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出宫 (1)
从噩梦中惊醒, 叶素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的手掌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明竹一直尽职尽责,耳聪目明, 叶素素这边一出现异样, 她就听到了动静,蹑手蹑脚地进来察看。见叶素素坐在床上冷汗淋淋,明竹立即端了水, 沾湿了帕子替她擦汗。
叶素素的思绪还在刚刚的梦里,任由明竹替她擦拭。
她脑子有点混乱, 不明白自己刚刚怎么做了那样一个梦?聂家的女儿?梦里的铎哥哥?还有她喝下那杯毒酒临死前,喊着的话……
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
她上一世明明是一个未出阁的老姑娘, 怎么会有孩子?不会是她想要嫁人想魔障了吧?而且还设想那个孩子竟然是铎哥哥的!
叶素素抿着唇, 不由地羞红了脸,她和聂铎仅一日未见,她就已经想他了,甚至还想什么生个聂家的女儿,真是不知羞的!可是羞归羞, 叶素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甜甜地想着:若真是能生个铎哥哥的女儿, 定然是倾国倾城的。
她想, 大概是今日见到了平郡王家的李彻,想到几年后年纪小小的他竟然抢了个聂家的姑娘做媳妇儿,又想到“自古聂家出美人”这句话,所以她才会胡乱地做了这样一个梦吧。也幸好只是一个梦, 如果上一世她的腹中真的有了孩儿,却依旧被毒死在凤梧宫,她的孩子该是多么可怜,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跟着自己的娘亲死了。
叶素素甩了甩头,已经不敢去想了。
明竹手脚麻利地帮叶素素擦了汗,小心翼翼地问她:“郡主,是不是酷暑天热,要不要婢子过来给你打扇?”
皇后娘娘更是细致体贴,东暖阁里驱除暑气的东西样样齐全,又加上东暖阁窗门的独特设计,房间里十分清凉,呆在里面甚至比骊山院里更加舒服。叶素素刚刚又那样一个梦,此刻更是浑身发凉,更感觉不到暑气。
她朝着明竹摇了摇头,让她回外间休息。明竹见叶素素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并不放心,坚持要叶素素睡了,她再离开,
叶素素知道明竹是聂铎给她的人,如此仔细照顾她,自然是聂铎一早就吩咐过的。她也没有为难明竹,乖巧地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可是,因为刚刚那样一个梦,叶素素此刻已经睡意全无,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明竹正拿着蒲扇一下一下地替她扇着,见叶素素又睁开了眼睛,急忙问她:“郡主,是口渴了吗?婢子再给您倒杯清茶?”
叶素素摇了摇头,说“不用”,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从床上坐起来了,凑到明竹身边,问她:“明竹,你知道南郡聂家有几个姑娘吗?”
明竹迅速地摇了摇头,解释说:“郡主,婢子不知道。婢子原本只是死士,是不打听别人家的事情的。如今,婢子已经是郡主的人了,郡主是婢子的主人,婢子只会关心主人家的事情。”
叶素素有些惊讶,原来死士竟然是这样的。难怪聂铎把人给她时,交代她放心大胆的用,他是不会插手的。
她伸手拦住明竹打扇的手,让她回去休息吧,她要睡了不需要打扇。
明竹听话地把蒲扇放到了床头的小格子里,转身又把叶素素床上的帐子整理了一番,这才朝着叶素素行礼,起身要告辞。
叶素素脸上带笑,正要闭眼睛继续睡,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扫到了明竹转身时的侧脸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细长的颈,恍惚之间,叶素素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叫住明竹,问她:“明竹,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明竹诧异回头,果断地摇了摇头,说:“婢子以前不曾来过京城,也不曾随意走动过。”
言外之意,叶素素不应该见过她的。
叶素素也觉得是自己认错人了,让明竹下去了。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承尘,竟然一时间睡不着了。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又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慢慢地摩挲着。
上一世,她婚事艰难,直到十八岁都未能嫁出去。她同龄的姑娘或者比她年纪小一些的姑娘们都做了娘亲,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也多是关于娃娃的,叶素素坐在旁边听着,说不羡慕那是妄言。或许是因为太过渴望,如今年仅十四岁的叶素素做了那样一个梦之后,竟然不是害羞,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她的手指摩挲着小腹,忍不住想,如果她真的能有铎哥哥的娃娃,或许也不错。
无论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只要是铎哥哥的孩子,定然是赏心悦目、极其漂亮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叶素素终于是睡着了,只是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晚,她睡过头了。
叶素素慌了,不悦地责怪明竹不叫醒她,明竹一脸委屈,正要解释,皇后娘娘身边的余嬷嬷上前一步,解释说:“郡主,你不要怪这小丫头,是皇后娘娘吩咐让您多睡一会儿。您这几日都在路上赶路,想必没有睡得舒服,皇后娘娘这是心疼您。她一早来看过您,就不许我们叫醒您了。”
余嬷嬷说话时,满脸的笑容,和蔼可亲,叶素素不由地就信服了。
她在明竹和几个宫女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后,换好了郡主宫装,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见了她,立即就握了她的手,仔细地询问她昨夜睡得可好,又叫人备了早膳,陪着叶素素一道用。
叶素素这才知道知道,因为她气得迟,皇后娘娘竟然一直等着她用早膳。她鼻头有些酸酸的,低了头,不敢去看皇后娘娘。其实,这不是皇后娘娘第一次因她起床迟了等她用早膳。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皇后娘娘等她好多回。据说有宫人曾经劝说过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却摇着头说:“素素好不容易进宫一次,本宫等等也无妨。”
叶素素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受皇后娘娘如此宠爱实在是她的荣宠,可是如今重来一次,叶素素却并不能那么心安理得的受着了。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境很是别扭,她明明知道皇后娘娘日后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杀了她,可是此刻皇后娘娘待她的心意却又是真情实意的,这让她矛盾不已,甚至根本不知道是该恨皇后娘娘还是该接受皇后娘娘的恩宠?
也幸好她今日要出宫,皇后娘娘就算是想要留她,也不好再继续留她了,只能派人送她出宫,随着出宫的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几车东西,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叶素素却已经习以为常。
皇后娘娘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了凤梧宫门口,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叮嘱:“素素,回家之后一定要多吃些东西,你身子骨本来就弱,这苦夏看着不打紧,实则伤人。我选了个会做冰点的宫人跟着你回叶家,冰点清清爽爽,你若是喜欢就让她做给你吃。我还选了个会变着花样做凉菜的宫人,凉菜下饭,你若是胃口不好,就让她帮你多做几样,挑着吃……”
叶素素的小手一直被皇后娘娘握在手里,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皇后娘娘,心头却生出了一抹酸楚。上一世,皇后娘娘安排的这些人也都陆陆续续因为各种理由被塞进了叶家,成了她专用小厨房的厨子,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一年,或早或晚差不了许多。
尤其是,她今年初春她来了月事,皇后娘娘几乎把宫里擅长妇人调理的宫人都塞进了叶家。当时,她曾偷听过她娘亲跟身边的嬷嬷忧心忡忡地抱怨:“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送了这么多调理的宫人过来是怕素素将来子嗣艰难吗?她不会是想要把素素嫁给赵从嘉吧?”
那嬷嬷当时劝说她娘亲:“二姑娘,您别多想,或许皇后娘娘是因知道姑娘家子嗣艰难的苦楚,所以才会对我们家郡主格外照顾,毕竟皇后娘娘之后太子殿下一人,又没有女儿,她这是真把我们郡主当女儿疼……”
叶素素的娘亲似乎有些不满,噘着嘴说:“陈家的姑娘更多,怎么没见她担心呢?何况,不出意外,陈瑛儿就是太子妃……她怎么不提前关心一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叶素素当时还没有梦到过上一世,也没有听到自己娘亲后面那些关于陈瑛儿的话,只顾高兴地认为那是因为她比陈家的几位表姐表妹更讨皇后娘娘喜爱。
可是,如今叶素素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与皇后告辞后,就上了宫中的软轿,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准备的。在皇宫之内,所有车马轿子的使用都是极为森严的,叶素素虽然是郡主,可是还不到可以坐轿子的级别,但是有皇后娘娘赏赐,她自然是可以奉旨坐轿子的。
坐着软轿出了宫门,叶素素就看到了自己的车马驾,是叶家人来接她了。她的车马驾之后便是皇后娘娘给的赏赐,长长地一排围在皇宫宫墙之外,果然打眼。
叶素素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想,无精打采地下来软轿,又心不在焉地蹬着马凳上了马车。
她刚上马车,只一抬头,就看到聂铎正襟危坐地坐在马车里,正扬着头朝着她笑。
叶素素满脸惊讶,嘴巴不自觉地张开,聂铎先她一步过来,手指抵在她的软软的唇上,朝着她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叶素素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木讷地点了点头,乖巧又听话。
聂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长臂一捞,直接把她带进怀里,贴在她耳侧说:“别挡了马车的门口,你的婢女都上不来了。”
这个姿势,让叶素素几乎是窝在聂铎的怀里的,他的唇贴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全都打在了她的耳朵里,竟然跟昨晚她模模糊糊做过的那个梦里那般相似。想起昨夜那么说不清道不明梦,叶素素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整个人红扑扑的,像是在水里煮过的虾子。
明竹已经上了车,手脚麻利地把马车帘子挡了个严实,让外面看不到马车里的状况。聂铎把叶素素扶稳,让她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这才放开了手。只是叶素素的脸一直红着,因为太过害羞,连带着白皙的颈部也是铺了一层红晕。
她不敢看聂铎,低了头,只留给聂铎一个发顶。
聂铎眯着眼睛盯着她漆黑的发顶看了片刻,见她也不说话,忍不住先开了口,道:“素素,你怎么进一趟宫就不敢看我了?莫不是你真的相中了平郡王世子?”
叶素素一听这话,吓得急忙抬头,也顾不上为了昨晚那个梦害羞,慌乱地朝着聂铎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铎哥哥你信我!”
“噗!”聂铎忍不住笑了,他挪了身子坐到了叶素素身侧,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笑着说:“逗你的,我知道,我们素素眼光多高啊,定然是看不上别人的。”
他特意地咬重“别人”两个字,叶素素不由的心虚了。她是没看中别人,她看中的只有聂铎。
聂铎也不舍得继续逗她,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抚在叶素素发顶的手也收回来了。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说:“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还是你说得对,果然不是关于宁王世子的事情。”
叶素素小脸还红扑扑的,她抬眼偷瞄聂铎,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放了心。她捏着一杯明竹倒的凉茶,盯着茶杯里的水纹,小声地开口:“铎哥哥,我也没想到皇上召我进宫是为了让我见平郡王家的人……我……并没有那个心思。”
聂铎伸手,把她手里的茶杯拿了下来,摇头说:“这是凉茶,姑娘家少喝,你忍一忍,马上就要到叶家了,回家再喝。”
叶素素抬头望着聂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聂铎看着她这小模样,继续说:“你进宫时,我就已经接到了消息。不过,平郡王一家人品气度都不错,皇上若是真替你相中了他家,倒是证明皇上待你还不错。这可是婚姻大事,你自己怎么想的?”
李律人品倒是不错,可一想起李征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叶素素立即就摇了摇头,她才不要给李征做大嫂呢!有那样一个小叔子,再加下那个不大点的李彻,叶素素觉得做他们大嫂定然是全是糟心事,弄不好要随着他们早生华发呢!
何况,她此刻一心一意,只想嫁聂铎!
不过,想到李彻,叶素素自然就想到了李彻抢了聂家姑娘做媳妇的事情,不由地她又想起了昨晚上的那个梦。
她在梦里跟聂铎说:“那我们就生个倾国倾城吧!”
她一定是想聂铎想得疯了,竟然连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出来了,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了!
叶素素的脸越烧越红,真是已经无法见人了,她只能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哪里还有胆量去看聂铎?
聂铎见她满脸羞红,似乎如少女心动,甜蜜又羞涩,小脑袋埋在膝头更是不敢见人,他整个人浑身一僵,放在膝头上的手不由地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隐忍压着怒气,却只能无声苦笑。
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不知何时能长大的小姑娘。
明明摇头说不喜欢平郡王世子李律,可是如今却羞红脸,连他都不敢看了,这样的心虚掩饰,以为掩耳盗铃吗?
他心头有些发疼,目光温柔地望着叶素素发顶,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摸她那一头柔顺地头发,但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平郡王世子李律,他有幸见过一回,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为人光明磊落、刚直不阿,若是皇上赞同这门亲事,素素又不反对,或许也是不错的,至少比素素跟着他私奔要强上许多。
想要带素素走,果然是他痴心妄想了。
他估算了马车行程,叶家所在的宅子是皇上赏赐的,离皇宫并不远,按照郡主车马驾的脚程,很快就会到了。聂铎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异样,知道不能再耽搁功夫了,他喊了“素素”,道:“我要走了。”
叶素素烧着脸抬了头,看向聂铎。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聂铎时黑色的长睫毛忽闪忽闪,毛茸茸地,格外惹人怜爱。
聂铎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只好避开她道:“我要回西南了,我有人留在京城,如果你遇到麻烦,需要他们帮忙,就让玉竹和明竹联系他们,她们知道怎么联系。”
叶素素眼泪不由地就淌了出来。
聂铎回头,看见她的一滴眼泪顺着脸颊就淌到了她皙白的脖颈中,消失在她宽厚的郡主宫装里。
叶素素张了张嘴,想说:“铎哥哥,我想和你去西南。”
可是她还是没说出口。
她的车马驾眼瞧着就要进了叶家,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能得了自由跟着聂铎离开。不仅如此,或许说出那样的要求来,还会牵连聂铎。聂铎离开京城是好事,毕竟聂铎身份特殊,若是被发现了,实在是危险。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挤出个笑脸看向聂铎,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话:“铎哥哥,一路顺风。”
“嗯,”聂铎淡淡地应道:“叶家我进不去,就在这里和你辞别了,你也保重。”
“铎哥哥……”叶素素咬了嘴唇,暗自庆幸,刚刚幸好没说什么喜欢聂铎的话,否则聂铎一定会再次冒险留在京城的。
为了她冒险,不值得的。
长仪郡主的车马驾停了下来,聂铎朝着叶素素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起身,准备离开。
马车里的叶素素忽然开口,问聂铎:“铎哥哥,你们聂家有几个姑娘?”
聂铎一愣,满脸疑惑,觉得叶素素问的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他说:“我们聂家女儿少,不出五服,只有我堂妹一人。”
声音温润如玉,却和她梦境里如出一辙。叶素素如遭雷劈,瞬间就愣住了原处。
聂铎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素素,你怎么了?”
叶素素此刻脑子里乱乱的,她理不清,也弄不明白。
她是第一次听到聂铎提到聂家姑娘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知道聂铎家里只有一个堂妹的,可是为什么在梦里,她竟然也听到过同样的回答呢?
难道那不仅仅是她少女心动时做的一个了无痕迹的春.梦,而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上一世她有机会也遇到了聂铎,她会不会和聂铎在一起?会不会不顾礼义廉耻,甚至未婚先孕想要给聂铎生个孩子?
答案是,会。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叶素素都会。
即使此刻聂铎只要她的身子却不肯娶她,她也愿意!
不管梦境如何,叶素素却觉得她不能就这么让聂铎走了。
她迅速起身,拉住聂铎的手掌,细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不肯松手。
她仰着头,满脸迫切地说:“铎哥哥,你再等我一天好不好!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明日午时我们约在琼浆楼里再见一面,好不好?”
“素素?”聂铎满脸疑惑。
“铎哥哥,我明日有话跟你说,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我们不见不散!”
叶素素说得焦急,有些语无伦次,聂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他说:“素素,不要急,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48摊牌
聂铎和叶素素说了话之后, 就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叶素素掀着马车一侧的窗帘, 努力地想要往外看, 却已经看不到聂铎的身影。
马车又动了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叶家大门。
郡主的车马驾直接从大门驶进叶家, 叶素素的娘亲早已经等在院子里。见叶素素回来, 叶夫人立即上前亲手把她扶下了马车,拉着她的手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拍着胸口说:“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早知道溪山别院会起火, 我倒是宁愿让你呆在家里,也不断然不会把你送到那里去避祸!什么避祸, 分明是招祸!”
叶素素见了自己娘亲, 立即趴在她肩头在一边蹭着一边和她撒娇:“娘亲,溪山别院也不完全是祸事啊!”
她这一世因为临时去了溪山别院,可是又遇到了铎哥哥。
叶素素的娘亲挑着眉,压低了声音说:“这里人多,不方便, 等下你倒是要和我好好说说溪山别院的事情, 你哥那臭小子也不好好交代, 我总觉得事情绝对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你可不许再糊弄娘。”
叶素素吐着舌头朝着自家娘亲做了个鬼脸,心里却也明白,估计是她哥没怎么说她失踪那几日的经历。也不是叶墨轩不说, 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告诉叶墨轩。
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旁侧不远处,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极其安静,也不多说话。
叶素素觉得她有些眼熟,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叶夫人也发现那个姑娘了,笑着朝她招手:“思思,快到婶母这里来,这是你素素堂妹,你们快来认识认识。素素,这是你大伯父家的二堂姐叶思思,这次也是跟着你大伯父一起回京的。”
那姑娘立即上前,笑盈盈地朝着叶素素行礼:“见过郡主。”
叶素素也笑着还了礼,行礼时不由地多看了叶思思两眼。难怪觉得她眼熟,原来是她的二堂姐叶思思。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叶素素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堂姐,她的眉宇之间和大堂姐叶蓁蓁很是相似,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虽然叶素素以前没有见过叶思思,叶思思这个名字对叶素素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即使她从未见过她,却不由地佩服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娘,更佩服叶思思的决绝果断、豪爽气度。
上一世,叶素素的这位二堂姐自梳未嫁,一手撑起没有男儿的叶家大房,更是在叶大人外任的地方流匪大乱时,一手撑起了一队由寡妇、尼姑等人组成的女子军,守护百姓,捍卫家园。
当时,皇上虽然病重但还未让赵从嘉监国,托着病重的身体下了一道圣旨,夸赞叶思思“谁说女子不如男”,并赐予叶思思“大原国花木兰”的称号。
叶家男丁稀薄,叶太傅这一辈只有他和叶家大老爷兄弟两个人,到了叶墨轩这一辈,竟然只有叶墨轩一人。叶大老爷为了生儿子,小妾通房没少纳,可惜除了正妻所生的叶蓁蓁和叶思思之外,只有两房小妾分别为他生了两个庶出的姑娘。
叶蓁蓁那性格,叶素素在莲池苑已经领教过了,小肚鸡肠、不会审时度势,自然不能挑起叶家大房这一支,反而二姑娘叶思思从小就帮着叶素素大伯母主持中馈,经营铺子,打理田庄,把叶家经营的蒸蒸日上,据说叶家大房的银子都是这位二堂姐赚来的。
前一世,叶素素记得,叶思思也是有过婚约的人,只是那人移情别恋跟勾栏院的一位姑娘私奔了,之后倒是被家里抓了回来,也到了叶家磕头认错,她大伯父大度,这门婚约并没有解除。只是,又过了半年,男方家公子据说死在了勾栏院姑娘的肚皮上,虽然这门亲事作罢,却不知为何传出了叶思思克夫的传闻,之后叶思思也不想再议亲,直接自梳,不再嫁人。
叶素素当时因着背负了“天命皇后”的命格,婚事也艰难,可是她从未想过不再嫁人,不由地佩服这位果敢的二堂姐,后来大原国到处动乱,叶思思又组建女子军守护百姓、捍卫家园,又让世人刮目相看。
女子不嫁人,竟然也活得这般精彩,叶素素自叹不如。
叶素素看到叶思思时就记起来,上一世他大伯父回京述职时,确实是把叶蓁蓁和叶思思两个女儿都带进了京城。当时她在骊山院,为了抬叶蓁蓁的身价,叶太傅替侄女请旨,把叶蓁蓁送到骊山院给叶素素作伴,而叶思思则是回京盘点叶家在京城的庄子铺子,只在叶家暂住了一段时日,很快就折返回老家了。
上一世叶素素没有被圣旨半途叫回来,自然就没有遇到这位二堂姐。后来叶蓁蓁出阁之时,叶思思也因要留守在叶家老宅,并没有跟着叶大夫人进京送长姐出阁。
叶思思和叶蓁蓁长得很像,而且也不是喜欢说话的,见了叶素素只是一直笑着,寒暄了两句,便不再开口。
叶素素还有事要与叶夫人说,两姐妹只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叶夫人挽着叶素素回屋子,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和叶素素夸赞:“你二堂姐比你不过是大了几个月,却完全是个大姑娘,知礼守节,进退有度,懂事得真不像你们这些不知世事的同龄小丫头。哎,也难怪如此,我听闻你大伯母又病了,你大伯家里的那些小妾各个都不是安分的,叶思思若是不厉害一些,恐怕是压不住她们的。”
叶素素皱了皱眉头,她倒是知道,她大伯为了生儿子,纳了不少小妾,甚至见人家一个寡妇连续生了四个儿子,借口那寡妇“好生养”的名义,也不顾大伯母反对,直接抬进家门做了小妾。这件事叶太傅听说时气得好几日吃不下饭,可是毕竟是他大哥屋里的事,他又不能插手。那个寡妇确实是个好生养的,进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只是让她大伯父大失所望,生下来还是个姑娘家。
叶家大老爷的这些荒唐事不少,叶素素去换了一身衣裳,回到正房时她娘亲还在和余嬷嬷说这位叶家大老爷的闲话:“你说他大伯父,外任知府,虽然比不过京官,可是在地方也算是大官了,怎么总是干那么糊涂的事情?我们家老爷是当朝太傅,自古以来朝廷就有兄弟不可同一处为官之说,他大伯父这次回京述职,竟然妄想留在京中不外放!若是他大伯真想留在京城里,挂个从四品或正五品的闲职倒也不是不可,可是他竟然瞄中了京里的二品空缺,想要一步登天,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叶素素的母亲絮絮叨叨地和身侧的余嬷嬷抱怨:“老爷不同意,他便说老爷自私只顾小家不顾大家,还辱骂老爷是做了陈家东床快婿吃软饭……这不,前几日又在京城买了四个丫鬟收做了通房,真是荒唐到无可救药。这幸好是思思跟着她父亲,能为我们作证这些通房可不是我们夫妻送的,不然你说我日后怎么在大嫂面前抬得起头?这种就算日后他有了儿子,也定然不及思思这样的女儿,我若是他,还不如直接给思思招婿入赘,让思思顶起家里门户……”
和余嬷嬷说了一半,见叶素素进来,叶夫人就抿了唇,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余嬷嬷见自家郡主进来,也笑眯眯地闭了口,恭敬地站在了叶夫人身后。
这位余嬷嬷就是上次去骊山院给叶素素送画像的那位,她和宫里皇后身边的余嬷嬷有点远亲关系,两个人都是陈家的家生子,陈家的两位姑娘出阁时,她们就作为陪嫁出了陈家。宫里的那位余嬷嬷随着皇后娘娘进了宫,这位余嬷嬷就随着叶夫人进了叶家。
叶素素心里揣着事情,有话想要跟自己的娘亲说,余嬷嬷极其有眼色地带着周围服侍的人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了叶素素和叶夫人陈婉淑。
陈婉淑也正有话要和自家的女儿说,先一步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仔细地问她:“素素,那日叶家溪山别院起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素素仔细回忆那日,讲了赫哈族人在溪山放火,她和乐竹他们又在慌乱中走散,聂铎恰巧从赫哈首领手里救下她,一路照顾她,直到她哥哥叶墨轩寻过来……
叶夫人满目震惊,嘴唇动了几次,才吐出来:“聂铎?曾经的南郡王世子?留在京城做质子的那位?”
叶素素点了点头:“就是他。”
叶夫人神色有些慌乱,不安地摇着头说:“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聂家人不得踏入大原国半步,否则杀无赦吗?他怎么会有胆量跑到大原国来?”
只是这话说完,叶夫人自己都愣了。现在的大原国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南郡聂家人如果真有本事,只要不被皇上发现,确实是可以在京城横着走的。
叶素素望着自己的娘亲,小手抓着她的手说:“娘亲,那天晚上在溪山别院,是铎哥哥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等到哥哥带人来救我的。”
叶夫人说:“此等救命之恩,我叶家定然是感激不尽,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让你父亲想法子还了这份恩情的。”
叶素素听到自家娘亲这么说,急忙打断了叶夫人的话:“娘亲,我喜欢铎哥哥,我想嫁给铎哥哥。”
她今日在马车里就已经打定主意,她要跟自己的父亲娘亲摊牌,她不要委屈聂铎藏在永不见光的地方!
她的父亲娘亲不是迂腐之人,他们定然会替她好好谋划这件事的。
或许,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铎哥哥。
叶夫人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嘴唇蠕动了几次,艰难地吐出了一句:“你……喜欢聂铎?”
聂铎那孩子,叶夫人以前也是见过的。何况那孩子从小就跟叶素素好,待叶素素也好,叶素素小时候经常把“铎哥哥”三个字挂在嘴边,以至于小小年纪的赵从嘉都吃了醋,还哭着跑到她面前告状。
叶夫人打小就喜欢赵从嘉,觉得这孩子和她儿子叶墨轩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除了身子骨弱了一些不及叶墨轩能文能武,不过讨人喜欢的孩子永远都讨人喜欢,就算有些缺点也影响不了她的喜欢。
她当时还安慰过赵从嘉:“聂铎是素素的铎哥哥,也是你的铎哥哥啊,你若是想要聂铎带着你玩,就跟在素素身边好了,聂铎自然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当时赵从嘉是怎么回答的?
叶夫人至今还记忆犹新。
赵从嘉怒气冲冲地跺着脚,吼道:“聂铎不过就是个质子,一辈子握在我们赵家手里,他有什么资格对素素表妹好?素素表妹是我的!”
叶夫人当时吓坏了,急忙把素素抱了回来,拘在了叶家府院之内,不管是聂铎还是赵从嘉,她都不让他们轻易地见到素素。
可是,不论是聂铎还是赵从嘉,这两个小子似乎永远都要办法见到素素,叶素素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也愿意和两个人玩,叶夫人就算是想要插手,也不可能事事插手。
后来过了几年之后,聂铎的母妃南郡王妃就出了事。南郡王和大原国对峙,率三十万聂家军直逼京城,逼得皇上龙位不稳,最终双方隔潦河而治。聂家人不论妇孺老少,皆不许踏入大原国一步,违者杀无赦。
叶素素看见自己娘亲满脸踌躇的模样,蹲在了她的膝盖前,仰着头道:“娘亲,我喜欢铎哥哥,我想要嫁给铎哥哥,我甚至还想过想做个不孝女,跟铎哥哥私奔去西南。娘亲,我知道女儿有这样的想法让您和父亲为难了,毕竟大原国和南郡聂家水火不容,但凡我要和聂家扯上一点关系,我们叶家所有一切将会毁于一旦。”
叶夫人握着叶素素的手,满脸愁容,道:“你这孩子,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你怎么还喜欢聂铎呢?”
叶素素垂了眼帘,低声说:“娘亲,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见到铎哥哥时,也并没有一开始就喜欢他。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就那么不知不觉,短短的功夫,他在我的心里就已经无人能替代了。”
“你这孩子……你呀你……”叶夫人拿了帕子掩面而泣。
叶素素既然已经决定跟自己父母摊牌,心里自然是已经有了决定。她心疼哭泣的娘亲,可是还是咬着牙说:“娘亲,太子表哥的心思你我皆知,或许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知晓。娘亲肯定已经知道了,皇上在这酷暑炎夏之时,特意一道圣旨把我从骊山院宣回来,为的是让我和平郡王家的世子相看……皇上之所以这么急,想必是想要在太子表哥还在骊山院时替我定下亲事。”
她垂了垂眼,继续说:“娘亲,这一次关于‘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虽然被父亲及时拦下来,可谁能保证太子殿下他不会再使用其它的阴谋诡计?他若是真想娶我,真敢娶我,大可以直接跪到皇上面前,皇上不答应就不起来,以此光明磊落达到娶我的目的。可是,他现在在做什么?弄了一个假道士给我按上一个那么要命的命格,他这件事就是要毁我一生啊!谁能保证日后他不会再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
叶夫人哭着说:“赵从嘉那心思确实不好,但我和你父亲一定不会让你在他手上吃亏的。你若是不喜欢平郡王家的世子,我们也可以再挑人选!前一阵子,你大堂姐来信,还侧面说过你和何少保家的大公子似乎有来往……只要你喜欢的人都可以,可是聂铎……南郡聂家真的太不合适了……”
叶素素咬着牙,看着自己母亲哭泣,心疼不已,她心下一横,抬起头望向叶夫人,说:“娘亲,您还记得那一次我把太子表哥揍了的事情吗?”
叶夫人抽噎地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也不会以“闭门思过”名义把叶素素送到溪山别院,叶素素也不会遇到聂铎!
叶素素说:“娘亲,我那次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赵从嘉算计,背上了‘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但是赵从嘉并没有娶我,也没有为我娶我做过任何努力,他依旧是自己定亲成亲,而我尴尬地背着那样的命格无人敢娶。梦里的我,直到十八岁还是一个未出阁的老姑娘,父亲因此华发早生,娘亲因此缠绵病榻,哥哥的婚事也不顺,我们叶家整天都陷入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后来,我十八岁时,南方崛起一个叛乱之人,凶神恶煞,面若阎罗,喜好生啖人肉,生饮人血,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率领南叛军,一路从西南逼近中原大国的京城,迫使大原国不得不以十座城池求和,并许诺将皇室公主下嫁,而我就是那个可悲的和亲之女。”
叶夫人已经被自家女儿的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连连反问叶素素:“这只是一个梦吧?这不是真的吧?”
叶素素苦笑道:“娘亲,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但是若是当初父亲没有及时拦住那个胡言乱语的道士,我岂不就会走到梦里的那一步?天命皇后的命格,无人敢娶,孤老终生,或者最后还成为大原国求和的和亲之女……”
她终究是没忍心提她梦里被人毒死之事,若是提了不知道娘亲该是何等的伤心,何等的自责呢?上一世,她娘亲缠绵病榻,卧床不起,她已经对不起她的娘亲了,如今娘亲还好好的,她只要说出她能让娘亲知道的。
“娘亲,我想不管我嫁给谁,太子表哥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这样,不如我……诈死,跟铎哥哥去西南了。”
叶夫人听后身子抖得和筛子似的,紧紧地抓着叶素素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叶素素也跟着哭了起来:“娘亲,女儿知道如此决定是自私、是不孝,可是娘亲,您就成全我吧?我不想重复梦里的那一切,我不想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还要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娘亲,您原谅女儿的自私和不孝吧……娘亲!”
叶素素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娘亲磕头。她知道她今日说出这般话,无异于在自己娘亲的心头上剜肉,可是……她还是说出来了,还是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叶夫人依旧在哭:“你这个坏孩子,你这个坏孩子……你怎么忍心说这样的话?你怎么敢说要诈死跟人私奔!聘者为妻奔为妾,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你难道连家人都不要、连身份地位都不要了吗?呜呜……”
“娘亲……”
叶夫人的哭声终于止住,她闭了闭眼睛,缓缓睁开之后,目光也变得坚定。她把叶素素从地上扶起来,咬着牙艰难道:“这件事……我要与你父亲商量过才能做决定,你先回房休息吧。”
听到这话,叶素素已经知道的她娘亲这是心软松了口。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她的娘亲竟然真的默许了。叶素素不由地又掉了眼泪,她娘亲为了她,竟然会连这种事都能同意了。
叶素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直等着叶夫人那边的消息,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终于有叶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过来请叶素素。
“郡主,老爷和夫人在前院的书房等您。”
叶素素一愣,她肯定自己的父母会见自己,却不知道他们会选了父亲在前院的书房。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什么,换了衣服,匆匆就去了叶太傅前院的书房。
叶太傅是读书人,当年更是以才华满腹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入了皇上的眼,一步步终于成了如今的叶太傅,位列三公之一。
叶太傅当年是对叶夫人陈婉淑一见钟情,可他当时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够资格娶陈家的嫡次女,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自然是只能用一片痴心换美人相许。陈婉淑也对当时才华满腹的叶太傅倾心,不顾家里反对,终究是得偿所愿,嫁得如意郎君。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叶素素才敢在自己父母面前摊牌,她的父母一向开明,定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叶素素进了书房,给父母行过礼之后,抬头便看见她娘亲的眼睛红红的,她父亲正一只手牵着爱妻,另一只手拿了帕子想要给她擦眼泪。叶夫人迅速地把帕子从叶太傅手里抓了过来,背过身,自己偷偷地擦眼泪。
叶素素悄悄地低了头,装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不久之后,叶太傅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素素,我听你母亲说,你想嫁给聂铎?”
叶素素点了头,语气坚定,道:“父亲,我想嫁给聂铎。”
叶太傅听闻之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五年前,南郡王妃没有出事前,聂铎曾经在这个书房里,就是你现在站着的位置,跪在我面前,求我把你许配给他。”
叶太傅没有情绪的一句话,叶素素却已经愣在原地了。
五年前,聂铎还没有离开京城之前,他就已经动了娶她的心思?
叶太傅继续说:“当时你不过十岁,根本是个不知事的,婚姻之事乃人生大事,我没有同意,也和聂铎谈过你嫁给他的各种弊端,聂铎当时应该是已经放弃要娶你的心思了。只是,没想到,五年之后,竟然是你跑过来和我说,想嫁聂铎!”
叶素素低了头,小声道:“父亲,我原本已经忘记铎哥哥了,可是……他实在是对女儿太好了,女儿不由地就心动了。”
她知道,此刻说多少借口,都无济于事,她只能如实回答,希望父亲能看到她对聂铎的真心。
叶太傅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他幽幽叹气,也没多说什么,只开口问:“聂铎现在人在京城?”
叶素素点了头,面对她父亲,她没有必要撒谎。
叶太傅说:“既然他人在京城,我要先见一见他,才能做决定。”
叶素素一愣,眸中又惊又喜,激动的眼泪都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她语无伦次,连连喊着:“谢谢父亲、谢谢母亲……”
叶太傅忽然瞪了眼睛,半嗔半怒道:“谢什么谢?一切还没有定数呢,我要先见了聂铎才行!”
叶素素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抑制不住了,她父亲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是已经同意她和聂铎的事了。她连连保证:“父亲,我原本和铎哥哥约的明日午时在琼浆楼里见面,明日我一定带铎哥哥去见您!”
叶素素欢天喜地,像是得了赏赐一般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书房之内,叶夫人却是一片忧心忡忡问自家夫君:“夫君,你真的同意素素和聂铎?”
叶太傅把妻子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脊背,淡淡道:“聂铎那孩子,心性不错,若是他对素素是真心的,就算素素什么都没有跟了他,他也不会负了素素的。如今大原国风雨飘摇、千疮百孔,周围藩王又虎视眈眈,皇上还算是个明君都无能为力,若是日后太子殿下登基,凭他那愚蠢至极的脑子,大原国倾覆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就算我此刻辞去官职,可你是陈家的女儿,我是陈家的女婿,作为皇后外戚陈家的姻亲,我们叶家能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素素如果真的跟聂铎回西南,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保住我们叶家的血脉,能保素素一生平安。潦河以南,易守难攻,不管是将来大原国倾覆,还是藩王四起、群雄逐鹿,西南的环境会是天然屏障,没有人会费力不讨好地去啃那一块硬骨头。”
叶太傅叹了叹,道:“这也是当年南郡王率三十万聂家军直逼京城后,皇上为保皇位愿意将潦河以南半壁江山送与聂家所有,与聂家隔河而治的最大理由。因为那本就是南郡聂家霸占之地,就算名义上归了大原国,大原国也无人能治理。”
叶夫人靠在丈夫的怀里,听着丈夫的分析,不由地又哭红了眼睛:“可是,素素如果真的跟聂铎去了西南,那么此生我们就要与她天涯相隔,永生不能相见了。我原本还觉得平郡王家的颍川郡远,不舍得把女儿嫁过去呢。可是,这个小冤家,竟然选了个更远的……”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走一步且看一步吧。我明日去见见聂铎,若是聂铎不能合我心意,我定然是不会把我们的宝贝闺女给他的!”
叶素素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娘亲又说了什么,她回了屋子,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她想,明日一定要给聂铎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也在为婚事努力……明日见~~
☆、49变故
一想到父母同意她和聂铎的事情, 叶素素兴奋地根本睡不着。沐浴之后, 绞干了头发, 叶素素索性也不睡,喊了乐竹把她以前做针线活的针线笸箩都拿出来。
乐竹一愣, 脸上满满都是诧异, 她们家郡主至少有两三年没有正经地摸过针线了。
不过,等着乐竹把东西都拿了之后,叶素素却是垮了脸, 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乐竹和香竹见自家郡主这副模样,都急得团团转, 立即上了前道:“郡主,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叶素素小声嘀咕着说:“荷包。”
“荷包?”乐竹和香竹两个是一头雾水。
叶素素扒拉自己以前做过的针线, 里面零星地散了几个绣了一半的物件, 却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还有几个叶素素剪着玩的荷包,说是荷包,不过就是两个布片缝到了一起,连叶家打赏用的荷包都不如。
她看了之后更是垂头丧气,她原本记得自己是做过荷包的, 只是没做完, 还想着趁着晚上补两针, 绣朵花,明日在琼浆楼见聂铎时亲手教给他。
大原国姑娘给男子送亲手绣的荷包,是表达爱慕之意。
她还没有亲口跟聂铎说过喜欢他,她明日想要告诉他, 亲口告诉他。
乐竹和香竹知道自家郡主想要绣荷包,也是跟着一个头两个大。她们家郡主那女红,也不过就是能歪歪扭扭地缝个边,别说是绣花,就连缝荷包边都有些吃力。叶太傅和叶夫人一向开明,叶素素是叶家的女儿,从小又有郡主的头衔,不管将来订了什么样的亲事,叶素素都不可能需要在家里做女红的,身为父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强求过叶素素。
叶素素却是追悔莫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怎么以前就那么贪玩,没有好好连个女红,如今想要给聂铎送个亲手绣的荷包……都拿不出手。
乐竹和香竹自然不能让叶素素为难,直到叶素素想要绣荷包,立即提议道:“郡主,要不然我们裁剪,你意思意思缝两针?”
叶素素有些困惑,难道大原国姑娘表达心意的荷包也能找他人代做?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那是她要给铎哥哥的,怎么可能找他人代做?
就算是她亲手做的,样子难看了些,铎哥哥……也不会嫌弃吧?
叶素素想到这里,不由地红了脸。嗯,他总是对她那么温柔,一定不会嫌弃的。就算是嫌弃,哼,那可是她亲手做的,他难道敢说出来?
叶素素越想越胸有成竹,喊了乐竹挑料子,点灯熬油奋斗了一晚上,一个勉强能算作是荷包的东西终于被叶素素做了出来。
屋子里服侍的乐竹和香竹垂了眼,她们还不至于违心说出恭维的话,好在她们家郡主也不是个喜欢听恭维话的人,此刻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叶素素捧着新鲜出炉的荷包,左瞧瞧右看看,并不满意,可是这已经是她能做得最好的了。她幽幽地叹气,暗中决定,日后找机会和乐竹香竹她们学一学女红,至少要给铎哥哥做个能带得出去的荷包。
闹腾了一夜,叶素素第二日就睡得迟了。
因和聂铎约的是午时,叶素素也不急,用过早膳还特意跑到她娘亲那里去坐了坐。
叶夫人昨夜因为叶素素和聂铎的事,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有睡好,连带着叶太傅也跟着没睡好。
叶夫人坐在屋子里时,又想起叶太傅昨晚见她睡不着后,安抚她的话:“夫人,你可知道为何五年前聂铎来求娶素素,我没同意吗?”
“你不是说因为当时素素还小,根本不懂情事,怕素素后悔吗?”
叶太傅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像你我一般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若是有合适的,我倒是宁愿早些替素素定下亲事,免得赵从嘉那个拎不清地打我们女儿的主意。只是,当时聂铎作为南郡王世子,又跟随南郡王妃在京城做质,这样的少年即使再好,我也不会让素素去趟这浑水的。还是后来南郡王妃突遭变故,让我不得不重新审度南郡王聂胤然。睿智有谋,果敢魄力,绝非池中物,将来乱世,群雄逐鹿,西南聂家反而会是最安全的。若是……若是聂家有问鼎中原之心……即使不成功,也绝对有后退之路。”
能在自己王妃突遭变故之时,迅速借势而用,将西南和大原国划清界限,名正言顺盘踞一方,不管是乱世,还是盛世,这样的家族定然都有生存的本事。
叶太傅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叶家并非大户,他从小家境贫寒,跟着爹娘在乡野里长大,有些事情反而看得不是那么重。什么名节声誉,什么家族名望,都不如活得舒服自在、得偿所愿。
叶素素诈死或私奔,在叶太傅眼里,只要女儿过得好,那些都不重要。
叶夫人见了叶素素便交代她说:“你父亲刚刚出府办事了,他临走时交代,既然你和聂铎约了在琼浆楼里见,也就不用换地方了,他忙完后直接就去琼浆楼。你二堂姐叶思思正巧也要出府去看铺了,既然如此,你们姐妹同行,一起借口去街上逛逛。”
去街上逛逛这个借口,总比私会情郎的借口好。
叶素素红了脸,抿着唇点了点头。
叶思思还是昨日的那副模样,只是换了一身新衣裳,跟叶素素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也并不多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叶素素朝着她笑了笑,也没有过分的亲热,两个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因为是私自出行,叶素素自然不会用郡主的车马驾,也没准备用叶家的标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叶素素坐在马车里,浑身都僵着,手心里攥着她要给聂铎的荷包,紧张地不由地出了汗。
她忍不住去想,聂铎若是见她她的荷包,会是何种表情?若是她再告诉聂铎,她父亲叶太傅就在琼浆楼等着见他,他又会是何等表情?会惊、会喜、会怒还是会……
叶素素设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终究是没想出来聂铎会是何种表情,她眉眼弯弯地笑着,还是要亲眼看看聂铎的表情才好。
马车里叶素素正想得出神,忽然耳侧传来一声刺耳的马鸣上。
周围一阵混乱,有人大喊:“不好了,惊马了!”
叶素素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坐着的这一辆马车忽然大幅度晃动,直接把叶素素甩了出去,幸好玉竹明竹守在她的身边,用身子替她挡了一下。可是,即便如此,她们的马车还是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胡乱地朝前冲去。叶素素在马车里被晃的七晕八素,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乐竹和香竹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没被甩出马车就已经是万幸了。明竹玉竹两个已经分开行动,一个守在叶素素身边,一个已经跃出了马车,和马夫一起制服了惊马,手脚快得让马夫和叶家的几个护卫目瞪口呆。
玉竹拍了拍身上的灰,二话没说,又坐回了马车里,跟叶素素禀报:“郡主,惊马的是二堂姑娘姑娘的马车,我们的马车只是被那辆马车惊到了,不碍事。婢子刚刚看到叶家的护卫已经快速地追了过去,好像还有别家公子也帮忙一起追了过去。”
乐竹和香竹已经摔得迷迷糊糊,勉强地爬了起来。叶素素见两人无恙,这又转头问玉竹:“是谁家的公子?”
如今大原国虽然民风开放,男女大妨并不是那般严谨,但叶家的二堂姑娘毕竟是未定亲的姑娘,终究是有些不好看的。
就在叶素素纠结之时,马车外面响起了一道极其熟悉地声音:“可是长仪郡主在里面?在下李征,刚刚听闻郡主惊马,不知郡主可好?”
李征?!
叶素素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李征怎么会阴魂不在散地出现在这里?!
叶素素而也顾不上多想,只能敷衍着说了几句:“我没事,多谢李公子挂念。只是我堂姐的马车还在前面,不知……如何了?”
坐在马车里的叶素素清楚听见李征嘀咕了一句:“哦,原来是你的堂姐啊……”随即,李征那熟悉轻佻的语调又回来了:“郡主请放心,家兄已经带着护卫追过去了,听说惊马已经制住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皇上刚刚碰巧也在街上,认出了你们叶家的马车,急忙派我们兄弟和皇家护卫过来救人。如今郡主没事,要不要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在街上?看到了刚刚惊马的一幕?
叶素素顿时心就悬了起来,皇上怎么会从皇宫里出来?聂铎能不能躲过皇上的那些侍卫?
李征听不到马车帘子里叶素素的声音,猜测她可能是疑惑皇上怎么会出宫一事,便解释说:“我父王曾经是皇上少年时的伴读,这些年又在颍川郡几乎很少回京。皇上大抵是想起他们的少年情谊,所以今日换了便装微服出访,没想到却遇到了你们的马车惊马。幸好有惊无险,皇上和我父王如今在琼浆楼落脚,郡主您要不要过去?”
叶素素恨李征恨得牙直痒痒,她都知道皇上在琼浆楼了,怎么可能不去见皇上?只是一想到她和聂铎也约的是琼浆楼,叶素素顿时就心惊肉跳。
她出行的马车没有放叶家的标志,惊马时皇上却知道那是她的马车,定然是皇上身边的那些侍卫神通广大,一早就打探了清楚。聂铎毕竟此刻身份不能暴露,若是不巧撞进了皇上的手里,那可怎么办?
叶素素急得汗都淌了出来,可是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见皇上。她趁着面圣前换衣裳的机会,悄悄地叮嘱玉竹去给聂铎报信,让他晚些时候再来琼浆楼也行,不要急于一时,不管多久她都等。
所有都安排完,叶素素只能去见了皇上,让她意外,除了平郡王在之外,她父亲叶太傅竟然也在。
叶太傅见到叶素素,担忧的脸色才缓缓地落了回去。皇上见叶素素平安无事,问了几句后,也就放心了,转头便和叶太傅打趣:“你刚刚不是说在琼浆楼等女儿,一时走不开吗?如今你们家女儿来了,朕和平郡王的面子你总要赏的吧?”
叶太傅有些尴尬,道:“多谢皇上,臣原本想着处理完公事,我们家长仪又是个嘴馋的,平日里最喜欢琼浆楼的菜,可是夫人又不许她常吃。正巧她今日上街,臣原本想要瞒着夫人领着长仪吃小灶,没想到让皇上抓了个正着……”
“哈哈,长仪,朕给你做主,今日你尽管大吃大喝压压惊,朕请你了。”
叶素素挤出了个笑容,屈膝行礼,谢过皇上。她和叶太傅无意中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言难尽。父女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会在琼浆楼里遇到了微服出宫的皇上。
就在此刻,外面有了响动,平郡王世子李律回来了。
內侍立即进来禀道:“皇上,听说是叶家姑娘崴了脚,平郡王世子也不假他人之手,一路抱了回来,送到了客栈厢房里。”
皇上脸色顿时就难看了,站在一旁的李征也悄悄地皱了皱眉头。
惊马救人可以,如果冒犯了人家姑娘也是有情可原,日后不再瓜葛也无妨,可是这一路抱回来,这事情就做的十分不妥当了!
不多时,李律过来请罪:“皇上,是臣学艺不佳,刚刚阻拦惊马时,害得叶姑娘身陷危急,臣情不得已,冒犯了叶姑娘。臣心中有愧,深知毁了叶姑娘名节。请皇上为臣做主,若是叶姑娘不嫌弃臣,臣愿求娶叶姑娘,还望皇上成全!”
如晴天霹雳,一道大雷砸了下来,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一时惊住。
平郡王虽然没有弄明白这个叶姑娘是谁,但显然不是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长仪郡主。李征也是脸色铁黑,胸口压了一股子怒气。
他昨夜跑到大哥李律的房间直言道:“大哥,我看上长仪郡主了,我们各显神通,各凭本事,若是她心仪我,肯下嫁于我,你就不能用平郡王世子的身份和我争!”
当时李律脸色铁青,今日叶家马车惊马,他们兄弟两个人也像是争功一般,纷纷上前营救。只是李征赌对了哪一辆是叶素素的马车,李律则被他忽悠地去追了另一辆马车。虽然叶素素这边还未等李征出手,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快了大哥李律一步,先在叶素素这里露了脸。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大哥竟然……竟然要求娶叶家的另一位姑娘!
皇上也是震惊。
叶素素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长乐一个。长乐虽然是养在了皇后身边,却也不知怎么养成了一种习惯性讨好别人的小家子气。他是皇上,他的女儿那是天之骄女,怎么会养成这样?
皇上不免对长乐有些失望,反而是长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当初又因为早产身子骨不好更是娇滴滴,行事作风之上反而却有一种霸气,该退让时知礼有度,不该退让时可是寸步不让,简直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让皇上仿佛看到了皇家公主该有的模样,也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更偏疼叶素素一些。尤其是她揍了太子赵从嘉,又揍了大公主长乐,虽然初闻之时很是气愤,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这两个孩子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若是有人家长仪郡主一半的气度,该多好?他也就不用日日如此操心了。
赵从嘉那点小心思,皇上不是不知道,甚至他还知道赵从嘉弄了个道士要使用那下三滥的手法,幸好被叶太傅拦了下来,没有酿成大祸。虽然叶太傅并没有带着人证来告状,但是皇上听了之后,连着三日没有用好饭。一想到自己家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有时候真想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儿子,可是又想到自己的结发皇后,盼了一辈子才盼到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皇上又不忍心去责罚赵从嘉。
于是,皇上想要替长仪郡主叶素素寻个好夫君。
自从那赵从嘉安排的那道士出现后,他这些时日,把大原国适龄的少年儿郎从头到尾挑了个遍,总算勉强地挑出了平郡王世子李律,觉得这小子还算看得过眼。他探了口风,知道平郡王也有意与叶家联姻,立即下旨让平郡王带着儿子们进京,又把叶素素也从骊山院叫回来,让两家相看。
毕竟,结亲不是结仇,姑娘家嫁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他还是希望叶素素和平郡王世子两个人自己愿意。今日,他特意邀请平郡王过来,就是想要亲口问问平郡王世子李律的意思,得了他的保证再去探叶素素的口风。
可是,谁曾想,这万事还没开始呢?怎么李律就来了这么一出?
可是,刚刚惊马是意外,李律又确实做了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之事,就算李律不想对叶家的那位姑娘负责,想要娶叶素素,姐妹嫌隙已生,这门亲事,也不是什么好亲事了。
罢了罢了,既然李律是个有胆量担当的,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为何跪下请求赐婚,他便做主成全他仁义吧!
皇上感叹之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他说罢,又侧头看向平郡王道:“平郡王好福气,有如此忠厚仁义的儿子!”
平郡王心里不满,面上却笑眯眯地谢了旨,根本就看不出有一丁点的不愿意。
皇上跟平郡王说完话,又看向了叶太傅,问道:“叶太傅,不知这位叶姑娘?”
叶太傅毕竟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她是我大哥叶恩礼的嫡次女,我大哥原是阳城知府,如今五年任满回京述职,便将两个女儿带回了京城。”
至于带回京城做什么,叶太傅不用挑明,皇上也懂了。适龄婚嫁的姑娘,做爹娘的都希望她们嫁得好,外面再好,也抵不过京城,有机会回京,自然是要带回来碰碰运气的。皇上隐约记得,叶太傅那个大侄女好像是叶太傅请旨送到了骊山院暂住。
这边热热闹闹地说着赐婚之事,站在角落里的李征却是傻了眼,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大哥,胸口里隐隐压着怒气!
他大哥是故意的!
他大哥是故意要娶那个什么叶家的二姑娘的!
他大哥是不想和他在长仪郡主的婚事上竞争,可是他大哥并没有退让,反而因着今日惊马他故意给他大哥指错了马车之事,将错就错果断决定娶叶家的另一位姑娘,直接断了他李征娶长仪郡主叶素素的可能!
自古以来,除了续弦填房,除了皇家,没有人会把两姐妹嫁到同一家中!
他大哥的意思是,他们平郡王李家,绝对不会娶一个兄弟两人都看上的姑娘。既然如此,就不如两个人谁都不娶,一起死心!
李征明白了大哥李律的意图,应该是死心不再妄想才对。可是他忍不住满目痛苦,侧头望向了叶素素,他明明只见了她一面,就算是知道自己娶不成她,他为何会心如刀绞?他难道比自己想的还喜欢叶素素?
站在一旁的叶素素是彻底的懵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异样的目光。
上一世,嫁给平郡王世子李律的人明明是她的大堂姐叶蓁蓁,并不是她的二堂姐叶思思。而且,两个人的婚事也不是这么定下来的,而是等所有人都从骊山院回来之后,平郡王和叶家按照规矩议亲的。怎么,这一世事情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上一世一辈子没有嫁人的叶思思,不过就是跟她出门了一趟,结果就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那么,叶思思嫁给了平郡王世子李律,叶蓁蓁怎么办?虽然叶素素不待见叶蓁蓁,可是叶素素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叶蓁蓁上一世的姻缘啊!
她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到了正在谢恩的李律身上,说不出的纠结。
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这样?
李律似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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