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次日,吾言醒来时李语已不在屋内,但被里余温尚在,他应是刚起不久。吾言身上酸痛更重,勉强坐起下床蹬鞋,李语便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拿着衣衫进来。吾言想起昨晚莫名紧张的心绪,看到李语走近,又开始慌乱起来。
“时辰尚早,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昨夜入睡太晚了。”李语边放好药边嘱咐道。
吾言赶忙拒绝,“不了,喝完药我便回去。我已在你卧房住了一晚,让旁人知道会说闲话。”
“何人会说闲话?”李语把手中的衣衫递给吾言,原来这套竟是为吾言拿的。“是昨日那些人么?昨日滋事之人,我已交给吾风处置,你无需在意他们。”
李语本想帮吾言把衣衫穿好,却被吾言躲开了,李语只好去端药来喂,又被吾言接过自己喝掉。
“多谢,”喝完药的吾言匆忙束好衣带,“我还是回房了。”说罢不顾李语反对,赶忙出了房间。
李语留在原地,不禁怅然,果然同为男子,如此亲近让他反感了吧。
回到自己屋里的吾言,靠在门里自问,为何对任何旁人均未曾有过的感觉却独独面对李语时会有?是因李语对自己太好,心生依赖之故?
“吾言?”铃兰的声音打断了吾言的思绪。
吾言赶紧起身为铃兰开门。
“殿下说你回房了,吩咐我把早饭送过来,你还好么?”铃兰看着吾言的眼睛已消肿但仍是青黑一片,不禁心疼起来。
“无妨,小伤而已。”吾言接过饭篮,引铃兰进屋。
“殿下还嘱咐我多陪陪你。”铃兰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着。
正在摆碗筷的吾言不明白这是何意,为何李语让铃兰陪自己,难道他已发觉自己的奇怪心思,不想与自己走得太近,吾言感觉有些失落,“我非孩童,无需陪伴左右,你去忙吧。”
“你…厌烦我了?”铃兰听到吾言冰冷的拒绝,委屈地问道。
“不不,”吾言知道适才语气不好,只好赶紧解释,“你莫多想,我只是心里烦躁而已,与你无关。
吾言的伤随着时光消逝而慢慢恢复,可他的心思却越发杂乱起来。
铃兰对吾言愈加上心,处处关心体贴,吾言总觉受之有愧,却又不好明确拒绝,毕竟铃兰是女子,心思细腻,总怕说太清楚反而会令她伤心,可是自己的暗示铃兰又好似看不懂。
而吾言对李语的感觉却不受控制地不减反増,一日不见李语吾言便心中不安。以往心情烦乱时,静下心读几本圣贤经典便总能得到解决之道,这次那些书籍都快被吾言翻烂了,却始终没能解答吾言内心的疑惑,身为男子的自己对同为男子的李语除了兄弟情谊,好友情义,这份心思究竟多了些什么?
随后几天里天气开始转暖,几次春雨过后,冬季的萧瑟不再,处处可见生机。
李语在后院花园拾掇自己栽种的小叶兰花,想着解禁的日子就快到了,到时进宫谢恩,父皇定会和自己提及与千阳郡主的婚事,不自觉地空叹一声。
放下手中的小锄,拿起布巾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吾言领着吾泰从廊下走过,李语望着吾言衣袂飘飘,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不时与吾泰欣喜地说着什么,李语只觉心中异常悸动,赶紧收回眼神,紧紧握着擦手的布巾,深吸几口气方使自己平复下来。
轻轻将布巾搭在藤架上,继续收拾手中兰草的李语不禁暗觉难过,忍耐喜爱之意是何等痛苦之事,而如此忍耐又将何时是头?
“小叶兰若君子,幽而不骄,叶散不乱,彬彬有礼也。”吾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语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吾言见李语并没理自己,寻了一方青石坐下,不再说话,拿起书卷翻看起来。
“不在学堂看书,为何来此?”李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吾言在他身边,他根本无心做事。
吾言不明白,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前来此处的么?”
“我何时如此说过?”
“适才我带泰儿在廊下路过,你一直朝我们望着,起初我未在意,但泰儿同我讲你的意思是让我前来此处陪你,我便过来了。”
原来刚才自己的举动竟被这兄弟二人尽数看到,李语仿佛被抓了现行,没再解释。虽然吾泰在乱讲,但能让吾言陪在身边,李语还是很开心地默默称赞泰儿了无数遍。
就这样,一个在修花拾草,一个在翻阅书卷,李语心想若能日日如此,多好。
坐在青石上的吾言偶尔瞄向背着自己拾掇兰草的李语,想起近日自己对这人的奇怪心思。若李语是女子,自己也不会如此纠结,但李语偏偏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对男子的这种心思让吾言摸不着头脑,虽然对方是李语,但他毕竟年长自己几岁,见识又比自己多,是否可以试着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近日有个疑问。”吾言收起书卷,认真地说道。
“何事?”李语并未回身。
“若是一人总是惦念另一人,只有见到方能心安,反之则乱,可此二人皆为男子,此情算何情?”
李语听完吾言的问题,心虚不已,难道他已经觉察了自己的心思?“你所问之事可与你有关?”
“嗯…”吾言有些忐忑。
完了,李语心想他真的觉察了,既已察觉,是在故意试探自己么?李语很慌乱但又强装镇定地说道,“那人惦念你,见你方能心安,必是因为…”
“错”,吾言打断李语,“不是别人惦念我,是我惦念别人。”吾言庆幸李语背对自己,看不到自己尴尬的样子,若李语知道自己惦念的就是他,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什么!李语只觉后背僵直,他惦念别人,还是个男子,会是自己么?不,若是自己,怎会轻易地跟自己谈论,所以另有他人,可是未见他与何人有所来往。“你…惦念何人?”李语回头看向吾言,艰难地开口,他竟有一丝丝期望能得到自己预想的答案。
吾言避开了李语的眼神,故意随便翻弄书卷掩饰尴尬,“恕我不能相告。你只需告诉我此情可是人之常情?”
“你告知我你惦念何人,我便告知你是否为常情。”李语不知此情是否为常情,但若这份情是为自己而生,管他常情与否。
“我为何要告诉你。”吾言开口问李语本已难为情,但李语如此戏弄他,让他羞意更浓,只好继续打开书卷翻看。
李语转身走上前夺下吾言的手里的书,急切地问道,“你到底心念何人?!”
李语粗鲁的举动让吾言很惊讶,为何李语这么在意自己心念何人。“无可奉告!”说完吾言起身去抢书。
李语故意挡着不让吾言拿到书,“你说是何人我就把书还你。”
“不行。快把书还我,这是先生借我的书,万不可破损了。”
“说,说了书就还你。”李语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说。”吾言依旧抢不到。
突然吾言脚下一滑,向一旁摔下去,本是平常一摔,但吾言摔倒的方向正放着李语种花用的小锄头,李语无暇顾及其他,赶忙去拉吾言。一阵慌乱后,李语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吾言被他用身体护住,毫发未伤,而自己忙了一天的小叶兰却惨遭厄运。
跌在李语身上完全出乎吾言的意料,预想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吾言回神发现李语的手仍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未放,二人姿势相当暧昧,吾言瞬间满脸通红,慌忙爬起,赶紧去拾起掉在地上的书,翻看是否有破损,“还好还好,没有弄破。”
自行爬起来的李语看着自己的小叶兰十有八九被压倒,气不打一处来,“只知管你的破书!”
“若不是你无理,怎会如此!”吾言佯怒质问,“不过,多谢你适才救我之举。”
正在查看小叶兰的李语回道,“若想谢我就告诉我到底是谁。”
“你从未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为何我要告诉你!”吾言反问,不过吾言并不是特别关心李语到底喜欢谁,反正又不是自己,何必自寻烦恼。
但这句话确实让李语愣住,他确实也无法告诉吾言这个问题。
怕李语再次无理纠缠,吾言拿着书赶紧快步走掉了。
李语听着吾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回过头看着吾言的背影,怅然自语,“莫非真不是我…”
李语禁足已满三月,明日便需进宫谢恩。长期未见外人的李语对那高墙之地毫无向往,甚至心生抵触。他时下更关心的是吾言到底在念着谁,既希望是自己又希望不是,是自己,又如何?倘若不是自己,李语确实又心有不甘。
李语在书房写着谢恩奏表,实则是悔过总结,将这三个月来的反思的成果一并呈到御前,待皇上批个准字,这禁足算彻底结束。
午饭后,吾言到书房整理书卷,“明日就解禁了,终于可以自由出入了。恭喜。”
“你可希望我解禁?”
“当然,我也时常想出去走走呢,王府虽大,可呆久了总会闷。以前在刘…在我家时,每日上下府学,不少学兄都会结伴四处游逛,那时我还笑他们浪费光阴,如今却后悔自己未曾一同前去看看,只道读书,如今何用。”吾言边整理边说。
“等天再暖些,陪我去郊外走在吧?”李语才知道原来吾言在府上待着会觉得闷,但他身份特殊终究不宜随便出府。
“郊外?好啊,好多年没去郊外了。到时带上泰儿一起,他定会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李语试探地问道,“若是,我不想带泰儿同往呢?”
“嗯?”吾言想了想,“不带泰儿啊,也好,泰儿太小,难免扰了大家兴致。”
“若是,只有你我二人呢?”李语又问。
吾言没明白李语的意思,心中疑惑为何只二人去郊游,于是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卷,回头看向李语,刚想搭话,却迎上李语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四目相接,吾言突觉内心某处被击中似地抽动了一下,“那个…先生让我帮他寻一本书,我找到了,现在给他送过去。”说完吾言随手抓了本书就消失了。
看着吾言快速离开,是让他觉得奇怪了么?李语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山上,靠向椅背望着屋梁,无奈地自嘲道,“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他念的人怎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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