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没有谁比江昀更清楚江时那个笑容对她的意义。

    江时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实, 也时刻做着最坏的打算, 江昀以为她能接受的。

    可真等到那一天到来，她发现她接受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实会这么残酷。

    她弟弟单纯又善良，因别人一个善意的笑就要乐开花的性子，却要遭受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死亡。

    看过不到七岁的江时接受各种手术和治疗, 江昀恨不得那些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最令她心疼的，是江时清醒过后握住她的手心，笑着安慰她，姐姐，我不痛, 你别哭。

    鼻头是酸的, 心却是暖的。

    江时过世后, 她情绪太不稳定。

    白天装成没事人窝在教室看书，仿佛什么都动摇不了她, 可一到晚上，她便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安眠药都不管用。

    白天累, 晚上也累。长期以往，铁人的身体都会垮。

    江昀有意识的给自己找了个精神寄托。

    江时那个笑对她有如天使的笑容一般，有种特别的魔力。

    仿佛沁人的山泉水甜进她心间, 她只能做个瘾君子一次又一次怀念那个笑。

    同时, 感谢那个给他奶糖的漂亮小姐姐。

    江昀抬头看了眼宁萌, 她正闷着头吃东西，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她有些后悔，后悔这段时间对宁萌的态度。

    宁萌自她误会她喜欢她之后就开始别扭了，江昀断定这就是她别扭的根源。

    她示好过几次，没得到相应的回应，态度也有些冷下来，像是消极应对。

    以前她会主动要求检查宁萌做题的情况，遇上她不会的题目及时讲解，可最近这段时间却直接放过去了。

    很对不起她，尤其，在她得知她是那个让江时露出甜美笑容的人之后。

    江昀看宁萌的视线越发温柔。

    “奶糖姐姐，你老看我姐姐做什么。”宁宇奶声奶气的招呼了一句，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江昀掩饰性咳了声，不自在答：“你姐姐吃的那个小黄鱼好像挺好吃的。”

    “怪事，你不是不爱吃小黄鱼。”高琴嘟囔一声，却还是帮江昀将小黄鱼这道菜转到她面前。

    宁远信趁机道：“我儿子前段时间也总说遇上个奶糖姐姐，原来是你家的。”

    “还有这种事？”高琴疑惑转头。

    江昀正蹙眉挑着鱼刺，点头，“上回给了他两颗糖，他就记住我了，很可爱。”

    被夸奖了的宁宇笑着埋进宁萌怀里，见众人还在盯着他瞧，羞涩一笑，喏喏答：“我是有点可爱。”

    “哈哈哈哈哈。”高琴和江志成太久没见过逗趣的小孩子，这一下乐得不行，连江昀也抿嘴看向红着小脸的宁宇。

    “养了个活宝。”高琴揶揄道。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散席时，宁宇抱着宁萌不撒手，吵着嚷着要去给宁萌做陪读，周青青劝了好久才作罢。

    酒楼离高中只有两站，江昀和宁萌并肩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

    一路无言，到了公交站宁萌没停下，江昀拉住她，“不坐公交吗？”

    “我想走回去。”

    “为什么？”江昀不解问她。

    “不想坐公交，太挤。”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肯定很多人，宁萌认为走两站路比公交更快。

    可这话在江昀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太久没关心宁萌了，她难得用某种批评性的语气来说话，江昀结合她的性格，只会往她曾在公交车上受过欺负的方面来想。

    她胆小怕事，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说。

    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被人趁机拉了小手什么的……

    江昀不想再想，拉住她手腕的手兀自收紧，“那就走回去好了。”

    “哦。”宁萌不明白为什么江昀又拉起她的手来了。不过这感觉，她真是怪怀念的。

    一路走着，江昀似乎有话要说，宁萌屏息等着，却换来一句：“以后我陪你坐公交。”

    宁萌满脑袋问号，侧头看她一眼，她一副她受委屈了的表情看她。

    宁萌更是一头雾水。

    “江昀，你以为我在公交上发生了什么。”

    “难道不是？”

    “没有。”宁萌摇头，“就是刚才吃得太撑了，想走回去消消食。”

    “哦。”江昀的应答声明显清冷不少，连攥住她手腕的力量都减轻了。

    看来，她是真误会了啊。

    宁萌有些想笑。

    江昀也喜欢胡思乱想吗？就因为她一句不想坐公交，脑洞就能开到那里去。

    真叫她佩服。

    因为江昀的乌龙事件，宁萌的情绪轻松不少。

    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也敢问出来了，“听说你能保送到Q大？”

    “听谁说的。”

    “班主任来找你谈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大。”宁萌尴尬解释，才不会说她是偷听的。

    “恩，他有这么说。”

    Q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江昀物理竞赛的成绩优秀，被学校推举上自主招生的名额，考试一过，这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宁萌清楚，江昀能考过的。

    成绩，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宁萌觉得她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

    之前还分析过她比之夏昕在这一方面的优势，她能和江昀一起上大学，而夏昕永远要比江昀低一届。

    可现实却给了她很大一巴掌。

    她考不上。

    “不觉得我是靠关系才能进吗？”江昀随口问。

    自主招生的名额稀少又珍贵，学校推举她，她妈又是校长，随便一想就能想到的事实。

    她以前不知被人说过多少次，如今已经释然。

    反正家庭关系她也抛不开，其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怎么会，你那么优秀。”宁萌反驳她。

    怎么会有人那么想，江昀平时的成绩有目共睹，就算让全年级的人民主投票推举，她相信江昀也能进。

    江昀嗤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宁萌真是单纯又善良。

    “不过，是你不想去吧？”

    “怎么这么问。”

    “那天排练结束，你回排练教室找的书……我看见了。”偷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宁萌停顿了一会儿问：“你要出国念大学？”

    江昀如果出国，她离她就更远了。

    直到这一刻宁萌才认识到，她之前的想法有多蠢。

    她以为，只要能让江昀喜欢上她就万事大吉，可她们还是学生，还要面对高考，还要面临人生的抉择。

    事情永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我妈想让我出国。”

    “哦。”

    宁萌不信江昀没想法，若是没想法，为什么又要看国内那些教授推荐的书。

    “我还没想好。”江昀这句话不知解释给谁听，可宁萌已经没了听下去的念头。

    脑子太乱了，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走进校门，两人直接往高二的教学楼走。

    期间经过学生礼堂，江昀突然发问：“那你呢。”

    “我怎么。”

    她要上什么大学也不知道，或者说，她能上什么大学都是个未知数。

    她不想和江昀讨论未来的问题，她想哭。

    “为什么不自信，你的公主演的很好。”

    突然提及话剧，宁萌看她一眼，瘪了瘪嘴，“你是在安慰我吗？”

    “怎么会那么想，你真的演得很好，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公主。”江昀又揉了揉她的头。

    宁萌难得驳了一句：“别再揉我的头了，头发会乱掉。”

    江昀收回手，温声应好。

    一听她这格外温柔的语气，宁萌为刚才那句话感到后悔。

    江昀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她却将脾气撒在江昀身上，很不应该。

    “对不起，我最近……压力有点大。”

    各方面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最大的压力，还是面前这人给她带来的。

    她究竟该怎么办。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加油，我看好你。”江昀轻声道：“就算演不好也没关系，反正逗笑了观众就行，我们这不是正剧。”

    宁萌点头。

    ****

    话剧有条不紊的排练，宁萌在学习方面也不敢落下，这段时间她格外认真。

    不光是上课认真听讲，就连下课，也能看到她抱着英语单词本记个不停。

    罗娅琪一度怀疑她魔怔了。

    可宁萌却觉得她这个状态很好，需要继续保持下去。

    人在高压之下，是很容易丧失理智的。

    对此，宁萌深深认识到了这一点。

    近几天晚上回宿舍后，宁萌时常会将江昀总结的习题拿出来做上几道。

    学霸总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宁萌坚信江昀给她的题全是各类知识的重点，也相信江昀能揣摩到出题老师的意图。

    做题的目的就是为了总结做题的经验，顺便再找出不懂的地方。

    她不像江昀，没那么好的专注力，做题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

    可赵紫嫣和林娇娇还在宿舍讨论新出的综艺，熄灯半小时也消停不下来，欢笑声不停往她耳朵里闯，哪怕将耳机里的歌声调到最大也无济于事。

    宁萌怒火中烧。

    床被她们前俯后仰的大动作震得咯吱作响，手里的水性笔不知被她反复捏了多少次，宁萌沉声喊了一句：“别吵了行不行，这么晚了不知道要睡觉啊！”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

    耳机里最大音量的歌声尤其突兀，宁萌忙将声音关小，拱着鼻头做立体几何证明题。

    第二天一早潘晓拿这事和她说时，她才反应过来。

    当时吼完，她不仅没有一点儿内疚后悔的意思，反倒觉得相当解气。

    心情一爽，连解题思路都比平时清晰不少。

    潘晓为她终于硬气的这回而高兴，而宁萌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哭泣。

    她懂，这都是江昀的魔力。

    为了做题，为了有个好成绩，为了赶上她的脚步，她什么都顾及不上了。

    某一刻，宁萌觉得她像是踏上末路的囚徒，除了前进，她别无她法。

    ****

    晚会就在一星期后举行。

    各年级各班也开始去学生礼堂进行节目顺序的彩排。

    后台，宁萌在更衣室内换衣服，听见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有，江昀又靠她妈妈的关系拿到自主招生的名额了。”

    “当然啊，她以前可没少干这种事。”

    “就是，上回的物理竞赛，据说大赛里有她亲戚呢，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个亲戚是改卷老师呢。”

    “谁说不是，唉，就是心疼娅璇，她本来也能推上去的。”

    “社会社会。”

    宁萌拉后背拉链的动作一愣，当即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