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狂想曲

    李言在警局大门口拦住了夏暖阳。

    她不能见那个男人，这是场有预谋的、残忍的报复。犯人精心策划了这出戏，在她面前毁掉她深爱的人，打击她，击败她，最好毁灭她。

    夏暖阳现在过去，无异于狼入虎口。

    无论面前的人的视线再怎么冰冷无情，李言都不退让，她直视夏暖阳，立场坚定。

    夏暖阳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是不解，是疑惑，是嘲讽。

    “理由。”

    内心衡量着到底说还是不说，李言面色流露一丝犹豫。不说，估计改变不了暖阳的想法，她要做的事肯定要去做的；说的话，虽然很残酷，但是起码给她一点缓冲。

    下定主意，李言放下双臂，定了定心神，“他认识你。”

    夏暖阳微怔，“谁？”

    李言的眼神怜悯而黯然，“凶手，他认识你。”

    他是故意的。

    夏暖阳的气息一瞬间收敛，聪明如她，很快理解现状。

    “所以......”夏暖阳愣了许久，不敢承认，也不敢推辞，心痛如刀割。

    “所以陈墨是因为我死的是么。”她看向李言，询问道。

    是，或不是。

    李言知道夏暖阳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真相太残忍，她说不出口，只是垂首，扭向一边。

    这种姿态，沉默不语的姿态，变相也是一种答案。夏暖阳在这一瞬间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该死的，不是陈墨。不该是陈墨，从来不会是陈墨。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闭上双眼，昂首不语。

    该死的，是她。

    夏暖阳动了，她直直向前走，把挡在前方的李言撞到一旁。她要去找那个男人，她要去把她荒唐的人生画上休止符。

    宋辞和李言连忙跟了上去。

    “暖阳你冷静一点，凶手会有法律审判。”李言急急忙忙的拽住夏暖阳的手，被一下甩开。

    她的眉眼冷漠，看都不看一眼李言，只是往前走。

    大厅里的警员注意到了她们，他对这件案子印象很深。警员迎了上来，问是不是来办死亡手续的。

    听到死亡手续这四个字，夏暖阳眼皮一跳。

    李言放弃了挣扎，顺着暖阳的心思表明她们是来见犯人的。

    警员眉毛一扬，他还记得最初提起犯人要求的时候这帮人的反应，怎么现在就态度十八变。他定神一看，两个貌美的女人都围着这个面若冰霜的短发女人，担忧的看着她。

    这个人就是夏暖阳吧。

    警员暗想。随即礼貌的笑笑，带着三人去往监狱。

    过道阴暗而窄长，脚步的回响清晰可闻。夏暖阳双手紧贴裤缝，不自然的摩擦着。

    拐了一个弯，警员打开一道房门，请三位女士进去。

    防弹玻璃后，满脸皱纹的老男人穿着条纹服坐在那里，看见来者后，嘴角一丝得意的笑。

    “你来了。”

    明明是陌生人，是仇人，语气却像多年不见。

    夏暖阳面色平静，她甚至坐下来，大方的翘起二郎腿，闲适的靠在椅背上，毫不在乎男人的亲昵，“我来了。”

    宋辞和李言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暖阳如此无所谓的态度是在预料之外的。

    老男人也没有预想到，他皱眉，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夏暖阳的神情，想从她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上找出一丝破绽，一丝裂缝。

    可是他没有，夏暖阳神色无一丝阴霾，憎恨等负面情绪，安静平和。

    一丝恼怒涌上他的心头，老男人阴险的笑着，“演得不错，爱人死了还能这么心平气和，比五年前进步很多。”

    提起往事，他灰浊的眼里闪过滔天的怒火，“我还以为你会再疯一次。”

    夏暖阳微微侧头，似有不解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被言语挑起怒火。她甚至露出一抹微笑，很淡，很浅。

    但对面的男人捕捉到了，他握拳，看着活蹦乱跳还在人世的夏暖阳，就会联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他唯一的血脉。这个女人的爱人被自己杀死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是装的，一定是装的。

    “计划落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何必呢。”夏暖阳自进来后第一次发话，语气遗憾轻柔，像是述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小事。

    老男人眼神阴霾凶狠，恨不能生吞活剥夏暖阳。他绝不怀疑自己得到的情报错了，他付了大价钱，王守业是个老手了，陈墨绝对是她的爱人。

    凭什么，凭什么她如此气定神闲。

    “你知道陈墨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吗？”老男人决定把主动权掌握到自己手中。

    李言和宋辞眼皮一跳，生怕暖阳情绪瞬间爆炸。

    夏暖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声，哪怕是李言和宋辞，都觉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不知道。”夏暖阳的笑容一闪即逝，只是嘴角的弧度还没有下去，“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觉得谈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演到这里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心神。

    “你以为杀了的是我爱的人，可惜啊，陈墨只是我的医生而已。”夏暖阳靠近玻璃，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的对着犯人浅笑。

    老男人阴沉沉的看着她。

    “不过也不能说你的计划失败了，她是我多年好友，因我而死我也很难过。”夏暖阳捂着胸口，眉眼悲伤。

    愤怒，屈辱，憎恨，不甘。这些情绪在老男人心里形成风暴，吞没了他的理智。

    “你这个同性恋！死变态！”他怒吼出声，把心里多年的恨宣泄出来，“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根本不会死！”

    “你这个恶心人的同性恋！社会败类！”

    他的情绪激动，被两边的狱警紧紧按下。

    在犯人面前的三个女人都是同性恋，现在被如此骂着，心里都闪过不自在的尴尬感。尤其是警员的奇怪的目光不断投来，上下打量。

    夏暖阳轻笑，走到宋辞身旁，一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纳入自己怀中。

    宋辞心中微动，脸色微红的伏在她的怀抱里。

    “看好了，人渣，这才是我爱的人。”她嘴角一抹得意的笑，温柔的看向宋辞，在她唇上印下轻柔的吻。

    宋辞仰头完美配合，她含情脉脉，眼波流转的盯着夏暖阳。

    老男人面如死灰，被眼前所见打击到喃喃不语。儿子死后，他的老婆本来就有心脏病，一年后也跟着走了。原本完美的三口之家瞬间只剩他一个人，他恨，他怨。他余下的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决定要报复那个女人。凭什么她活了下来，自己的儿子却已经不在人世？

    凭什么？！

    自从在荧幕上见到夏暖阳，他就制定好了计划。买了人去调查夏暖阳的底细，她最重要的人。知道了具体的目标后，他想尽办法靠近，他每晚靠着想象如何折辱夏暖阳和她的女友才能入睡，疯狂如斯。

    陈墨行踪不定，他虽然隐藏在小区保安里，但也不能经常打听到她的行程。直到那天凌晨，陈墨摇下车窗，他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兴奋的不能自抑。

    就是今天了。

    他当时想。

    那个女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笑了，内心的重担在那一瞬间卸下。他做到了，剩下的就是看后续如何发展。

    没想到，谁能想到。

    老男人灰败的垂下双手，双眼无神。

    夏暖阳搂着宋辞走到他面前，怜悯的看着这个夺走自己爱人的杀人凶手，“故意杀人罪应该是死刑吧。”

    男人没说话，也没反应。

    夏暖阳也不介意，她继续自说自话，“死刑也没什么，你儿子死那么多年了，估计一直在下面等你呢。”

    这句话刺激到了那个疯子，他目呲欲裂，恶狠狠的磨着牙齿，像是断腿的老狼。

    “可是啊，你儿子死了，你死了。”夏暖阳笑笑，“我都会好好的活着。”

    她对宋辞扬扬下巴，“和我爱的人一起。”

    “贱人！婊/子！杂/种！你们全家都是变/态！”男人再也淡定不了，他大喊大叫，极尽所能咒骂着夏暖阳。

    夏暖阳冷眼旁观，看着他被狱警拖走。

    观众一走，戏剧也谢幕了。

    夏暖阳松开了抱着宋辞的手，肩膀无力的垂下，神情阴霾。

    警员看了一出大戏，现在也不敢说什么，自觉地离开给她们独处的空间。

    宋辞抿着唇，试探着去抓夏暖阳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一点力量。

    被她干脆的避开了。

    她手指微颤，默默的退了回来。

    三个女人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像是一幅静止的肖像画。

    静了许久，夏暖阳率先转身离开。她要去看陈墨，即使她没脸见她，即使她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她也想去见陈墨。

    李言带着她们去了太平间。

    夏暖阳在法医的指示下，找到了陈墨。

    白布曲线起伏，熟悉的红色发丝冒出头，夏暖阳刚才的冷静自持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当即红了眼，跪在床前，手颤颤巍巍的，伸向白布的一角。

    白色的丝绸长裙，暗红的长发，白皙的脖颈，精致而立体的五官，她闭着眼，夏暖阳想到了她那双漆黑而深邃的双瞳，和她的名字一样，如墨一般。

    泪水潸然而下。

    她真的在这里，闭着眼，听不见，醒不来。

    夏暖阳泪眼朦胧，继续往下掀，白色长裙被血染红，深沉的红灼痛了她的双眼。

    “墨。”她痛哭出声。

    李言和宋辞擦着泪站在一旁。

    她握住陈墨的手，冰冷而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墨。”她继续喊她。

    她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她，想让她睁开眼活蹦乱跳的。

    “墨。”她躲在她的手里哭。

    夏暖阳亲吻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痛。

    “墨。”她泪流不止。

    陈墨的手碰到了脖间的项链，夏暖阳突然想到什么，掏出一直随身佩戴的对戒。

    “墨。”她深情的呼唤。

    银制的链子被用力扯断，她取出对戒，颤颤巍巍的拆开，一只咬在嘴里，另一只轻柔的套在陈墨的无名指上。

    宋辞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夏暖阳看着那只手，细腻而修长，戒指简约大方，很适合她。

    “戴上了，就算求婚成功了。”夏暖阳笑中带泪，取下嘴边的戒指，自说自话。

    “我这只就不戴了，下辈子遇见你，得让你给我亲自戴上。”她把戒指收在钱包里，贴身放好。

    不要急，很快的。

    夏暖阳站起身，右手抚上那张眷恋的脸，一点都不在意指尖传来的冰凉。

    她弯下腰，轻吻那个人的额头，一如往常。

    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自己把自己写哭了什么水平？

    陈墨这样的女人，值得有人为她死。

    夏暖阳的今生给了宋辞，下辈子属于陈墨。至于李言，先卖个关子。