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咏叹调

    敲门声，呼唤声。

    焦躁的女人，急切的电话，翻箱倒柜的寻找。

    钥匙颤颤巍巍的插入孔中。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呐喊。

    救护车的鸣笛和灯光划破夜空。

    这里又恢复了寂静。

    “发现的比较及时。”

    走出急救室的医生脱下口罩，对着病人家属们轻声解释道：“胃里的安眠药并没有消化太多，已经催吐洗胃，用不了多久就会苏醒。”

    他顿了顿，回想那张平静安然的脸，又说：“病人的求生意识不强，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刺激她了。”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点头示意。

    医生累了许久，道个别转身离开了。

    四个人无声无息的进入了病房。

    那个人躺在床上，脸色青白，神情平和。

    宋辞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心里是一阵阵的后怕。

    秦汉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坐在她的身边出言安慰，“别怕，已经没事了。多亏了你。”

    四个人半夜折腾了这么久，都是一脸疲惫。

    张烨看了看三个朋友，“要喝什么，我去买。”

    李言也不客气，“美式咖啡，浓一点。”

    “乌龙茶。”秦汉抬起了头。

    “我不需要。”宋辞拒绝了张烨的好意。

    张烨也不强求，叹了口气，走出医院。

    现在是凌晨三点，医院里开着暖气，一阵阵寒意仍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李言裹了裹风衣，随即发现秦汉有些困窘的挪开了视线。

    柳眉紧蹙，“怎么？”

    秦汉坚毅的脸难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李言瞬间就明白了，脸色微红，从包里拿出镜子，看了一下。

    白皙的肌肤作为底色，微红带点青的印记就很明显了。

    李言恨恨的合上镜子，脸简直要烧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秦汉提议，这边有他们就够了。

    李言犹豫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她，想了想等会可能直接从医院上班，这幅样子是绝对不能给员工看到的。她点点头，拎着包走了。

    一夜无话。

    迷蒙而苍茫的白。

    死后的世界？

    不，并不是。

    她的眼神聚焦，看清了头顶的天花板。

    感官和意识逐渐归位。她能体会到身上的被子，能感受到温暖，能看见，能支配自己的身体。

    她居然还活着。

    内心一阵轻笑。

    侧头，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趴着床边睡着了。

    是宋辞。

    又是她。

    夏暖阳内心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像是宿命，像是打不破的轮回。

    胃里空空荡荡，泛酸，十分不舒服。身体其他部位都还好。

    她撑起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动作惊醒了宋辞，她猛然抬起了头，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对视。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宋辞关切的问。

    她的面容憔悴，眼底青黑，发丝凌乱。平日里淡雅自持的美人，现在风仪全无。

    夏暖阳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躲避她的视线。

    “暖阳？”宋辞心中惴惴不安。

    夏暖阳下了床，穿了鞋，往外走。

    宋辞连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哪？”

    昨晚之事后，她大概再也不能让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夏暖阳也不挣脱，只是往前走。

    宋辞拉着她的手，跟在身后，直到两人来到厕所门前。

    宋辞放开了手，等着夏暖阳出来后，两人又回到了病房。

    病人苏醒后，主治医生来看了一下，开了药，叮嘱了注意事项。

    病人一直淡淡的，不声不响。

    家属倒是很上心，一直问这问那，十分细心。

    医生对这个成熟而貌美的女人很有好感，多留了一会儿。

    直到探病的亲属到来，医生才离开。

    该来的人都在。齐聚一堂。

    夏暖阳偏头看向一边，眼神虚无。

    没人敢开口说话，大家求助的看向宋辞。

    宋辞耐着心，声音温柔，“暖阳，大家来看你。”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静默。

    秦汉皱着眉。

    良久，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

    夏暖阳终于回头看着这一干人，眼神温柔而无奈。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无比。

    “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众人的心沉入了寒潭深处。

    她心存死志，倔强如斯。

    李言的指甲掐入掌心，“你说什么？”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不甘心的再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夏暖阳的眼神稍微凝了一下，轻笑着满足李言的要求。

    “我说放过我。”

    “不要再管我了。”

    李言的心被语言的刃狠狠穿过。

    真残忍啊，原来越是温柔的人，伤起人来越是残忍。

    李言几乎站不住，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圭五的怀中。

    “夏暖阳你太自私了！”圭五忍不住为爱人出头，“你能不能替身边爱你的人想想！”

    被指责的人嘴角还挂着笑容，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我自私？”

    她歪着头，似乎这个指责简直是无稽之谈。

    “为爱我的人着想？”

    她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哪有谁离不开谁。”

    她的眼神扫过眼前的朋友们。

    “我死后，你们顶多难过一阵，然后继续新的人生。”

    “不是吗？”

    生老病死，无法拒绝的命运。人们只能习惯着接受，习惯着习惯着，就麻木了。麻木到，无论谁死，都不会妨碍自己的生活。

    夏暖阳知道这个道理，她相信自己朋友也能体会到。

    众人沉默不语，反驳不能。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其实我也可以这样。”夏暖阳收起笑容，眉毛扯出悲伤的弧度，“坚持着活下去，一两年就会忘记陈墨，和新的爱人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说到幸福快乐，她的嘴角有一抹嘲讽的笑。

    “但我不愿意啊。”夏暖阳轻叹，“我不愿意屈服于这种变化。我不想忘了爱着陈墨的感觉，我不想让这个人成为过去。”

    “我在想，陈墨或许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她一向理智到残酷，我相信这是她的选择。”说起爱人，夏暖阳眼角有泪光，“但是，但是啊。”

    她直视面前的众人，“再怎么释怀，陈墨还是会难过的。她肯定还是会难过的，还是会不甘的。”

    为什么死的是我呢？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呢？

    陈墨会这样想吧。

    夏暖阳拭去面上的泪珠，心里波涛汹涌。

    长久的寂静，几乎每个人都要被她的理论说服，要放弃自己的想法。

    除了宋辞。

    她怔怔的看着夏暖阳，似是终悟，“原来是这样。”

    大家看了过去。

    “原来我错了。”宋辞喃喃道，“我错的离谱。”

    “我以为顺着你，哄着你比较好，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现在才发现，我做错了。”

    她定定的看着夏暖阳，“我不该顺着你的想法，不该由着你胡来，你真的是被所有人宠坏了。”

    宋辞的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气氛顿时一转，众人之前被说服的坚定又在慢慢动摇。

    “人生，人的一生，并不是只有爱情。你的人生经历浅薄的离谱，没了个爱人就寻死寻活，简直是可笑至极。”

    夏暖阳脸色一变，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不会让你死的，夏暖阳。”宋辞掷地有声，“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我要让你活下去，让你去经历人生中其他事情，等你真的体会到人生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回想今天，会觉得自己天真幼稚。”

    夏暖阳抿着唇，局势渐渐被宋辞扳了回来，她舒口气，换了种语气。

    “阿辞，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不愿意放弃我，你想得到我。”

    她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因素。

    “你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她狠下心，说出那句话。

    “陈墨死了，你很开心吧。”

    所有人脸色一变，怒视夏暖阳，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夏暖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宋辞。”

    “无论有没有陈墨，我都不喜欢你。”

    她忍着心里的疼痛和道德上的谴责，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宋辞苍白着脸，紧紧的抓着衣角，指节泛白。

    “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赶我走，我说过，我要让你活下去。”

    “即使我对你的喜欢，被你当做武器来伤害我，我还是喜欢你。”宋辞咬着唇，耗尽全部心力说出这番话。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动怒，不能中计。

    可是心疼的快让她哭了出来。

    秦汉终于忍不住了，宋辞的低姿态引起了他的保护欲，“暖阳，你说的太过分了。”

    圭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宋辞姐姐！”

    名为理智的那条线瞬间崩断，蛰伏在内心深处的狂暴喷薄而出。

    “谁让你喜欢我！谁稀罕你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你了解我什么！”她怒吼出声。

    “我有什么让你好喜欢的！是这张脸？还是什么？你喜欢我哪你说！我改还不行？！”

    “你的喜欢让我很累！我求求你了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这番话引起了众怒，宋辞赢得了所有人的立场。他们出言指责夏暖阳，指责她的薄情，她的任性，她的无理取闹。

    “都TM给我闭嘴！”夏暖阳青筋暴起，脸因为嘶声力竭而涨的通红。

    宋辞站在那里，怜爱的看着她。

    那种眼神，简直想让夏暖阳杀了她。

    那种眼神，代表了她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无助。

    “我恨你。”夏暖阳身上的怒气烟消云散，她伏在床上，对宋辞说。

    我恨你如此了解我，如此爱我。

    宋辞走了过去，捧住了她的脸，“如果爱不能让你活下去，恨却可以的话。”

    她吻了上去。

    那你就恨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语言，用得好的话，真的很伤人。

    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她傲娇，有什么话非要反着说，就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上磨。

    吵架的时候，恨不得用语言把对方击溃，让她溃不成军，泪流不止。

    最后伤人伤己。

    所以我现在和人相处，不听她说什么，看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