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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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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前扭头:“砚哥我先走了,你们小心着点。”

    肖砚点头。

    寸头下车,奔进一栋居民楼里,消失不见。

    肖砚下车,绕到前面坐进驾驶座,没跟方明曦说一句,直接开车。

    全程无交流,一路往方明曦说的地址开。到地方一看,肖砚默了两秒。

    “这就是你家?”

    “有余网吧”四个硕大的字映入眼帘,旁边是一家名叫“迎客来”的小宾馆,年岁不轻的灯牌亮着光。

    “我家里人睡了,宿舍锁了门。这里离学校不远。”方明曦随意答了两句,拉开车门下去。

    一只脚踏出去,顿了顿,“……谢谢。”

    她倾身出去,迈开步并不回头看。

    方明曦朝有余网吧走,上楼前在网吧另一端隔壁的小店买喝的。手伸向碳酸饮料,半路停住,换了一瓶一元的矿泉水。

    付过钱,她边走边拧瓶盖,站在网吧楼梯外仰脖喝水。

    身侧两旁骤然亮起光,将她的影子深深印在楼梯上。方明曦捏着水瓶转身,被刺眼的车灯照得眯眼,不得不抬胳膊去挡。

    亮着灯的车缓缓朝她开,驾驶座的肖砚单手握方向盘,将车停在方明曦面前。

    装潢粗糙简陋,除了几件家具没甚摆设,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异味。

    大体一看,这家叫迎客来的宾馆,和名字的美好寓意并不相符。

    方明曦进屋环视一周,掀开被子在床头坐下。

    她玩了会儿手机,回头朝浴室的磨砂玻璃看,隐约透出一个高大人影。

    肖砚给她开完房间,陪着上来后没走,进了浴室抽烟。

    她稍看了看,收回视线,低头玩自己的手机。

    浴室里传来铃声响。

    肖砚站在洗手台边抽了半根烟,寸头打电话来问:“砚哥你在哪?我看过郭刀他爸了,还好,伤的不是很严重,我过来找你。”

    肖砚把地址说了,“用不用我来接你。”

    “不用。”那边寸头一听还是方明曦先前报的地方,道,“我自己过来就行。我跟郭刀说了,明天会和你一起去他们家看两个老人家。”

    郭刀和寸头关系铁,好的从小穿同一条裤衩长大,寸头跟在肖砚身边以后,连带着肖砚也认识了郭刀。

    但铁还是比不过他们铁,今晚去陂县厂里,郭刀突然打电话给寸头说他爸弄伤脚,从医院打了石膏回家。大半夜,寸头可以去郭家,肖砚却不好这时候登门。

    寸头道,“砚哥你就在那等我,我拦到了车,马上到。”

    他坚持,肖砚也没多说。

    挂了电话,肖砚弹弹烟灰,重新叼起抽了一半的烟。

    深吸一口,被长呵出的烟气蒙住半张脸,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迷起了眼。

    而后,把火摁灭在并不太干净的洗手池里,肖砚将扭曲的烟丢进垃圾桶。

    刚要出去,忽的听到奇怪的声音。他一顿,微微拧眉。

    推开浴室门出去,那古怪的声音霎时变得清楚直白。

    隔壁的叫.床声穿透单薄的墙板,灌满了整个房间。

    肖砚的注意力却落在方明曦和她摆在面前的手机上。

    “你在干什么?”

    除了隔壁的动静,还有一道,源头是她的手机。

    ——隔壁真人实战的声音和她手机播放的娇媚音频交织在一起,较劲般纠缠。

    盘腿坐在床上的方明曦听到他的问话,抬头看向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了笑。

    “网上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会准时。

    ☆、七朵

    这间宾馆的房间都不大,梁顶又低,肖砚站在床尾和浴室门前之间的位置,以他的身高,视觉上使得整个屋子越发窄狭。

    方明曦的手机摆在床上,肖砚压低视线看她,她却只看着屏幕。音频约有几分钟时长,快到尾声,她调到前面从头继续放。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娇吟,肖砚蹙了蹙眉。

    隔壁的动静中途断了,停顿好一会儿之后,再开始时收敛了不止一点半点。不多时彻底结束,没了声响。

    方明曦关掉音频收好手机,腿盘久了发麻,从床上下来颤颤踉了一步。

    她打开桌上的老电视机,让节目声音接替先前的音频,房间里听起来一点都不冷清。去卫生间时经过肖砚身边,他忽的道:“你对邓扬,用的就是这一套?”

    方明曦脚下一顿。

    “你觉得是就是吧。”她笑。谁都没看谁,她从他旁边擦肩走过。

    方明曦把浴室门关上,功效极低的排气扇嗡嗡运转,浴室里的烟还没完全消散。

    她拧开水龙头,两手接了一捧水低头洗脸。将镜子擦得锃亮,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一滴水从眉尾淌下。

    外面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她没去管,拆开牙具洗漱。

    对于瑞城而言,方明曦是一个十足的外来客。她生在隔壁省,也长在那儿,上大学的那年才带着金落霞搬到这里。

    原先在老家租住的房子一住就是十多年,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搬过家,那一片也是老家的旧城区。

    很多时候,晚上都是她一个人在家,她会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再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大,家里有人的假象,能让她安心看书写作业,不去想门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很多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后来大了,独自出门在外总免不了留个心眼。

    从浴室出去,外头已经没有肖砚的身影。

    方明曦没在意,她把唯一的一把椅子拖到门边顶住,确认门锁反锁了两圈才回到床上。

    七点睡醒,方明曦睁眼摸出放在枕下的手机,七八条未读消息均来自邓扬一个人。内容无非是问她到家没,大概是见她没回猜她已经睡着,邓扬那边没打电话来。

    方明曦回了条信息,洗漱拾掇好去学校。

    宾馆在学校附近,她步行回去,路上给金落霞打电话。

    金落霞问她:“昨晚怎么没回来?”

    “昨天到朋友家玩,在她家睡的。”方明曦说,“现在在回学校的路上,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儿会回家。”

    金落霞一听,如往常一样信了,没多问,说了声那就好,叮嘱:“要吃早饭啊,记得吃早饭,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方明曦连声应好,快到校门时挂了电话,到早点摊买了几个包子。她吃了一个,剩下两个带回寝室。

    因是周末,平素学习日就爱出去玩的舍友自然不在,只有周娣一如既往留在寝室。

    见方明曦开门进来,睡眼惺忪地疑惑:“你怎么这么早来?不是回家住了么?”

    方明曦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不知该怎么答,含糊过去。

    她开衣柜换衣服,周娣想起前一天是她答应和邓扬一起去看流星的日子,又道:“你昨天去陂山了么?”

    “去了。”

    周娣撩头发,坐起身,“好玩吗?看到流星没?”

    “就那样。”方明曦换好一身衣服,倒了杯水喝。

    周娣还坐在床上醒神,方明曦已准备离开寝室。周娣问:“去哪?”

    “去拿东西。”方明曦没细说。

    周娣忙不迭提:“那晚上跟我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吃烤鱼。”

    方明曦想了想,说好,“不过我晚上还有事,要早点吃。”

    周娣没意见。

    方明曦背上包朝外走,道:“你把包子吃了垫肚子,早餐不吃不好。”说完人也到了门外。

    莘街离学校不近,方明曦搭公车到的时候,刘姐正在她老公的茶叶店里指挥上班的姑娘打扫卫生。这个门脸开在街头第三家,生意尚可。

    见着方明曦,刘姐还算亲热,没说几句就把她那天卖酒的钱给了她。

    一百二十块钱,拿在手里就两张,一张百元红币,一张二十面值的纸钞。

    刘姐留她多坐一会儿,方明曦婉拒了她的客气。走出茶叶店,捏着手里的钱看了半分钟,她才折起放进口袋。

    半个小时后到家,因先前的电话说会回去,金落霞便烧了火笼在厅里等她。自己烤还不够,见她回来硬要拉她一起。

    方明曦有点无奈:“这天气还没那么冷,我哪里用得着这个,你烤就是了。”

    “开始降温了,你得多穿点,学校里衣服不够回家来拿,千万别冻到。”金落霞见方明曦不肯,最后倒也没强求。她最是怕冷,这么些年住的地方从来没有过空调什么的,火笼必不可少。

    金落霞问她想吃什么菜,商量着决定了中饭,突然想起什么,“你身上的钱,在学校里吃饭和零花,够不够用?不够告诉我,我给你拿——”她说着就要去里屋,被方明曦拉住。

    “够的。”方明曦点头,“我身上的钱尽够,学校食堂很便宜,量多又好吃。我早上还吃了一碗猪排面,那猪排厚得流油。”

    金落霞放下心来,这才坐下。

    方明曦和她聊了会儿,上楼看书。在家时间过得很快,吃过午饭,转眼就到傍晚。

    出门前告诉金落霞不回来吃晚饭,顿了顿又说:“晚上我也不回来住了,和朋友约好去玩,到时候直接回学校,明天上课。”

    金落霞一边择菜叶,送她到门口。

    方明曦和周娣电话联系,约在小吃街入口碰面。

    一个人闲逛了一天,周娣无聊得快发霉,一见方明曦就小跑迎上去。

    周娣挑了家味道出名的烤鱼店,听方明曦的要求,挑了最角落的位置。

    草鱼口感稍硬,黑鱼肉质鲜嫩,但一个刺少,一个相对来说刺多,各有优劣。方明曦不挑,周娣喜欢吃肉糙些的,便点了一条三斤多的草鱼。两个人胃口都不大,只另外加了两个小凉菜就罢。

    十多分钟,先上一道拌木耳,周娣和方明曦边吃边小声说话,就着热过的甜奶,吃得浑身舒畅。

    正聊着,外头进来一行人。

    “老板,点菜——”

    大剌剌的嗓门,几个人鱼贯而入。

    周娣回头,就听有人道:“扬哥,喝什么酒?”原本专注吃菜的方明曦闻声看去。

    邓扬走在最前头,进店本想找个位置坐下,发现方明曦也在。

    “明曦!”他当即一脸意外之喜,桌子也不找了,直奔她俩而来,眼直勾勾顶着方明曦,“我打你电话没人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来这?早知道一起过来多好。”

    “……啊。”方明曦轻应一声,“在家里,不方便接电话。”

    邓扬瞧她们桌上只刚上了一道小菜,回头对后边他的朋友道:“端两张桌过来并在一起,就坐一块吃吧,不用挑了。”

    方明曦抿抿唇,瞥一眼他身后,睿子和唐隔玉都在,道:“我们这边坐不下,这里靠墙角,会有点挤。”

    “是啊。”这次唐隔玉难得没有和她唱反调,皱眉嫌弃,“那么挤,坐这外面多宽敞。”

    “没事,拼桌就不挤了,人多热闹。”邓扬完全不给方明曦继续反对的机会,回头斥唐隔玉一句“就你话多”,当即自己动手搬桌子。

    周娣其实有些怕他们,平时话多得不行,这时候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俩就这么和他们成了一桌,前几分钟还话题不断,尽管方明曦惜字,说的比周娣少的多,但好歹也是自在有话讲的,邓扬他们一加入,周娣和方明曦都不开口了。

    邓扬一帮人点了一大堆菜,一盘盘陆续上桌,他们是自己人,说说闹闹别提多有劲。

    见方明曦插不上嘴,邓扬和她说话,你一问我一答,勉强算聊天。

    提到昨晚方明曦坐肖砚的车先回去,邓扬问:“怎么样,砚哥靠的住吧?他办事牢靠绝对不会有问题,说了保你安全到家就一定安全到家。”

    方明曦听他话里话外,肖砚并没有告诉她送到的是宾馆不是她家,默了默,便也就不打算说。顺着他的话答:“嗯。很谢谢他。”

    邓扬笑:“没事,不用跟他客气。他虽然不是我亲哥,但也没差了。我哥就是你哥,跟自己哥客气什么。”

    方明曦低头吃菜,听到最后一句,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邓扬见她吃得少,往她碗里夹菜,第二筷子的时候方明曦说,“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个。”

    “是么?”邓扬问她喜欢吃什么,要给她夹。

    方明曦摇头,“我够得着。”

    邓扬只好作罢。

    周娣在旁默默地看,没说话。

    邓扬夹给方明曦的是一块炒好的莴苣,她经常跟方明曦一块吃午饭,她知道方明曦不挑食,食堂菜单出什么就吃什么。

    方明曦没有特别讨厌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但若说有什么比较对口味的……大约就是两样青菜。

    凉拌空心菜、炒莴苣。

    吃完饭邓扬想叫方明曦一块去兜风,方明曦说有事,和周娣先走了。

    方明曦是真的有事,早上就跟周娣说过,否则周娣怎么也要拉她一起逛街。

    陪方明曦去公车站搭车,周娣不想说低沉的东西,挑一些无关的问:“刚才吃饭听他们一直在聊,邓扬叫的那个砚哥是谁啊?我听他们好像都很服那个人,你昨晚见过他?”

    方明曦道:“见过。”

    周娣来了兴趣,“他长什么样?好看吗?”

    好看吗?

    方明曦脑海里浮现肖砚的脸。

    正经,严肃,棱角分明。如邓扬所说,那一身严谨气质,的确很靠得住。

    他的眉眼是英俊的,剑眉星目,而那几次不愉快的接触,行事间又有些和外表不符的痞气。

    周娣见她出神,晃她的胳膊:“想什么?问你呢,那个砚什么哥的长得好看吗?”

    方明曦略微垂眸,良久轻轻出声:“嗯。”

    周娣在旁边咋呼,追问着有多好看,方明曦答得心不在焉,蓦地想起他那双黑沉的眼睛。

    她见过很多人,尤其是青春期后的这几年,形形色.色各怀心思的男生、男人都见过。

    对她完全没有感觉的,最明显的就是这一个。

    ——肖砚。

    ☆、八朵

    方明曦被周娣一连串和肖砚有关的追问问得头脑发胀,到了公车站和周娣分开,在站台上还出神好一会儿。

    要搭乘的公车驶入视线,她堪堪敛神,二十六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这条街最尽处,傍晚就早早亮起的招牌灯箱和她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几个字一样:艾菲面包店。

    方明曦提步行去,进店和正摆放晚上主打小甜点的店长核对身份,确认后,她被带到里面员工更衣室,换上一身咖啡色制服。

    这家店最近人手不够,在求职网发布的招聘内容中,增加了日结信息。单日兼职每小时十二元,晚班加三块,到晚上十二点还有好几个小时,大概能挣六七十块。

    面包店里盈满甜腻香气,宛如少女闺房的粉色装修风格浪漫,如梦似幻。

    一日店员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方明曦一会儿在前面忙活,一会儿被叫到后头去,实习面包师、裱花师在开着冷气的蛋糕间练习,她给他们搭手。

    晚上有一个时段是客流高峰期,方明曦在蛋糕间忙完又被叫到收银台旁给客人装袋打包。

    一般的面包店哪有这么累人,但要是事情不多,人家也没必要在网上招兼职白撒钱。一整晚,方明曦陀螺般连轴转,气都没怎么喘匀。

    十一点多人终于少了,门口的感应铃不再响,玻璃橱里的面包点心也所剩无几。

    其他班次的全职店员陆续下班,店长清点一天的账,方明曦和上晚班的两个姑娘留下打扫卫生。

    “你去卫生间接桶水。”工号牌写着27的姑娘指挥方明曦。方明曦道好,二话不说拎着空桶进去,接了半桶水出来,两个人一起拖地。

    卫生打扫到一半,门口的感应铃突然“叮咚”响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店……”

    27号姑娘话未完,一个染着红发、面色潮红、身上略微飘着酒气的女人踉跄进来,谁也不理,直接往玻璃窗边的位置上一坐,头歪歪靠着玻璃,望着外面的马路发呆。

    两个全职店员互相对视,最后冲方明曦招手,“你,来——”

    方明曦依言过去,27号道:“你去跟她说我们要打烊了。”意思是要她把那个疑似喝醉的女人赶走。

    方明曦没多话,走到女人面前,微微低头:“这位客人您好,我们店已经准备要打烊了。”

    女人没理她。

    方明曦默了默又出声:“不好意思,我们……”

    “一个面包,一个蛋糕,一杯奶茶。我点了东西,你走开。”女人头靠着玻璃,动也不动一下。

    方明曦道:“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您……”

    女人不爽,头靠着玻璃皱眉,“你们店里剩下多少面包我全买了行了么,别逼逼!”

    方明曦扭头看两个全职店员,她们冲她做口型:打、包。

    方明曦会意,道:“您好,您要买面包的话可以打包,我们准备打烊了,店里卡座无法接待,非常不好意思。”

    “你话怎么这么多!给你做生意你就做,什么服务态度——”女人终于转过头来,仔细一听,沾着酒意的声音其实很年轻,再一看脸,年岁确实不大,应该和方明曦相当。

    方明曦却是一顿。

    “我买面包还不行么,你这店里怎么招待客人的?”女人一通斥,而后才斜了方明曦一眼——这一瞥,也愣了愣。

    四目相对,女人缓缓坐直身子,眼色渐浓,“……方明曦?”

    方明曦抿唇不语。

    女人慢慢笑了,视线上下来回,打量她身上的咖啡色制服。

    “我当是谁呢,老同学啊。怎么,考不上好大学,在这打工卖面包?”

    “托你的福。”方明曦静静看她,“……我大学念的很好。”

    周娣和方明曦分开之后一个人去逛街,想买两件新衣服穿,奈何没有人陪同交换意见,意兴阑珊逛了几家服装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买。

    捧着杯奶茶在街上晃到九点多钟,想起笔电键盘坏了两个键,拐道往电子城去,打算买个外接键盘凑活先用着。

    看了三家店终于找到喜欢的,奶绿底色清新淡雅,周娣扔了喝空的奶茶杯,和店员谈起价钱。

    谈定后店员去里头给她找未拆封的存货,旁边一道男声响起:“周……你是周那个什么……”

    周娣转头一看,就见邓扬盯着她皱眉苦想。她吓一跳,往旁边缩了缩,小声道:“……周娣。”

    “哦,对,周娣。”邓扬展平眉头,“你是明曦的朋友,晚上还一起吃过饭对吧。”

    周娣说是。

    邓扬瞥她空无一人的身后,问:“明曦不是说和你有事先走么,人呢?”

    周娣说:“明曦确实有事,不过不方便和我一起,所以一个人走了。”

    “她去哪了?有什么事?”

    周娣摇头。

    邓扬见从她这问不出什么,一下子失了大半谈话兴趣。

    周娣莫名怕他,拘谨得不行,巴不得他走开,谁知他却没动。

    邓扬抬头看面前货架上和他要的游戏键盘不一样的普通款式,突然和周娣聊起来:“唐隔玉的事,明曦有没有和你说过?”

    方明曦朋友不多,可以说是很少,身边除了一个周娣,基本没有其他人。

    听邓扬提起这个,周娣点头,“说过。”

    “她很生气吧?”

    周娣想了想,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道:“还好。”

    “也是。”邓扬笑了下,“她不爱说话,脾气也好的不行,别人说什么她一般都不往心里去,那些人背后那么议论她,她也只当没听到。”

    周娣一顿,想说不是的。

    方明曦不是脾气好,她的脾气一点都不软和,甚至很拧,她不理会那些非议不是因为她温顺,而是因为……

    具体周娣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方明曦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有时候,弱者的反抗并不能带来更好的境遇。

    这句话很丧,周娣听到的时候也觉得悲观,当时却意外地没有反驳。

    不管理由是什么,反正都不会是邓扬认为的这样。

    周娣想开口,动了动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邓扬话题一转,“对了,你帮我个忙。”

    周娣看他。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塞给周娣:“这些会员卡你拿给明曦,我给她办的。市立图书馆的,还有南城北城几家读书沙龙和书吧,可以免费看书借书,喝喝咖啡下午茶什么的。”

    周娣犹疑:“你自己拿给明曦吧……”

    邓扬不让她拒绝,“你拿给她吧,你不是跟她一个寝室么。谢了啊。”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娣看着手里的几张卡,面露难色。

    方明曦晚上十二点半才回寝室,周娣等她等得睡着了,会员卡的事直到第二天醒了才有机会说。

    周娣为难道:“我拒绝过了,他硬塞我手里就走了。”

    方明曦说知道了,进卫生间给邓扬打电话。

    那边接通,方明曦才提会员卡的事,邓扬就道:“先别说这个。这周我过生日,定了位置吃饭,晚上唱歌,我来接你。”

    方明曦拒绝得毫不犹豫:“我没空,没法去。”

    那边沉默了。

    方明曦又说:“你把会员卡拿回去,我用不上。”

    “你用不上?你不是天天一得空就往图书馆跑么?”邓扬有些生气。

    方明曦沉吟,而后坚持:“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吧。”

    “我不来,要还你就自己来还。”

    “那我中午来你学校门口……”

    “我不在学校。”他故意要和她对着干。

    方明曦道:“那我放到保安室,你去拿。”

    邓扬赌气:“你不当面拿给我,我明天再寄给你,寄到你班上,让快递员到你班门口敲门。”

    “……”方明曦垂眸看浴室地面,声音微低,“邓扬,你别这样。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

    “是。一开始我追你你就告诉了我,你不喜欢我。我帮你挡乱七八糟的男人,你偶尔跟我和朋友吃饭,在人前给我面子……但就是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邓扬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说的多明白啊,是我自己非要上赶着贴上来。”

    方明曦没吭声。

    “你现在是不需要我帮你挡什么了,也不想跟我来往了是吧。”

    她还是没应,握着手机微微用力。

    “你当我邓扬是什么人?”邓扬说,“你想断联系断得干净就来当面和我说,这种方式我不接受。”

    他呵了口气,“生日那天我不接你,你自己来。你要是想带上会员卡还我也行,随你。”

    邓扬生日晚上,方明曦没有去吃晚饭,八点过半的时候打的到天城KTV外。

    门口停了很多车,“天城KTV”五个字闪着光,大门内隐隐传出嘈杂声。

    方明曦在门前空地站了很久,直至风吹得皮肤颤栗才收回视线。

    喉咙发干,方明曦转身想去便利店买瓶水润润嗓,顺便给邓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了KTV没有。

    才走几步,迎面遇上一行几个人。

    都是高大的男人,为首那个身型尤其健硕,面容严谨、一丝不苟。

    ——肖砚。

    方明曦怔了一瞬,低眸移开视线。没等她继续迈步,他们已经走到面前,错身的瞬间肖砚突然停了脚步。

    他和她手臂间只隔着些微距离。

    方明曦听到他浑厚微沉的声音:“这次,又是有原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公告十点更新,提早一个小时。

    ☆、九朵

    方明曦一僵,头压低一瞬,没有回答肖砚的话,径直走向便利店。

    没多久,身后再次响起的脚步声朝着相反方向,渐远渐小,被裹挟进KTV大厅,淹没在喧闹之中。

    买了一瓶水,方明曦在便利店外的塑料长凳上坐下,手无意识捏着小票。前几日低温侵袭全城,朗月泛开的一圈圈白光似也带着凉意,进入十二月的天气已算得上冷。

    路面车来车往,行人足下踩碾过的碎砂,和这一边灯红酒绿的霓虹晃影像是两个世界。

    方明曦坐了近二十分钟,手机来电显示邓扬的名字。

    呵出的气息化成白雾氤氲四散于空气中,她接听:“……喂。”

    “你在哪?”他那边背景音是拉远了的激烈音乐,大概找了个地方和她通话。

    方明曦说:“我在天城KTV门口。”

    “门口?为什么不进来?哪个位置,我出来接你。”

    邓扬说着似乎就要挂电话,方明曦叫住他:“不用了,我吹会儿风,等等自己进去。”

    邓扬稍作沉默,也许是想到最近她的态度和她今天来的目的,没再多说,只把包厢号又报了一遍,挂断电话。

    在外又待十分钟,方明曦动身入内。厅前的服务生问清包厢号给她领路,引到门前鞠躬离开。

    平心而论邓扬长的不赖,家里条件不错,外形又好,性格阳光开朗,是那种在球场上打球能引得女生围在旁边尖叫送水的类型,除了睿子他们,在学校里亦朋友众多。

    来的人很多,小包厢不够坐,邓扬开了俩,一大一小委实热闹。

    矮玻璃几上摆满酒瓶子,有一口未动的,也有喝了一半的,见底空瓶都被隔时收拾杂物的包厢服务生收走。

    弥漫的酒精味和烟气又浓又沉,曾经给刘姐打假期工的时候闻得够多,方明曦不喜欢这种味道。

    她径直去找邓扬,会员卡揣在口袋里,脚下有倒出的酒水,还有被踩瘪的烟头。

    邓扬和一个男生在角落说话,顺着男生瞥向她的视线回头,略带酒意的脸上浮现笑容,刹那又顿住,消散。

    “来了。”他沉沉说。

    方明曦点头。

    男生识趣走开把空间让给他们俩。邓扬道:“怎么这么晚。”

    方明曦道:“刚出来。”

    “哦。”他说,“你想吃点什么?我叫人来点,喝……对,你不喝酒来着,点杯饮料?”

    方明曦摇头,“不用了。”从口袋掏出他让周娣转交的一堆卡,“这些还你,我……”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晚点再说。”邓扬眼一翻就要走人。

    “邓扬——”

    他停住。方明曦绕到他面前,递给他。他不肯接,眼朝上看都不看。

    方明曦和他僵持。

    邓扬耐不住,皱了下眉,“等晚点结束了我再跟你谈。”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话堵她,“我过个生日你也不让我开心,非要往我心上捅刀吗?”

    她无言。见她神色有松软,邓扬放缓口气,多了点哀求意味:“你坐下吧,就当给我庆祝生日,我连礼物都没要,这样也不行?”

    趁着她斟酌时机,他道:“晚点结束了我们再好好谈。”停顿,加一句自嘲:“我知道你肯定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就那吧,坐一会儿。”他指了个位置让她去,头也不回甩开她,不肯再谈。

    ……

    方明曦最后还是在角落坐下,邓扬在两个包厢来回窜,忙着周旋接待,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她谁也不熟,一个人安静窝着,面前是一杯管服务员要的白水。

    鬼哭狼嚎的歌声、玩闹起哄的动静,震得人耳朵发疼。

    闷热的空调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又不可能睡得着。

    方明曦靠在沙发上,和热闹的那一边泾渭分明。

    她垂着眼皮发呆,闭合的门突然被推开,抬眸随意一瞥,微顿。

    四目相接,被邓扬领进门的肖砚似乎也看到了她。不到两秒移开视线,对视的这刹那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刚说完话进来的肖砚和邓扬两人在另一边沙发坐下,跟在后面进门的无非那些,都是方才在大门外碰上的那几个肖砚的人。

    方明曦转开头,没再看他们。

    不知待了多久,屋里人来人去,沙发上坐着的人换了好几波。

    没见肖砚,也没见邓扬,方明曦等的实在有些闷,包厢里的厕所一直有人在内,她干脆出去,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一路顺便透气。

    走廊尽头的蹲盆式厕所不分男女,有三间,共用一个洗手台。

    左边两间都紧闭着,最靠右那间没关,方明曦拍拍热红的脸,低头推门进去。

    反手关上门,走了两步一抬头,她愣了。

    站在蹲池旁单手系皮带扣的肖砚扭头瞥来,见是她,眉头微蹙一瞬又展平。

    方明曦想出去,他提步从稍高的蹲池边下来,她只等硬着头皮向前,低声:“抱歉,我以为没人。”

    本以为会就这样错身走开,他出去,她用厕所。不想他皮衣外套上手臂处的扣子被她的针织衣挂住,毛线扯开,两个人皆是一顿。

    彼此对视一眼,方明曦先别开,她低头,拼命去解和扣子缠在一起的毛线,可越是焦急久越解不开。

    她正忙活发愁,隔壁洗手间响起冲水的声音,有好几个人,结伴的女生似是在水池边洗手,叽喳说话。

    第二句就提到了她——

    “哎你们看到没?那个方明曦也来了。邓扬为她受那么严重的伤,她一点都不内疚,还有脸天天吊着人家。”

    方明曦的手不禁滞住。这几间厕所的隔音不强,一字一句内容全都清清楚楚传了进来。

    “就是。”洗手的水流声哗哗,另一道女声接话,“邓扬也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被她迷的晕头转向。”

    “谁知道呢,你看她长那个骚.样,不定床上功夫好呗。”

    “哈哈,也是。哎你们说,邓扬睡过她没有?”

    “那肯定是睡过啊,就她那种骚狐狸,八.成都快被男人操.烂了。”

    “……”

    说话声渐远,没多久就听不到了。

    “你还要解多久?”

    头顶上方肖砚的声音令方明曦乍然回神。

    抿唇吸了口气,她敛下眼皮,没有去看他的脸和表情,或是任何眼神。

    她抬手揪住扣子和毛线缠在一块的地方,直接用力扯了下来。

    “……我没有。”

    这三个字回答,和他问的问题完全扯不上关系。

    ——我没有。

    肖砚的扣子挂在她针织衣的缝隙中,被她抠出来。

    方明曦摊掌递还给他。

    肖砚第一次认真看她的脸,每一处都细致掠过,分毫不漏。但看完却也只是垂眼扫了扫她掌心的东西,没接,迈步出去。

    厕所门开了又关,余下冗长寂静。

    方明曦站在哪儿,掌心还摊着。她缓缓合拢五指,手掌握紧。

    一帮人玩的嗨,唱歌唱到挺晚。邓扬酒量不错,即使被追着灌酒也没醉。只是撑了一晚上,所有高昂情绪都在结尾时烟消云散。

    方明曦把一叠会员卡还给了他。他瞠着眼问她:“你打定主意不想跟我来往了?”

    她沉默几秒,点了头。

    邓扬赤着半是被酒意熏腾半是因怒气涨红的眼睛,想踢凳、想砸东西,碍于在空无他物的角落无法发泄。

    方明曦是真的累了,一晚上耗费的精力比上一天的课还多。

    东西给了他,虽没说什么,但意思到了,他喝得半醉怕是也不能好好沟通,方明曦留下一句:“你早点休息。”离开荒唐散尽满是狼藉的KTV。

    她走后邓扬开始发酒疯,包厢里只剩几个跟他关系最亲近的,还有特意来给他庆生捧场的肖砚一群人。

    邓扬往沙发上一坐,不要命似得开始喝酒。

    睿子等人本来已经准备走,也是邓扬先前说的,他们去续下一摊,吃点夜宵饱肚,见这架势个个面面相觑。

    唐隔玉知道情况,当场夺了他的酒瓶开骂:“你有没出息?为了一个女的至于吗?!”

    “你别管我。”邓扬不理会她,伸手要抢酒。

    她不给,他便抓起旁边的酒瓶,开了继续喝。

    “邓扬——!”

    唐隔玉着急,两人抢着酒瓶拉扯起来。推搡间,邓扬跌坐在地上,他也不管,干脆懒得起来,直接坐在地上喝。

    睿子几人搞明白事情,不爽全写在脸上,过去帮忙拉他。

    肖砚定定站着,将他发疯模样尽数看在眼里。

    沉和一句:“过去,让他起来。”

    寸头颔首,大步行至邓扬面前,一手捏着他肩头一手握住他手臂,没费太多的力,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

    肖砚脸色凝沉:“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什么样。”

    ☆、十朵

    包厢被一帮人闹腾了一整晚,地上脏得不行,鞋印泥痕一块一块凝固,还未干透的地方,湿迹掺着挥之不去的酒味。

    邓扬的衣角裤边弄脏,那一身糟糕形容配上酒意熏腾的丧气脸,看着就教人气不打一出来。

    寸头拎起他后也不松手,让他半倚半靠站住。

    肖砚甚少情绪外露,此刻脸色难看,刀刻眉峰凝起寒意。

    睿子等人大气不敢出,连先前一直和邓扬拉扯的唐隔玉都站到一边,不敢再插手。

    只有全心买醉的邓扬无视气氛,身形摇晃没个样子,站了不多会儿又要跟寸头扭将起来。

    “邓扬!”

    寸头死死捉住他的手臂,手上一边禁锢他一边不禁压低声音:“清醒点,别再闹了……”

    “我要酒——”

    “给我酒!”

    “松开……”

    邓扬听不进去,摇晃着脑袋只撒酒疯。

    肖砚睇他,无言从茶几上拿起一瓶酒,“嘭”地将瓶口砸在桌沿上,上半截瓶身磕断,玻璃片兹啦掉落在地。肖砚两步过去,左手捏住邓扬的下颚迫使他抬头,将剩下的酒哗啦啦全倒在他脸上。

    “唔——咳咳——”邓扬呜哼呛到,甩头挣扎。

    肖砚的手用了力,捏得他下巴发红疼得都快碎了,再者邓扬原本就被寸头钳住,根本挣脱不了,生受了这三分之二瓶酒的灌,好好洗了一通脸。

    “清醒了没?”肖砚居高临下看着寸头松手后跌坐在地的邓扬。

    邓扬的衣襟湿透,酒从他脸上淌进领口内,胸膛湿腻一片,发红的眼睛和下颚被捏出的红指印,颜色清晰分明。他颓然坐在地上,狠狠喘气。

    肖砚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清醒了就滚去把脸洗干净。”

    他率先走出气味难闻的包厢,寸头等人旋即跟上。

    门闭合后,唐隔玉和睿子立刻冲上前,搀扶着邓扬站起。

    ……

    从天城出来,两车人开去吃夜宵。唐隔玉和睿子几人一辆车,邓扬被拎到肖砚车上。

    窗外沉沉一片,昏沉路灯照不开那一团又一团的黑。

    邓扬头靠窗户看着外头,“砚哥——”

    “有事就说。”肖砚直挺坐着,冷凝面庞没有半点要配合他悲春伤秋的意思。

    邓扬道:“……我是真的喜欢她。”

    车轮碾转几十圈,肖砚才开金口,语气却并没所谓:“哦。喜欢她什么?”

    “喜欢……”邓扬咽喉,眼里出神,良久低下头,“很多。”

    肖砚不置可否。

    “喜欢她漂亮,喜欢她努力,喜欢她认真。”邓扬顿了顿,看向他,“砚哥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我哥么,你说我哥活得认真,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我那个时候听不明白,后来认识了明曦,我就懂了。”

    “这种时候倒是记得你哥了。”肖砚撇开头看窗外,指间夹着的烟一直没点。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邓扬有些急,“我……”蓦地又停住,自证真心的话说不出口。

    真不真又如何,方明曦不喜欢他,一切白搭。

    不多时车开到吃夜宵的地方,一条街上各家摊子大摆长龙。

    肖砚下车,郭刀过来递给他一根烟。肖砚拒绝,“不用了。”夹着指间的烟,“我习惯抽这个。”

    “砚哥我这个更……”好字没说完,郭刀被后赶来的寸头扯住。

    恰时邓扬从车上下来,行至肖砚身边说话,两人去桌前落座。

    郭刀在后头奇怪,把手里的烟给寸头看,“这个不好么?我老瞅砚哥抽那个便宜的,有什么滋味?”

    “少管。”寸头斜他,顿了顿小声说,“……以前在部队的时候,邓扬他哥喜欢抽那个。”

    郭刀一愣,点点头不再言语。

    训练的时候不能抽,一到休假,邓扬他哥就会可着劲儿抽上几口。寸头是听肖砚说的,以前喝酒饮茶提起旧事,肖砚偶尔会说上几句,纵使时日久远,那种时候眼里或多或少总会出现那么些光彩。

    其他人开始点菜,喊他们快些,寸头扬声应:“来了!”

    他们朝那边去。邓扬身边的肖砚在听他说着什么,冗黑双眼默然无波,不时点头,眉心像是凝着结,仔细看却又并无。

    唯独他指间乍然极亮的猩红一点夺目,暗沉下去,呵出的淡淡烟草苦味潜入空气中,转瞬就被夜风卷走吹散。

    ……

    点完菜,睿子起身接了个电话,坐下后挪到邓扬旁边,悄声说:“那个,我有个朋友会过来……”

    “谁?”

    “郑磊。”

    见邓扬皱眉想不起,睿子说:“就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个,爸妈很早就离婚各自做生意,他现在跟人搞电子零件的那个。”

    邓扬想了想,终于记起来,“去年夏天见过一面,一起吃饭那个?”

    “对,就他!”

    “他不是不在瑞城么?”

    睿子说:“之前在外面跑,现在回瑞城来捣鼓他的生意了。”

    邓扬哦了声,对别人的事没太大兴趣,加之心情低沉,睿子的朋友差不离也是他的朋友,来就来,多花不了几个钱。

    “晓得了,喊老板添桌吧。”

    “用不着。”睿子说,“他们就一两个人。”招手喊老板在这张足够大的圆桌旁加了两张凳子。

    邓扬没异议,转头继续和肖砚说话,由着他去。

    菜开始上桌的时候,睿子的朋友到了。头发短,个头不矮,体格还算结实,虽然比不上寸头他们,但不是个扛不了事的,长得也挺端正。

    “这是郑磊,我朋友。”睿子给邓扬几人介绍,也挨个把在座的谁是谁讲给郑磊听。轮到肖砚,郑磊大概是从睿子那听说过他一些事,表现的比较敬重,态度也更小心。

    郑磊坐下,他带来的红发女人位置挨着他。

    睿子问:“你女朋友?”

    郑磊点头。方才男人们介绍说话套近乎的时候,红发女人一直没吭声,脸上恹恹的,虽不算太明显,但是实在不是什么高兴神色。此时话头到她这儿,她敷衍扯了下嘴角,点个头,这就算打招呼。

    郑磊暗暗瞪她,小声道:“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给谁看?不乐意出来就滚回去!”

    红发女人冲他翻白眼,对着在座人抿出一个三秒的笑,“何巧巧。”

    睿子知道郑磊新交了个女朋友,谈了大半年,是从隔壁省到这来读书的,在一间破学校里混日子。他第一次见,这女的样貌中等清秀,脸上糊啦都是妆,到底长什么样看不真切,他随便一瞧就收了眼神。

    菜一道一道上,摆满圆桌,邓扬愁劲上来,要了一箱酒放在脚边,又开始猛喝,这次肖砚没拦他。

    这厢邓扬下肚六七瓶酒,那边两个女人不知怎么聊起来了。

    原本唐隔玉只是随手刷新校园论坛,见着一个和方明曦有关的帖子便点了进去,看着看着何巧巧眼尖瞄到,见唐隔玉看得津津有味,眉一挑:“你认识方明曦?”

    两个人由这儿起头,就此聊开。

    郑磊和睿子碰杯喝酒,回头看她们说得热火朝天,随意问了句:“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

    何巧巧没答,抬头眼灼灼:“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我念高中的时候的那个女的不?”

    郑磊皱眉,端起酒杯:“你说的那么多我哪知道你说的哪个。”

    “就那个最贱的,抢我男朋友的那个臭婊.子!我前两天不是还跟你说我在面包店里遇见她了?”

    “你讲话注意点。”郑磊有点尴尬,瞄了瞄肖砚等人,在家说什么都行,跑到外边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像话。

    何巧巧来劲了,“注意什么注意!她犯贱我为什么不能说……”

    “行了行了,你那些破事要说多少遍!”郑磊呵斥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聊着些屁点大的事情。

    唐隔玉瞥邓扬,见他听到方明曦的名字朝这边看来,碰碰何巧巧的手臂,“巧巧,你刚刚说,读高中的时候抢你男朋友的那个……方明曦,是怎么回事啊?”

    何巧巧指了下她的手机,“不就是你看的论坛里那些人在骂的这个贱人呗。一天到晚看到谁都发骚,有男朋友的也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贱!你都不晓得,我和我那时候的男朋友谈得好好的,就是方明曦这个骚.货,勾得我男朋友围着她转,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献殷勤,我真的……”

    “砰——”

    啤酒瓶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吓了何巧巧和唐隔玉一跳。

    “说够了没?”邓扬满面酒意,瞪着何巧巧的表情很是骇人。空气静滞两秒,他站起来,猛地一脚把桌子踹翻。

    “啊——”何巧巧和唐隔玉两个女生受惊跳开。

    菜盘子碗筷酒杯摔了一地,一桌人都站起来,寸头第一时间去搀肖砚,肖砚抬手示意无事。

    邓扬赤红着醉眼,转身摇摇晃晃往路上走。唐隔玉喊他的名字,马上去追。

    肖砚把车钥匙扔给郭刀:“送他回去,我和寸头在这等你。”后者接过钥匙,应声赶去。

    “这……”变故太快,郑磊吓得说不出话。

    “那个女的邓扬正在追。”睿子小声一句解释清缘由。郑磊脸更难看了,睿子顾不上他,看向肖砚,“砚哥,邓扬他……”

    肖砚点头,“你也去吧。”

    “哎!”睿子眼一亮,扔给郑磊一句“回头联系”,立即拔腿去追他们。

    何巧巧这下真的吓到了,郑磊狠狠瞪她:“滚回车上去!”她手足无措地走了。

    郑磊赶忙到肖砚面前,想握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半是拘谨半是尴尬:“砚哥,你看这……不好意思,真的真的对不住,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您们别往心里去。”

    肖砚点点头,随意应付,一边让寸头去和店家算钱。

    “我先前不知道,要是知道,怎么也不能这样。”郑磊想和他们交好,主要是肖砚,不然也不会在听睿子说他们一桌人聚在一块吃夜宵的时候说要过来。

    “我女朋友她跟邓扬对象的恩怨已经很久了,好几年前的事。我听她说那些也都教育过她,今天的事您和邓扬说说,我保证巧巧不会再和邓扬对象起冲突,她以前那些跟人家对着干,还有什么考试当天去找人家麻烦害得人缺考,这种乱七八糟的都不会再发生……您让邓扬别生气……”

    肖砚听他念经般念了一大堆,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最后几句才侧目看他。

    “缺考?”

    郑磊微顿,半晌动唇,“……啊。”有点纠结自己是不是说的过多,见肖砚盯着自己,他尴尬笑笑,“邓扬,邓扬没跟您说么……还是他对象没跟他提过……”

    “说过。”肖砚面不改色心不跳。

    给老板赔过钱的寸头回来恰好听到这几句,瞅着肖砚的脸暗暗腹诽。

    ——说过个鬼,在那次进医院之前,邓扬根本就不跟肖砚提方明曦的事。

    “那就是了。”郑磊呵呵笑两声,越发不自在,“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做事没个分寸。我跟巧巧在一起之后也早就说过她了,也确实,她做的不对……不管有什么过节恩怨,都不应该在人家高考第二天的时候去找麻烦,自己不考倒算了,还害得人家缺考。”

    ☆、十一朵

    寸头听郑磊那最后几句,直听得眼睛微瞠了瞠。虽然他不是走读书这条道的,但高考这两个字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分得出轻重。

    郑磊轻描淡写几句话,囊概的却是别人的前途大事,满嘴歉意听起来只让人觉得轻飘飘。

    再想想刚才那一头红毛的女人,戾气深重,活像是谁都欠了她,自以为通身傲慢不羁,实则不过是令人不适的廉价流气。

    一下子,寸头对郑磊这一对就没了好感。

    肖砚淡淡听着,仍旧一派无波无澜。郑磊讲完等着肖砚表态,发觉他没反应,尴尬得不知再说什么好:“你看这……”瞥见夜宵摊上的杂工过来收拾满地凌乱,郑磊立即道,“要不咱们再拾掇一桌,砚哥,你们想吃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吃好好聊,我做东!来……”

    他忙不迭招呼,像各家摊前殷勤揽客的小工。

    “不用了。”寸头替肖砚答了,笑得客套,“我们等会还有事,差不多时间也该走了。”

    “那……那要不我送你们……”

    寸头还是笑,拒绝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十几分钟不到,送邓扬的郭刀开车回来接肖砚两个。上车前寸头递了根烟给郑磊,搪塞应付了他那一大通废话。

    肖砚没抽烟,还是让郭刀把车窗降下来些。

    外头飞逝的路灯光影一阵一阵映在他脸上,时明时暗。

    “邓扬送回去了么?”

    “送回去了。”郭刀说,“不过不是他家,邓扬在车上一直闹着要下车,睿子都摁不住他。我们怕他闹,没开很远,就在边上找了家宾馆给他开房睡。”

    肖砚问地址,郭刀答了,说:“在那条路路口,是叫什么,润天酒店。”

    肖砚嗯了声。

    “现在要开过去吗?”郭刀从后视镜里看他。

    “不必,走吧。”肖砚翕目休憩。

    润天酒店603,双床房内靠右的床上,邓扬馅在柔软床垫中一动不动。

    烟味呛人,唐隔玉扭头拍了睿子一下,“窗没开,别抽了你。”

    睿子吐口烟气,见她皱眉,把烟摁灭在干净的烟灰缸里。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睿子道:“天晚了,你回去吧,我在这守着。”

    这里两张床,邓杨醉醺醺的不方便和人挤,剩下一张,都留下那就势必有一个晚上不能合眼。

    唐隔玉摇摇头:“我留,你回去。”

    睿子看她。

    她抿唇,“……天太黑,我一个人怕。”

    大晚上,一个女人家不管走路还是打车,确实都有点不妥。只是唐隔玉是谁,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性子,说这话难免教睿子多看了两眼。

    “你不敢回去?”睿子说,“我打电话喊他们几个来接你……要嘛我先送你,等会再回来看邓扬。”

    “不用。”唐隔玉坐在床沿边,眉头紧拧冲睿子摆手,“让你回去就回去,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害邓扬?”

    不耐烦地加上一句:“我又不是方明曦。”

    睿子见她不高兴,想想他留下或她留下都没区别,只好妥协。

    “那我走了?”

    她点头。

    “有事打我电话。”睿子起身,一步三回头,“有情况立刻联系我,我马上来。”

    “走吧——”唐隔玉啧声,“睡个觉能有什么情况。”

    睿子出了房门,乘电梯下楼还在盘算,想着要不要另开一间房在旁边守着,思及唐隔玉的话又觉得有道理,便打消念头。

    ……

    唐隔玉简单冲完澡就在对面的床上盘腿坐着,邓扬睡得不安稳,时不时翻身换姿势,一头黑发滚得凌乱。

    电视机放着深夜节目,信号偶有低迷时候,画面沙沙作响。她手托腮,动也不动,连眼神都不移开半瞬,只盯着邓扬的睡颜看。

    目光流连在那张脸上,她想到很多事情,小时候的,长大了些的,还有现在,通通都是她和他。她跟邓扬认识太久,久到彼此都数不清那些相处时间究竟有多少,很多事也都成了习惯。

    电视画面忽的一抖,唐隔玉被刹那闪动的屏幕光晃得眼皮一跳,飘乱的神思归位。

    她垂头,光脚下地站到邓扬床边。

    站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掀开被角。

    ……

    邓扬是被闹醒的,那股触手滑腻狭卷热意,不陌生的难耐滋味一浪接一浪。

    顺着意识而为,感官越发真切。

    睁开眼,大脑懵了几瞬,和唐隔玉已经到了临门姿态。

    邓扬撑起身,推开她,起身要下床穿衣服。

    衣衫满地,被单中他和她都不着寸缕,唐隔玉上去抱住他。

    “邓扬——”

    邓扬闷头不语,推她。

    唐隔玉握他的手,他抿唇不说话,用力挣。她抱住他的手臂,他要甩开,如此来回,她锲而不舍,直至哭出了声:“邓扬!”

    邓扬的动作一顿。

    她很少哭,从小到大也只有几次,这会儿眼泪一颗颗往下掉,说不出什么,只一句一句叫他的名字:“邓扬……”

    邓扬皱眉,动喉:“你把衣服穿上。”

    唐隔玉哭着摇头。

    他要抽手,她立刻缠了上去,跨开腿坐在他腿上,细藕手臂环抱住他的脖子。

    邓扬被她压得往后倾,抬手推她,她死不松手——主要这一回,邓扬倒也没真用力气推。

    “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我们一起在你家看电影,你记不记得……大家都喝醉睡着了,其实我没有,你和她在浴室里做,我都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话里的“她”,是邓扬当时的女朋友。

    唐隔玉哭的停不下来:“后来的那个女的……我生日,你给我送了礼物,你送我那一季我最想要的化妆品,我很高兴……可是你喝了两瓶酒人就不见了,那天晚上你们在花圃长椅上接吻,我就在后面……”

    “还有大一那年的冬天,你追英语系的高个,我陪你去挑礼物,我根本一点都不想去……”

    她一一细数,情绪上来,哭到腔调都变了。这些藏在心底的东西泛起酸,酸得她自己都难受。

    “你可以和她们睡,为什么不能跟我?”唐隔玉捉邓扬的手触碰自己,“……为什么?”

    “隔玉……”邓扬蹙眉别开头。

    “对。你以前一直这样叫我。”唐隔玉看着他,眼泪扑簌,“现在呢……你每次跟我说话除了凶我,凶我,还是凶我。”

    她的指甲掐进他肉里。

    “邓扬——”她咬牙呜咽,趴在他肩头,光裸手臂圈紧他。

    “跟我做,求你了,跟我做……”

    肩头湿意泛滥,房里寂静,只有电视声和她的哭声满室回荡。

    邓扬沉吟良久,侧头:“我……”

    话没说完,唐隔玉猛地抬头,抱住他的脖颈亲上去,堵住他未完的言语。

    她亲的又凶又急,眼泪淌进嘴里泛着苦味,灼热呼吸间是她惯常用的化妆品香味,恰到好处的甜,和一点点不过头的腻。

    肌肤厮磨,凉变成热。邓扬推拒的手,挨蹭间变了味,火星点点,开始燎原。

    他被动承受许久,终于狠狠一下咬痛唐隔玉的嘴唇,不顾她的闷哼,蓦地一下翻身将她压倒。

    温度攀升,气息声一下比一下粗重。

    电视画面不知播到什么,早已没有人管。变换的光影下,深陷于柔软白床中的两道身躯,奋力相绞,抵死纠缠。

    从邓扬的生日会上离开,方明曦用力呼吸几口清新空气,尽管夜风如刀,些微的刺痛凉意也好过KTV里满室的烟酒味道。

    搭上最后一班末班车回家,公交站台下车后,距离居住的那一片步行还有十五分钟。

    方明曦裹紧外套,奈何针织材质,拢得再紧也不避风。

    手插在口袋里取暖,除了身上仅有的几十块,袋中别无他物,来时装着的会员卡物归原主,解决了一桩,走路也轻松几分。

    方明曦在月下抒了口气,越发迈开步子。

    到家门口,一楼灯还亮着。

    方明曦给金落霞打过电话说会回来,怕她等自己,在屋外洗菜处洗了洗手,提脚就进了小厅里。

    金落霞果然没睡,披了件外衣坐在电视机前,放的节目她分明没看,眼呆愣朝前,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还……”

    方明曦迈过门槛,话没说完,视线扫及茶几上一小包东西,微顿。

    金落霞腾地站起,挤出笑:“你回来了……”

    方明曦没答,也没接上先前的话。她径直过去,拿起桌上黑塑料袋包着的一小沓东西,在金落霞不自在的表情中打开。

    屋内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方明曦抬眸,拿着那一沓东西问:“哪来的?”

    金落霞扯扯披着的外套,微垂头。

    “他送来的是不是?”方明曦一瞬不移看着她。

    头顶吊灯线长,窗角透进来的风吹得晃了晃。以往方明曦跟金落霞说过很多次,让她换个瓦数高的白色灯泡,她总说过一阵、过一阵。

    方明曦知道她想等灯泡烧坏了再换。

    她舍不得,连这一点灯泡钱都花的小心翼翼。

    她们两个开销不大,但每个月靠她摆摊卖水煮挣的那点夜宵钱,刨去日常支出,还要还别人,想不捉襟见肘都难。

    而这包塑料袋里这一沓,虽然不多,却也装着差不多四千块。

    “我,我没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正准备等你回来跟你讲……”金落霞嗫嚅,不知从何解释,声音渐小。

    方明曦盯着她,眼神渐渐沉下来:“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明曦,你梁叔他……”

    “你还没吃够苦头是不是!”方明曦把钱往桌上一摔,“一分都不许要!把电话给我,我还给他!”

    ☆、十二朵

    金落霞无言以对,原有想说的几句话,方明曦这一声问,问得她霎时只剩满脸苦涩。

    “他……你梁叔他,对我们挺好的……”

    低到几近难闻的一句,她声音发颤,用了大半力气。

    “我知道。”方明曦喉头微哽,“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还想再来一遍吗?”

    金落霞不说话了,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渗起一点点红。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然而如今眼角细纹一道又一道,每一条都是时间的痕迹。

    方明曦不再多言,“梁叔的号码。”

    “……没换。”金落霞偏开头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稍有失态的模样,“还是以前那个号码,他一直在用。”

    方明曦把钱用那层黑塑料皮重新包好,走到电视柜边,打开老旧的铁盒将钱放进去,用力压紧盖子盖好。

    上楼前她对金落霞道:“我明天拿去还给他,这里面的,我们一份都不要碰。”

    因为惦记着钱的事,从一起床,方明曦的心里就很不安稳。偏偏上午的课是最需要细致小心的实践课,为了集中精神,她不得不撇开脑子里的一切,周娣好几次和她说话都没听到。

    “你在想什么?我看你今天状态很不对。”中途休息,周娣碰碰方明曦的胳膊担心发问。

    方明曦说没事,“可能昨晚睡太晚了。”

    周娣打量她的神色,猜测:“和昨晚邓扬生日有关?发生什么了吗?”

    方明曦的思绪和她在两个频道上,这当口哪有心情想这些,只淡淡摇头,“没发生什么。”

    周娣道:“我看她们那群人发了好多照片,昨天玩的挺嗨的。”

    “她们?”

    周娣略尴尬,凑近她小声说:“就唐隔玉那群女的,我偷偷关注了她们的个人主页。”怕方明曦不喜,补充一句,“我是怕她们搞幺蛾子才看她们的。”

    “这样啊。”方明曦不感兴趣,随意应了声。

    “今天邓扬联系你了么?”周娣又问。

    “没有。”

    “平时他不是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给你么?”有的时候不上课,周娣还在睡,邓扬一通电话打给方明曦,她的清梦就被搅和了。

    “没打。”方明曦听她一提才想起这遭。从早上到现在,邓扬一条信息也没给她发。

    大概是想通了吧,昨天她又一次拒绝了他送的东西,他的耐性应该到此为止了。

    正说着,前头老师叫集合,方明曦和周娣不再聊,赶紧过去。

    润天酒店603,浴室里水声哗哗。

    邓扬坐在床边抽烟,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沉色。自唐隔玉进去冲澡后,他坐在那儿就没动弹过。

    不多时水声听了,唐隔玉包着浴巾出来,皮肤上淌着水珠,周身热气袅袅。

    宾馆用的沐浴乳都不是什么好牌子,刚洗完香味就淡的差不多,唐隔玉抱怨几句,坐下擦头发,朝邓扬道:“你去洗一洗,水还热呢。”

    邓扬没动。

    唐隔玉擦头发的动作停住,看他,“邓扬?”

    烟快要烧手,邓扬把那一小截扔进烟灰缸,垂头吐出最后一口烟气。良久,他抬头看向唐隔玉。

    “怎么了……”唐隔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昨晚的事——”邓扬声音沙哑,“别跟别人说,谁都不要。”

    唐隔玉眼里渐渐凉下来,刚被热水冲刷过的皮肤,暖意一点一点消散。

    从润天酒店出来已是中午,邓扬被睿子一通电话叫走。往常唐隔玉都会跟去,今天没心情,和邓扬说自己有事,在路口和他分开。

    心里堵着点什么,一口郁气积压在胸口化不开,邓扬坐在床上说的那句话反复在她耳边响。

    不要告诉别人。

    他怕谁知道呢?还能是谁。

    唐隔玉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将那股愤恨与耻辱压下去。

    不想上课,平时一起玩的几个闺蜜得知她没去学校,喊她去玩,她提不起劲来,回消息拒绝。在路边站住一时不知该往哪去,划拉一遍朋友圈,指尖蓦地停住。

    备注为“何巧巧”的帐号发了一条动态。

    昨晚吃夜宵聊天时,唐隔玉顺手加了何巧巧的好友。这条内容发的什么对唐隔玉来说无所谓,她看了几秒,点开何巧巧的头像。

    “出来吃东西吗?”

    消息编辑完毕,发送成功。

    唐隔玉没吃午饭,也没什么胃口,便约了何巧巧吃甜点。

    都是差不多的脾气,两个人在蛋糕店的角落坐下后,没几句就聊开了。

    从鞋子衣服包包化妆品到生活琐事,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方明曦。

    唐隔玉很好奇:“你为什么讨厌她?”

    何巧巧挖一口草莓蛋糕,眼神微厉,情绪和那头红发一样鲜明,“我就是看不惯她。”

    唐隔玉挑眉。

    “你不知道,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特别恶心。”

    “哦?”

    “我就跟你说一个。”何巧巧放下勺子,“有一次吧,我看见她和一群中年男人在夜宵摊上吃东西。”

    唐隔玉重复:“中年男人?”

    “对。就那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何巧巧说,“她坐在一个男人身边,我好奇就和朋友多看了会儿,你知道怎么?吃完以后她和那个男的在路边说话,两个人手里拿着东西推来让去。”

    “拿着什么?”

    何巧巧勾唇,“钱。”

    “那个男人要给她钱。”何巧巧划出重点。

    唐隔玉顿了顿,“或许是她爸呢?”

    “她爸?”听见这话何巧巧笑了,“我们学校谁不知道啊,她方明曦是个没爸爸的。”

    唐隔玉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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