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薄嬴从番外
“我是个疯子。”
“我爱她。”
“我亲眼看她死在我面前。”
赵秧青死在了,她18岁生日的后一天。
零点10分。
失去所有生命特征。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从此, 这个世界上, 再没有一个鲜活的、生机勃勃如同花朵般的, 赵秧青。
…………
薄嬴从的手紧紧攥着躺在血泊中的她。
她的, 冰凉的指尖。
他过去从来绅士内敛, 从不肯轻易过分地接触她, 她的每一回撒娇卖乖,每一回要蹭到他怀里,每一回要牵他的手, 他都极有分寸, 保持距离地分隔开正常兄妹的尺度。
而在他心知肚明自己内心莫测想法后, 他就更少会主动亲近她。
他怕吓坏她。
于是哪怕他想,他也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不去亲近, 不去触碰。
……
薄嬴从僵直着身子, 靠在她耳边的唇微微张开。他的泪水止不住,大颗大颗地落在她的脸颊。
他连哽咽都没有声音。
一字一句, 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 像一块冰冷尖锐的岩石,在他心口上狠狠下陷, 狠狠下陷, 最后只冒出个尖。
他的血肉与岩石混为一体。
他生生吞下这所有的疼。
一声不发。
缄默无言。
她的脸变得苍白,她的身下覆着红,她精致的裙尾, 鎏金色的条纹沾染了去不掉的血,铁褐色,刀一样刺伤他的眼。
薄嬴从无声地张了张口,他想说话。
说——
“秧青,这样的你不漂亮。”
“哥哥送你的车子,你还没有开过。”
“秧青、秧青。”
“听哥哥的话,乖乖起来,好不好?”
“……拜托。”
他的唇,在她耳边,颤抖着。
她的指,在他手中,僵硬着。
他想说话,想说出一腔的话,可他喉间漫着血腥,他的眼前只有蒙蒙一片,他聋了也哑了,他没有办法出声。
他只能,只能眼睁睁,看她走。
“你疯了是不是?他是你爸!”周期云咬牙切齿说着,满眼通红,他双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看着挚友脸上的漠不经意,他声音接近沙哑。
“嬴从,那是你父亲……”周期云看着沉默着的,低头翻阅着文件的男人,几乎颓然般说,“你……一定要做到这样吗?”
薄嬴从看着他红通通的眼,慢慢地抬头,平静说:“对。”
他眼神定定,宁静得像是一塘湖水,碧绿眼波中,冷冷的眸色像是冻在寒冰千年的翡翠。
“他早该付出代价了。”薄嬴从说。
周期云瞪大眼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他的情绪一下子崩塌,他整个人都炸起来,炮仗一样喊着。
“薄嬴从,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你?”
“说你没有人性,说你连你父亲的钱都要抢,说你为了钱草菅人命,说你把你爷爷气到瘫痪,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你真的都不知道吗?”周期云近乎失望,颓败地看着他,看他碧绿眼眸中寡淡至极的情绪,他差点想哭。
“他们这么说你……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能吃一块苹果,就连钱都能对半分着花。
周期云实在是不想见到薄嬴从这样。
这样冷淡,这样了无生趣。他不想听见外人口中对薄嬴从恶意的评价,说薄嬴从与他的父亲决裂,说他为了吞下薄岳的事业向薄家的死对头投诚,说他恶毒说他没有人性。
周期云从来放荡不羁,从来性子跳脱,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都差点哭出声来。
他半抹泪,英俊脸上有着颓废,他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哥不让我和你再来往,他说你是个疯子……”
“嬴从,你别这样了好不好?”从来都是嬉笑着和他插科打诨的周期云,这时候真的忍不住嚎啕。
“……怎样呢?”他突然开口,眼神平静,“你觉得我变得怎样?”
“像你哥哥说的那样,变成疯子?”
薄嬴从扯动唇角,眼尾弯起,他修长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几下。
“但是,期云,你知不知道。”
他说:“早在六年前,我就已经疯了。”
他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清风霁月,碧绿眼眸中,温柔的光芒微微掠过,他淡唇微扬,“期云,在她死后,我就疯了啊。”
周期云瞪大眼,看他笑,看他一如寻常般拥抱了下他,听他说:“就把我当疯子吧。听你哥的话,别和我来往了。”
这是周期云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他与他说的话。
再之后……没有之后。
薄嬴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年幼时候,薄嬴从最喜欢做的事,是和母亲一起翻阅绘本。
绘本上画着很多花鸟鱼虫,薄嬴从很喜欢听母亲讲绘本上的故事。
他与母亲长得很像,眉眼如画,美丽幽深。母亲是个出色的画家,她在他年幼时候,总爱将他抱在怀里,一字一句为他讲着绘本上的故事。
母亲的声音很好听,清澈温柔,带着犹太人的语调,她为他讲述北欧的雪夜,乡村的夏景……
她还说起过雪狐的眼,湖泊中停留的白鹤,还有,天上的星星。
薄嬴从有着一双翡翠色的眸,与母亲琥珀色的瞳孔并不相似,但他的母亲爱极了他的眼。
她说:“宝贝,你的眼睛和外婆的一模一样。”
“星星一样。”
年幼的薄嬴从并不懂她的话,童稚地仰头问她:“妈妈,为什么眼睛像星星呢?”
母亲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头吻吻他的眼,沉默片刻,才温柔地说:“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因为美丽。因为我爱你。”
那时候为他讲述绘本的母亲,还不是那个因为糟糕的婚姻,被背叛的爱情而苍白忧郁,彻底消瘦的母亲。
那时候……那时候。
……
这是薄嬴从第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他浑身冷汗,太阳穴隐隐阵痛,他咬着牙忍着疼,颤抖着从床上爬起。
空调温度开得过低。
他的肺叶像是被寒冰裹住。
他趔趄地绊倒在地上,身子重重倒下,发出沉闷的一声,他额头满是冷汗,双手撑不起自己,狼狈不堪地,像是一只半死不活的动物。
地上没有毯子,只有冰冷的瓷砖。
薄嬴从咳嗽着,几乎能闻见喉间的血腥味,他勉强撑起身子,终于艰难地爬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从床头柜子里拿了一把药丸,混着水,生硬地吞下去。
他半靠在桌旁,深深喘息两声,然后又一头栽倒进床榻。
床边手机铃声大振。薄嬴从极为艰难地伸出手摸过手机,接通电话。
是他寻求合作的某个朋友。
那头人声鼎沸,那位朋友兴致颇佳,满是笑意开口:“薄总,这次合作,您还真是能下得了手啊。”
薄嬴从沉默片刻,好久才应了声。
他单薄的睡衣下,透出苍白深刻的锁骨,他眼睫垂下,掩盖住那双碧绿的眼眸。
那头的朋友并不在意他的寡言少语,只兀自笑着:“这次您应当是在业内出了大名头,恐怕接下来名声不会太好啊!”
亲手找上自家父亲的对头寻求合作,将自家的公司搞垮,股份暴跌,恐怕谁都会觉得他是疯了——不是疯了,那就是过分恶毒,没有人性,与亲生父亲都能反目成仇。
薄嬴从淡声说:“您不必试探我,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他说得冷静,那头男人没有被他的直言不讳弄恼,他大笑不止:“薄岳能有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也是他走了八辈子大运。”
这话说的诚恳,若是在旁人耳中,怕是极大的讽刺。
“八辈子大运”?
怕是倒了八辈子霉。
才会遇上他这么一个与他反目成仇的儿子。
薄嬴从面无表情扯动两下唇角。
他眼里深深的厌倦与凉意。
他想起了那日他与薄岳对峙时,他曾经从幼时孺慕,后因为母亲的自杀而再无尊敬的父亲,满眼痛惜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家到最后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秉持着他的商人本性。
他从头到尾,都只以为,他的儿子是为了他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巨大财富。
薄嬴从看着面前,年过五十却依旧英俊的男人,满心疲倦说:“都是我的吗?”
他淡声说:“如果她还在,这个家,有一半是她的。”
他看见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张神色。
“如果她在,我愿意把所有都给她。”薄嬴从垂着眼,漠然说。
“父亲,她是因为你……”他顿了顿,眼中慢慢涌现出痛意与泪,他说:“还有我,才走的。”
如果不是薄岳的滥情风流,就不会有沈羽的出现——如果不是她的疯狂,她就不会离开。
薄嬴从说:“你我都有错。”
“你欠了我母亲,欠了多少个女人——最后,你欠了她。”
“所以,我替她来讨回了。”
他不再去看他闻言后惊慌的脸。
……
薄嬴从缓慢地抬手,轻轻盖住自己的眼。
他咬着牙,忍着心中悲恸,大颗大颗的泪滑落,浸湿枕巾。
他沉沉地艰难喘息,肺叶又冷又烧,他觉得浑身疼痛,疼到他几乎出现幻觉。
恍惚间,他看见她冲他笑得弯弯的眼,星星一样,她脆声喊他——
“哥哥!”
他咬着牙,用力压抑自己,不让自己的哽咽声太大吓跑她。
他说:“嗯。”
“我在这。”
他张开怀抱。冲她温柔地笑。
你别走。
我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番外憋了我好久。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