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正文完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苏漾站在人群的中央,在一片起哄声中,低着头看着顾熠。
    那一刻, 她的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围观的人整齐划一地高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明明一个熟人都没有, 全是围观的路人,却都带着真诚的祝福。
    那种幸福和快乐的感染, 让近来一直处于人生低谷的苏漾,突然从囹圄困顿中解脱出来。胸中那种滞闷的感觉,也瞬间消散。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有多少坏人, 就有多少好人。这广袤的天空,从来不会被黑暗完全笼罩, 就算偶尔暴风阴霾,也总有放晴的一天。
    所以,不管遇到多么艰难的事,遭遇过多么深重的背叛, 负重前行, 总有灿烂重现。
    顾熠单膝跪地, 不急不躁,被人围观,也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只是顶着那青紫的脸,等待着苏漾的答案。
    苏漾在口哨声、掌声和路人的呼喊声中, 矜持地抿唇,最后点了点头。
    “嗯。”
    一贯不会在外人面前情绪外露的顾熠,脸上不遮掩地露出灿烂的笑意,他给苏漾戴上戒指,嘴角的笑容,飞扬得犹如少年。
    因为好感而互相吸引,因为爱情而走完这一生。
    苏漾在少女时代,曾经渴望过这样的人生,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像梦一样。
    明明是高兴的事,可她却几乎被眼泪模糊了眼睛。那枚钻戒戴上她左手的无名指,那种冰凉与温热的触感,直传导到她心脏最深处。
    很多年后,她那正处于人生转折期的年轻徒弟缠着她问:“像师傅这么酷的女人,被求婚的时候会哭吗?”
    苏漾笑笑,提了一排火砖摞在墙脚,很坦然地说:“哭成狗了。”
    顾熠抱着苏漾的时候,她把脸深深埋在他胸膛。
    他将她抱得那样紧,温柔缱绻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几分激动的欣喜、终于得偿所愿的宽慰,以及赢了一切的洋洋得意,他问:“现在我是不是满分了?”
    苏漾没有动,只是抱紧了他的腰,以羞怯地声音低声回答。
    “520分吧。”
    ……
    苏漾重新站起来,回到Gamma上班的时候,林木森已经从Gamma辞职。据小橙说,他来辞职的时候,脸肿得和猪头一样。不用说,大家都能看出来,顾熠是和谁打了架。
    至于打架的理由么?
    大家都传说,是林木森想挖顾熠墙脚,顾熠一届好不容易找到对象的老男人,自然要为了好不容易得手的对象而拼命。
    关于这些不靠谱的传言,苏漾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得知苏漾和项目组的负责人闹僵了,顾熠考虑各方面,劝苏漾放弃“庆城森林”。他说:“人生这样长,你以后不仅会有森林,还有大海、星空、和这个世界。”
    苏漾知道顾熠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就是有些臭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比如固执。
    在这样一个沟通方式多如牛毛的时代,苏漾和相关责任人的联系,已经沦为别人传话才能进行的地步。
    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苏漾还是把庆城森林的项目进行了下去。她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给团队的众人发了设计费。因此被顾熠和林铖钧各种批评。
    那时候,顾熠为了劝苏漾放弃,甚至将苏妈刘爱红女士,从X城接回了N城。
    那天苏漾下班回家,她那间小出租屋被收拾一新,几乎不怎么开火的厨房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餐桌上放满了饭菜,有一只又肥又蠢的狗,对着香气四溢的食物不停摇着尾巴。
    那画面,温馨得像假的一样。苏漾甚至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老爷?”苏漾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下一刻,那只因为年老,懒得除了吃,几乎都不喜欢动的笨狗,激动地跳到了苏漾腿上,直到苏漾将它抱进怀里。
    听见声响,厨房里正在忙碌的苏妈走了出来,她端着盛满菜肴的盘子,放在餐桌上,然后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回家了。”没有任何疑问,没有寒暄。一切都自然得仿佛每天都发生一样,苏妈抬头看了苏漾一眼,寻常地说:“吃饭了,我的傻姑娘。”
    “妈……”
    苏漾瞬间就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苏妈这张牌自然是好用的。苏漾后来终于向庆城森林的项目方递交了辞职信。
    说真的,苏漾在递交辞职信的时候,曾经以为他们会留住她。但是很遗憾,现实不是电影,项目方很欣然接受了她的离开,并且很市侩地和她谈到了第三阶段的设计图。
    她和团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阶段的全部设计,110幅设计图。
    项目负责人提出向苏漾买下设计图。
    苏漾却什么都没有要。
    这么多年学习和职场的生活,把她从一个任性固执的少女,变成一个更任性更固执的轻熟女。
    顾熠和林铖钧说得对,她这脾气,也许真的不该在这个圈子里生存。
    面对那个人市侩而急切的表情,苏漾从心眼里感到不屑。
    她喝光了面前的白水,然后笑着拿起自己的包。
    “你们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我的才华。”
    这是苏漾潇洒转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以极其倨傲的语气。
    接手庆城森林以来,经历过那么多兴奋、憧憬,同时也有委屈、难过,曾抱着期待,也曾被打击,到这一刻,这一切终于结束。
    她苏漾对得起自己,这就够了。庆城森林,终于在她心里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苏漾提前从庆城回来,没有按照最初安排的时间。
    她出现在Gamma的时候,顾熠刚开完一个项目会议,甲方还在他办公室没走。顾熠被突然提前回来得苏漾吓了一跳。但是碍于客户在,他还是专业地接待着客户。
    苏漾不吵不闹,已然习惯了顾熠的忙碌,站在顾熠办公室的鱼缸前,和里面的金鱼互动,时不时扔些鱼食下去。等待着甲方客户和顾熠聊完。
    许久许久,也许有一两个小时,甲方客户终于离开。
    顾熠送别人到电梯间,等他走回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却被关上了,他心里咯噔一跳,以为苏漾是等久了,生气了。
    他一推开门,眼前一道人影一晃,苏漾已经像八爪鱼一样跳到了他身上。
    “我提前回来了,惊不惊喜?”
    苏漾满脸的笑容,眼中清澈得如同很多年前,他在学校里遇见的她那样,满载着少女的单纯。
    顾熠抱着苏漾,重重亲了一口。
    “我以为你明天回,还请了假要去接你。”说着,轻咬着她的鼻尖:“小骗子。”
    苏漾被他弄得有些痒,仰了仰脖子:“他们要花钱买我的设计图,我没要钱。”
    听到她做了这个决定,顾熠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宠溺地道:“败家娘儿们。”
    “哈哈,我可惨了,先前设计的改建掉玻璃,这回又从庆城森林中途退出,别人怕是更不会找我做设计了。我还用积蓄给组里人发了设计费。”苏漾笑:“看来我得回家啃老了。”
    顾熠挑眉,与她头靠着头,姿态亲昵。
    “别啃老了,阿姨不容易。”顾熠的声音温柔得人心头微颤:“以后,啃我。”
    苏漾的手圈着顾熠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这可是顾大建筑师说的,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我这次回来,可能会啃一辈子,你做好准备。”
    顾熠的瞳孔墨黑,目光灼灼看着她。
    带着许多许多的情绪,许久,他轻动嘴角,缓缓说道:
    “欢迎回来,我的小少女。”
    ……
    庆城森林后来另外指派了一个庆城本地的建筑团队接手工程。
    新上任的建筑师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庆城建筑师,曾经在苏漾还在学院里做山水园林研究的时候,见过一面,对她的理念非常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最后庆城森林沿用了苏漾的设计。
    那位建筑师后来曾经试图通过曹子峥联系苏漾,希望苏漾能继续参与这个项目,但是庆城森林对苏漾来说,也有点“伤心森林”的意思,她不愿、也没时间再去接洽这个“遗憾”。
    当然,当时苏漾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做——她的人生大事。
    苏漾从心理上其实还没理解到“恋爱”和“婚姻”的区别。
    从顾熠的女朋友,变成顾熠的妻子,这第一个转变,就是她和顾家人的关系。
    顾家的大宅她也来过几次了,这次顾熠带她回来,意义却是全然不同,她不禁有些紧张。
    本以为顾父会有些意见,还有顾夫人,与苏漾的关系也十分尴尬。但是很奇怪,这一顿饭竟然吃得极其和谐,顾父没有任何刁难和多余的问话,而是以一种很慈祥的姿态就接受了苏漾。这让苏漾倒是松了一口气。
    晚上苏妈打电话来问苏漾情况,苏漾当着顾熠的面不好说什么,走出了房间,一个人站在没人的小阳台上和苏妈汇报情况。
    一个电话打了四十几分钟,苏妈真是事无巨细全部问到了,只差没让苏漾把发生的一切写成报告。
    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苏漾轻舒了一口气。
    看着阳台外的风景,苏漾第一次不是以一个外人的视角,看着这房子的富丽堂皇,而是试着将这里看作她的家。
    “这房子,都是泳羲设计的。”
    苏漾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声,把苏漾吓了一跳。
    她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胸脯,半晌才稍微冷静下来:“顾伯伯,您出来了?”
    顾父走进小阳台,站在与苏漾相对的另一个角落。表情平静,视线始终落在远处的天边。
    “我曾经以为,顾熠也许不会结婚了。”顾父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和感慨:“他一直恨我,对家庭也没有信心。听说美国很多不婚主义,我当时以为,他应该是学会了那些。”
    顾父慢慢转过视线,看向苏漾:“谢谢你接纳了我这个古怪的儿子,他从小到大都很不容易,是个缺爱的孩子。”
    “缺爱?”苏漾不禁重复了一边顾伯伯的话。
    顾父轻叹了一口气:“其实,顾熠的妈妈不是失踪了,而是去世了。”
    “什么?”苏漾一直听顾熠说是失踪了,顾熠也因此一直恨着顾父。苏漾皱了皱眉:“如果去世了,为什么不和他说真话,明明就找到了下落,为什么不说真话?”
    顾熠因此记恨了那许多年,那种感觉,该有多痛苦?
    “顾熠的妈妈,是因为我而死。”顾父说起顾母,满眼愧疚:“当年因为顾熠的出生,生活有了压力,我成日跑工程,忽视了刚生完孩子的她。我是个粗人,根本不懂什么产后抑郁,那时候只觉得她像个疯子一样,每天和我吵架,觉得疲惫,更加不愿回家。”
    “……后来她就开始变得极端,经常打骂顾熠,我每次回家,顾熠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她可能认为只有折磨顾熠,才能让我出现。有一次,她差点把顾熠掐死,我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就不敢再让她带顾熠,把她送去疗养治病。”顾父说起往事,神情复杂:“顾熠那时候很小,成日闹着要妈妈,我没办法,只好编造谎言,告诉他,妈妈有抑郁症,妈妈失踪了。”
    “我一直以为他妈妈能治好病,回到家里。到时候就说,是人找回来了。可是后来……后来她抑郁症更严重了,在医院里自杀了。”顾父说起这过往,表情有些痛苦:“她走了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顾熠这个消息。他一直在逼我去找他妈妈,我怎么告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他妈妈去世了?他光是接受‘失踪’,就用了很久。”
    听到这里,苏漾眼眶微红,心头酸涩:“您的一念之差,他几乎恨了半辈子。”
    “最适合的机会错过了,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顾父轻抿嘴唇,看向面前的栏杆:“感谢你的出现,让他变了很多。”
    “苏漾,请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
    时间渐晚,顾父催促苏漾去睡觉。
    苏漾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小阳台。顾父还靠在栏杆上,孤独地站着,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段深藏多年的往事,也许也压了他许多年吧。
    走回别墅里,苏漾心里还是觉得很震荡,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些告诉顾熠,一转弯,就被背靠着墙,站在走廊上的顾熠,吓了一跳。
    “你……”
    “嘘——”顾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苏漾微微困惑,看着顾熠:“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顾熠什么都没有回答,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低着头看着苏漾:“回去睡觉了。”
    说完,一只长长的手臂就搁在了苏漾的肩膀上。
    “好重。”苏漾伸手想要推开顾熠。
    顾熠也不顾苏漾反对,又把手搁了过来,不仅如此,他还把整个人都往苏漾身上靠过来。
    “让我靠一靠。”他说。
    苏漾不再挣扎,任他靠着,两人一起回了房……
    那段过去,过去了,就成为秘密,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但是苏漾知道,那一夜之后,顾熠真正接受了他的父亲,那个和他脾气很像的男人。
    八个月后,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儿童之家”事件,又掀起了波澜。
    “儿童之家”得到善款后,进行了第二次修建,结果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网络上有人带节奏,揭露了“儿童之家”内部的腐败,在改建项目上完全不足的预算,以及善款收入和实际支出的巨大缺口。
    “儿童之家”的真面目败露,当初有多少人支持,如今就有多少人讨伐。这场网络的战争打得硝烟弥漫,而苏漾,也因此终于洗脱了“罪名”。虽然那时候,她已经不在N城建筑设计圈了。
    后来林铖钧一直怀疑,网络上带节奏的水军,是顾熠花钱弄的,但是顾熠死不承认。至于真相,谁也不知道。
    事件爆出来的时候,苏漾正在和顾熠举行婚礼。
    他们俩,一个是研究山水园林的学院派,一个是思想开化的海归,走哪种风格,都不该把婚礼办成这样。
    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都被他们这场俗气而富贵的婚礼给雷到了。
    但是作为当事人,他们却始终喜气洋洋。
    苏妈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嫁女,全程都是操办的,以她的眼光操办的。苏漾和顾熠倒是落得省心。用他们的话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心甘情愿结为夫妻,形式,都是做给客人们看的。
    如果苏妈高兴,她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顾熠按照N城婚俗,以几十辆“豪车”接亲车队,将苏漾从苏家接到顾家。
    顾父和顾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两位长辈坐在沙发上,穿戴正式,表情又紧张又喜气。
    顾父是真心喜欢苏漾这个媳妇,而顾夫人,从早上开始,几乎都在紧张着今天一天的流程。
    苏漾和顾熠一齐跪在二人面前。
    旁人递上喜茶,苏漾接过喜茶。
    她一身新娘打扮,始终低着头,看上去有礼又谦和。旁边的顾熠也和她一样的步骤。
    顾熠将茶递给了顾父,很程序化地说,“爸,喝茶”。顾父喝过茶后,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给顾熠和苏漾。
    苏漾作为新妇,也随着顾熠的礼,将手里的茶递给顾夫人。
    “妈,喝茶。”
    苏漾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新嫁娘的羞怯。
    却硬生生将顾夫人的眼泪给喊了下来。
    二十几年了,等到这一天,顾夫人原本以为,不会有这一天。
    顾夫人端过那杯茶,热滚滚地眼泪都落到了茶杯里。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了一个给苏漾。
    “白头到老。”她说着很寻常的吉利话。
    说完,她又拿了一个红包递给顾熠。
    “谢谢你。”她说。
    曾经有很多人以为,苏漾嫁给顾熠,是因为她走投无路。当时她已经很久接不到设计的活,竞标也屡屡失败。当时大家都觉得她是想借着顾熠的关系,能继续在建筑设计圈生存。
    让很多人意外的是,她洗脱了“黑名”之后,却彻底沉寂了下去。
    有两三年的时间,苏漾都在做着和建筑设计完全没有关系的事。
    婚后,她彻底贯彻了当初说好的,回家“啃”顾熠。
    顾熠对此毫无异议,总算是赶到四十岁之前当上了爸爸,还是三年抱俩,一男一女,倒是凑了个“好”字。
    圈内有些人落井下石,也有人感到惋惜。因为苏漾确实是建筑设计圈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极其有才气。
    连林铖钧都为她感到可惜,她最应该奔事业的两三年,居然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把一身搞建筑的本领,都用在给孩子搭什么饼干屋上。
    让苏漾重新做设计的契机,是一次和顾熠带着孩子去自驾游。
    穿山越岭,到了不熟悉的地方,苏漾发现,在高速发展的中国,居然还有那么落后的乡村。
    之后苏漾放弃了城市的工作和生活,走访了很多乡村,专门为那些经济落后、无力修缮房屋的农人改建房屋。
    为了用最少的钱建造出最实用、最安全的屋子,苏漾自学了很多她以前都难以想象的技能,对各种自然的建筑材料,比对自家孩子考试考了几分还要熟悉。
    多年过去,城市里那些造型各异的新式建筑,都没有她的名字。
    她却在各种县城、乡村修建了各式充满着想象力的公益建筑。
    八年后,当初她中途退出的庆城森林,在多次换团队、延期、难产之后,终于竣工,投入使用。
    最初原本计划五年就能完成的项目,整整历经了八年,才出现在世人眼前。
    一座城市里的森林建筑,真正结合了自然、文化沉淀下来的建筑,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全世界各地的关注。
    一时之间,原本沉寂了多年的苏漾,突然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
    她用了八年在农村所做的一切,也被写成各种感人至深的新闻稿,传遍网络。
    她成了真正的“建筑女神”。和顾熠的强强联合,被建筑界称为继梁思成、林徽因之后,中国当代最强的建筑CP。
    她也因此拿下了第二年的普林兹克建筑奖,成为中国第一个获得此殊荣的女建筑师。
    普林兹克奖再次来到中国,当苏漾出现在颁奖典礼的时候,大家都没发现那个穿着亚麻衬衫,阔脚长裤的女人,竟然就是普林兹克建筑奖的得主。
    当她走上舞台时,众人都有些意外。
    为她颁奖的时候,颁奖的嘉宾真挚地说着:“评审团选出了一位,让我感受到建筑责任的建筑师,她建造的工程,让弱势阶层货得了更好的生存、工作机会,缓解了自然的灾害,减少了能源的损耗。真正执行了一个美好又有意义的概念——一个好的建筑师,应该能通过建筑设计,改善人们的生活 ……不论是她的祖国,还是这个世界,都需要这样的建筑师,她不仅熟悉材料和施工,而且深知诗意的建筑,对人们生活的影响……”
    站在台上,苏漾的笑容很平静,那是真正由岁月和经历沉淀的稳重,她已经从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蜕变成了一个心怀责任的建筑设计师。
    长期跑山区工作,她黑了,也瘦了,唯有那双眼睛,永远清澈、善良,不因任何事而改变。
    顾熠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台下,微笑着看着台上的妻子。
    什么都不需要说,那是相爱的两个人,才能有的默契和信任。
    两人隔空对视,许久,苏漾终于开始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这里。我依稀记得,昨天我才从山区回来,早上吃了一碗面条,坐着小汽车,我就来到这里了。我现在就想对我的闺蜜说一句话——石媛,我的小目标,完成了!”
    说完,苏漾清咳两声,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很多人恭喜我,可是我却不觉得这是一份奖励,在我心里,这是一份责任。一个建筑师,最大的责任,全社会、全世界的责任。在座每个人的责任。”苏漾说着,笑了笑:“今后我会继续坚持,我做建筑的原则,穷极一生,在所不辞。”
    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许久都没有停下。
    苏漾握着话筒,脸上带着温婉而深情的表情。
    “感谢我的丈夫,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时候娶了我。我有一段很萎靡的时光,都是靠他养着我。后来我想去山区做建筑,他依然选择了支持我。他用他的一切,成就了我最单纯的建筑梦。”
    苏漾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专注的目光,落在台下顾熠的身上。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很少说这句话?”
    她微微歪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说:
    “顾熠,我爱你。”
    ……
    番外:愚人码头(1)
    石媛毕业后, 因为签证没有过期,在美国彷徨生活过一阵子。在找工作受挫,签证没什么进展的情况下, 她买了机票决定回国。
    当时她有一个男朋友, 对于她即将离开美国, 几乎没有任何表示。
    在一起也有一两年,是她在美国最长的一任男友, 说是男女朋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只像个share room的室友。天亮了去上学、打工,天黑了回来睡觉。很少交流, 偶尔说话,不是因为房租各种bill, 就是因为需求。
    石媛从来没有问过他有关于爱这个话题,因为她很怕他会反问她。
    那对话想想就太过残忍,所以干脆不问。
    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想想当初,她也曾对他有过悸动。
    那时候她从一份华人报纸的工作上被人挤下来, 不得不换工作, 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打工, 做收银,因为对系统操作不熟悉,经常对错帐,别人加油刷信用卡,她好几次忘记让别人在票根上签字, 还有国外盛产的teenager,12岁到16岁,不管不顾完全疯狂的年龄,神来了都管不住的人种。有时候突然一群人进来,一人抢几样,不付钱就冲出去了,作为华裔留学生,不敢和这些白人小孩较真,多半是认倒霉。干了两周,那个便利店的华人老板非常生气,只给她发了17刀工资。
    这事几乎在她的朋友圈传为最神奇的笑话。
    第二天,她和她的老板摊牌,打算辞职,老板要晚上才能过来,她一个人守店。
    下午生意最惨淡的时候,teenager又来哄抢,面对被弄得七零八落的货架,石媛趴在货架上就哭了。
    那应该是她去美国以后,最无助的时候吧。
    然后,他出现了。
    石媛哭的时候,他默默帮她把地上的货品都捡了起来,按照标签重新排好。
    他对石媛说:“这种要通宵守店的工作不适合女孩,如果你不嫌弃,我给你介绍个part time job吧。”
    “……”
    那时候,石媛几乎以为自己要接近爱情了。
    石媛离开美国的那天,他破天荒不上课不打工,开着他那辆雷诺送她去机场,路上,他突然笑笑说:“如果我希望你不走,你能不走吗?”
    那时候他已经在美国攻读PHD,于情于理,他都将有一个锦绣前程。石媛master读完,和他的结合,在留学生群体里比较普遍,一起努力留下,或者一起回国,去大城市闯荡,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想和他在一起的这一两年,石媛竟然觉得几分唏嘘,许久,她闭着眼睛靠着车窗,轻笑着说:“别闹了。”
    他也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石媛下车的时候,他突然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也不记得他们拥抱了多久,等他放开她的时候。
    两人却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只是拥有你的人,却从来没有拥有过你的心。”
    石媛笑:“我的心给了吴彦祖,早没啦。”
    石媛离开,他送了石媛一块手表,卡地亚的蓝气球系列。石媛去试了一次,其实挺喜欢的,但是价格略贵,最后犹犹豫豫,没有买。不过是随便逛逛,他还能记得,石媛感到意外。
    石媛抱着红色的表盒,拎着行李进了出发大厅。
    全程没有回头,只是让眼泪静静滑落。
    石媛刚回国的一阵,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找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接连换了两份工作,石媛终于得到了理想中的offer。
    那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在美国的几年,各种压力让她爱上了喝酒,之后时不时就会馋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
    找到了理想的工作,石媛才终于敢和苏漾联系。
    她去X城的时候,曾经在苏漾有课上的时候,跑去看了苏漾的作品——茶杯。
    在大师的建筑里,苏漾并不算多显眼。以现代的建筑窗明几净的风格来说,苏漾的建筑可以说是有些“脏”的,她喜欢用瓦爿这一类的回收材料,可是很奇异的,比起那种“干净建筑”的突出显眼,苏漾的“脏”建筑,反而可以更好地和周围的环境结合,一点都没有违和感。远看她的建筑,并不会觉得有如何的美感,走近了,才能感受到那一种让人骤然沉静的力量。
    她的设计一点都不浮躁,就像她的人一样,从来不会树立太长远的目标,只是做好眼前的事。
    苏漾从X城杀回N城,因为这么多年对山水园林建筑的研究,很快在青年建筑师的队伍里,找到了一席之位。
    她的华丽转身,让石媛感觉到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在苏漾面前,始终感觉到几分自卑。
    美国常青藤联盟大学的建筑硕士,打扮洋气,工作也比较理想,明明在外人眼里,她是更成功的那一个。
    她在N城的大型建筑设计院里,和全国、全世界的名牌毕业生PK,和最尖端的建筑界大师学习,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崭露头角,可是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无休无止的加班,论资排辈的分配,永不满意的甲方……
    石媛的建筑梦在这种琐碎又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渐渐被揉了个粉碎。
    当然,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苏漾说过。
    石媛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她永远都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
    家人对她能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并不关心,父母每天跟她打电话,第一句就是:“你怎么还不谈恋爱?”
    他们把家里养得狗拉去配种,回家之后都要对她感慨一句:“狗都配种了,你还没有。”
    在家人这种高频率的轰炸之下,事业没有起色这件事,反倒被分散了注意力。
    她的生活除了加班就是相亲,有那么半年的时间,她几乎把N城知名的咖啡厅都喝了个遍。
    逃避相亲的办法,从家里煤气泄漏了,到连苏漾一起坑,到后来,她对找男人这件事,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其实最初她并不讨厌相亲,相亲只是一种扩大朋友圈的手段。
    可是相亲的时候,那种现实到残忍的对话,扼杀了她对爱情的最后一丝幻想。
    明明该是为了爱情结婚,可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一起,像谈买卖一样聊着人生大事,你告诉我你的房子按揭了多少,我告诉你我的车子买了几年,彼此说一说工资,大家心里有数,回去各自权衡。
    到最后,自己都有点迷失了。这到底是来找丈夫,还是找个婚姻合作伙伴?
    周末,石媛又去相亲。相完亲,彼此兴趣缺缺,男人“有事”先走,石媛倒是不紧不慢地留下吃了个饭。
    她点了一份黑椒牛排,谈不上口味,饱腹都嫌有些粗糙,但是石媛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挑剔刻薄的石媛,如今她对于所有不能适应的事,都能以很快的速度适应。
    “学姐?”
    石媛正切着牛排,一个看上去很秀气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石媛快速搜索着记忆,终于想起眼前的女人,是她们N大的学妹。
    “你好你好。”对于许久不见的人,石媛总是有些尴尬。
    学妹一个人过来,见石媛一个人,很自然就坐了下来:“学姐一个人来吃饭?”说完,她看见面前的咖啡,一拍额头:“看来是有人的?”
    “没事,人已经走了。”
    学妹笑嘻嘻地说:“我刚过来定了点东西,现在等我老公过来接我。”说完又问石媛:“学姐呢?结婚了吗?”
    石媛笑:“配得上我的人还没出现。”
    学妹对于石媛这种开玩笑的语气也已经习惯,“听说学姐后来去了美国,果然国外就是不一样,学姐现在变得好洋气。”
    “哪里哪里,化妆化的。”
    “我马上要婚礼了,我请了苏漾学姐,学姐你也一起来吧。”
    “诶?”石媛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说:“好的。”
    石媛看了一眼手上那块蓝气球:“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学妹看着石媛:“这么快?再等等吧要不?我老公马上要来了,让他顺便送送你吧。”
    石媛想着和这个不熟的学妹寒暄已经很痛苦了,再来个学妹的老公,完全和凌迟差不多,赶紧谢绝:“不用不用,我开车了。”
    “那好吧,学姐你路上小心。”
    ……
    后来,石媛原本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是苏漾接到学妹婚礼的请帖后,顺便通知了石媛,说是学妹的婚礼,要她俩一起参加。
    学妹婚礼那天,石媛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想想也不是很熟悉的人,就没去了。让苏漾帮忙随了个份子,这事也就罢了。
    婚礼当晚,石媛加完班出来,苏漾破天荒跑过来接她。
    这让累成狗的石媛满脸兴奋。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苏大建筑师么?居然有空来接我,我何德何能,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面对石媛长串的逗弄,苏漾只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笑笑说:“没吃饱,过来找你宵个夜。”
    石媛近来长胖了一些,最近都在严格地按照哥本哈根减肥餐吃,立刻回绝苏漾:“我最近在减肥,宵夜太罪恶了。”
    苏漾撇嘴:“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
    “追求完美嘛。”石媛对自己的严苛是方方面面的,说不吃宵夜就不吃:“我今天开车了,送你回家。”
    苏漾看了石媛一眼,点了点头。
    石媛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下班太晚,停车场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两人的单鞋在地上走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石媛转着手上的车钥匙,随口问道:“今天的婚礼怎么样?学妹的老公帅不帅?人怎么样?”
    “还行。”
    苏漾的态度心不在焉的,石媛推了推她:“没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啊,好歹我也送钱了。”
    “我没拍。”
    石媛睨了苏漾一眼:“你真的是,完全不像现代人。”说完,石媛想起学妹加了她微信,赶紧拿出手机:“想起来来了,学妹刚才好像加我了,估计是我送钱没去她有点不好意思,说以后我结婚了一定要给她发喜帖呢。她肯定发了图。”
    “别……”
    学妹加石媛的时候,石媛正在加班,都没来得及看。
    停车场的网络不好,信号一直是E网的。
    点开学妹的朋友圈,九宫格她发满了,配以长而感人的文字。
    即便是小图,石媛也能认出照片上的人。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下去。
    原本她只是想随便看看,这会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网络那样差,每一张照片下载原图都要加载很久,她却异常有耐心,一张一张地放大,一张一张地看。
    看完照片,石媛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漾一眼:“怪不得你突然跑过来了,原来是他结婚了。”
    苏漾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石媛……”
    石媛收起手机,突然笑呵呵地对苏漾说:“我觉得人有时候也不能太自律了,其实我现在挺饿的,还是去宵夜吧。”
    ……
    那天晚上,石媛几乎抛却了自己全部的骄傲,纵情在苏漾面前述说着自己人生的失败和挫折。
    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觉得好像怎么喝都不会醉。
    这么多年,如果说能有哪个男人让她记到心里。
    那大约只有罗冬一个。
    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撕碎了,展示在他面前。
    两个一穷二白的年轻人,除了爱情,还能谈什么?
    她像一般的女孩一样,全身心投入,把自己能献祭的东西,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那时候他们曾那么好,好到石媛甚至想要从家里偷户口本,立刻和他结婚。
    爱情越是纯粹,生活越是重击。
    临近毕业,各种现实的状况出现在她面前。
    罗冬简单、体贴,却没有野心,工作能力也很一般。以石媛对未来生活的高要求,他几乎不可能企及。
    思想出现鸿沟,那种鸿沟就会越拉越大。石媛offer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吵到彼此都有些疲惫了。
    后来分手的时候,石媛也和罗冬一样死去活来。
    可是一切却无法挽回了。
    宿醉是可怕的。
    石媛一个人坐在地铁里,不知道哪里透进来的风,吹拂着她有些凌乱的碎发。
    石媛拿出手机,再次刷开学妹的朋友圈。
    放大了照片,看着曾经熟悉万分的男人,如今被别的女人挽着手臂,走入婚姻的殿堂。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当年他青涩地抱着她,语气温存:“石媛,小石,小媛,石头,媛媛……”
    他用各种方式组合,叫着她的名字。
    她羞怯地捶着他的胸口:“叫魂啊你?”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头顶:“等你毕业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石媛耳根一红,啐他:“想得美,我才不和你结婚。”
    “我想过了,如果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不结婚了,守着你,看看是哪个男的娶你。”
    石媛从他怀里坐起,瞪着眼睛说:“怎么?你这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啊?”
    罗冬笑:“不,我要看看是哪个男的娶你,然后去求他,求他把你还给我,离了你,我活不下去。”
    ……
    石媛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原来有些东西,越是刻意去忘记,却越记得清晰。
    往事破碎,内心痛到了一定程度,竟然会变成麻木。
    很久以前,她逛论坛的时候,看见一个失恋的女孩写道:“如果不能和你结婚,那么和谁结婚,又有什么不同?”
    石媛想:是啊,和谁结婚,又有什么不同?
    那天之后,石媛又回到了自己的轨道。她得承认,那是她人生最苦最难的一段时间,可是生活的步伐却不能因此停下。
    成长,是钝痛过后自愈的漫长过程。
    甲方不会因为你心情不好就不让你改图,领导不会因为你失恋就不给你派活。
    在这个社会为人,心思真的不能太细腻,因为太过细腻,就会感觉到痛苦,而石媛不想痛苦。
    苏漾和石媛多年的朋友,对石媛的心理健康问题非常担心。
    完全跟心灵导师一样,动不动就一个电话过来。
    “怎么样,石媛,今天还好吗?有没有心情不好?需要垃圾桶吗?”
    她若说:“我真的没事。”
    苏漾就会说:“别故作坚强,我心疼。”
    她若说:“我是有事,但是已经过去了。”
    苏漾立刻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过去,要不,我陪你去剪头发吧?梁咏琪不是唱了吗?‘我已剪断我的发,剪掉了牵挂’,事实证明,剪头能让人很快摆脱抑郁。”
    石媛对此真是哭笑不得。
    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我最近倒霉成这样,就是等着涅槃的,你就别打扰我修仙了,说不准我没多久就遇到真命天子了!”
    ……
    石媛刚和苏漾大放厥词没多久,就遇到事了。
    她想,倒霉还是在继续累积的,涅槃还需要等待。
    真命天子没遇到就罢了,还特么遇到个冤家。
    这运气,也真是绝了。
    那天领导喊她去送图纸,她开着她的车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对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她,她坐在车里,整个人心浮气躁到了极点。
    她把车停好在路边划了线的停车位里,刚低头去拿副驾上的图纸和电脑。
    只听“嘭”一声,她的车突然剧烈震了一下。
    石媛左边的肩膀撞到方向盘,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她一抬头,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CRV的车尾,倒着车也能把她的车给撞了,这让本就心情不好的她,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也顾不上拿东西了,石媛三两下就跳下了车,撸起袖子就要和后车理论。
    这CRV的车主也是够可以了,追了人的车,车也不下,车窗紧闭,坐在车里修炼呢?
    石媛气炸了,“叩叩叩”在那车的车窗上敲了三下。
    CRV驾驶座的车窗终于缓缓降下。
    一个年轻的男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看着倒是长得不错,他的目光落向别处,专注讲着电话。没有用车载连接,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
    “……”
    “行了,这事没什么可说的,到此为止。”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出了个小车祸,要处理,就这样。”
    说完,他终于挂断电话。
    “喂!”石媛没好气地喊他。
    那个男人慢慢抬起头来,高挺的鼻梁上有一节骨骼突出,看上去粗犷中带着几分男人味,黑白分明的眸子迸发着男子的霸气,一身黑色夹克,穿着随意,却不影响他的英俊。
    他紧抿着双唇,看了石媛一眼,半晌,终于打开车门。
    他从车里出来,倏然站在石媛面前。石媛看着他的视角,骤然从俯视变成仰视。
    “不好意思。”男人说:“不小心追了你的车。”
    石媛终于找回意识,插着腰,没好气地说:“你会开车吗你?一边倒车还一边打电话?你炫技呢?”
    那男人看上去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说话的口吻比较冷硬:“叫警察来定则,我给我的保险打电话,安排你修车。”
    石媛被这个男人冷冰冰的态度彻底气到了,仰着头咧咧道:“你什么态度啊你?这不仅仅是修车的问题好吗?我现在有事要忙,还得跟你在这等警察,不仅如此,我的车送去4S店修,完了我就没车开了!你知道我每天多忙吗?多需要车吗?”
    男人低头看着石媛,面对石媛噼里啪啦地一通抱怨,没有一句反驳,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中那种钱夹。
    数了十张红票,递给石媛:“这几天你就先打的,这样行了吗?”
    石媛原本也不是为了找他要钱,最重要的是她很不爽,需要抱怨几句,发泄情绪。
    没想到这个男人跟个二愣子一样,追了人的车就算了,还用这种态度拿钱砸人。
    男人见石媛不接钱,微微皱眉:“怎么?不接?”
    石媛冷笑了两声,拔高嗓音:“嫌少!”
    男人沉默了两秒,再看向石媛,眼中充满了意味深长:“狮子大开口?”
    石媛冷哼一声:“不行吗?”
    男人听到这里,嘴角突然涌起一丝笑意。石媛不接他的钱,他也不觉得尴尬,直接将钱收了回去。
    石媛皱眉:“什么意思?没钱啊?没钱你就……”
    石媛的“别装大爷”还没说出来,耳边就传来男人轻佻的声音。
    “钱我没有,这几天,我就委屈点,每天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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