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不醉

    昏黄的烛光照耀着客栈的一方角落，小二肩上搭着毛巾，在柜台上趴着，昏昏欲睡。

    突从门外传来温和的三下敲门声，小二手臂搭下，一头磕在了柜台上，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来啦来啦。”小二边走边打了几个哈欠，打开门时，被门外人浑身的冷意惊住。

    “客、客官，里边请……”小二一边赔笑，一边引人往里走。

    待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后，一直不敢抬头的小二低头一看，这才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瞬间，他整个人魂飞天外。就连原先令人胆寒的冷意也觉得只是面前人高贵如冰雪般的气质造成的。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好看？

    腾胤叫了几碟小菜，又叫小二把客栈里所有的酒都端上来。

    他声音如此平淡，以至于小二没有联想到他是个受过情伤的人，只以为眼前人只是单纯的嗜酒。

    小二一步三回头的看腾胤，腾胤食指缓慢而又有力的敲击着桌面，声音不大不小，却莫名的有股威慑力。似是察觉到了小二的目光，他转过头来。

    ……小二立刻脸红的走掉了。

    不一会儿，菜和酒都端上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震天的敲声，小二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才去开门。

    门锁刚一打开，门便被用力推开，进来一名身高高大，脸庞刚毅，眼睛炯炯有神的壮汉。

    小二颤巍巍的仰视着他，不禁吞了口唾沫，“客客客官，里面请……”

    壮汉微微一笑，一把跨入里面。他先是用眼睛在客栈里面扫了一圈，等扫到腾胤的桌上时，眼睛似狐狸般亮了亮。

    “小兄弟……”雄浑有力的男声让客栈里的几人都抬头看了他一眼，唯独腾胤仍在自顾自的品酒。

    壮汉豪迈的笑了几声，一把在腾胤对面坐下，“小二，我就坐这里了。把你们店里好吃的好喝的都报上名来，小爷我全都要了！”

    说罢，他又转向腾胤，一脸憨厚的笑容，“小兄弟，你姓甚名何？我看你脸熟，不如咱俩拜个把子，做个兄弟吧？”

    他声音洪亮如钟，引得另外几桌的人都齐齐看向腾胤这桌。

    然后……

    隐隐传来好几声倒吸口气的声音。

    腾胤抬眼，正眼看了壮汉一眼，摇了摇头。仍是沉默。

    壮汉摸了摸脑袋，“那小兄弟，可否容鄙人再问一个问题？”

    “说。”

    声音音调是清亮的，虽然语气低沉冰冷，却仍旧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好听悦耳的声音。

    壮汉笑了笑，声音突然也低沉起来，“汝道为何？”

    似狂风卷起落英，又似暴雨倾盆。

    电光石火间，腾胤答了。

    “我主修，逍遥自在之道。”

    “那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主修无情道？”壮汉笑道。

    腾胤：“为何？”

    壮汉：“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你跟我一样，是个有故事的人。”

    青年烨然若神的脸孔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明灭灭，壮汉欲要看清，却发现，青年整个人淡然如斯，如镜花水月般不可捉摸。

    壮汉模糊的想道：莫非这年头就流行这种画风？

    他呷了一口酒，意外的斯文，道：“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他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一直关注着腾胤那边的店小二情不自禁把身子伸长，想继续听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壮汉如钟般响亮的声音已如蚊蝇般小声。

    他的空间就好像跟腾胤那边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他在这头，而腾胤他们在那头。

    壮汉罩了个结界，才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原本是个猎户……”

    那是一个明媚的天气。

    他跟往常一样准时准点出了门，走到半途，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东西。

    于是他很习以为常的回家，却在即将进门的刹那，听见家中传来婆娘和一个听起来很风流的公子哥的声音。

    “死相……”他的婆娘咯咯笑，话语里充满着他从未见过的风情。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的吗？怎么？担心被你的那位看到？”

    那位指的是谁，愚笨的猎户心知肚明。他本该热血上涌，一鼓作气冲进里面，扇那公子哥几个大巴掌，再好好训斥婆娘一顿。

    可那天，他没有。

    他只是轻微的合上了门，跟往常一样走向山里。

    那一天，他没有砍柴，没有杀猎物，他躺在青青的草坪上，思考着人生。

    壮汉又呷了几口酒，有些醉醺醺的道：“但等我回去时……”

    ……发现他和婆娘的草屋已被烧成一团烟灰，他的婆娘已死在里面。公子哥不知去往何处。

    从未掉过眼泪的猎户在那一天红了眼。

    壮汉：“幸好老天开了眼，让我去了问佛宗，我在修仙的过程中，也顺便报了仇。”

    故事到此结束。

    然而人的死亡，毕竟是一件比背叛还要令人难受的事情。

    因为已经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已经不会有意义。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再值得你去看一眼。

    壮汉：“小兄弟，你的故事呢？要不要也讲讲？”

    腾胤沉默良久，手中转动着酒杯：“我喜欢一个人，可那人不喜欢我，还要杀我。于是我让那个人遗忘了我。这便是我的故事。”

    壮汉边饮酒边心想：这也是个一言很难尽的故事啊……

    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掷，冲腾胤笑了笑，“既然如此，小兄弟要不要来我们问佛宗？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我始终会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撤掉结界，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边走，壮汉心里边暗忖：我能够忍到现在不发花痴，倒也算得上一件值得向师兄师姐们炫耀的事情了！

    于是他心情极好的走出客栈。

    小二和周围的人也不知怎的，直到壮汉走出门口才似从梦中清醒过来。

    整个客栈仿若恢复正常，然而壮汉留下的痕迹已从人们的脑海里消除，唯独腾胤。

    今夜，他要醉酒三千。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们的男主，他要正式转职成高岭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