想要爬开的姿态,印象深刻。
一办公室的老师上来拉她,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她拉开。
最后老师们还是选择相信一向成绩优异的她,王宇被退学,她被停课一周。
可惜,该到那时结束的事情却没有顺利结束,后来她回到学校,议论滋生,有人说她被王宇睡过,有人说那天在音乐教室她被一群男人脱光摸遍,有人说她是自愿主动找上王宇,但却反咬一口。
流言伴着她走过初二,走过初三,又随着初中的旧同学带进高中,成了她学海生涯里,始终无法摆脱的弥久痕迹。
从办公室出来那天,回家的路特别长。金落霞从教学楼,一路哭到家门前,到家后做饭手都在抖。
饭没熟,方明曦跑了。
她跑了很久很久,在交错的巷子里狂奔,听见自己的胸腔里传来“呵哧呵哧”的声音,如同风呼啸而过,空荡,沉重。
她在巷落小角躲到天黑。身旁青蛙呱嚷着跳开,小虫嘶鸣,细雨啪嗒落下。
金落霞找了又找,一圈一圈地转,她明明听到故意不吭声。
后来月挂中天,夜浓而沉。
金落霞在黑漆漆的夜里喊哑嗓子,一脚深一脚浅踩在前一晚刚被雨淋过的泥坑里,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方明曦听到她的哭声,听到她喉咙里的呜咽颤音,听到她拼命拍大腿哭嚎的情状,像丢了重要物品的小孩子,绝望崩溃。
每一个细节都能想起来。
最后她走出去,从藏身的隐蔽角落走到小路上,走到金落霞面前。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说出“我在这”三个字之后,金落霞跌坐在泥地上掩面痛哭的样子。
那个养了她十多年的女人捂住脸,躬着身子头仿佛要垂进尘埃里,伏在地上痛哭,对她说:
“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那一个当下,于一片昏暗模糊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火苗一般“簇”地点燃,跳跃,又熄灭。
只余空荡荡的灼烧痛感,一脉继一脉。
多年不止,经久难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日更了,更新时间定为每晚22:00,如有变故需要请假,会在文案上公告。
☆、十六朵
金落霞半夜烧退,方明曦守了一夜,终于在天快亮时得空眯上一会儿,第二天早早赶去学校。
算算日子,邓扬许久没来找她,而方明曦日常照旧,生活、读书没有半点困扰。
周娣知道她性格如此,也从她不肯收邓扬的东西就已看出她对邓扬没有感情,倒是不见怪,然而学校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对邓扬有意思的女生,就此事又起议论,多有抱不平。
方明曦不在意,周娣忍不住八卦,午饭时好奇问她:“我看你这样真的想不出你谈恋爱的样子,你有喜欢过人吗?”
被问及的方明曦认真看书,头也不抬:“没有。”
周娣满脸古怪,“你好像对这些事没有一点兴趣,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生?”
方明曦失笑,“别乱想。”
周娣追问:“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我见过的人这么多,实在是想不出来你喜欢会喜欢哪种人……”
方明曦翻书的手顿了顿。
喜欢哪种人。
哪种?
“明曦?明曦——”
周娣喊了好几句,方明曦乍然回神,“啊?”
“你在想什么?我问你话呢。”
方明曦笑笑,“没什么。”
手将未翻完的那一页翻到底,她压下心里的念头。
也把脑海里刚浮现的那一点男人轮廓压下去。
立大男宿舍楼下,走廊尽头拐角,邓扬和睿子凑着抽烟,各靠一边墙。
抽了两口,睿子问他:“你搞什么?”作为最常混在一块的人,邓扬情绪反常,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没什么。”邓扬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你在躲唐隔玉对不对?”睿子说,“大家这么久的朋友了,有什么我看不出来。”
邓扬明显不对劲,更反常的是好些天没去找方明曦,换在平时三天不上赶着贴到方明曦面前,他就浑身不舒服。
没得到回应,睿子眯眼追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问及至此的邓扬拧了下眉,一刹挣扎又困扰。
睿子灵光一闪,猜测:“该不会……那天在酒店你们……?”
邓扬捏紧烟,差点把烟掐断,意外地没反驳骂他傻逼。睿子一看这情况,知道自己猜中了。
把烟往地上扔狠狠踩一脚,睿子仰头后脑靠上墙,手都不知该怎么比划。
“不会吧?你们两个?”
“我现在很烦。”邓扬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睿子消化完,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邓扬一片颓然。
睿子刚要张口,手机响,他瞥邓扬一眼,走出拐角接电话。
没多久睿子脚下踩风跑回来,脸色难看。
邓扬抬眸,“怎么……”
“这次唐隔玉可能是要来真的了。”睿子打断他,脸色难看,“她们几个说找不到唐隔玉,昨晚一起去喝酒,回去以后今天就联系不上了,宿舍没人,没回家。”
邓扬一愣。睿子叹气:“去找她吧,先别管那么多,看看她人去哪了。”
对视三秒,邓扬拔腿冲出去。
上午的课结束时,方明曦收到一份快递来的鲜花和礼物,因正好是下课人多的时间,周围不少人看见。
落款写了个字母“D”,不用想便知道是邓扬。
方明曦不晓得他又要搞什么鬼,把花给周娣处理,礼物预备留着还回去。
果不其然,下午上完课邓扬就出现,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等她。
邓扬叫她到一边说话,脸色晦暗,情绪不高。
方明曦开门见山:“什么事?”
暗含客套的语气让邓扬很难受,虽然以往她对他就不怎么热络,但自从在他生日那天说开以后,她的态度就似乎完全抽身。
邓扬压下心里的郁闷,“周六晚上去海廷酒店吃饭。”
方明曦想也不想:“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不是。”邓扬打断,“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六我姨夫在三楼请吴书贵吃饭,我订了四楼的包间,等吃完我带你过去见一见。”
方明曦一顿。
邓扬继续道:“你不是预备下学期专升本考吴书贵的学校?我姨夫和他有点交情,提前认识见一见,到时候报考会更方便。”
吴书贵任教的那所大学,是方明曦想考的几所学校之一。
稍稍犹豫,方明曦还是拒绝:“不用了,考试的事情我自己会准备,谢谢你的好意。”
她要走,邓扬拉住她,“你为你自己想,觉得这些上不了台面,你是高兴了,你有没想过你妈?”
他手上用了点力,“她摆夜宵摊不辛苦吗?每天忙到那么晚,你的前途就是她的将来,现在有一个和未来老师接触熟悉的机会,你为了你的面子和自尊拒绝,这样就很高尚?”
方明曦抽回手,微微蹙眉,却不是因为手腕的轻微痛感。
邓扬说:“我不是想骂你或者教育你,只是这是个人情社会,根本没什么。没什么好羞耻和不好意思的,况且考试是凭你自己的真本事,只是为了将来进学校方便……”
他没把话说完,意思足够明白。
方明曦缓缓开口:“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邓扬脸色稍暗,“是很明白,我也听明白了。你就当我犯贱吧,相处这么久你都不肯收我半点东西,送什么你都退回来。现在……你不想和我来往了,就当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方明曦道:“你没必要这样,你也帮了我很多。”和他接触这段时间,很多人碍于他的嚣张名声,不敢追求她,她身边少了很多麻烦。
他喉头微动:“给我个机会。”
邓扬见她还是不肯接受,语气有点硬,忽地道:“你早上是不是收到了花?”
方明曦想起来这茬,说是,“你送的对吧?不要再送了。”
他道:“周六你不来我就每天都送,送到你教室门口还要送到你寝室里,当着你老师的面上课给你送。”
方明曦头疼,“你别这样小孩子气。”
“是你自己说不想进一步发展,可既然你连表面朋友都不肯跟我做,那我只好按我的心意来,你可以不接受但是没人规定我不能追你吧?”邓扬歪头,摆明耍无赖。
“……周六我去就是了。”良久,方明曦垂头,“吴书贵的事不必了,人家出门应酬吃饭,你硬带我去不太好。”
邓扬脸色浮现喜色,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先跟我姨夫打招呼,你就别拒绝了。”
“花的事……”
“我保证不送!”邓扬立刻应下,“但你周六得来。”顿了顿低声加一句,“我们好久没见了。”
方明曦看他又要延伸话题,截住话头:“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她绕过他走开,邓扬站在原地,扭身盯着她直至走远。
睿子和另两个陪着来的男生在不远处的奶茶店外看,瞧见这一出,其中一个男生感叹:“邓扬真是执着啊,打不死的小强这是。”
睿子毫无看戏心情,眼色沉重。
男生又道:“哎,前几天邓扬是不是和唐隔玉吵架了?两个人怪怪的。”
睿子敷衍:“不清楚。”
其实他清楚,那天和邓扬去找唐隔玉,最后在一家邓扬和唐隔玉常去的店里找到她。邓扬和她关起门来谈了很久,他在门外隐约听到一些内容,隐约是些“做朋友”、“原样”之类的话。
唐隔玉还哭了。
睿子作为旁观者比邓扬看得清,发生过了的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哪里能恢复到从前。更让他不爽的是,事情一解决,邓扬就跑来找方明曦,他都替唐隔玉脸疼。
那边邓扬已经走回来,睿子不再闲话,提步迎上去。
周六傍晚,方明曦去赴宴,饭点前二十分钟到包厢,邓扬那一群人已经到齐。
邓带她到座位上坐下,留在旁边陪她讲话,她仍旧话不多,有一搭没一搭。
聊了十几分钟,快开席的时候,包厢各处消遣的人陆续坐到桌旁,有个男生过来找邓扬,说有人喊他。
邓扬起身,“我出去一下。”
方明曦点头,垂头安静看手机。
周娣发来消息:[怎么样?]
方明曦暗暗苦笑,回复:[有点后悔来了,早知道不应该松口。]
回完信息,静坐等开席。
邓扬被叫出去,到拐角一看,睿子在等他。他急着回去陪方明曦,不耐烦,“什么事?”
睿子看他一会儿,从口袋掏出两样东西递给他。
两个褐色小玻璃瓶,一瓶装着透明液体,一瓶里面是粉末。
邓扬微愣,“什么东西?”
睿子手插兜,道:“还能是什么,助兴的。”
邓扬有点怔。
睿子看他这样,心下火起,“你他妈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有完没完?既然她人都来了你就该干嘛干嘛像个爷们行不行?”
邓扬反应过来,也火了,“操|你妈你几个意思?这种东西……”
睿子更生气,“这种东西怎么了?就你能,见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被耍的团团转!你为她掏心掏肺就差命都给她了,还想怎么,她有什么委屈的?”
邓扬胸膛起伏,半晌说:“我不能……”
“不能你个蛋的不能!”睿子瞪他,表情转而变成嘲讽,“你怕她不喜欢你?那你瞧瞧她现在喜欢你吗?一直这样耗下去,她会不会可怜可怜你喜欢你?”
他是真的,真的恨铁不成钢。邓扬在方明曦身上已经耗费太多精力,归根究底不过是得不到的新鲜感,女人这种事,尝过也就没什么要紧。
邓扬不能再继续鬼迷心窍。不管最后和方明曦成不成,至少不会一个劲被她牵着鼻子走。
邓扬捏着两个小瓶子手指发白。睿子从他手里拿过那两瓶东西,道:“你也别想那么多,等会儿我来。”
他塞给邓扬一张卡,“房间我开好了,晚点直接上去,就在九楼。”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这章肖砚又没出现,主要是这一段剧情一章写不下,只能分开放在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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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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