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折磨
江妩的好奇心被莎叶莎草给勾了起来,等了几日,仍未见关越卿来信,她便主动执了笔书信一封去问。
关越卿见江妩信里好奇地很,便将她所认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信里显然对顾云岫那讨好太子的行为很是不屑,可江妩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之感,一切都源自于莎草。
关越卿早早把莎草给了顾云岫用,还说她未派人去监督自己渐重的双身子,可那年,莎草分明来服侍了。
这跟顾云岫有关么?莎草对她并不尽心尽力,这她是知道的,可若不是太子妃吩咐,莎草何须来服侍她?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看来,莎草之举倒有点这么个意味来。
莎草图甚?
那时的顾云岫,可是顾良娣,莎草不跟在她身边,却来服侍她这么个麻烦的双身子?
她一个小小宝林,食的是冷菜凉羹,唯有一口汤是温的,还是仗着腹中胎儿才有这般待遇,她压根无可图之处。
这可说不通,江妩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儿,但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莎草之意。
此事甚怪,她思了半晌,还是决计书信一封,与关越卿说了自己的困惑。
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又通过密切地书信来往,消融了暂时冰封的友谊。
一入八月,花香四溢。
离中秋还有五日,妧姐儿可算是出了月,卫氏经不住江妩的念叨,便带了府中的姐儿一并去了盘铃胡同。
江妩取了这些年攒下的金锞子,让卫氏替她打了一个两指大小的长命锁,正是要送给妧姐儿的孩儿。
虽然说后来卫氏只取了几个,便又派人将一木匣子的金锞子给送了回去。
妧姐儿昨日便接到了江府的上门拜帖,在饭厅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了花厅等候。
井嫣白喜欢这个白胖小子,日日都要与他顽。她与李继屏已算是定了亲,现时就等李继屏考个举人回来,他们的事便能摆到台面来了。
井大夫人周氏与井大奶奶楚氏在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到了门前相迎。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时间,江府的黑漆平头马车就到了。
双方见了礼,便喜笑盈盈地去了花厅。
“司哥儿。”江妩一见到妧姐儿怀里抱着的小孩儿,便眼睛亮亮地凑到跟前。
妧姐儿自有了井南司,整个都似笼了一层柔意,她声音听起来格外轻,问江妩道:“可要抱?”
司哥儿才出生月余,身子骨软得很,江妩喜欢他双眼阖眯,小嘴嚅动样子,但她可不敢抱。
生怕自己手脚一哆嗦,就将司哥儿摔了。
江妩眸里现了如似珍宝般的小心翼翼,她连忙摆头,咧了嘴,“我怕。”
言罢,她旋即便转过身,对卫氏道:“娘亲,司哥儿可爱极,您快来抱抱他。”
妧姐儿也抬眼望去,她想,卫氏多是不会抱的,卫氏一向拒绝与他们的亲近。
卫氏走近,低头望去,看见司哥儿酣睡的模样,眸里也流淌过柔和温意,她弯了弯薄唇,“司哥儿正睡着呢,莫扰了他。”
最了解卫氏莫过妧姐儿,尽管妧姐儿不知其为何如此,但她知道,卫氏总是不愿亲近的。
她如今已嫁到井家,又有了井南司,自不在是从前那个处处与卫氏作对的小姑娘,对卫氏之举,自也不像从前那般非要犟着吵嘴。
井大夫人周氏见势不妙,便过来拉着卫氏道,“这样也好,正好同司哥儿回院里去,我们去屋里坐,妧姐儿在此也等了好一会儿了。”
众人抬脚就往院子里去。
妧姐儿把司哥儿给了奶娘抱,江妩塞了长命锁到妧姐儿手里,“这是我给司哥儿的!”
言罢,她跟在奶娘旁边,直盯着司哥儿微动着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妧姐儿掂着长命锁,笑着打趣江妩道:“五姨母可真阔气,这是融了多少金锞子?”
江妩回头调皮道,“二姐姐问来作甚?可是要私下补我一些?”
妤姐儿轻笑出声,“二姐姐可别贴补她,那金子大多是娘出的,娘只意思意思地收了她几个金锞子。”
江妩可不乐意了,“四姐姐!”
妧姐儿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还是四妹妹老实。”
众人到了屋里,红绛将罗汉床上的黑漆小几给取了下来,铺了褥子,才让乳娘将司哥儿放在床上。
妤姐儿让绿萝把装裱好的司哥儿洗三图递给红绛,妧姐儿安排众人都坐了下来,便过来问,“这是甚?”
“五妹妹送了长命锁,我不知道送甚好,便将洗三礼那日的情景画下,装裱好了送来……”妤姐儿有些难为情道。
“墨宝啊。”江妩凑过来,一瞬就被妤姐儿掐了小脸儿。
“二姐姐,你看看四姐姐,总欺负我。”江妩噘着嘴,装作委屈巴巴道。
妧姐儿看着江妩捂着脸蛋,尽是耍宝模样,“四妹妹的画比你的可有诚意太多,我可不偏帮。”她转头就冲妤姐儿道,“使劲儿掐,我权当没看见。”
三姐妹热闹地很,看着倒比从前在漪云院,更要亲密融洽。
这样的气氛,也延续到了中秋过后,井时白陪妧姐儿与司哥儿回江府。
江老太太满口地:“司哥儿,司哥儿。”抱着便不肯撒手,宝贝的很。
江晔看着江老太太怀里的司哥儿,心痒得不行,就想抱抱这个白胖外孙。
“娘,也让我抱会儿司哥儿罢,我怎也是他外祖父。”江晔站在江老太太身边,出声道。
“你同我抢甚?要抱孙子,让铖哥儿早些成亲,莫来同我争。”江老太太转了身,把江晔的视线挡在了身后,把司哥儿护得好好的。
江晔笑得无可奈可,“听夫人说,重阳那日便安排铖哥儿与罗院判之女,于赴闻书院旁的一见山登高,您念叨的事也快成了。”
江老太太这才转过身来,眼底露了狡黠得逞的笑意,“九月九一见山?你莫不是在诓我?”
“那哪敢啊。”江晔边说边伸手过去,做出要抱的模样。
江老太太便让江晔将司哥儿抱了去,她瞄了一眼温柔地盯着司哥儿的婠姐儿,也不好说重阳登高踏秋一事。
六年前的重阳,婠姐儿便是与赵千凛去了漫山红叶的远枫山。
江老太太认为,重阳登高一事,怕是会在婠姐儿勾起不好的回忆。
原想另起话头,重阳一事稍后再私下同三房提,怎知婠姐儿却开声道:“想必一见山景色定是别致的很,祖母,那日我也可同去么?”
婠姐儿言毕便拿了恳求的目光看着江老太太,又小步到江老太太身旁撒娇道:“我可许久未得外出游玩了,祖母,您便允了罢。”
江老太太犹豫着未作答,就听闻婠姐儿坦荡地道:“祖母,景是景,人是人,可不得混作一谈。得见远枫山之美,我不曾后悔,唯一不美满的,便是同了赵千凛去。若此回是去远枫山,你们不让我去,那也罢了。这回可是一见山……”
“去罢去罢,我这一句还未说呢,瞧把你给心切的……”江老太太见不得婠姐儿提赵千凛,她可心疼着婠姐儿呢。
江老太太接了婠姐儿眉开眼笑的道谢,便又唤了江晔回来,两人咯哒咯哒地逗着司哥儿。
妧姐儿经这一提,便想起一事,飞快地看了一眼妤姐儿,就连忙拽过婠姐儿,两人到一旁悄悄说话。
“姐姐,我听外头说赵千凛要将蓝祝送到元成庵去。”莫说妧姐儿不知,江府除了江昕与文氏、婠姐儿与执月四人,就没人知赵千凛得了花柳一事。
妧姐儿知了蓝祝蓝祈叛了婠姐儿,很是见不得她们好,便替婠姐儿忿忿不平着呢。
婠姐儿一听就知妧姐儿的心意,她向来就少说外头的风言风语,若是说惯了的人,岂会连些铺垫的话也不说,直接了当就将事儿说了出来。
婠姐儿弯了弯唇,反倒过来宽慰妧姐儿道:“我无事了。亲眼看到他们遭了报应,我已无怨了。”
妧姐儿疑惑地很,“他们如何遭了报应?我看他们过得好着呢!”
“以后你便会知。”婠姐儿笑了笑,又叹道:“赵千凛对蓝祝可真狠。”
可不是么,元成庵才不是甚好去处。
蓝祝双手被布条绑了个结实,嘴里被抹布塞了个紧,只能发出呜呜哭声。
元成庵小门一开,她便被婆子拽下了马车,用力地推了进去。
从外形来看,元成庵算不得宏伟堂皇,其更似铜墙铁壁。方圆百里之地,皆是元成庵的。其看着虽宽阔,可每个被囚在铁栏矮间里的女子,却不这么认为。
元成庵里出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将蓝祝拖着往里走,全然不理会她仍瘫在石渣子地上的身子,和拖得又凄又长的呜呜之音。
元成庵的婆子收了十两银子,便嘱咐送蓝祝来的人道:“明年此时须得再缴,十两只管折磨一年的。”
送蓝祝来的人表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啐道:“一年够她死的了!”
蓝祝此时才真是慌了,她被买入江府时,也不过二两银子,现时她都不知何时会被花柳折磨致死,那赵千凛还要花十两银子来折磨她!
她借着婆子的力,挣扎着想要起身脱开两人就逃。可元成庵的婆子岂又是吃素的,她们制了千百个挣脱想逃的女子,区区一个蓝祝,她们才不放在眼里。
其中的一个婆子蔑笑地揪掉蓝祝口中的布条,便拽着她的一只手,直往里拖。
她骂骂咧咧,又蹬又甩,可一点用处都没有,仍是被拖着过了两道铁栅栏。
蓝祝忽觉肩头一紧,她惊恐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婆子笑得极为凶残,冷冷笑道:“这一副好嗓子,可不能白费了,也让大伙听听。”
婆子话才撂下,她肩头就被痛拧脱力,甚至能听到骨头错位之声,剧痛一瞬就冲涌上脑袋,让她痛喊出声,响彻半个元成庵。
这番才停,她又被婆子拖着往前走,可她却无力挣扎,嘴里却不放过这些恶人,边呼着痛边骂着她们。
“蓝祝?可是蓝祝?”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嘶哑难辨,只觉得是个苍老的声音。
她忙抬眸张望,四处寻音。
可眼前之状却让她的心被揪了起来,一处处矮窄小房,一张张邋遢瘦相的脸,趴在各自的铁栏前笑意瘆人地望着她。
蓝祝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颤,直往后缩,可婆子才不会轻易放过她,用力地拽着她往前。
“蓝祝!蓝祝!”蓝祝听到那人咳了几声,直唤着她。
她心里怕得很,飞快地从一张张瘦得脱相的脸上扫视而去,最终才见一个佝偻着背的妇女趴在铁栏上,张嘴喊着她。
她不认得这个人!她未见过的!
蓝祝直摇着头,一声比一声高,似不愿相信地道:“你是何人!你是何人!”
“我是三房的杨姨娘……”
未等蓝祝把眼前的杨姨娘,和从前那个在卫氏身边服侍的杨姨娘的身影重合起来,两道门外便响起天籁般的声音。
“有人来赎!”
各个铁栏一瞬被撞得哐哐直响,蓝祝觉着自己从未听过这般多的呼救声,她一下就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嘶哑声淹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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